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磊 ,袁琴
(華南理工大學a.高等教育研究所;b.公共管理學院,廣州 510641)
現代學術問題、社會問題、技術問題、經濟問題愈發復雜,前沿領域與尖端領域的突破超出了單一學科的研究范疇,往往涉及不同的學科,要求綜合的方法和技術合作[1],因此,跨學科研究的重要性愈加彰顯。盤點當前的研究景象可知,時下眾多研究熱點議題均具有跨學科屬性,諸如納米技術、基因組學和蛋白質組學、生物信息、神經系統科學、沖突、恐怖主義等。跨學科研究通過學科間的對話與聯結提供了一種生產新知識的重要程式[2]。根據對諾貝爾自然科學獎的統計發現,2001年至2008年間近70%的獲獎成果為跨學科研究的成果[3]。跨學科研究已成為重大前沿科學研究的重要范式。近年來,隨著“雙一流”建設的推進,國家政策層面對學科交叉的重視程度日益提升,在《統籌推進世界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建設實施辦法》《關于高等學校加快“雙一流”建設的指導意見》中均強調要面向國家重大戰略需求及全球科技前沿,加強學科交叉融合與協同創新;圍繞重大項目及重大研究問題組建學科群。然而,現實中我國大學跨學科交互的實踐進展緩慢,尚處于探索期。部分學者對大學跨學科研究開展的現實困境進行了論析,主要涉及人員合作與資源共享等組織障礙[4][5][6]、考核評價等管理制度沖突[7][8][9]、學科文化的封閉性制約[10]。究其根本原因,我國大學基層學術組織結構仍由傳統單一學科組織所主導,學術部落及其領地林立[11],跨學科研究活動缺乏跨學科研究組織載體的保障,與跨學科研究組織有關的制度、文化亦未生成。因此,如何突破既有的學科組織架構創新跨學科研究的組織形式,成為促進學科交叉融合、保障跨學科行為的關鍵。國外大學跨學科研究組織發展已有百余年歷史,組織形式多樣且發展臻于成熟。國外大學跨學科研究組織發展的實踐歷程表明,大學跨學科研究組織的創設是大學在內外部因素綜合作用下進行組織變革的產物。鑒于此,本研究將基于組織變革的理論視域探析國外知名大學創新跨學科研究組織的路徑為何? 創新了何種形式的跨學科研究組織? 不同形式的跨學科研究組織是如何運行的以及具有哪些共性特征? 通過回答上述問題,以期為我國大學創新跨學科研究組織形式并健全運行機制提供些許參照。
大學的運轉以知識為紐帶,通過知識的傳播、生產與轉化發揮大學的各項職能。大學作為知識生產的首要陣地,其知識生產模式隨著社會需求與知識形態的變化而發生轉變。吉本斯認為,傳統的以單一學科研究為核心的知識生產模式1已無法滿足社會需求,應創建一套新的知識生產模式以契合知識社會的需求[12]。以學科合作為基礎、跨學科研究為重點的知識生產模式2應運而生。與知識生產模式1相較,知識生產模式2更強調知識的跨學科性以及知識生產主體的多元化,即非大學場所也參與到知識生產的過程中[13]。長期以來,大學近乎是壟斷性的知識生產機構,在知識生產模式轉變的趨勢之下,大學需對傳統學術組織及其結構進行變革,創設新型學術組織,以尋求在新知識生產模式下維系知識生產的優勢地位。跨學科研究組織便是知識生產模式1過渡到知識生產模式2背景下大學組織變革的結果。
根據勒溫(Lewin)的組織變革三階段理論,可將大學跨學科研究組織變革視為一個動態的發展過程,其變革過程經歷了“解凍(unfreezing)—變革(changing)—再凍結(refreezing)”三階段[14]。首先是“解凍”過程,知識生產模式的轉變促使大學逐步意識到原有單一學科組織研究的局限性,大學對既有的學科組織結構進行解構,構思建立新形式的研究組織支持跨學科研究。其次是“變革”階段,大學破除原有單一學科組織結構的弊端,在校內建立形式多樣的跨學科研究組織開展跨學科研究;“再凍結”則處于組織變革的最后階段,是指大學采取措施將新成立的跨學科研究組織運行模式固定,強化組織行為,保證組織健康穩定運行。勒溫的組織變革過程理論體現出大學跨學科研究組織發展的動態變革與靜態穩固相結合的特點。萊維特(Leavitt)指出組織的系統變革涉及四個要素,即組織任務變革、技術變革、人員變革與結構變革[15]。由于萊維特系統模型多用于分析社會組織變革,而大學跨學科研究組織作為一個知識生產型組織,與企業組織存在顯著差異,因此萊維特組織變革的四個維度并不完全適切于大學跨學科研究組織,如組織技術變革側重于改造組織運行的技術裝備和工藝方法,其在大學學術組織變革中并非主導性因素。同時,萊維特亦忽視了組織文化變革的重要性。組織文化作為組織成員共享的認知、信念與價值觀,同樣是影響組織運行的重要因素,科特(Kotter)在其組織變革模型中指出變革后的組織應擺脫原有組織文化束縛,將新行為強化在組織文化中[16]。
本研究綜合萊維特組織系統變革與科特組織變革的文化因素,從四個維度分析“再凍結”大學跨學科研究組織并使其穩固運行的機制:一是組織目標,組織任務變革是大學跨學科研究組織建立新的組織目標,更新組織發展戰略規劃;二是組織架構,結構變革系大學打破學科壁壘,在原有的學術組織上進行變革,將各類學科有機銜接起來建立跨學科研究組織,調整大學內部機構設置、權責體系等方面;三是組織制度,組織制度變革是跨學科研究組織可持續運行的保障,其作用無異于技術變革對于企業的重要性,主要涵蓋資源配置機制、人員安排、評估機制等方面,構建一套適用于跨學科研究組織運行的制度體系;四是組織文化,改革組織的物質文化、制度文化、行為文化與精神文化,培育組織成員的共同價值觀,提高成員對跨學科研究組織的認可度與滿意度。

圖1 大學跨學科研究組織變革理論分析框架
跨學科研究組織是大學匯聚不同學科人才共同開展跨學科研究、培養跨學科人才的重要基地。大學跨學科研究組織起源于美國,二戰期間,美國政府資助大學成立國家實驗室,借助大學力量開展跨學科研究,目的在于研發雷達等先進設備以滿足國家的戰時軍事需求。鑒于大學跨學科研究在戰時的巨大貢獻,戰后聯邦政府機構加強了對大學跨學科研究的資助力度。眾多大學為爭取研究資源、提升科研競爭力,主動打破學科邊界,構建了不同形式的跨學科研究組織,推進大學跨學科活動開展。發展至今,國外大學創建了形式多樣的跨學科研究組織,跨學科研究組織形式臻于成熟。國外大學主要通過“大學內構”與“大學外拓”兩種路徑創建跨學科研究組織。前者是指一所大學通過整合內部多學科資源而建構跨學科研究組織,后者是指大學拓展外部合作利益相關者,與校外機構共同組建跨學科研究組織(如圖2所示)。

圖2 國外大學跨學科研究組織形式圖
“大學內構”路徑是一所大學在其內部逾越學科界限,整合資源構建跨學科研究組織的方式,不涉及本大學以外的組織機構。該路徑下主要創建有校內獨立建制式、學院聯合式、學院內嵌式與跨學科大學式四種形式的跨學科研究組織。
1.校內獨立建制式跨學科研究組織
大學傳統上盛行的學術組織(學院)往往建基于單一學科,這些學術組織間的壁壘猶如無形的屏障阻礙著跨學科研究活動的開展,而跨學科研究則需要不同學科人員共同協作以實現理論與技術的新突破。為擺脫傳統學術組織的限制,諸多大學優先采取避免與傳統學院產生沖突的策略,整合校內學科資源構建獨立建制式的跨學科研究組織,如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的社會科學研究所(Social Science Research Institute)、斯坦福大學的經濟政策研究所(Institute for Economic Policy Research)、哈佛大學的干細胞實驗室(Stem Cell Research)、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創建的定量生物科學研究院(Institute for Quantitative Biosciences)等。此類跨學科研究組織屬校級機構,由學校統籌規劃,獨立于傳統學院之外運行,通常由大學主管科研的副校長或教務處長負責跨學科研究組織的管理工作。在大學跨學科發展早期,逾越根深蒂固的學科界限并非易事,而獨立建制式跨學科研究組織是繞開既有學科組織結構限制的首選方式,因此,獨立建制式跨學科研究組織發展起步早,成為大學在跨學科發展初期乃至當前所普遍采用的重要組織形式。獨立建制式跨學科研究組織一般聘有專職的跨學科教學科研人員,這些人員不歸屬于任何學院,其考核管理由跨學科研究組織自行安排,可以避免聘請來自其他學院的教學科研人員作為兼職人員參與跨學科研究所可能產生的管理沖突。
2.學院聯合式跨學科研究組織
發展跨學科并非要使學科消亡,相反,跨學科是以學科為基礎的。這也是緣何跨學科發展至今,仍有不少大學的學院依然是單一學科性質的緣由。但學科結構相對單一的學院制約著其跨學科研究活動的開展,為突破這一困境,大學多選擇在校內聯合其他學院建立學院聯合式跨學科研究組織。這類組織橫跨不同學院,聚攏相關研究人員開展跨學科研究,以求突破科學前沿問題以及解決社會實踐問題。典型代表有麻省理工學院的生物技術處理工程研究中心(Biotechnology Process Engineering Center)、麻省理工學院計算機科學與人工智能實驗室(Computer Science&Artificial Intelligence Lab)、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藝術人文研究所等。學院聯合式跨學科研究組織通常從兩個及以上學院(學科)遴選人員協同開展跨學科研究、共享資源,如參與合作的學院聯合共享科研設備,如此既可以節省稀缺的科研資源,亦可以使科研設備效用最大化。學院聯合式跨學科研究組織的教學科研人員由原屬學院管理,其職稱評定與晉升等由原屬學院負責,教師既需要完成原屬學院的工作,同時承擔跨學科研究組織的教學科研任務。學院聯合式跨學科研究組織是大學內部單一學科性質學院之間協同開展跨學科研究的常見組織形式。
3.學院內嵌式跨學科研究組織
在進修醫師剛入科對功能神經外科疾病尚不熟悉的情況下,安排書寫病歷是快速進入狀態的好途徑。對常見的十幾種疾病都做好文本模板,特別是首次病程記錄,做到寧繁勿簡。在現病史中對癥狀的描述盡可能詳盡,歸納可能的合并癥狀,提供必要的陰性癥狀,完善的既往治療措施;查體需包括可能的陽性體征和必要的陰性體征;診斷依據條理性強,有分析過程,同時提供3~4條鑒別診斷;診療措施規范合理;術前小結模板對手術適應癥、可能的合并癥及術后注意事項記錄清楚。在進修醫師病歷書寫過程中,通過對詳盡的模板進行改動,增加患者個體化信息的過程中也獲得了對疾病認識的提高。
面對日趨復雜的重大前沿及現實議題,諸多大學通過合并兩個及以上單一學科學院組建或者新建具有跨學科屬性學院的形式開展跨學科研究。這類學院自身即涵蓋了多個學科,體現出學科交叉融合的特點。組建或新建而成的具備跨學科優勢的學院為開展跨學科研究提供了便利,這類學院在其內部設立跨學科研究組織開展研究,如東京大學新建了跨學科學院——新領域創成科學研究生院(The Graduate School of Frontier Sciences),學院內設有生物健康運動科學研究中心、組學與生物信息學中心、生物圖像中心、功能蛋白質組學中心等[17];哈佛大學的約翰·保爾森工程和應用科學學院在其內部成立了計算與社會研究中心,主要針對公共衛生領域開展跨學科研究。此類跨學科研究組織內嵌于某一具有跨學科屬性的學院,學院憑借內部多學科資源的整合創設跨學科研究組織,學院內師生共同參與跨學科研究。跨學科研究組織的成員來自于學院,其聘任與晉升仍由學院管控,管理形式與單一學科學院并無太大差異,教員在跨學科研究組織內具有較強歸屬感。在世界知名大學學科交叉融合的“潮流”之下,學院內嵌式跨學科研究組織是大學變革松散學科組織結構、建構交互型學術組織的常用組織形式之一。
4.跨學科大學式跨學科研究組織
上述三種跨學科研究組織形式是大學內部學科邊界的局部消弭,20世紀80年代以來,若干新型組織興起,諸如學習型組織、虛擬組織、無邊界組織等[18]。無邊界組織的結構不由某種預先設定的結構所限定。部分大學為消除學科組織的無形壁壘,在建立時便未采納“學院—學系”的建制模式,而是采用無邊界組織的形式,致力于開展跨學科研究與教育。洛克菲勒大學是跨學科大學的典型代表,大學擯棄傳統的“大學—學院—學系”發展模式,不再按照學科劃分專業的形式進行人才培養與科研,主張建立靈活的研究組織開展生物醫學方面的研究。洛克菲勒大學在校內創立了一系列跨學科研究組織,專注于生物醫學這一前沿交叉領域,在人類疾病機理、遺傳學與基因組學、免疫學與病毒學、細胞生物學、腫瘤生物學、神經科學等十個領域開展跨學科研究[19]。跨學科大學本質上是一種無邊界組織,其結構不受傳統學科組織所預先設定的框架限制,是大學全局性組織結構創新。
“大學外拓”路徑是大學主動向外部拓展,與校外機構合作共建跨學科研究組織的方式。該路徑下創設的跨學科研究組織主要有國家托管式、校際聯合式和產教融合式三種組織形式。
1.國家托管式跨學科研究組織
國家托管實驗室是主要的國家托管式跨學科研究組織,興起于二戰時期,當時美國為解決戰時軍事需要,資助大學成立國家實驗室開展軍事領域研究,直接服務于國家戰略需求,如麻省理工學院的林肯實驗室、加利福尼亞大學的勞倫斯輻射實驗室、芝加哥大學的阿貢實驗室等。戰后,聯邦政府將國家實驗室委托給大學進行管理。國家商務部、國防部、能源部等部門陸續資助大學成立國家托管實驗室開展前沿重大跨學科研究,主要聚焦于工程科學、物質科學、計算機科學與數學、生命科學等領域開展研究[20]。國家托管式跨學科研究組織是政府部門與大學簽訂合同、委托大學運行的跨學科科研組織,管理上呈現“政府所有、大學運營”的特點。“政府所有”是指實驗室的發展目標、研究方向等由政府部門確定,政府提供項目與資金扶持,設置董事會監督實驗室發展,并對實驗室發展成效進行考核。“大學運營”則是指實驗室通常設于大學內,實驗室具體管理方案由大學制訂。國家托管實驗室一般由學校主管科研的教務處長或者副校長辦公室負責管理,形成權責清晰的組織結構。國家托管式跨學科研究組織是政校合作的產物,亦是圍繞國家重大戰略需求開展跨學科研究的重要組織形式。
2.校際聯合式跨學科研究組織
3.產教融合式跨學科研究組織
隨著大學跨學科研究組織數量的增多,政府資源投入出現“僧多粥少”的局面。大學為獲取充沛科研資金,采取外延發展策略,選擇與產業界進行合作建立產教融合式跨學科研究組織,如麻省理工學院與IBM 公司合作成立沃森人工智能實驗室(MIT-IBM Watson AI Lab),致力于推動人工智能發展[23],劍橋大學和英國英杰華(Aviva)保險公司合伙創建劍橋數據驅動發現中心(The Cambridge Centre for Data-Driven Discovery)[24]。這類跨學科研究組織通過校企合作實現共贏,一方面企業為大學提供大量科研經費,大學拓展了經費來源渠道,有助于解決跨學科研究組織經費不足的問題;同時,跨學科研究組織的人員不僅包括校內師生,企業人員也可參與到研究實踐中,及時為大學提供產業界發展動向等信息。另一方面,大學跨學科研究組織服務于企業需求,通過跨學科研究組織開展相關研究,向企業輸出契合所需的技術與成果,有助于高校進行科技成果轉化。產教融合式跨學科研究組織面向產業界解決實際難題,是產教融合共贏的理性選擇,亦是知識生產模式轉型背景下知識生產主體多元化的必然趨勢。在大學資源依賴特性愈加顯著的境況下,產教融合式跨學科研究組織將成為大學依托多學科優勢獲取外部資源的重要組織形式。
任何一種組織,僅有一個設計良好的結構是不夠的,還須有一套系統的運行機制確保設定的組織結構順利實現[25]。同理,大學跨學科研究組織需要建立相應的運行機制以維系其創新的組織結構。七種大學跨學科研究組織除形成路徑殊異外,其組織運行既具共性又有差異性。
組織目標方面,跨學科研究組織普遍以使命、愿景或發展規劃的形式明確其組織目標。跨學科研究組織的目標設定涉及組織自身與社會影響兩個層面。一方面,跨學科研究組織致力于圍繞新興研究領域開展跨學科研究、培育跨學科人才,強調探索新的研究方法,對現有研究領域產出新見解與新成果。另一方面,跨學科研究組織注重借助跨學科研究解決與社會發展息息相關的問題,為當地社區、國家提供服務,推動社區、國家乃至整個人類社會的發展。如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社會科學研究所希望通過跨學科研究為社區提供咨詢服務,將知識轉化為政策和方案,解決地方、國家以及國際社會問題。東京大學新領域創成科學研究生院院長在其發展規劃中提到,“跨學科”與“智力冒險”是學院發展的內核動力,學院致力于在不同領域進行創新性研究,通過學科交叉、跨學科合作培育創新型人才,保證受教育者既能掌握對前沿研究發展至關重要的尖端技術知識,也具備跨學科思維以應對未來社會的挑戰[26]。此外,校際聯合式與產教融合式跨學科研究組織因應其“外拓”特性,在發展愿景中重視與外部利益相關者(大學、企業等)構建友好合作伙伴關系,共享跨學科研究資源。
組織架構方面,跨學科研究組織設有專門的職能部門實施管理。跨學科研究組織普遍采用主任負責制,主任經由遴選產生。主任不僅要能夠把握相關學科前沿研究動向,也應熟悉大學行政管理制度,主要職責為管理跨學科研究組織的日常工作,包括人事安排、財務管理、設備使用,以及協調研究小組與組織成員之間的關系等。跨學科研究組織內部根據研究方向設置多個跨學科項目小組或課題組,研究小組設有負責人,由項目負責人安排各自項目的研究進程,小組負責人向上對跨學科研究組織的主任負責。另外,跨學科研究組織通常設有咨詢委員會與董事會,咨詢委員會主要為跨學科研究組織的發展提供咨詢建議,董事會則根據組織的研究方向與項目運營情況做出決策等。由于各類跨學科研究組織在大學內的地位與角色不同,其管理層級存在一定的差異。校級層面(獨立建制式、跨學科大學式、國家托管式)的跨學科研究組織一般由大學主管科研的副校長辦公室或教務處長辦公室統籌管理,為跨學科研究組織分配科研資金(國家托管式除外);學院層面(學院聯合式、學院內嵌式)的跨學科研究組織通常由院長任命主任,主任需定期向學院院長匯報跨學科研究組織的研究動態與成果。產教融合式跨學科研究組織一般由大學與企業共同治理,協同管理整個研究組織的運行與發展,包括制訂跨學科研究組織的發展目標、研究側重點以及發布年度發展報告等。校際聯合式跨學科研究組織通常設有專門的行政機構管理組織運行,如哈佛—MIT 健康科學技術部設立了行政辦公室,負責處理組織的日常工作、對外事務、組織人員安排、架構起兩所大學的合作溝通渠道等事宜。
組織制度方面,跨學科研究組織制訂有完善的經費配置、教師聘任與評價制度。首先,跨學科重大前沿研究需要充足研究資金的支撐。跨學科研究組織的經費來源主要有政府資助、企業資助、社會捐贈、大學基金和補助等。其一,政府和企業資助是跨學科研究組織經費來源的主要渠道,即便是以聯邦政府撥款為主要來源的國家托管實驗室亦不再局限于為政府部門、國家需求服務,重視通過與其他單位合作、承接企業項目獲得研究經費。其二,美國濃厚的慈善捐贈文化使得社會捐贈成為大學跨學科研究經費的重要來源之一,如哈佛大學干細胞研究所除接受國家基金會的資助外,還有企業及個人的捐贈作為補充。其三,大學設置多種形式的研究基金分配資源。如大學在校內設立基金會,提供年度基金與校友基金供研究人員申請;或者設立研究人員補助金、教師合作補助金等激勵資金,為參與跨學科研究實踐的研究人員提供經費補助,鼓勵他們積極投入跨學科研究實踐。其次,教師聘任主要采用專職聘任與聯合聘任相結合的模式。各類跨學科研究組織多聘有一支專兼職相結合的跨學科師資隊伍,專任教師以專職聘任的模式,教師專屬于跨學科研究組織;兼任教師采用聯合聘任的模式,即教師的人事歸屬與職位晉升等管理由其原所在學院負責,同時承擔跨學科研究組織的教學科研任務。專聘與聯合聘任相結合的方式既保障了跨學科研究組織擁有專屬的師資隊伍,保持組織的穩定性,與此同時,通過聯合聘任的模式可以廣泛吸納大學多學科的師資資源。亦有獨立建制式跨學科研究組織單純以專聘模式組建一支專屬的跨學科師資隊伍,以及一些學院聯合式跨學科研究組織僅通過聯合聘任的方式組建師資隊伍。再次,跨學科科研成果采用同行評價和外部評價相結合的方式。同行評議作為一種學術評價制度,扮演著學科守門人的角色。而跨學科研究成果難以歸屬于某一單一學科,其同行評價呈現出多學科專家共同評議的特點。此外,跨學科研究以現實問題為出發點,需要考量其實踐應用價值。因此,跨學科研究成果的評價常采用同行評議與外部評價組合的模式。同行評價由大學學術委員會負責,側重從多學科角度評估跨學科研究成果的價值;外部評價則由外部評審委員會負責,其成員包括相關研究領域的專家、企業精英、政府官員等,從跨學科研究的創新性、實用價值、社會影響等角度評估跨學科研究成果,檢驗成果是否能經受市場的考驗。
組織文化方面,跨學科研究組織致力于塑造與組織匹配的跨學科文化。文化是一種社會黏合劑,其作為一種意識形態和控制機制,能夠引導和塑造組織成員的態度與行為[27]。一是精神文化層面,國外大學強調跨學科研究的重要性,將其上升至大學的發展理念,在大學、學院的發展使命愿景及戰略規劃中對跨學科發展理念予以闡釋宣傳,這種理念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師生,孕育著跨學科文化。二是制度文化層面,跨學科研究組織為規范和約束成員行為,制訂了適切跨學科研究組織的人事、資助、評價等相關規章制度,這些制度體現了跨學科研究組織的特性及組織對成員行為的要求。三是物質文化層面,跨學科研究組織的工作地點通常安排在開放型的物理空間,如跨學科大樓,這樣的物理空間通常匯聚了多個學科的人員。同時,跨學科研究組織常采用與眾不同的空間設計風格傳遞跨學科理念,專門為不同學科背景的研究人員提供交流場所等,增強成員對于跨學科研究組織的心理歸屬感。四是行為文化層面,跨學科研究組織通過開展跨學科學術交流活動、學術講座,提供不同學科背景成員跨學科交流、對話的平臺,通過學術交流建立學科關聯,拓寬組織成員的學術視野,無形中形塑跨學科文化。
跨學科研究的重要性日益顯現,我國大學在建設世界一流大學與世界一流學科的背景之下,應借鑒世界高水平大學推進跨學科研究組織發展的經驗,創新學科組織模式,促進學科深度交融。
國外大學發展跨學科研究初期同樣面臨著學科組織壁壘所產生結構惰性的阻隔,要實現大學既有學術組織的變革首先需要對其進行“解凍”,創造變革的動力。國外大學跨學科研究組織發展的歷史表明,外部動力是大學跨學科研究組織創建的關鍵驅動因素,如聯邦資助機構對跨學科研究的大量資助發揮了至關重要的引導作用。推進我國大學跨學科研究組織的發展,政府的外部強力推動尤為必要。政府應強化以政策驅動大學重視跨學科研究組織的發展,加大對跨學科研究的資助力度與范圍。已有政策雖鼓勵大學學科交叉,但政策的針對性和實效性有限。因此,國家層面應在“雙一流”建設、教育中長期發展規劃中凸顯大學跨學科研究的重要地位,教育部、科技部等政府部門共同制訂推進大學跨學科研究發展的政策。借鑒美國國家科學院發布《促進跨學科研究》報告的經驗,委托中國科學院、中國社會科學院等機構專門研制促進跨學科研究的咨詢報告,提升大學、企業、科研機構等對跨學科研究的認識,明晰我國跨學科研究發展的瓶頸與路向等。同時,政府應加大對大學跨學科研究的資助力度,圍繞國家重大需求、科學前沿問題和“卡脖子”技術問題設置跨學科研究專項,在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和社會科學基金等項目中增加跨學科研究項目,激活大學人員積極開展跨學科研究。
“變革階段”的關鍵在于實施跨學科研究組織的創建。目前,我國大學跨學科研究組織發展緩慢,主要以國家級(依托國家重點實驗室)、校級(獨立設置)跨學科中心為主[28],形式比較單一。我國大學可從“內構”與“外拓”兩種路徑并進構建多樣化跨學科研究平臺,創新跨學科研究組織形式。首先,大學可優先考慮建立校內獨立建制式跨學科研究組織,該組織形式適合于跨學科研究組織處于起步探索階段的大學,原因在于其不會直接沖擊傳統學科(院系)組織。其次,大學可根據自身學科特色,整合“近緣”學科,以學科集群的形式創建具有跨學科屬性的學院,如人工智能學院、未來技術學院等,在學院內創設內嵌式跨學科研究組織。再次,大學應加強促成關聯學院之間的合作,以跨學科項目為媒介,建立學院聯合式跨學科研究平臺。最后,對于一些小而精的新建研究型大學,可參照洛克菲勒大學運行模式,專注于某一前沿領域,從整體上打造無學科邊界的跨學科大學。此外,具有良好外部合作基礎的大學應注重與外部機構的強強合作,與其他大學、企業和產業界共建戰略聯盟型跨學科研究組織,拓展校際聯合式與產教融合式跨學科研究組織,實現優勢互補、合作共贏。
組織的制度化過程是其尋求確保自身長久生存的路徑[29]。跨學科研究組織創立后的成功運行有賴于組織能否實現制度化,其制度化過程涉及組織目標、組織架構、組織制度和組織文化四個方面的系統建構。一是將跨學科理念融入組織目標。首先需要將跨學科發展理念納入大學的發展目標,跨學科發展的頂層設計有助于自上而下推進跨學科組織的建構,反之,若缺乏大學層面的理念引領與支持,基層學術組織變革的動力將不足。繼而跨學科研究組織層面應以使命或愿景的形式明確闡明其開展跨學科研究的組織目標,使組織成員認同并內化組織目標。二是搭建跨學科組織的內部架構。校級層面設置專門負責跨學科研究的部門或明確主管跨學科研究的副校長。跨學科研究組織層面采用主任負責制,由主任負責跨學科研究組織日常管理工作。跨學科研究組織內部依據研究方向確定項目小組,由項目組長具體負責跟進跨學科項目的開展,定期向主任匯報工作進展。跨學科研究組織聘請產業界人士、企業及政府人員、領域專家組建咨詢委員會與學術委員會,咨詢委員會為跨學科研究組織的長遠發展出謀劃策,提供咨詢建議等。大學與企業或其他大學合作建立的跨學科研究組織應設置專門的管理機構,吸納雙方利益相關者協同治理。三是健全跨學科研究組織制度。在資源配置方面,大學利用政府撥款、社會及校友捐贈設置跨學科研究專項經費,設立跨學科研究基金、種子基金等,通過跨學科研究項目的形式激勵、支持跨學科研究。在教師聘任方面,打破教師身份固化,優化教師聘任制度,除聘請專屬于跨學科研究組織的師資隊伍外,制訂聯合聘任制度,鼓勵跨學科研究組織吸納來自多個院系的教學科研人員參與跨學科研究。由跨學科研究組織與學院、校外機構等共同出資聘任教師,教師享受雙重資助。在評價機制方面,大學須完善跨學科研究組織評價機制,同行評價和外部評價相結合,建立符合跨學科研究成果特性的評價體系。設立跨學科學術委員會,由跨學科研究所涉學科專家共同對科研成果進行同行評價;跨學科研究組織吸納研究領域的專家、企業人員、政府人員成立外部評審委員會,從創新性、實用價值、社會影響等角度評估跨學科研究成果。同時,承認聯合聘任教師在本學科工作之外所從事的跨學科研究工作,將其納入考核、職稱評定等成果認定范圍。四是打造跨學科研究組織文化。大學跨學科研究組織涉及多個學科,而各學科都具有獨特的學科語言、思維和價值觀,不同學科在交流中容易產生沖突,因此跨學科研究組織需要構建利于開放交互的跨學科文化,增強組織群體凝聚力。首先大學應將跨學科發展融入大學發展理念,由學校層面自上而下傳導跨學科發展理念,以價值滲透方式鼓勵師生開展跨學科研究;其次創制跨學科規章制度,以制度文化規范跨學科研究組織成員的行為;再次為跨學科研究組織提供專門的工作場所,設置有助于跨學科交流的物理空間,激發師生的創新意識以及交流熱情;其后跨學科研究組織定期開設面向全校、全社會的跨學科講座,舉辦跨學科研討會等,營造跨學科行為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