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相斌,徐亞楠
(1.南京郵電大學 管理學院,江蘇 南京 210003;2.南京郵電大學 信息產業融合創新與應急管理研究中心,江蘇 南京 210003)
2020年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要“逐步形成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培育新形勢下中國參與國際合作和競爭新優勢”[1]。這是中國面對后疫情時代的世界經濟新格局與全新的國際關系形勢,為開拓經濟發展新局、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和實現可持續發展提出的重大發展戰略[2]。構建新發展格局的一大突出問題在于產業創新能力明顯不足。與發達國家相比,當前我國產業大多處在價值鏈的中下層,部分核心基礎材料及零部件、關鍵技術受制于人,產業鏈轉型升級受到國外先進技術水平的嚴重制約[3]。數據顯示,2018年我國在半導體、機動車零部件、醫療器械等創新密集型產業的進出口比例分別為26.0%和15.9%[4],2019年我國關鍵零部件、元器件和關鍵材料的自給率僅為1/3[5]。中國要想在新一輪國際產業競爭中推動經濟高質量健康發展,就需要立足于產業創新,系統地解決供應鏈核心技術對外依存度高以及關鍵核心技術“卡脖子”的問題[6]。
構建現代化產業體系需要供應鏈各環節主體的協同努力,供應商開發作為供應商關系的新趨勢,是帶動供應鏈上下游創新發展的有效途徑[7]。而作為現代流通體系中不可或缺的核心企業如何強化社會責任、主動實施國內供應商開發戰略則成為一個重要議題。因此,探究當前經濟環境下,我國核心企業參與國內供應商開發的微觀互動機制及宏觀演化現象,對促進國內供應商開發的成功實現、提高我國供應鏈創新水平、改善創新環境具有重要意義。
最初供應商開發(Supplier Development)被描述為制造企業增加供應商數量并提高供應商績效的努力[8]。隨著供應鏈管理研究的深入,供應商開發逐漸有了更全面的解讀,Krause等人提出供應商開發是指為滿足企業短期或長期發展需要而對供應商的生產能力或企業績效進行開發和提高的一系列活動[9]。極高的供應商搜尋和評價成本,使得企業難以找到最優供應商,因此主動實施供應商開發戰略逐漸成為發展型企業供應鏈管理的可能選擇[10]。為降低成本和風險,越來越多的企業會集中主要精力提升關鍵業務,而把一些非核心業務交給供應商去完成[11]。Krause等人利用因子分析法將供應商開發行為分為直接參與行為、激勵行為以及強制競爭行為三類[12]。開發的內容涵蓋了一切影響制造商和供應商的業務能力和績效水平的工作,但不同企業供應商開發的實際操作形式不盡相同,包括技術和人力開發、采購供應、生產運作、質量監控等方面[13]。目前國內學者對供應商開發的研究多以提高企業的創新開發速度和提升企業績效為研究目標,集中于供應商參與新產品開發方面[14-17],認為供應商開發行為與供應商滿意、顧客滿意以及供應商質量績效之間存在顯著的正向關系[18]。而基于國內大循環的宏觀層面研究國內供應商開發現象、企業間微觀決策機制以及提升供應鏈系統整體管理水平的研究相對較少。
近年來,源自生物進化論的演化博弈理論被廣泛應用于創新經濟主體的微觀互動機制研究,這類研究假設企業處于全聯通網絡中,企業間聯系是全耦合或者完全隨機的,而復雜網絡的研究發現實際企業的網絡結構具有拓撲統計特征[19]。事實上,核心企業間的互動機制與網絡結構之間有密切的聯系,核心企業的國內供應商開發行為被嵌于他們復雜的關系網絡之中,在本質上符合基于復雜網絡的演化博弈規律。研究表明無標度網絡的度分布符合大部分真實網絡的拓撲結構,鑒于此,本文將以無標度網絡為載體,從網絡演化博弈的視角探討我國核心企業參與國內供應商開發問題,建立國內供應商開發實施決策博弈模型來描述網絡中個體間的決策互動機制,并對有限理性的決策個體間的策略更新規則進行描述。采用Matlab進行建模仿真實驗,分別探討市場機制下核心企業網絡平均度與國內供應商開發的關系,供應商作用下的開發阻力及政府宏觀政策下的投入補貼力度對核心企業實施國內供應商開發戰略的影響。
核心企業間的國內供應商開發決策互動機制,在本質上呈現出主體策略選擇的動態變化過程。在以核心企業為主體的經濟系統中,初始階段僅有少量經濟主體在綜合衡量國內外形勢、可持續發展方針以及“雙循環”戰略后作為先驅者參與實施國內供應商開發戰略。這些擁有領先觀念的領導者之間存在的復雜人際關系,構成了初始網絡的連邊。隨著大眾傳媒以及國家政策的進一步落實,潛在實施國內供應商開發戰略的核心企業群體中的追隨者加入到網絡中,通過與已實施企業的交流衡量企業內外影響因素及整體收益,對國內供應商開發戰略做出是否實施的決策,直至系統中實施企業的數量保持穩定,則網絡達到穩定狀態。其中,核心企業作為網絡節點,他們之間復雜的交互關系構成了網絡中的邊。
本文依據 Santos 等人研究的BA無標度[20]來描述核心企業之間的信息交互結構。網絡中的節點表示不同的核心企業,核心企業只與相連的其他核心企業進行博弈并分享收益信息。節點間的連線代表核心企業之間的直接人際關系,這種關系包括親朋好友、同事及合作關系等。令節點i和j代表實施國內供應商開發的主體,即核心企業。節點i與節點j之間的連邊至多為一條,用無向線段eij表示,代表主體間存在信息流通。設定初始網絡中有m0個節點,代表參與實施國內供應商開發戰略的先驅核心企業。經濟系統中國內供應商開發的初始階段,潛在國內供應商開發的核心企業群體中的追隨者加入到網絡中,使得節點數量逐漸上升。每個新增節點j帶有m條連接邊,按照人際關系優先連接機制與網絡中度數更大的節點i相連接,概率表達式為:
(1)
其中,N0為網絡中總的節點數,ki為節點i的度。直到網絡中節點數量不再增加,則形成核心企業國內供應商開發網絡,其度分布為冪律分布。網絡平均度的計算公式為:
(2)
經濟系統中的核心企業是國內供應商開發戰略的實施主體,每個主體有兩種策略選擇,即實施國內供應商開發或不實施供應商開發,博弈支付矩陣見表1。

表1 不同行為策略下核心企業的收益矩陣
策略1:當博弈雙方選擇(實施,實施)策略時,核心企業A獲得收益為V11=R+(1-b)×R1-(1-c)I,其中,R為核心企業的原始收益;R1為該情形下核心企業實施國內供應商開發后所增加的收益,b∈( 0,1)為供應商阻力系數,其數值越大表示國內供應商不配合進行開發的阻力越大;I為核心企業為實施國內供應商開發的成本投入,包括直接投入、人力、技術等方面,c∈( 0,1)為政府對核心企業實施國內供應商開發的投入補貼系數;核心企業B獲得收益為W11=R+(1-b)×R1-(1-c)I。
策略2:當博弈雙方選擇(實施,不實施)策略時,核心企業A獲得收益為V12=R+(1-b)×R2-(1-c)I,其中,R2為該情形下核心企業實施國內供應商開發后所增加的收益;核心企業B獲得收益為W12=R。
策略3:當博弈雙方選擇(不實施,實施)策略時,核心企業A獲得收益為V21=R;核心企業B獲得收益為W21=R+(1-b)×R2+(1-c)I。
策略4:當博弈雙方選擇(不實施,不實施)策略時,核心企業A獲得收益為V22=R;核心企業B獲得收益為W22=R。
本文采用Femi更新規則[21]作為隨機策略演化規則。Femi更新規則在策略演化時引入環境噪聲因素,用來反映核心企業的有限理性特征。策略更新的動力學機制可描述為:核心企業通過和所有相鄰核心企業相互博弈獲得累計收益,當某核心企業i要更新自身策略時,隨機選擇一個鄰居個體j進行收益比較,核心企業i在下次博弈模仿鄰居個體j的本輪策略概率為:
(3)
其中,Ui和Uj分別為個體i和個體j在本輪博弈中獲得的累計收益,k(k≥0)為環境噪聲參數,反映了企業的有限理性對策略更新的影響。當k趨于0,個體的非理性選擇也趨于零,即策略更新規則趨于確定性的選擇規則;k越大則策略更新的隨機性越大。核心企業在進行決策模仿后,以帶有偏好的隨機概率選擇博弈對象j進行斷線重連[22],隨機概率表達式為:
(4)
其中,α為偏好系數。經濟系統中所有核心企業以上述規則不斷進行模仿學習,隨著迭代次數的增加,網絡趨于穩定狀態。最終實施國內供應商開發的主體數占總主體數的比重即為國內供應商開發程度,其值作為衡量國內供應商開發是否充分的依據。本文將以國內供應商開發程度的變化趨勢剖析不同動力因子下國內供應商開發現象。
在t=0時刻,生成具有一定節點數目的BA無標度集聚網絡G(V,E),隨機分配給網絡節點的策略,賦值1為實施國內供應商開發,賦值0為不實施國內供應商開發,并初始化參數。在t=1時刻,執行仿真算法,社會網絡中的主體選擇鄰居節點進行收益比較,并根據收益情況進行二次博弈決策(公式3)。在t=2時刻,在主體偏好機制作用下,節點間進行斷邊重連(公式4)。網絡節點據此不斷更新,直到達到設定的博弈迭代次數后仿真結束。通過改變各參數的數值來探究各參數變化對BA無標度網絡下核心企業進行國內供應商開發的影響特征,研究國內供應商開發程度的變化情況。最終在BA無標度網絡結構下生成不同參數的仿真圖。


表2 國內供應商開發仿真參數設置
國內供應商開發仿真結果如圖1(a)、(b)、(c)所示。
命題1:市場機制下,核心企業原始收益R、核心企業選擇開發策略增加的收益Ri與成本投入I間的關系對國內供應商開發程度有顯著影響。
對比圖1(a)、(b)和(c)三種不同網絡平均度的仿真結果可知,當增益R1、R2均大于投入I時,國內供應商開發的程度可達100%;當增益R1、R2均小于投入I時,國內供應商開發的程度為0;當核心企業選擇開發策略的增益R1
命題2:網絡平均度對國內供應商開發程度影響不大,但對開發速度有顯著影響。

為探究供應商阻力對國內供應商開發的影響,選取上文國內供應商開發程度為100%的情形,令核心企業原始收益R=3,核心企業選擇開發策略增加的收益R1=4、R2=5,成本投入I=3。固定政府投入補貼系數c為0,改變供應商阻力b的值分別取0.1、0.2、0.3、0.4、0.5、0.6進行對比討論。仿真結果如圖2(a)、(b)、(c)所示。
命題3:供應商阻力達到一定程度,將不利于國內供應商開發網絡的最終演化結果。不同的網絡平均度水平不會影響供應商阻力對國內供應商開發的最終結果,但對開發速度有影響。
分別觀察圖2(a)、(b)和(c)可以發現,在同一網絡平均度水平下,隨著供應商阻力b的值逐漸增大,網絡演化的最終結果由100%變成0:供應商阻力b為0.1和0.2時,網絡演化最終結果為100%;供應商阻力b增大至為0.3和0.4時,網絡演化最終結果具有不確定性;供應商阻力b增大至為0.5和0.6時,網絡演化最終結果為0。由此可知,不論網絡平均度水平如何,供應商阻力達到一定程度,都會對國內供應商開發網絡的最終演化產生不利影響。這是由于在國內供應商開發過程中,當來自供應商的阻力增大,核心企業選擇開發策略與選擇不開發策略相比獲得的增益減少,即選擇開發策略獲得的競爭性收益相對減少,將很大程度上阻礙核心企業進行國內供應商開發的選擇,不利于國內供應商開發形勢。而在同一供應商阻力水平下,隨著網絡平均度的增大,國內供應商開發網絡達到穩定狀態的速度明顯減小,符合命題2的結論。
為探究政府宏觀政策下的投入補貼力度對國內供應商開發的影響,選取上文國內供應商開發程度為0的情形,令核心企業原始收益R=3,核心企業選擇開發策略增加的收益R1=2、R2=3,成本投入I=3。固定供應商阻力b為0,改變政府投入補貼系數c的值分別取0.1、0.2、0.3、0.4進行對比討論。仿真結果如圖3(a)、(b)、(c)所示。
命題4:加大政府宏觀政策下的投入補貼力度能夠有效提高國內供應商開發程度,平均度越小的網絡對政府投入補貼越敏感。
在網絡平均度為2的圖3(a)中,政府投入補貼系數c為0.05、0.1和0.15時,網絡演化最終結果為0;政府投入補貼系數c增大至0.2時,最終網絡演化結果不穩定;繼續增大政府投入補貼系數c至0.25和0.3時,網絡演化最終結果達到穩定值100%,且c=0.3時網絡達到完全開發程度的速度更快。在網絡平均度為4的圖3(b)中,政府投入補貼系數c為0.05和0.15時,網絡演化最終結果為0;政府投入補貼系數c增大至0.15、0.2和0.25時,最終網絡演化結果不穩定,且c越大網絡最終的開發程度越高;繼續增大政府投入補貼系數c至0.3時,網絡演化最終結果達到穩定值100%。在網絡平均度為6的圖3(c)中,政府投入補貼系數c為0.05時,網絡演化最終結果為0;政府投入補貼系數c增大至0.1、0.15、0.2和0.25時,最終網絡演化結果不穩定,且c越大網絡最終的開發程度越高(個別情況曲線L14除外);繼續增大政府投入補貼系數c至0.3時,網絡演化最終結果達到穩定值100%。同時,對比圖2(a)、(b)和(c)可以發現,同一政府投入補貼系數c水平下,國內供應商開發網絡達到穩定狀態的速度隨著網絡平均度的增大而減小,也符合命題2的結論。由此可知,加大政府宏觀政策下的投入補貼力度對于提高國內供應商開發程度有明顯的促進作用。網絡平均度越小,國內供應商開發程度達到100%時對應的政府投入補貼越少,即對政府投入補貼更敏感。由于網絡平均度代表了系統中節點之間的整體聯系水平,于是在供應鏈系統中核心企業整體聯系水平較低時,政府投入補貼達到使國內供應商開發程度由0至100%的最低閾值即可有效促進國內供應商開發,從而降低財政浪費。
由于國內大循環整體環境、供應鏈上下游關系及經濟系統間的聯系不斷變化,國內供應商開發會受到很大程度上的影響并隨之變化。本文對市場機制下核心企業網絡平均度與國內供應商開發的關系,供應商作用下的開發阻力及政府宏觀政策下的投入補貼力度對核心企業實施國內供應商開發戰略的影響分別進行了探討,通過參數變化模擬現實系統進行仿真。研究發現,市場機制下國內供應商開發受到核心企業選擇開發策略增加的收益與成本投入間關系以及核心企業原始收益的影響;網絡平均度對國內供應商開發程度影響不大,但對國內供應商開發的速度有一定影響;來自供應商的阻力會在很大程度上不利于國內供應商開發網絡的最終演化結果;政府宏觀政策下的投入補貼力度對核心企業實施國內供應商開發戰略有積極影響,且不同平均度的網絡對政府投入補貼力度的敏感度不同,平均度越小的網絡對政府投入補貼越敏感。該研究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促進核心企業為主體實施國內供應商開發戰略提供了一定的解決思路和理論依據。首先,加速核心企業成長速度,通過“以強帶弱”助力企業發展壯大,提升企業抗沖擊能力,為國內供應商開發提供有利經濟保障。其次,供應鏈系統中的管理者應完善核心企業主體所處的市場環境,在經濟主體聯系水平較高時著重降低經濟系統關聯的復雜性,注意規范信息傳播手段,減少因信息不對稱造成的技術壟斷現象等。此外,為促進國內的供應商主動參與協同開發,核心企業應調整采購理念,加強與供應商合作,建立培訓中心或提供人員為國內供應商提供直接支持,通過簽署保密協定、嚴肅考核制度、強化獎懲措施等一些列措施降低來自國內供應商的開發阻力。最后,政府需要根據供應鏈系統整體關聯水平,不斷調整投入補貼力度,在經濟系統關聯相對簡單的情形下,在節約財政成本的前提下實行一定的投入補貼政策以有效促進核心企業實施國內供應商開發,隨著經濟系統關聯變得復雜,政府的投入補貼也應逐漸增大。
本文從復雜網絡視角將供應鏈系統中的微觀主體——核心企業間的國內供應商開發決策行為過渡到了宏觀經濟系統演化現象,研究并探討了核心企業進行國內供應商開發的演化過程及其影響機制。在實驗結果分析和討論的基礎上,本文從加速核心企業發展、完善經濟市場環境、促進國內供應商協同開發以及調整政府投入補貼政策等角度,提出了強化供應鏈核心企業責任、加快國內供應商開發、促進“雙循環”發展的解決思路。本研究為突出重點而把供應鏈中的核心企業作為研究主體,未考慮供應鏈系統中其他經濟主體在國內供應商開發中的責任強化,因此缺少參與主體不一致的情況分析。本文研究團隊的下一步工作將重點關注多經濟利益主體參與國內供應商開發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