鄉村振興語境下設計介入鄉村營建模式初探
——以江西省為例

文／肖 芬 謝賢晟 吳明萱 郭 曄

引言

自2017 年黨的十九大提出“鄉村振興”戰略以來，“設計下鄉”活動進入新時期：大量建筑師進入鄉村，形式豐富的設計作品于鄉村落成，通過各類傳媒形成一定的影響力。同時，“設計下鄉”逐漸植入建筑學教育，孕育“設計下鄉”的新生力量。另一方面，當代鄉村所面臨的社會問題，其特殊的建造環境以及各類主體的多元復合，塑造了當代鄉村營建的復雜性。回顧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國內“設計介入鄉村”的歷史，大致可分為四個時期：1958 年至1966 年期間，專業人員下放農村，受多種因素影響，設計成果少有落地，但對于“民族形式”的探索就此起步；1978 年至1992 年間的改革開放初期，由政府組織若干鄉村開展主題設計競賽，形成“競賽下鄉”熱潮，對建筑民族形式的探索取得成果，但由于設計與建造脫節，體現出技術扶貧的無效性；2005 年至2013 年間的新農村建設時期，在城鄉發展失衡的背景下，各級部門大規模編制鄉村規劃，形成體系建構的規劃下鄉，同時促進了鄉建模式的探索；2013 年至今為新型城鎮化背景下的新農村建設時期，從“美麗鄉村”到“記住鄉愁”到“鄉村振興”，鄉村建造的資本來源與項目構成主體逐漸多元化，形成“自上而下”“自下而上”“多元復合”等多種鄉村營建模式。本文以江西省為研究范圍，分析不同營建模式的異同及其在當地的適用情況，希望為參與鄉村振興建設的各方人員選擇相應的設計策略提供參考，因地制宜地進行鄉村營建。

1 江西省鄉村營建概況

江西省約60%的地形為山地丘陵，四面環山，地形具有較強的封閉性，河道平原和丘陵間分布的盆地成為人口和聚落的主要分布地區。特殊的地理條件造就了“傍山而建，傍水而居”的聚落分布形式，結合亞熱帶季風氣候夏熱冬冷、高溫多雨的特點，塑造出具有地域性的贛派傳統建筑形態，尤其體現在發展滯后的鄉村地區。根據2019 年末江西省人口數目及構成統計顯示，農村人口占比達到42.6%，農村地區發展前景廣闊，發展需求迫切。近年來，江西具有一定代表性的當代鄉村營建和改造項目案例，多分布于旅游資源發達的區域或其周邊，項目功能類型以旅游、文創為主，旨在帶動當地鄉村產業發展。

2“自上而下”村域統籌模式

傳統鄉村的社會組織瓦解、勞動力流失等因素導致鄉村原有的內生發展動力缺失。在此背景下，部分鄉村擁有優越的自然條件或文化背景等先天發展優勢，然而大部分村莊先天條件不足，鄉村的發展需要后天的概念賦予和方向制定以及強力的刺激因素予以推動。在“自上而下”村域統籌模式下，政府作為決策方、組織方和出資方，領導設計方與建造方，成為鄉村發展的主要推手。項目與政策結合緊密，具有較強的執行力，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克服純粹的商業化，從公益角度服務集體利益。該模式下的建設規模和用地范圍較大，資本投入較多，利于從宏觀角度探索鄉村整體的發展方向，控制項目的整體性和設計風格的統一；但也容易出現項目同質化，精度不足，難以因地制宜充分挖掘地域特色等問題。政府在設計中影響力大，能動性強，但若由于信息缺失或過度理想化而制定目標，則可能導致決策偏差，流于形象工程。

該模式在江西的典型案例有“景德鎮三寶村”和“金溪縣大坊荷蘭創意村”等。項目均體現多種設計方法，對鄉村整體進行協調改造，在修繕村容村貌的同時著重進行節點設計，提升鄉村場所吸引力。三寶村建設改造項目規模較大，從重點公建打造、建筑外觀修繕、鄉村基礎設施及文創配套設施更新等多方面入手，將三寶村打造為藝術文化聚落。大坊荷蘭創意村基于鄉村共同記憶中的多種要素，希望通過中荷文化的融合碰撞，創意改造鄉村公共空間，打造一個獨特的中國藝術村。

“自上而下”村域統籌模式主要結合鄉村產業發展方向，在村域尺度上更新鄉村整體風貌，改善鄉村整體環境，結合代表性節點的營建，提升鄉村場所吸引力，推動產業轉型升級，促進鄉村發展。

3“自下而上”建筑針灸模式

隨著新時代經濟快速發展，鄉村建造項目逐漸多元化，出資方及其資本逐漸復雜化，已不僅是傳統的政府機關或公司企業，私人業主甚至建筑師均可主導私有性的鄉村建設項目。在“自下而上”建筑針灸模式下，個體業主作為決策方、組織方、出資方，雇傭設計方與建造方。該模式下的項目，規模較小，多為建筑改造或單體建筑，資本投入較少，營業性強，功能類型一般為民宿改造和生產經營類建筑。由于規模較小，設計方往往能夠集中針對項目進行充分的研究分析，發掘鮮明的獨特性和在地性，作品的形式風格傾向于業主與設計人員的主觀意愿及喜好。項目往往具有一定區域內的展示性和標志性，結合建筑師的知名度和網絡宣傳，成為建筑網紅作品；但受限于規模，可能難以形成大范圍的帶動效應，對鄉村產業發展影響有限。該模式下需要注意個性化表達與鄉村風貌的協調統一性、業主與建筑師的設計審美水準、鄉村文脈保護的自覺、新時代傳承性創作等問題的影響，若無統一規劃予以控制，則可能破壞鄉村整體風貌。

該模式在江西的典型案例有“景德鎮丙丁柴窯”和“婺源虹關村留耕堂”等。這些設計均基于傳統文化要素，秉持克制的設計態度，使作品充分體現在地性的同時，注重將傳統符號與現代要素相融合，在既有環境中凸顯個性。景德鎮丙丁柴窯是一座結合生產、經營、展示于一體的復合功能建筑。項目旨在以建筑空間的塑造，實現傳統手藝與現代性表達的結合，希望借助柴窯的復興，推動當地陶瓷產業與文化的傳承與發展。婺源虹關村留耕堂，業主對破損古建進行保護性修復，設計方接手后梳理并更新原有空間格局，置入民宿功能，保留基本院落架構和有價值的文化要素，重現古民居空間體驗，利用修復與改造實現了古建的民宿新生。

“自下而上”建筑針灸模式是鄉村規劃限制和產權管理寬松的產物，也是設計介入鄉村的重要動因之一。相較于在城市，業主與建筑師的創想在鄉村環境下更容易得到充分展現，這些自由創作下的特色作品塑造了鄉村環境的差異性，形成推動鄉村發展的重要節點。

4“多元復合”微介入模式

隨著鄉村營建不斷普及推廣，政策愈發完善，模式愈發成熟，鄉村發展需求依舊維持在一定的體量。不同鄉村在區位、文脈和經濟等方面存在差異，部分鄉村受限于種種條件，難以獲得專業設計扶持，鄉村營建組成中的設計方隨之進一步多元化。“多元復合”微介入模式，是綜合統籌鄉建各方、以設計專業預備人員為主要設計方的一種鄉村營建模式，項目出資方多為政府、企業或公益機構，建造方可能涵蓋專業施工隊、村民與師生團隊，各方互利互惠，共同扶持推進項目開展。該模式下，項目規模上可至村域規劃，下可至單體搭建，也可能結合高校建造節等大型活動，借助專業設計機構平臺，聯合提升項目知名度。在“設計介入鄉村”走進高校建筑學教育的當下，高校師生團隊也逐漸成為鄉村營建中的一支新生力量。

該模式以“萬安夏木塘村”和“南昌大學豫章營造”鄉建項目為例。

夏木塘“趣村”項目結合2018 年UED 國際高校建造大賽，邀請多所國內外知名建筑院校設計團隊，于村域范圍內進行場景式建造實踐，希望以“設計激活鄉村”帶動鄉村產業的升級和生活方式的改變。以同濟大學代表隊的設計作品“趣村鄉戲”為例，項目運用當地速生竹材，根據其抗彎特性，結合參數化設計，生成由彈性線編織的有機形體。以簡潔的設計語言和基礎的施工技術，構筑有趣的鄉村景觀場所，營造鄉村公共交流空間。

南昌大學建筑工程學院“豫章營造”團隊自2018 年創建以來，立足江西，服務鄉村，在宜春市宜豐縣多個鄉村開展教學實踐活動，助力鄉村發展與美麗鄉村建設，迄今已參與完成2018 年茜坑村碾坊搭建、2019 年找橋村稻橋搭建，以及2020年與北京交通大學和美國辛辛那提大學聯合設計的彭源村公廁建造（圖1），這些項目獲得了當地政府和村民的極大認可與歡迎，團隊也因此收獲了一定的實踐經驗與社會影響力。以2020 彭源公廁建造項目為例，實踐活動主要以暑期工作坊的形式進行，由三所高校的指導老師帶領多年級學生，對接村方，共同參與。項目前期，師生基于實地調研成果開展“線上聯合云設計”，集思廣益，發掘地域特色，探索建筑形式，設計過程分階段反饋村方，充分協調各方意向。設計方案融合當地傳統意向與現代構成關系，采用傳統施工工藝，尊重在地性表達的同時，通過靈活變化的立面磚砌形式與創意設計的配套設施等元素，賦予建筑村域標志性與文創附加值。在村方完成建設場地的預備工作后，南昌大學師生團隊奔赴鄉村，協同配合當地工匠，參與關鍵施工過程，學習實踐各類傳統建造技術，同時在建造現場親歷施工過程中出現的若干實際問題，即時探究應對策略，培養解決問題的綜合能力和團隊精神。“設計介入鄉村”不僅限于鄉村公共空間的營建與鄉村環境的改善，除此之外，團隊通過整理村史村志與調研成果，歸納鄉村特征，發掘文化潛力，在村域規劃、產業開發、文創宣傳等方面總結相應的思考，進一步助力鄉村長期發展。

圖1 豫章營造·2020 彭源村公廁建造（圖片來源：南昌大學建筑工程學院“豫章營造”團隊）

“多元復合”微介入模式，由于設計方多為在校師生，受施工經驗、用地規模和建設資金等限制，項目的功能性和重要性相對較弱，多為景觀構筑物或小型公建，完成度有限，難以形成規模化的影響力，但仍可以起到一定的鄉建示范作用和宣傳效果。

結語

區別于城市，鄉村環境和原生的鄉建話語體系在歷史發展過程中和各類外界因素沖擊之下，仍一定程度上延續著傳統的“熟人社會”格局。來自城市的建筑師在“設計介入鄉村”的過程中，是否延續原生的鄉建話語體系這一問題可能存在爭議，但尊重鄉村環境、肌理和文脈已基本成為共識。三種不同鄉村建造模式均需要重視區位差異，協調村域整體性與單體特征性的關系；依據項目主導側重不同的思考角度，制定不同的目標導向，權衡傳統存留與現代表達的關系；遵循因地制宜的原則，考慮在地性表達，通過設計與建造激活鄉村空間，跟進后續運營策劃，提升鄉村吸引力，助力鄉村振興，進一步推動鄉村可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