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良川,錢燕茹
(華南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廣東 廣州 510631)
對人工智能技術發展未來及可能的思考一直是人工智能發展領域重要的問題。人工智能奇點論作為對人工智能未來的判斷,雜糅著樂觀判斷、悲觀判定和物化描述三重維度。當人工智能奇點被未來學家Ray Kurzweil推到前臺以后,贊成與反對的意見始終不絕。那么,到底如何看待人工智能奇點論判斷所內含的追問呢?在我們看來,人工智能奇點論通過對人工智能未來的判定,表達了人對自我復制與呈現技術邏輯的反思。因為人工智能技術不僅改變了技術存在的面貌,而且改變了社會運行的邏輯,是人本質力量對象化過程中對人本性的一種追問與思考(1)楊慶峰:《人工智能的想象化及其限度》,《蘇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4期。,而且是以技術創造物為參照對象的思考。從歷史的發展來看,人類探索自我謎團、理解自我本質的最好方式是“創造像我們一樣的事物,像我們一樣行動、一樣說話、一樣‘感受’:以我們自身的形象創造的、具有智能的人工造物”(2)喬治·扎卡達基斯:《人類的終極命運——從舊石器時代到人工智能的未來》,陳朝譯,北京:中信出版集團,2017年,第288頁。。在此意義上,人工智能奇點論直接判定的人工智能技術,在本質上則是對人自身的判定。
因此,人工智能奇點論就不再是簡單的人工智能技術向何處去的問題,而是人與人工智能的關系到底如何的根本問題。“從實踐上講,如果存在奇點,那么這將是我們這星球歷史上最重要的事件。”(3)David J.Chalmers,“The singularity:A philosophical analysis”,Journal of Consciousness Studies,Vol.17,No.9,2010,pp.9.因為人工智能奇點論所肯定的智能爆炸既能夠終結疾病、終止貧困、推進科技等,又可能成為滅絕人類的戰爭武器、摧毀地球的邪惡力量。而且,“從哲學上講,奇點也將會提出眾多的重要哲學問題”(4)David J.Chalmers,“The singularity:A philosophical analysis”,pp.9.。由人工智能技術帶來的智能爆炸,必將拷問智能的本質、智能機器的意識能力以及人工智能所引發的價值、倫理難題。對此,只有更好地理解何為智能與人工智能有何影響的問題,才能夠對人類的未來、人工智能技術的可能、人與人工智能的關系做出社會歷史的準確論斷。或者說,人工智能奇點論是否表達某種“技術宗教”(5)朱彥明:《奇點理論:技術“復魅”世界?——批判地閱讀庫茲韋爾的〈奇點臨近〉》,《科學技術哲學研究》2020年第6期。并不是問題的關鍵,問題的關鍵在于人工智能奇點論技術敘事所承載的哲學追問,其既關涉到物質生產的技術邏輯,又關涉到人自我理解的文化邏輯(6)杜娟、巨慧慧:《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建設的新時代使命》,《學術交流》2021年第3期。,更關系到人之為人的存在邏輯。因此,人工智能奇點論本身并非是根據技術發展邏輯的某種必然推理,也不是對人工智能技術現實效應的某種理論概括,而是面向發展中的社會歷史性的人性的技術敘事。這一敘事邏輯背后蘊涵著人在人工智能時代深層次的哲學追問。即,人工智能奇點論作為一種技術敘事,既編織了人工智能技術發展的一般邏輯,更引導我們思考智能及人自身的特質。
人工智能奇點論相信,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充分發展,人工智能必然能夠成為人類“進化的繼承者”與“思想的替代者”。因此,人基于社會歷史活動,在“簡單的復雜”遞歸中所形成的改造世界的能力能否被人工制造物的技術進化邏輯所取代就成了重要的問題。而且,由人創造出來的,具有自動進化的“高階自動化”(7)涂良川、喬良:《人工智能“高階自動化”的主體可能性——兼論人工智能奇點論的存在論追問》,《現代哲學》2021年第6期。系統到底在何種意義上重述“簡單的復雜”也是必須重視的問題。因為技術進化的加速回歸定律必將使人工智能成為人類智能克服生物有限性的重要方式,成為一種獨立并且超越人的獨立存在。而且,在這一定律作用下,人工智能根據進化論原則可以實現“智能爆炸”,獲得超強的智能(super intelligence)。即是說,人工智能雖然是基于硅基的“自治系統”,但是“超越人類的智能將會在計算機達到人腦復雜度后自然地涌現”(8)喬治·扎卡達基斯:《人類的終極命運——從舊石器時代到人工智能的未來》,第256頁。。這意味著,人工智能奇點論相信,技術進化必將導致迥異于人腦的硅基系統即使不具有有機體的感知與納入性,也可以具有人類智能功能及其特點,甚至是人類的自我意識本身。莫拉維克悖論提出的“簡單的復雜”所表征的人類智能非計算性、非邏輯性的直觀能力作為人類智能不可或缺的本質及規定,被人工智能奇點論推到了前臺。因此,技術進化與自然進化的同構性能否造就人工智能與人類智能的同一性乃至對人類智能的超越性,就是人工智能奇點論技術敘事提出的第一重追問。
技術進化是一種內含了人類社會歷史發展成果的進化形式,具有不同于自然進化的加速性特質。那么,這樣的進化到底是基于機器系統發展的邏輯,還是人創造物的自我發展的能力,從而證明人具有超越對象乃至人自身的能力呢?對于人工智能技術而言,技術進化就是表達“算力”器件的指數型增長過程,“包括計算的信息承載技術,其加速度實質上已經超過了摩爾定律做出的預測。奇點是加速回歸定律的必然結果”(9)Ray Kurzweil:《奇點臨近——2045年,當計算機智能超越人類》,李慶誠、董振華、田源譯,北京:機械工業出版社,2018年,第19頁。。人工智能技術的進化具有“撕裂人類歷史結構的能力”(10)Ray Kurzweil:《奇點臨近——2045年,當計算機智能超越人類》,第10頁。,因為人工智能由于技術進化的“爆炸”,不僅能從根本上改變人工智能的“能力”,而且可能使人工智能能夠“自己設計”“自己制造”“自己發展”。按照古德爾在1965年的說法,第一個超智能機器必然是人類的最后一個發明(11)David J.Chalmers,“The singularity:A philosophical analysis”,pp.7.。即是說,在技術進化的邏輯中,雖然人工智能是由創造技術的物種所推動的,但是由于技術自身的發展邏輯,使其能夠更加有效地利用環境的“正反饋”,其回報率遠遠高于自然進化,使得以信息技術為基礎的人工智能在“每個方面都在以指數級的速度增長”(12)Ray Kurzweil:《奇點臨近——2045年,當計算機智能超越人類》,第48頁。。當人工智能技術的進化累積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人工智能作為獨立的自治系統就可以獲得獨立的“行為能力”和智能水平。因此,技術進化以技術實存的方式證明了社會歷史性的人性具有似自然的進化能力,能夠在加速進化的過程中改變機器存在的可能性。
技術進化加速引發的“速度爆炸”與“智能爆炸”不僅改變了人類生產生活的社會條件,而且從根本上改變了智能表達、智能效應,在實現智能與非生物體系的一體化的過程中拷問著智能的物質基礎問題。從技術的角度看,人工智能的進化,不僅表現為機械器件的精巧化、功能組合的完全化,而且表現為人工智能算法的自我進化。人工智能的進化從來都是在兩條路線上同時進行的,一條是硬件的進化,表現為電子器件數量呈摩爾比例的增長、機械器件愈趨完善;一條是算法的進化,從知識表征的輸入到從數據中獲得知識的進化,使之從描述性規定的進化到算法的自我進化。更為重要的是,隨著技術進化的發展,人工智能在學習算法的驅動和電子器件與機械元件的加持下,逐步獲得了“將龐大的數據轉變成新的科學知識”(13)佩德羅·多明戈斯:《終極算法:機器學習和人工智能如何重塑世界》,黃芳萍譯,北京:中信出版集團,2017年,第XVII頁。的能力。所以,在技術進化加速過程中,人工智能技術必將解決獲得信息能力的問題,而且更能將已有信息與數據轉變成知識,從而具有“認識”世界的智能。如此,電子與機械構成的動力系統在算法的驅動下成為一個可以把握世界的實體性存在。然而,問題卻在于這樣的物質體系到底是出于內置的邏輯而呈現出來技術的精細化與高效化,還是出于目的的獲得而使調用基本認知能力的過程現實化與有效化。
雖然在技術進化過程中,人工智能技術并非單一地靠復雜度與累積效應加速進化并實現智能,而是逐漸發展出了以“具有意識功能的材料為基質”(14)呂乃基:《再論大歷史觀視野下的人工智能》,《系統科學學報》2021年第2期。、以“簡單的復雜”為基礎的全新進化路徑,但是這種基于技術進化而來的“爆炸”只在既有的數據與現實的基礎上擴展了機器運算的能力,并因其立基的數據和事實的封閉性而阻止了“簡單的復雜”的發展性。在我們看來,人工智能的技術進化,使其在參加人類進化史的基礎上,重新考慮了人工智能系統獲得智能的可能性路徑,在技術進化一般路徑的“大數據小任務”復雜系統的基礎上也認識到了“簡單的復雜”的可能性與必要性。比如,人工智能專家沃爾夫勒姆發現元胞自動機110規則后,明確地提出,“以前總是認為構成一個復雜現象的基礎機制本身必然是復雜的。但是我發現簡單的程序同樣可以產生巨大的復雜性,所以我原來的觀點是錯誤的”(15)Ray Kurzweil:《奇點臨近——2045年,當計算機智能超越人類》,第51頁。。由此,技術進化作為融入社會歷史的人性進化模式,一方面直接進化了動力機制,另一方面則加速了進化的流程。但是在人工智能語境下闡釋的技術進化卻并沒有追問這種“簡單的復雜”所前設的“我們的周圍都是計算”(16)Ray Kurzweil:《奇點臨近——2045年,當計算機智能超越人類》,第51頁。的前提,也沒有回答自動機產生智能“爆炸”的復雜性問題。也正因為如此,雖然人工智能算法在進化中可能通過數字化記錄的方式進行“遺傳”記憶與傳遞,也可以在功能上表現出優先于初始的解決方案,但是缺少可能躍遷層級的根本變化。因此,技術進化論意義的“簡單的復雜”不過是以計算這一“簡單的而且無處不在的現象”(17)Ray Kurzweil:《奇點臨近——2045年,當計算機智能超越人類》,第54頁。重述了形式與質料二分的二元論思想,并且確證了自近代以來笛卡爾主義的基本觀念——“計算本質上是非常簡單的:我們能夠以最簡單的信息處理為基礎,構建任意的復雜程度”(18)Ray Kurzweil:《奇點臨近——2045年,當計算機智能超越人類》,第54頁。。如此看來,無論是借助于復雜的復雜,還是簡單的復雜,都是基于復雜涌現論的偽控制論設定,即“人工智能奇點的偽控制論假設認為計算機的演化能讓自我意識自發涌現”(19)喬治·扎卡達基斯:《人類的終極命運——從舊石器時代到人工智能的未來》,第259頁。的觀點并不證明其能夠獲得人類社會歷史意義上的自我意識。
因為從邏輯與技術的可能性上看,進化中的人工智能系統的算力和復雜度提升的可能性似乎不存在限度,但是智能本身所表現的“簡單的復雜”卻是由算力超快、儲存超大、系統超精和復雜超強規定的。然而我們知道,“簡單的復雜”在生物進化的歷程中不僅表現為復雜的體系由簡單的要素所構成,而且表現在復雜的系統由簡單的原則所構成。雖然我們可以承認技術進化論的“爆炸”可以實現以超強算力為基礎的智能理性,但是因人工智能系統基于“真實世界的知識”(20)喬治·扎卡達基斯:《人類的終極命運——從舊石器時代到人工智能的未來》,第261頁。的邏輯再現論使其很難容納辯證的實踐智慧。即是說,智慧理智的確定性與實踐的辯證性,使“簡單的復雜”既包含著由簡單元素構建復雜系統的方向,又包含著容納與應對同時具有相反立場問題的能力。雖然人工智能的算法進化表明可以用諸如貝葉斯編碼的方法解決不確定性假設的問題,但是并沒有證據表明技術進化就能夠使人工智能系統獲得保存相反觀念“簡單原則”的能力與可能。因為在技術進化邏輯中的“簡單的復雜”本質上是量化、符號化、數學化的基本邏輯在“遞歸”的算法作用下的復雜調用,或者說,技術進化的“爆炸”能夠使“知識表達”的簡單性原則化歸為“生活表達”的簡單直觀卻是無法明了的問題。
如此看來,人工智能奇點論技術進化的敘事邏輯,本質上是一種工程學的敘事邏輯,雖然我們無法否認其“速度爆炸”和“智能爆炸”的可能性,但是以技術進化的邏輯來表達自然進化中表明的“物質創造意識是可行”之觀念雖是武斷的,卻又是值得思考的。當然,這并不是說人工智能奇點論基于工程學的技術敘事沒有意義,或者是在編織現代的技術宗教。情況可能恰恰相反,人工智能奇點論通過技術進化的“爆炸”提出了智慧與智能所呈現的“簡單的復雜”對于理解智能本質的重要性。因為這一技術敘事從根本上追問了“簡單的復雜”的構成性因素與運行性機制對表達體系的依賴性問題。在我們看來,雖然當下我們無法直接對此做出肯定或否定的直接回答,但是處于人工智能時代的我們直面下列問題卻是刻不容緩的。
其一,技術進化的“爆炸”能否發展出簡單的能力簇,使人工智能具有如同人類智能一樣的認識與學習能力,既表現出智能現實的規定性,又呈現出智能的擴展的開放性與發展性。那么,由技術“爆炸”定義的“簡單的復雜”就是其本身,還是人反思自我思維的方式呢?對于智能而言,“簡單的復雜”本質上蘊涵于“對概念的(尤其是話語的)理解的理解,而不關心有著具體偶然的構造、歷史,以及基本能力配置的生物(也可以是人造系統)如何體現出認知行為”(21)羅伯特·布蘭頓:《在理由空間之內——推論主義、規范實用主義和元語言表達主義》,孫寧、周靖、黃遠帆、文杰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5頁。。
其二,技術進化的“爆炸”因為能夠重述“簡單的復雜”的效能,就真正等于或能夠形成自主且超越機器自身體系的目標嗎?人類智慧除了理智的邏輯嚴謹性、功效的一致有利性、過程的簡潔可行性等之外,更有目標的生成性與開放性,因為“人類是智能的……我們的行動有望實現我們的目標”(22)Stuart Russell,“Human compatible,AI and the problem of control”,London:Penguin Books,2020,pp.9.。而我們的目標卻不是以封閉自我為前提邏輯而理智地推演出來的,而是在面向整個世界(2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272頁。的生活中形成的“簡單”目的性。
其三,技術進化的“爆炸”“難以完成人類簡單任務的狀態”(24)喬治·扎卡達基斯:《人類的終極命運——從舊石器時代到人工智能的未來》,第260頁。表明的是人工智能技術發展的不足,還是“簡單的復雜”本身就是一個不可模擬或再現的社會歷史人性呢?客觀地講,簡單要件的復雜組合可以達到人腦的計算能力,但這并不就是“簡單的復雜”本身。因為智能實現的“簡單的復雜”除卻技術與工程精湛之外,更有孩童不動腦筋的簡單與不需計算的直觀。
在技術進化加持的前提下創制出模擬乃至“實現”思維能力的元件不再是工程學上的難題。如果能夠依據人腦思維的方式將這些“思維”器件組合起來,加上電子、機械、信息等元器件對生物有限性的超越,人工智能奇點論相信人工智能系統就可以實現“強人工智能”。這一逆向工程學以此邏輯完成了對人腦復制的技術敘事,也完成了對人工智能與人同一性的形而上學論證。這一敘事因為有人工智能的黃金標準“圖靈測試”保障,所以不關注人腦神經網絡的生物機質,也不關注人腦與軀體的生命整體性,只關心實現效果的同一性。其論證的邏輯是,人工智能和人類智能“可以在本體論上不同,卻擁有相同的功能”(25)喬治·扎卡達基斯:《人類的終極命運——從舊石器時代到人工智能的未來》,第256頁。。人工智能奇點論將人類在工程學上的勝利再一次推到新的高度,在逆向工程學的幫助之下,建構了實現功能的人工智能自治系統。然而,實現功能并非就是人工智能系統與人類智能的完全一樣,而只是功能所表達效果的一致。這一借用“飛機隱喻”(26)隱喻是人類思考的重要方式。通過隱喻,人們在進行敘事的過程中往往混淆隱喻之物與實際對象之間的區別。在人工智能時代,隱喻依然是我們思考自我智能本質的重要方式。人工智能奇點論本質上也是在隱喻的意義上展開技術敘事。的轉換,使得人工智能奇點論對智能的定義與實現路徑發生了根本的變化。這一方面拷問著自有人類歷史以來,人類復制、模擬自然物象的社會歷史意義;另一方面則表明現代人類理解自我能力、表達主體性方式的社會歷史轉換。
在人工智能領域,逆向工程學的“復制”借用了“圖靈測試”這一“金規則”,回避了對智能本質的探討與定義,在建構大腦運作原理的過程中以功能的有效性復制了智能的能力。這本質上是相信或堅持了意識能力來源于物質體系的還原觀點。因為人工智能奇點論相信,工程學的仿真并不需要重建思維與意識全部的要件,而只需要以人工智能運作的原則重現智能的功能即可。“大腦逆向工程的能力——觀察內部、建模并模擬各區域——正以指數方式增長。我們最終會理解隱藏在思維、知識全部范圍內的運作原則,這些將為開發智能機器的軟件提供強大的程序支持。”(27)Ray Kurzweil:《奇點臨近——2045年,當計算機智能超越人類》,第85頁。以此為基礎,逆向工程學以腦成像和建模為基礎的仿真模擬獲得與人類智能緊密匹配的實驗結果,被直接地作為智能系統的能力表達。這樣的“復制邏輯”并非要以機械和電子的方式再造和再現智能產生的全過程,而是要以“模仿游戲”(28)瑪格麗特·博登:《人工智能哲學》,劉西瑞、王漢琦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1年,第56頁。的方式來產生無法與人類智能區別開來的人工智能體系。由此看來,基于逆向工程學的全腦仿真的關鍵在功能實現,而非整全的復刻。“這種逆向工程需要用神經形態計算模擬亞細胞過程”(29)瑪格麗特·博登:《人工智能的本質與未來》,孫詩惠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7年,第182頁。,并使單個組件在網絡化的系統中來模擬真實的大腦。因此,基于通用圖靈機的虛擬機,并“考慮當前的硬件進步(例如SyNAPSE的芯片)和摩爾定律,庫茲韋爾的預測可能成為現實:到21世紀20年代,將出現與人類大腦原始處理能力相匹敵的計算機”(30)瑪格麗特·博登:《人工智能的本質與未來》,第183頁。。如此回避思維能力本質主義的探討與基于功能實現的邏輯本身,雖然描述人工智能技術是有效的,但本質上卻是一種功用的思維。因為人類歷史發展的邏輯告訴我們,無論是人的自我理解,還是社會歷史性人性的對象化過程,既不限定功能的內容也不固定功能的實現方式,甚至其內在的邏輯基礎與形而上學觀念也在不斷地更新與發展之中。
通過逆向工程學的“復制”,人工智能可以彌合人類大腦與計算機的不同,所以人工智能奇點論認為數字計算的快和存儲的大就可以解決并行的模式識別,再現乃至超越人腦的功能,這只是一種技術的肯定,而且是基于目前技術發展程度與可能性的肯定。雖然庫茲韋爾認為對于人工智能“沒有必要采用和大腦相同的并行化處理的粒度,而只要我們配合整體的運算速度和存儲容量的需要就可以,否則就需要模擬大腦的大規模并行結構”(31)Ray Kurzweil:《奇點臨近——2045年,當計算機智能超越人類》,第89頁。,但是目前沒有證據表明結構一致、功能相同就必然是存在的一致。從人工智能技術的角度看,逆向工程學明確提出不是要重建表達智能的本體,而是“用全數字計算機執行一個數字模擬網絡所有的功能”(32)Ray Kurzweil:《奇點臨近——2045年,當計算機智能超越人類》,第88頁。。顯然,其結論必然是,通過逆向工程學,人工智能技術理解了大腦的工作原理,那么系統實現大腦功能的系統構成的方式、所在位置,以及獲得信息的方式等這些認識問題就不再重要了。由此我們可以看出,人工智能奇點論是自然地接受了“‘大腦就是計算機’的隱喻”,并將在“思考心智該如何編碼到計算機,以獲得數字化的不朽”(33)喬治·扎卡達基斯:《人類的終極命運——從舊石器時代到人工智能的未來》,第41頁。中肯認了人工智能必然會是人類“進化的繼承者”和“思想的代替者”。
也正因為如此,與其說逆向工程學“復制”了大腦,倒不如說人工智能展現了理解人腦的工程學理路,是人工智能時代以技術來洞見人類本質的一種有益嘗試。因為逆向工程學的“復制”顯然得益于愈趨精確的掃描與模擬技術,使其不依賴復刻生物復雜來實現大腦的功能,而是“在經典計算機上實現的并行處理虛擬機”,充分發揮了算力對儲存力之于智能的表征能力。一方面,逆向工程學肯定了人類智能的生物組織機制對硅基系統的算力與存儲力的開發與利用;另一方面,逆向工程學則推進了硅基系統的層次數對計算的表征能力。比如受心理學啟發的人工神經網絡就能夠使“原先混亂的輸入數據在連續的層級上被重新編碼(在深度學習中也一樣),所以除了能捕獲到明顯的規則性外,還有不太明顯的規則性顯露出來”(34)瑪格麗特·博登:《人工智能的本質與未來》,第96頁。,從而使硅基系統具有類似于歸納的推進能力和孩童的學習能力。因此,網絡中反饋系統被隨機激活的偶然性,被技術地認可為人工智能系統與人類智能現實認識的同構性。而且,在加速回歸定律的支配下,逆向工程學更是強調,“我們自身的理解能力——或者就此而言的任何其他一切——是沒有極限的”(35)Ray Kurzweil:《奇點臨近——2045年,當計算機智能超越人類》,第118頁。。由于逆向工程學系統加持的系統存在接納意識上載的技術可能性和功能現實性,于是在人工智能奇點論看來,人工智能系統能夠在已有的“社會歷史的人性”之基礎上開發新的內容與能力。因為逆向工程學創造出來的系統,本質上是“結合我們自己創造的工具去設想、精練、擴展、抽象變化,以及我們愈發精細的觀測模型”(36)Ray Kurzweil:《奇點臨近——2045年,當計算機智能超越人類》,第118頁。。由此,人工智能奇點論肯認的人工智能超越人類已有理解自身智力臨界值的可能性,本質上是因為逆向工程學能夠將人與生俱來的能力轉移到人工智能這一不斷加速發展的系統之中。
如此看來,逆向工程學作為人工智能奇點可能來臨的技術敘事,一方面編織了人類在技術層面理解智能及自我的隱喻,表達了人工智能時代對于生命力的電學理解;另一方面則表明技術創造物可能造成物種奇點的“泛靈論”。更為重要的是,在逆向工程學的“復制”中表達了一種探討人類智能本質的“飛機隱喻”范式。在我們看來,逆向工程學復制的人工智能系統能否真正超越人類物種我們暫且可以懸置不論,但是其以“飛機隱喻”表達的存在論追問卻不得不面對。
其一,智能的本質到底是應從表現智能的物質基礎來探索,還是應從物質體系表現出來的智能能力來把握,是我們今天探問智能本質必須面對的問題。因為其分歧不在于理論觀點與結論的同異,而是在于這兩種不同的路徑所蘊涵與表達的哲學理路分歧。即是說,行為心理學、神經病理學、語言哲學、心靈哲學在這些問題上的爭論,其關鍵分歧在于到底是從行為主義,還是從后果主義,抑或是從本質主義來追問智能本質,這既是理解與表征心智本質的哲學分歧,也是當代人工智能技術發展的工程分歧。
其二,基于“社會歷史性的人性”創造出來的物體系,在逆向工程學的基礎上放棄了對自然的直觀模擬,融入了社會歷史性觀念的對象化,是否具有乃至超越經過漫長自然進化而來的自然本身?我們知道,“飛機隱喻”敘事的客觀實在性已經被諸多事實證明。比如,“人工智能停止模擬真正的神經元,轉而使用強大的半導體處理器和算法時掃清了障礙,開始處理自然語言,或者在國際象棋中擊敗卡斯帕羅夫”(37)喬治·扎卡達基斯:《人類的終極命運——從舊石器時代到人工智能的未來》,第257頁。。因此,如果人工智能逆向工程學復制的物體系——依據人觀念所創造出來的自治系統并不和人腦進行著同樣的思維——能夠達到基于“超過”人腦的智慧,那么這到底是對智能的能力證明、智能本質的表征,還是物體系能夠真正超越智能本身,則是我們必須回答的問題。
其三,人工智能以逆向工程學復制的方式,追問了“‘超人類的智能’語義上并不等同于‘一臺計算機擁有人類大腦的全部認知能力’”(38)喬治·扎卡達基斯:《人類的終極命運——從舊石器時代到人工智能的未來》,第257頁。所形成“異構同效”在智能理解上是否意味著智能本質的多元性。在人工智能中,“飛機隱喻”肯定了人工智能在某些方面超越人類智能,那些這種超越到底是不同的“智能”表達在量上的差異,還是質上的不同?由逆向工程學統合的強勁的計算力、強大的儲存力、“強健”的忍耐力,能夠很好規劃理智行為(39)涂良川:《因果推斷證成強人工智能的哲學敘事》,《哲學研究》2020年第12期。,是否就等于人類智慧本身?即是說,無論肯定還是否定人工智能奇點論,都不能給出肯定或否定“飛機隱喻”模擬飛行實效所表征的對智能與身體關系之間的隱喻性回答。
由此看來,人工智能奇點論對人工智能技術前景判斷的意義,遠不及其表達出來的對智能本質、智能生成和智能效應的隱喻性回答。
“‘奇點’是用來描述AI技術變革的特有范疇”(40)劉方喜:《人工智能“奇點”與社會變革大勢的生產工藝學考察》,《天津社會科學》2020年第5期。,體現出人工智能技術發展趨勢與可能,與人類已有的其他技術類型有著根本的不同。因為人工智能作為技術實現的是人社會歷史性的人性。即,人工智能是人“一般智力”實現和表達的技術,而非器官的延伸和擴展的技術。因此,如果奇點來臨,則意味著人類技術打造了一個獨立于人的、具有自主性的物體系。我們暫且不論這一物體系將會如何看待與建構其跟我們的關系問題,單就其源于人的技術而又獨立于人本身而言,就要求我們從歷史現實、存在觀念等方面進行反思。人工智能達到“技術奇點”(41)卡魯姆·蔡斯:《經濟奇點:人工智能時代,我們將如何謀生?》,任小紅譯,北京:機械工業出版社,2017年,第51頁。后,不僅技術固化的物體系是獨立的,而且技術的發展也因為物體系的獨立性而獲得了獨立。這一技術悲觀的判定,源于其相信人工智能的物體系因為奇點來臨必然具有自主意識和主體性,能夠在“反身性”的指涉中和人一樣形成自己的目標、納入世界的偶然、生成維系與突破體系的意識與能力。
人工智能奇點論相信,人工智能在將“傳統機器的分析能力”與“更加類似人類的模式識別能力”(42)Ray Kurzweil:《奇點臨近——2045年,當計算機智能超越人類》,第275頁。系統整合中能夠賦予“物體系”獨立的“能力”。這一觀念雖然堅持現代技術的一般性觀念,但是忽視了獨立能力的“反身性”存在論前提。因為按照海德格爾的觀念,現代技術本質上是對象化的“設置”,在應用于精密自然科學的過程中,既“使人以訂造方式把現實事物作為持存物而解蔽出來”(43)馬丁·海德格爾:《演講與論文集》,孫周興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5年,第23頁。,又“包含著對器具、儀器和機械的制作和利用,包含著這種被制作和被利用的東西本身,包含著技術為之效力的各種需要(Bedürfnisse)和目的”(44)馬丁·海德格爾:《演講與論文集》,第4頁。。人工智能技術作為一種現代技術觀念下發展起來的“集置”體系,實現了將理智理性計算的決策能力與計算機系統的模式識別能力系統化,既使以功能一致性的方式解蔽了人類智能的一般性特質,又賦予了人工智能這種物體系具有“不依賴生物代謝過程、具有自主性、物理能力的超越生物體”(45)涂良川:《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視閾中的人工智能奇點論》,《東北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1期,第79頁。的獨立性。從邏輯上講,技術物化特質的可重復性與自進化性,使人工智能系統能夠“淡化和形式化系統的局限性,其組織模式的進步能淡化主體性智能之思維與意識的社會歷史根基,其模擬能力的增強能消解智能生物基礎的唯物主義限定”(46)涂良川:《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視閾中的人工智能奇點論》,第79頁。。以此,人工智能體系作為物體系,充分發展了技術表達“智能能力”的直接性、單一性,使其功能優異性表征出類主體的獨立性。在人工智能奇點論看來,雖然對于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人類范式(自我組織的無序過程)提供了深厚的優勢,我們可以識別和應對非常微妙的模式”,但是人工智能技術卻能夠在集置與整合中“制造出具有相同能力的機器”(47)Ray Kurzweil:《奇點臨近——2045年,當計算機智能超越人類》,第275頁。。而且,人工智能技術能夠發展物體系的能力,平凡化“智能”,以功能的優異性拱衛物體系的獨立性。這一方面反映自有人類歷史以來,人總是以最新技術來追問大腦功能、實現意識功能的執著,另一方面也體現出人工智能技術在追問智能上與傳統技術存在的本質區別,即人工智能的功能優異性能否使物體系獲得主體獨立性的問題。
而且,人工智能基于圖靈虛擬機理路的“通用機”(純粹數字計算機)技術路線,能夠在技術與功能上刻畫主體智能的一般路徑,使“非生物實體也可以使用出現的自組織范式,這是一個正在進行的趨勢”(48)Ray Kurzweil:《奇點臨近——2045年,當計算機智能超越人類》,第276頁。。比如,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赫伯特·西蒙(Herbert Simonn)認為,當人工智能作為自組織出現的時候,人工智能這一物體系顯然不再是表達自然物性邏輯的“自然科學”和表達社會歷史人性的“文化科學”,而是能夠實現智能功能、具有自我維持和自我發展、獨立于人的“人工科學”。從學理分析,我們可以看出通用機與電子機械的深度融合淡化了基于笛卡爾哲學的軟件與硬件的區分。特別需要強調的是,諸如“憶阻器”等全新元件的發明,人工智能系統能夠以硬件的方式記憶和“遺傳”通用機,加上遞歸算法的調動,其自組織與自維持在技術上實現只是時間問題。由此,人工智能可以在基底上運用數字來“計算”,但是卻能夠以獨立物體系的方式改變著體系自身。比如,牛津大學教授盧西亞諾·弗洛里迪就強調,“人工智能既不追求通往世界的描述性方法,也不追求規范性途徑。它致力于探究在我們所生活的世界上建立和嵌入人造智能并與之進行成功交互的限制”(49)盧西亞諾·弗洛里迪:《第四次革命——人工智能如何重塑人類現實》,王文革譯,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165頁。。通過神經網絡、馬爾科夫鏈、遺傳算法等自組織方式,人工智能物體系能夠在物體系之中對物體系進行檢視、修正,并能夠以物體系為中心形成與其周圍世界進行“交互”的能力。因此,人工智能的物體系在技術上“不是回答一個固定問題列表中的問題(因為這是一個不重要的任務),而是回答任何意料之外的問題,或者是來自一個知識淵博的審判官的一系列問題”(50)Ray Kurzweil:《奇點臨近——2045年,當計算機智能超越人類》,第276頁。。人工智能奇點論正是基于人工智能自組織物體系具有獨立地應對與回答偶然遭遇的能力,將回答偶然的反饋等同于自組織系統的“反身性”能力,并將自組織系統的改進等同于自然或社會歷史的進化。但是,這種直接等同的判斷并沒有解決物體系的自組織能否內在沖破與超越其本身能力的問題,而且這一問題正是非生物的自組織能否具有“反身性”指涉能力的核心與關鍵。
當然,人工智能,特別是強人工智能技術路徑的多元化從技術效果上弱化了哥德爾不完全定理對人工智能體系的詰難,也從主體獨立性表達的諸層面引入諸多元素,但是從本質上這不過是將“智能等價于圖靈機”(51)尼克:《人工智能簡史》,北京:人民郵電出版社,2017年,第227頁。直接推論到對人工智能獨立性的論證而已。我們知道,哥德爾不完全定理反對圖靈機的完備性問題,似乎在邏輯上判定了人工智能獲得獨立性的死刑。但是,隨著機器學習的興起,人工智能領域逐漸開發出進化、連接主義、符號、貝葉斯和類比這五大算法,使其能夠一方面“把數據變成算法”(52)佩德羅·多明戈斯:《終極算法:機器學習和人工智能如何重塑世界》,第XVII頁。,獨立地面對數據的世界;另一方面,人工智能的科學預測的邏輯精準性與效果實效性,使“大數據和機器學習卻大大超出這個范圍”(53)佩德羅·多明戈斯:《終極算法:機器學習和人工智能如何重塑世界》,第XVIII頁。,獲得決策的獨立性。因此,當人工智能獲得學習能力,那么就可以反詰哥德爾不完備定理和塞爾“中文屋”的詰難,確證人工智能物體系的獨立性。當然,這樣的技術邏輯顯然并沒有重述人類智能理解與把握世界的實踐性方式,而是在智慧效應上實現了智能獨立性的表達。
由此看來,人工智能奇點論物體系獨立的技術敘事,一方面體現了人工智能的反饋不僅可以以信息的方式在其內部完成,而且可以衍生到與環境的信息交流之中,完成諾伯特·維納意義上的反饋環與主體獨立性的同一(54)凱瑟琳·海勒:《我們何以成為后人類:文學、信息科學和控制論中的虛擬身體》,劉宇清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第3頁。;另一方面則預示了獨立的物體系具有“反身性”的指涉能力,雖然這并不意味著人工智能的物體系就會生成具有主體性的自由,但是卻足以讓我們必須面對以下重要問題:
其一,在人工智能時代,即使不出現絕對獨立于人、控制人的物體系,那么以賽博元件替代與增強人身體的過程中,我們應該如何思考人“反身性”的指涉能力問題。這既與我們理解人的主體性與自由相關,又與我們在此過程中必然遭遇的“忒修斯悖論”相關。因為隨著物體系的獨立,“賽博人”在邏輯極限上就等同于人工智能的物體系。此時的“反身性”到底是指涉物體系,還是指涉物體系的能力就成為問題的關鍵所在。
其二,獨立物體系一旦具有“反身性”的指涉能力,物體系能否真正獲得目的性?這一問題又與我們前面提及的智能的本質相關。如果人工智能獲得了目的性,那么世界是雙主體的世界還是單主體的世界?此時的物體系對人而言是自由的拋棄還是自由的實現?此時的自我到底是表達自我意識的獲得,還是表現“協作的自動機制來形成自我”(55)凱瑟琳·海勒:《我們何以成為后人類:文學、信息科學和控制論中的虛擬身體》,第8頁。?也就是說,技術反饋完成的“指涉”真的就是一種表達目的、表征主體的指涉嗎?
其三,“反身性”作為一種主體性的指涉活動,“經由這種運動,曾經被用來生成某個系統的東西,從一個變換的角度,被變成它所激發的那個系統的一部分”(56)凱瑟琳·海勒:《我們何以成為后人類:文學、信息科學和控制論中的虛擬身體》,第11頁。,這是物體系的提升,還是主體的下降?人工智能系統是否會因為具有這一能力就真正能夠成為主體呢?基于系統論的“反身性”在推動系統平衡的過程中,是否真的具有發展與提升系統的能力呢?在“反身性”的指涉中,技術體系一方面內化人類社會發展的成果,另一方面又將之擴展成“自我創生的或者自我生成的”(57)凱瑟琳·海勒:《我們何以成為后人類:文學、信息科學和控制論中的虛擬身體》,第14頁。的自生系統。
因此,在我們看來,人工智能奇點論肯認獨立物體系的關鍵問題不在于其確認的物體系,而在于追問人類社會歷史實踐對象化成的體系本身是否能夠或者應該改變生命的存在形態與自我理解的問題。因為人工智能奇點論的技術敘事,無非就是想通過技術的方式“把抽象建構成衍生世界多樣性的普通形態”(58)凱瑟琳·海勒:《我們何以成為后人類:文學、信息科學和控制論中的虛擬身體》,第16頁。,即:人工智能奇點論以技術敘事的方式進行一個獨特的思想實驗,根據機器真的就能夠構造出人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