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節是滿足藝術真實的重要原因,而在文學作品中,細節描寫是多方的,如故事情節、社會背景、人物對話、自然環境等,對細微之處進行深入的刻畫,從而加深對事物的原貌印象、人物的特征區別。因此,不同的細節描寫下,所顯露出來的藝術風格、人物形象等都有著明顯的藝術特征。通過分析文章中的細節描寫,對比細節描寫的獨特之處,可以看出作者的情感傾向、創作旨向等。
一、真實細節與想象的融合
文學創作將現實的日常生活細節與虛構融合在一起,形成虛中見實的特點。作者在進行文學創作時,會在敘事中描寫一些事件、情景和人物,這些內容豐富了敘事的血肉。細節描寫不是敘事的主體,只是對文本內容的補充。在進行文本賞析時,對文本細節的把握往往能夠探知人物形象背后作者的真實意象。
首先,讀者在進行閱讀時,要厘清細節的真實性與想象的虛構性。文本中的細節描寫不一定都是現實描寫,作者在進行創作時,為了將人物的形象表現得更加豐滿,使得情節變得更加合理,便會填充大量的細節真實。例如,在《變形記》中,小說便敘述了格里高爾變成甲蟲的故事,使用了大量的筆墨描述甲蟲的形象,以及利用大量的情節講述了其生存的現狀。卡夫卡以細致的描寫講述了主人公轉變為甲蟲的心態過程,從最初的毫不在意到意識到轉變給自己所帶來痛苦,最終在眾人的冷漠注視下離開世界的故事。這些經歷都反映了主人公的心境路程與情感變化,使得人物的性格特征在大量的細節鋪設中表現出來。在這里細節描寫雖然是虛構的,但是在細節的鋪設上是符合現實邏輯的。在《變形記》中,作者卡夫卡便描述了主人公的聲音、姿態、行為以及飲食習慣。例如,“從夢中醒來的格里高爾發現被子在自己彎頂似的棕色的肚子尖上蓋不住了,他想要去扯一下被子,卻意外發現自己的四肢變成了很多只細得可憐的腿”,小說以客觀的細節描寫道出了格里高爾的身體外形變化;還有聲音的變化,在其與母親進行交流時,這時他已經察覺到自己說話的聲音不對,而在其后與秘書主任交談時,他的聲音已經變得不一樣,“秘書主任對此質疑道:‘您們哪怕聽懂了一句話嗎?’”;還有飲食習慣的變化,從喜愛喝甜牛奶到喜愛吃腐爛的事物。此外,小說還描述了變成甲蟲后用嘴巴開鎖的細節,在這些大量的細節描寫之中,刻畫出了格里高爾變形后的形象。
其次,細節的刻畫并不只是服務于理性現實的需要,還要滿足作者的感性需求。因此細節并不局限于現實邏輯,比如,蒲松齡在其志怪小說中,便講述了許多荒誕離奇的故事,例如《促織》中,兒子變成了促織,能征善戰等等,這里同樣利用了變形的題材,但是《促織》里卻沒有寫兒子變成蟲的細節,而是以情節的細致描寫來推動小說的敘述。而這種帶有神話色彩,不符合日常邏輯的故事,在蒲松齡的小說中卻比比皆是。借助這類荒誕帶有神話色彩的故事情節,蒲松齡將故事中的人物賦予新的性格特征,如貪婪的農夫,多情的讀書人,奸詐的貪官等,這種故事的虛構,并不以現實邏輯為出發,但是卻滿足了作者在書中的感情訴求。在故事情節的細致虛構下,使得以人物身份為標簽進行代表某一階級群體的性格特征變得合理化。
二、以細節回憶敘述填充現實中人物形象
在眾多的文學作品中,一部分作者喜歡通過不同的時間線來描繪人物在情節發展的過程中心態、性格等變化,并以前后的不同形象形成同一對象不同形象間的對比,從而搭建人物形象。例如,魯迅在《故鄉》《祝福》等作品中,便采用了這種細節敘述結構。在這種敘述結構下,敘述所花的時間與敘述內容所占比是各占一半的。為了使得敘述變得更加完整,作者在書中加入了回憶以及對話,其中眾多的細節描寫使得人物形象的刻畫變得更為豐滿。
通常這類小說在進行敘述時,會插入過去所發生事情的回憶,雖然回憶的內容會導致故事情節的推進變得更加緩慢,但是融合在回憶的細節會使得小說敘述的故事更加完整。此時,回憶成為了第二敘事,通過回憶的第二敘事,會讓小說情節變得更為合理,還能夠讓小說中的人物性格形象變得更加凸出。例如,在魯迅的《故鄉》中,魯迅對“豆腐西施”與“閏土”便進行了大量的記憶細節構建。楊二嫂在“我”的記憶中是美好的,甚至被人稱作“豆腐西施”,“……但是擦著白粉,顴骨沒有這么高,嘴唇也沒有這么薄,而且終日坐著,我也從沒有見過這圓規式的姿勢”這與現實中“我”遇到的楊二嫂的“圓規”形象是不同的,“我吃了一嚇,趕忙抬起頭,卻見一個凸顴骨,薄嘴唇,五十歲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前,兩手搭在髀間,沒有系裙,張著兩腳,正像一個畫圖儀器里細腳伶仃的圓規。”作者以人物樣貌的細節變化,揭露了封建主義壓迫下人民的精神麻木與性格品質的變化。而記憶中的閏土與成年后的閏土更是不同,在記憶中童年時的閏土“他正在廚房里,紫色的圓臉,頭戴一頂小氈帽,頸上套一個明晃晃的銀項圈……他見人很怕羞,只是不怕我,沒有旁人的時候,便和我說話,于是不到半日,我們便熟識了。”童年的閏土可愛、害羞、相處平等,但是成年閏土則不相同,“他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的圓臉,已經變作灰黃,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皺紋;……他頭上是一頂破氈帽,身上只一件極薄的棉衣,渾身瑟索著;手里提著一個紙包和一支長煙管……卻又粗又笨而且開裂,像是松樹皮了。”在與“我”的相處中,閏土更加拘束,重視階級觀念,內心變得更為悲觀,前后不同的時間線下所顯露的形象使得文章中的批判意義更加濃厚。同時,回憶與現實的穿插也豐富了人物形象,給人留下深刻記憶與沉思,讓人不禁思考這些形象轉變所帶來的成因與作者在在這一細節描寫中所想表達的思想情感。
三、不同敘述主體下細節描寫帶來的情感共鳴
文學作品需被讀者所接受,因此作品與讀者間需要搭建一個情感空間。唯有具備情感共鳴才能夠達到移情的目的。文學作品中的人物形象也需要與讀者形成一道情感溝通的橋梁,從而讓讀者代入感覺,達到移情的作用。而文章細節描寫便是搭建情感空間的素材。
一個鮮活的人物形象除了需要情節、情境的襯托還要細節的刻畫,如此才能使得人物形象變得有血有肉。在小說創作中,作者為滿足情節需要便會加入種種元素來豐富人物形象,從而建立人物的價值觀,讓讀者產生認同、贊賞或厭煩心理。例如,在一些小說中反派角色通常都會有著強烈的反社會人格,充滿暴力傾向而正派角色又極具正義性,充滿責任與擔當。當讀者閱讀時,能夠很清楚地分清自己立場與察覺作者的感情傾向,并對其中的人物賦予情感。還有一些小說雖分了正反兩派,但是在性格品質的劃分上并未表現出明顯的界限。例如,《西游記》中的唐僧始終都心懷慈悲,一心向善,但是其的“粉絲”卻遠沒放蕩不羈,不守規矩的孫悟空多,而造就此的原因不在于其正反陣營的劃分,更重要是作者在敘述時對細節的描寫、對情節的推進都是以孫悟空為人物主線的。對其著筆力度大,讀者更容易代入其情感。在進行閱讀時,讀者更愿意從孫悟空的視角觀察文本,從而獲得對文本內容的感知。而作為配角的唐僧,由于其給孫悟空帶來諸多麻煩,自然在眾多讀者的腦海印象是愚笨、愚忠的。此外,孫悟空相比唐僧也更具有人的色彩,而唐僧則更類似于“圣人”,人性情感的缺失自然便導致讀者在與人物構建情感橋梁有所隔閡,無法實現情感的共鳴,“粉絲”群體便更加難以建立。
此外,作者在創作時會憑借自己的喜愛與需求來安排人物細節。例如,當作者需要某一角色作為正面形象時,在其進行細節描寫時便會有意識地加入其贊美的思想,如《故鄉》中,魯迅便對少年閏土賦予了清新明麗的筆墨風格,“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以此作為回憶背景,展開敘述。而在對成年閏土時,便采用了較為陰暗的筆法,通過大量的語言心理描寫來進行刻畫。這一文筆的轉變中,可以讓人感受到“我”的情感落差,也能讓讀者更深切地感受到封建的荼毒,從而產生與作者及文本相同的情感,達到情感的共鳴。
在諸多的細節支撐下,文章的內涵借助樣貌、動作、對話等形式刻畫轉述出來,從而賦予了作品中人物新的生存體驗與性格特征,傳達出作者在創作時的思維情感。而在解讀文章時,讀者也需要對比文本中不同人物、時間、事件下的細節描寫,并闡釋出多種意義,進而在接受中產生新的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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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九輝,河南省周口市文昌中學高級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