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 鵬,劉爽健
(北京大學國內合作委員會辦公室,北京海淀,100871)
鄉村全面振興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要前提,而高校教育幫扶是推動鄉村振興的重要力量。我國高校歷來有著教育幫扶的傳統。以1996年《關于開展文化科技衛生“三下鄉”活動的通知》和2006年《關于組織開展高校畢業生到農村基層從事支教、支農、支醫和扶貧工作的通知》為綱領,高校長期以來一直通過“三下鄉”和“三支一扶”等方式為國家的反貧困事業貢獻著力量。[1]黨的十八大以來,按照中央統一部署,高校采取自上而下、全系統參與的方式,75所教育部直屬高校盡銳出戰,積極投入脫貧攻堅事業中,為我國打贏脫貧攻堅戰發揮了重要作用。[2]然而,從脫貧攻堅到鄉村振興,教育幫扶的工作定位與核心內涵正在發生著深刻改變,對高校提出了新的時代要求,急需在探索中加以破題。
脫貧攻堅是在政策強力牽引下開展的短期戰役,具有緊迫性、優先性、階段性的特點,而鄉村振興則關注長期戰略目標的達成,強調解決全局性、長周期、復雜性的農業農村發展問題。在脫貧攻堅階段,國家政策目標是到2020年實現我國現行標準下農村貧困人口全部脫貧,貧困縣全部摘帽,解決區域性整體貧困,并提出了“兩不愁三保障”等具體要求,而鄉村振興戰略目標是到2035年農業農村現代化基本實現,到2050年實現鄉村在產業、人才、文化、生態、組織等方面的全面振興。與脫貧攻堅相比,鄉村振興的內涵更廣泛,旨在通過久久為功的深化改革和機制創新,不斷解決農村相對貧困問題,實現城鄉共同富裕的戰略目標。
在脫貧攻堅階段,扶貧對象主要聚焦于貧困縣、貧困村、貧困戶,扶貧的主要目標是解決貧困人口的生存問題。這些扶貧對象雖然數量大、分布廣,但是其面臨的生存問題具有較高的相似性和同質性。因此,全國的脫貧攻堅工作從標準到舉措具有較強的共性,更多是在國家統一指導下做好“規定動作”。而鄉村振興則是統領農業、農村、農民全面發展的整體性戰略,工作對象覆蓋了全部地區和農村人口,由于地理區位、資源稟賦、經濟狀況、產業結構、人口結構等方面差異性較大,每個村莊發展面臨的機遇、挑戰和困境也不同。因此,與脫貧攻堅相比,鄉村振興的工作對象不僅范圍更廣、規模更大,更重要的是工作對象的異質性非常強,需要開展個性化的機制創新,因地制宜做好“自選動作”。
在經濟學的范疇內,貧困問題首先是指物質生活的貧困,即個人或家庭的生活水平達不到社會可以接受的最低標準。相較于其他維度的貧困,物質生活的貧困是最初級的貧困。脫貧攻堅階段重點攻克的貧困是物質生活的貧困,重點幫扶的貧困人口是在貧困地區因物質條件匱乏而處于絕對貧困中的人口。物質貧困具有可逆轉性,外力因素在較短時期內就能夠改變這一狀態。在鄉村振興階段,幫扶的重點任務則逐漸轉移到解決相對貧困的問題。為此,需要采取鞏固為主、統籌兼顧、循序漸進的原則,逐步從單維度的物質幫扶轉向多維度的治理幫扶。例如,要從物質幫扶向物質和精神幫扶并重轉變,改變單純“要物給物”的方式,推進物質與精神雙提升;要加強政策引導,建立先富幫后富、先進帶后進的共同富裕理念和社會機制。
通常情況下,推動貧困人口擺脫貧困的主要動力有兩種:一是外部動力,指貧困地區和貧困人口以外的物質、資金、技術、智力幫扶;二是內部動力,指貧困地區和貧困人口自我改變的物質能力與精神動力。外部動力主要作用于早期的脫貧攻堅階段,表現為“輸血”式幫扶;內部動力主要作用于后續的鞏固脫貧和鄉村全面振興階段,表現為“造血”式幫扶。在鄉村振興階段,要著力推動從“輸血”到“造血”的轉變。一方面,要夯實鄉村產業富農基礎,因地制宜、一村一策,加快鄉村經濟多元化發展,創新產業業態,改革企業、合作社與農戶多元主體利益聯結機制,實現從鄉村產業扶貧向鄉村產業興旺轉變。另一方面,要通過教育賦能為貧困地區強筋壯骨。如著力提高農村地區基礎教育質量,阻斷貧困家庭代際傳遞;廣泛開展多元化的職業技能教育培訓,提高貧困群眾轉產就業能力和自主創新創業能力;持續創新科技服務下鄉形式,延伸農業產業鏈,提高農業生產附加值;等等。
教育幫扶是北京大學社會服務的重要內容。根據黨中央、國務院決策部署,自2013年起,北京大學(以下簡稱北大)開始承擔定點幫扶云南省大理州彌渡縣的重要任務。經過多年努力,2020年5月16日,彌渡正式退出貧困縣序列,全縣實現高質量干凈脫貧。當前,在做好鞏固拓展脫貧攻堅重要成果同鄉村振興有效銜接的新的歷史階段,北大充分發揮綜合性大學學科門類齊全的優勢,進行了一系列創新與嘗試,通過多領域幫扶助力鄉村振興,取得了良好的實踐效果。[3-4]
變“輸血”為“造血”是鄉村振興背景下高校開展幫扶工作的關鍵目標,發展鄉村產業是鄉村實現內生可持續發展的根本途徑。在脫貧攻堅與鄉村振興有效銜接的過渡階段,北大在持續做好幫扶資金投放、農副產品購買等原有輸血式幫扶的基礎上,積極結合自身優勢資源和彌渡當地產業與資源稟賦,以全產業鏈視角,試點開展了一系列產業幫扶與培育項目。一是在項目引進上,充分調動校辦產業和校友企業的積極性,助力鄉村特色產業發展。例如,針對彌渡特色的古樹茶產業,北大校友企業以“企業+村民+合作社”的新模式開發了彌渡古樹茶系列產品,通過讓村民做股東的方式,將產業發展與村民致富緊密綁定,強化以村民為主體的產業發展路子。二是在資金與金融配套上,北大國家發展研究院黃益平、趙耀輝等專家學者幫助彌渡設計并實施了“擔保基金助力產業發展”項目,從總體思路、發展模式、基金用途、資金來源、運營管理和組織保障等方面給予當地具體的指導。三是在市場渠道上,針對當地農副產品銷售難的問題,北大通過協調當地與社員網等線上平臺的合作,開辟了電商助農、直播帶貨等銷售模式,借助北大傳播能力拓展銷售渠道,有力幫助農民增收、企業增效。
鄉村要振興,人才是關鍵。脫貧攻堅取得勝利后,北大持續聚焦幫扶縣脫貧后發展面臨的關鍵問題,因地制宜、對癥施策,充分發揮教育、師資等優勢,瞄準人才振興等領域,打造面向教育系統、面向國家鄉村振興戰略大局的品牌項目。在教育部的指導下,北大推出“鄉村振興千萬帶頭人培養計劃”,充分利用高校教育幫扶聯盟各兄弟高校的優勢資源,匯總整合優質內容,計劃通過5年時間為鄉村培養萬名骨干人才,形成鄉村振興人才學習的穩定渠道和平臺,首期于2021年12月10日開班,一經推出,就得到相關幫扶高校、幫扶縣的熱烈響應和支持,報名踴躍,該計劃首期報名學員1826人,覆蓋29個省自治區直轄市,116個市州,209個區縣旗,成為當前助力鄉村振興人才培養的一個開創性品牌項目。此外,“博雅自強班”是北大在教育幫扶彌渡工作中的又一示范性項目。在北大的大力支持與推動下,彌渡出臺了《關于加快普通高中教育改革發展的意見》,聚焦高中培養質量提升這一關鍵環節,完成了新一屆“北大博雅自強班”的改革調整,通過引進北大和社會有關方面優質教育資源,彌渡全面提升高中教學教研和管理水平、辦學水平取得突破性進展。
中國社會自古以來就是鄉土社會,鄉村文化承載著中華傳統文化的深厚積淀。在助力鄉村文化方面,多年來,北大充分發揮人文社科領域研究優勢,秉承“立足鄉土、研究鄉土、服務人民”的精神,立足鄉村實際,依托多個院系,在云南彌渡、安徽潛山和江西撫州開展基層鄉村治理模式研究與實踐,不斷探索鄉村振興的“北大方案”。在云南彌渡,北大十分注重彌渡縣文化遺產的保護和繼承,挖掘整理散落于民間的200余個經典花燈曲目,幫助培養花燈傳承人,讓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代代相傳。彌渡縣民歌《小河淌水》享譽世界,圍繞這一文化品牌做文章,組織學校專家策劃、制訂“《小河淌水》整理改編70周年研討會”“小河淌水國際民間音樂季”規劃方案等,力圖打造一個獨具特色的民間音樂圣地,提升彌渡縣的知名度和影響力。在安徽潛山的“萬澗試點”,北大提出了“陪伴式”鄉村振興模式,組建了“回味鄉愁”農民專業合作社,成立了“澗行者”婦女公益組織。在江西撫州,北大文化傳承與創新研究院立足撫州古村遺產和文化優勢,推動鄉村文化遺產與數字技術的融合發展,將金溪縣游墊村打造成為遠近聞名的“數字科技古村”,成為江西古村保護和活化利用的新典范。
在脫貧攻堅階段,大多數高校主要通過開展“三下鄉”“三支一扶”、教育培訓、捐款捐物等方式完成脫貧指標,在幫扶模式上具有較強的同質化特征,高校的特色資源沒有得到充分的發揮和利用,“千校一律”的問題較嚴重。在鄉村振興階段,幫扶工作面臨著從共性任務向個性創新的轉移,同質化問題必須得到重視和解決。當前,我國高等教育系統本身就是一個層次分明、責任不同的大學體系:既有承擔“雙一流”建設任務的重點學府和普通的本科院校,又有職業技術學院;既有研究型大學,又有應用型大學。不同層次、不同類型的大學在辦學實力、學科設置、特色專長方面有所不同,因此,也應相應承擔不同層次、不同類型的幫扶責任。例如,研究型大學應更多開展學術研究與科技幫扶,農業、師范、醫學、法律等應用型大學應關注對口領域的實踐幫扶。[5]這樣才能更好地將教育幫扶工作與高校自身發展融為一體,形成雙向促進的良性循環。
幫扶資源配置的有效性問題是鄉村振興階段教育幫扶工作亟待解決的另一個重要問題。在脫貧攻堅階段,幫扶工作主要是以“定點”模式開展的,這種模式便于各高校明確“責任田”,更好地調動全校資源在短期內盡快達成脫貧目標。但缺點是高校“各掃門前雪”的問題比較突出,不利于整合跨高校、跨系統的幫扶力量,針對貧困地區綜合性客觀需求,開展“全局最優”的資源配置。因此,在鄉村振興階段整合各高校優勢資源、協同打好“組合拳”具有重要意義。目前,北大牽頭成立的教育幫扶高校聯盟已經開始在這一方面進行機制創新,針對聯盟高校在幫扶工作中遇到的多領域問題,統籌聯盟內在這一領域具有比較優勢的兄弟高校,開展跨高校的協同幫扶,取長補短、相得益彰。此外,教育幫扶也不僅僅是教育系統內部的事,更離不開政府、高校、企業和社會組織之間的協同合作。高校要更加注重發揮社會紐帶的作用,用好社會影響力和校友資源,動員和鼓勵各方社會力量加入教育幫扶中,建立一套全社會參與、各盡其職、各施所長的協作機制。
評價機制是教育幫扶工作的指揮棒。在脫貧攻堅階段,教育系統針對脫貧任務的特點建立了一套標準的、可量化的考核評價體系,十分有效地促進了脫貧攻堅任務的完成。然而,在鄉村振興階段,面對新形勢下幫扶任務的性質與特點,原有的基于解決絕對貧困問題視角的量化評價體系已經不再完全適用,迫切需要建立更長效、可持續激發高校內生幫扶動力的評價機制。例如,有專家指出當前的考核評價機制應把幫扶成效與高校職稱評審、職務晉升、院系與部門年度考核評估等結合起來,相關的管理制度和考核標準需要實現聯動,這樣才能從根本上激發高校教職工參與幫扶工作的積極性。[6]此外,評價工作的主體也是一個需要重點考慮的問題。目前,教育幫扶的成效評價是以教育主管部門為主導,各高校參與互評。這里面無論是教育主管部門還是幫扶高校,都既是幫扶任務的“運動員”,又是考核評估的“裁判員”,缺乏來自第三方的監督和意見。習近平總書記認為:“小康不小康,關鍵看老鄉。”[7]在鄉村振興階段,應將社會評價特別是來自幫扶對象的意見納入整體評價體系,讓人民群眾成為閱卷人,保證考核評價的結果真正反映了幫扶工作的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