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玉嬌
(鄭州科技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0)
禮貌作為一種最為普遍的言語現象受到國內外學者的廣泛關注,而禮貌原則及其補救策略作為語用學領域的基本理論,不僅存在于社會生活中,也無形滲透于話語類電視、網絡節目中。在任意話語交際語境中,“言語行為”所導致的“言語結果”往往對“面子”有一定威脅,采用相應的禮貌策略就是為了在某種程度上盡量減緩言語交際給“面子”帶來的威脅。在情感心理綜藝節目《愛情保衛戰》中,男女當事人通過面對面溝通的方式來解決情感問題引發社會受眾高度關注。基于每期情感事件,主持人以節目特定的話語身份,不斷剖析雙方矛盾并適時引導。節目中,事件當事人(男女嘉賓)在會話過程中極易出現極其強烈的情緒表達——比如,實施“命令”“提醒”“指責”等言語行為,面子威脅行為凸顯。此時,引導雙方采用恰當的禮貌補救策略能夠巧妙避免、減緩面子威脅行為,從而緩解情感矛盾,促使矛盾雙方心甘情愿地聽取對方及情感專家的建議,實現最終節目效果。對此,本文基于《愛情保衛戰》建立小型語料庫,對面子威脅行為中所呈現的“禮貌補救策略”展開細致探究。
面子滲透于日常言語交際中,面子的存在與否與“禮貌手段”密不可分。在人們努力保持的和諧人際關系中,禮貌可謂是話語交流的行為準則。在語用學領域,布朗和列文森(1978)認為“禮貌”是一種話語技巧,他們提出了“禮貌理論”,也就是“面子保全論”[1]。他們認為,在話語交際中,話語者為了樹立在公眾前的個人形象都會具備面子需求——此處的面子大致分為“積極”和“消極”兩種類型。其中,消極面子指的是非常排斥其他言語參與者將思想強加于自身,自身的言語行為不愿受到他人的干預、阻礙;而積極面子則是非常渴望得到其他話語參與者的贊成、喜愛。在各類話語交際中,任何一個有面子需求的理性人都可從言語目的出發,借以某些禮貌手段達到話語目的,促使話語順利交流。
就面子而言,無論是積極還是消極面子,在日常話語交流中,任何的言語行為實質上都會對“面子”產生威脅。布朗和列文森(1978)提出,采用某些“禮貌行為”就是為了減緩言語行為給發話者和受話者的“面子”帶來的威脅。[2]發話者的積極和消極兩個層面的面子行為是相互的,只有發話者與受話者同時顧及面子并得以均衡,才可避免話語交際的沖突與激化。為此,可以得出,話語交際中采用的“禮貌”策略是一種話語手段,主要是為了達到交際目的,滿足話語參與者的面子需求。舉例來說,發話者的某些言語行為會與受話者的“面子需求”適得其反,甚至與發話者自身的面子需求也會相背。根據所威脅的具體“面子”,布朗和列文森認為,在話語交際中,面子威脅行為可細化為“威脅受話人消極面子、威脅受話人積極面子、威脅發話人消極面子、威脅發話人積極面子”四類言語行為。
在婚戀類節目越來越娛樂化的當下,天津衛視的《愛情保衛戰》播出范圍不斷擴大,受眾關注度也日益提高,節目將現實中的情感故事與矛盾搬上熒屏,通過男女雙方對話溝通、辯解,深度剖析情感事實。整體來看,前期節目是由“愛情初評判、丘比特問卷、真情60秒、愛情保鮮計”幾個板塊構成。改版后的節目取消版塊劃分,以愛情VCR引出情感事件。通過主持人的發問引導,使男女嘉賓參與到言語交際中,通過雙方對話將男女嘉賓情感中的困惑、迷茫以及矛盾沖突一一展開,放大細節。節目由主持人、嘉賓、情感專家、現場觀眾四方組成,主持人可根據嘉賓實際溝通、應答和言語情緒反應,靈活進行協調、引導,同時,男女嘉賓可以與現場的任意一方建立溝通,其溝通的過程中,基于雙方矛盾,往往會出現面子威脅行為,為了達到最終的情感訴求,話語參與者又會采用一定的面子補救策略。主持人與情感專家以男女嘉賓雙方的對話交流為基礎,通過層層分析、交流,實現節目的“實際價值”。
在男女嘉賓的節目話術中,愛情矛盾問題的解決都涉及到了語用學中的面子威脅行為。本文在《愛情保衛戰》往期節目中采用隨機抽樣 法抽取十期節目進行語料標注并建立小型語料庫。本文以隨機抽取的一期語料為例進行具體分析。
本文語料的分析標注采用了以下幾種標記符號:“(Ns) ”表示停頓的秒數;“⊥”表示話語糾正;“▼”表示打斷他人;“▲”表示被打斷。其他行為以括號形式呈現于語料中。
主題概述:妻子沉迷打麻將聚會郊游,男嘉賓求助節目組,主持人與愛情導師們進行現場調解。(下文中人物化名,男嘉賓:程先生;女嘉賓:高女士)具體語料如下:
(對話背景,夫妻雙方結婚八年,再婚重組家庭。)
例1:
程先生:我的愛人染上了⊥有了打牌的惡習,嚴重影響了我的生活。▲
高女士:▼這個打麻將我認為好像是(2s)我也不影響你的工作,我也不影響咱家的收入,我是在周五周六或者是周天的時候,⊥閑余的時間打打麻將,這(2s)這不很正常的事嗎?
程先生:以前該怎么說呢,(3s)說白了,以前工作有壓力,累歸累,在手機上下載個游戲玩一玩可以放松下心情,但是后期不是這個玩法了,整天都玩,玩麻將,天天打。▲
高女士:▼不是,不是像他說的那樣,沒有天天打,只像每天下班之后,吃完晚飯沒啥事,我不愿意看電視,我想打打麻將是不是很正常的事兒?▲
程先生:▼行,你可以玩,但是我現在工作很累,一回家,就想吃一口熱乎乎的飯,這家務本身不就是女人該干的么(用手指高女士)?難道我回家還要去買菜擇菜,做飯然后吃完飯再刷碗呀!
在此段語料中,一開始,發話者(程先生)指責妻子貪玩不照顧家庭,對受話者(高女士)的面子產生了直接威脅,受話者心理狀態會影響其不禮貌回應策略的選擇。面對發話者的指責,高女士采取“打斷”的言語行為作為反駁話術。同時,在發話者提到“家務本身不就是女人該干的”這句時,此言語行為明顯對高女士的“消極面子需求”產生威脅,換言之,言及受話者某些將來的動作,并使其感到不得不去做這一動作。
例2:
程先生:現在人家在手機上玩不算了,以前在手機玩擱家還能看到人呢,現在這家伙棋手了,棋牌都發展到棋牌室去了,有自己的生活圈子,(4s)全是麻友,組團了!▲
高女士:▼別說棋牌室!說到棋牌室我更來氣,我去棋牌室打麻將吧,他就膈應我跟打麻將那些人……我是下了班以后⊥吃完晚飯就去打麻將,玩到十一點就散了,馬上就十分鐘就散了,我就跟他說你等我一會,馬上就散了,我們一個麻友就說“大哥你再等十分鐘,不差這十分八分的”,他一聽就來氣了,一下把桌子就給掀了!▲
程先生:▼我覺得⊥棋牌室這群人,就是合起伙在欺騙我,后來我去棋牌室都找不著人,他們牌友關系走的非常近⊥比我都近!
主持人:你有什么話你直接說,你這說話態度和你這動手就不合理,怎么非常近了?
從此段語料中,結合發話者和受話者之間的言語溝通可看出,男嘉賓對女嘉賓的行為表現出“負面評價”的言語行為,包括批評、指責、不滿等;同時,還包括認為受話者的觀點有錯誤或者不合情理;不關切甚至無視受話者積極面子的需求,采用了話語打斷式溝通、走擦邊話術等話語行為。[3]
在交際過程中,言語參與者為了實現話語交際目的而又保全雙方的面子,人們往往根據言語行為對面子的“威脅程度”,來客觀選取恰當的禮貌言語手段,此處的禮貌言語手段是為了維護受話者和發話者的面子所做的努力。相關學者將此手段又稱做“補救策略”,旨在減緩對面子的威脅。 對此,布朗和列文森(1978)歸納出了幾種禮貌補救策略:不使用補救策略、赤裸裸地公開施行面子威脅行為;積極禮貌策略;消極禮貌策略;非公開地施行面子威脅行為;不施行面子威脅行為。
在《愛情保衛戰》節目中,男女嘉賓對于情感矛盾的互動溝通,以及導師對感情問題的引導和建議,總是會通過“實施面子威脅的補救策略”使之矛盾解決,從而推進節目進程。綜合分析節目語料發現,在節目進程中,節目參與者往往擅用“不使用補救策略、赤裸裸地公開施行面子威脅行為”和“積極禮貌策略”兩種禮貌補救策略。本文將著重對這兩類禮貌補救策略進行細致分析。
此種禮貌補救策略是發話者選以最直接的方式來表明自己發話目的,從而對受話者實施面子威脅行為。例如,在所抽選的節目語料中,聚焦于“第三方愛情導師給出意見,并贏得嘉賓雙方和觀眾的支持”環節,其中愛情導師犀利的評論最為明顯。
本文以《愛情保衛戰》中某段語料為例進行分析。
主題概述:男女戀愛兩年,由于女友整日沉迷于美顏自拍直播,甚至影響到了日常生活,由此兩人之間的矛盾也以此產生。愛情導師對于女嘉賓的行為給出了以下評論:
例3:
愛情導師:剛剛閻品紅老師說你孤獨,你孤獨嗎?(3s)孤獨、寂寞和無聊是不一樣的,寂寞是沒有人陪伴……(省略)你要在那跟粉絲聊得火熱,(2s)你無聊而已,那樣的生活除了熱鬧之后有什么意義呢?(4s)所以你就覺得很可惜啊,成天干一些無意義的事情,而生活當中的本來沒有一點點去珍惜,所以你們不過是在湊熱鬧罷了,(3s)行啦,熱鬧完啦,該散場了!(氣憤)
在愛情導師的言語行為中,其并未采用一系列的補救策略,而是赤裸裸地公開面子威脅行為。此類行為對受話者的面子并未產生較大威脅,對受話者言語行為有益;同時,發話者又可贏得事件第三方,也就是節目受眾的認同,又顧及自己不丟面子。愛情導師采用體面得體的禮貌言語手段來促成男女雙方面子威脅行為的補救和協調,這是點醒男女嘉賓情感問題中核心矛盾點的關鍵環節。
積極禮貌策略主要為了迎合受話者的積極面子需求,也就是使發話者在話語交際過程中能達到發話者和受話者的共同訴求。結合語料分析發現,在此檔節目的不同語境下,男嘉賓普遍會積極滿足女嘉賓的面子需求。見例4,女嘉賓因“男嘉賓過于幼稚,沒有家庭責任心”來參加節目。雙方矛盾點明確,話題發起者主要想通過雙方的現場溝通,結合主持人、第三方愛情導師的建議有針對性地解決情感問題,語料如下:
例4:
主持人:請用三句話,評價下你的妻子。
男嘉賓:她也是蠻努力的⊥是個努力的女人⊥然后,對于工作她也蠻愿吃苦的,是個肯吃苦的女人,(3s)她是個好女人,只是碰到一個像我一樣的男人。
通過主持人的概述可以了解到,發話者(男嘉賓)本身非常反感來參加本期節目的錄制,貪玩游戲,甚至玩失蹤。但在節目中,女嘉賓的言語行為充滿抱怨和指責。針對此種言語行為,發話者為了挽留夫妻感情,非常巧妙地采用了“積極禮貌策略”,很好地滿足了受話者(女嘉賓)的積極面子需求,使受話者自身所需的個人形象與發話者在言語行為中表露的女嘉賓個人形象達成一致。表明兩人言語行為中的共同訴求,從而緩和了男女嘉賓雙方的冷戰,推動了矛盾的進一步解決。
分析發現,面子威脅行為補救策略的應用對情感類綜藝節目起著關鍵作用,本文在面子威脅行為的基礎上,結合節目語料,著重以“男女情感矛盾的解決”為例,探討了面子威脅行為補救策略在節目中對于解決雙方情感問題所起到的作用。分析發現,在情感開導部分,愛情導師和主持人作為言語行為中的第三方角度,“不采用補救策略、赤裸裸地公開施行面子威脅行為”的方式對嘉賓情感問題矛盾的解開起到極大的作用;同時,在節目進程中,男女嘉賓更多會采用積極禮貌策略達到言語交際的目的。但無論采用哪類禮貌補救策略都能不同程度地減緩面子威脅。這也剛好與節目主旨相契合,發話者和受話者雙方在各抒己見的同時,都希望為對方和自己留有余地,結合第三方愛情導師的建議,為對方改變,使之圓滿解決,促使愛情保衛成功。為此,面子威脅補救策略的合理運用對《愛情保衛戰》的順利播出進行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