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巍
(作者單位:廈門廣播電視集團)
任何藝術都需要做到內容和形式的統一,只有這樣才能呈現豐富的內容和主題內涵。就紀錄片而言,真實的攝像素材無疑是紀錄片價值和本質的核心所在。但相比于依靠演繹、模擬等技巧制作的電視劇、電影,紀錄片的攝制過程具有很強的不確定性,如人物行為舉止、意外事件、社會環境及自然環境等,這些都增加了紀錄片攝像和人物形象塑造的難度。由于紀錄片的拍攝要求真實性,因此,很多紀錄片的前期攝像都是在記錄事實,缺乏對人物形象塑造技巧的探討和研究。就攝像人員來說,雖然無法以影視拍攝的技巧來塑造人物,但是仍能通過聲音、畫面、角度、景別等視聽語言和紀錄片攝制的編導意識,來達到人物形象塑造的目的。為此,本文主要探索的是在保證紀錄片真實性的基礎上,以攝像的視聽語言技巧,提升紀錄片人物形象塑造的能力。
盡管紀錄片需要真實記錄現實發生的事情,但拍攝者并不會記錄拍攝對象生活的每一秒鐘。因此,盡管很多紀錄片的實踐跨度長達數年,但其真正的拍攝時間是有限的。比如《人生七年》(《7 Up》),記錄了英國不同階層的孩子從7歲到56歲的50年人生歷程,但其拍攝手法是每隔7年去采訪這些孩子一次,最終制作人員把這些分別在7歲、14歲、21歲、28歲、35歲、42歲、49歲和56歲的拍攝內容剪輯在一起,構成了對這些孩子人生的綜合記錄。為此,拍攝人員要在前期全面了解所要拍攝的人物對象,如《人生七年》創作人員就選擇了對不同社會階層的孩子進行拍攝和采訪,對每個拍攝對象的家庭、成長環境都提前進行了詳細的了解。
在一些人物專題片或者紀錄片拍攝前,攝制組或者紀錄片導演不僅要了解所拍攝的人物,甚至還要與人物進行詳細的交流,對人物的社會關系、個人經歷和家庭環境等進行詳細調查,只有這樣才能確定拍攝的方向[1]。比如巴西著名導演沃爾特·塞勒斯拍攝的紀錄片《汾陽小子賈樟柯》,就在長達3年的拍攝中,追蹤了賈樟柯的藝術活動,采訪了賈樟柯本人的親友同學,從而詳細了解了賈樟柯的藝術歷程。在調研了解人物之后,經過和創作編導的討論,攝像人員就能更有預見性地捕捉到人物的關鍵信息和在鏡頭前的生動反映。
每個人物都有其最為鮮明的個性特征,想要塑造立體的人物形象,就要明確拍攝的重點,把握拍攝對象最為突出的性格、動作和語言特點,精準捕捉最能體現人物形象的生活場景。為了達到這一目的,攝像人員首先要和編導人員一起對拍攝對象進行訪談或者調研,側面了解拍攝對象的性格特征,然后要理解編導的拍攝意圖和影片要傳達的核心思想,從而讓鏡頭語言能夠與紀錄片的思想主題和人物形象特點更加契合。
就人物來說,往往沖突和矛盾最能體現人物的性格特點和隱晦的心理思想。因此,攝像師要注意對拍攝對象細節的捕捉和把握,從這些細節中抽取戲劇性和表現性,從而以細節來豐滿人物的形象,提高紀錄片的水準。攝像師不僅要把握轉瞬即逝的細節和重點,還要能夠預見即將發生的事情。人物生活的偶然性最能從意想不到的角度立體地呈現人物,有預見性的攝像能夠讓紀錄片充滿戲劇性。
比如張以慶制作的紀錄片《幼兒園》,記錄了湖北一家全托制寄宿幼兒園中一群孩子的生活。該片特別擅長在日常生活中發現細節。比如在空蕩的教室中,有一個孩子要把最后一把椅子倒過來放在桌子上,但是他始終不清楚要怎樣才能讓椅子和桌子恰當地組合起來,于是他不斷嘗試,雙手抬著椅子僵持在滿是桌椅的教室中。再如,有兩個孩子在私下玩耍的過程中,因為星期四和星期五的先后順序問題開始了爭論。這些在成人看來極簡單的事情,卻被導演敏銳捕捉并拍攝下來,生動展現了幼兒的思維特點和單純的內心世界。這類極具戲劇效果和拍攝對象特征的畫面,需要紀錄片制作者在拍攝之前充分了解拍攝對象的生活、思想特點,通過接觸、訪談和觀察,精準捕捉拍攝的重點和后期制作的重心。《幼兒園》一片從2001年5月開始籌拍,經過三四個月的觀察和準備,到9月才正式拍攝,前期拍攝工作歷時14個月。可見要把握拍攝重點,抓住偶然性的戲劇場面,前期的調研必不可少。
視聽語言的使用讓紀錄片更具藝術性和觀賞性,但由于紀錄片的現場性和真實性,很多紀錄片缺乏視聽語言表達技巧,審美趣味不足。而一些帶有紀錄片性質的影片卻能通過精心的場面調度和場景設計,達到紀錄片的藝術效果。為此,紀錄片的拍攝要在真實的基礎上,合理利用攝像的視聽語言,在提高人物形象塑造水平的同時,提高紀錄片的審美效果[2]。
不同的拍攝角度和景別,以及鏡頭運動過程中拍攝對象所處的位置,都會影響影像的情緒氛圍和拍攝對象的形象特點。陸慶屹以自己父母為拍攝對象的《四個春天》,就充分利用了老家房屋的天井的特點,拍攝出許多具有藝術效果的鏡頭。因此,攝像師在拍攝前和拍攝過程中,要迅速調整拍攝位置和角度,突出人物形象的主要地位;在固定機位的拍攝過程中,要注意找到干凈利落的背景,突出拍攝主體;在一些活動場景中,也可以利用周邊環境的變化和特點,烘托和呈現人物的情緒變化,甚至是身份特征。比如《書記》中,對于車內、室內的場景,一般都采取近景或者中景拍攝,以拍攝對象郭永昌為中心;在一些人物較多的場景中,則會特意把郭永昌安排在能夠體現現場環境的鏡頭中心位置,在突出環境的同時,呈現拍攝對象的行為舉止。需要特別注意的是,在一些人物較多或者環境較為復雜的場景中,更要注意適時變換機位和景別,調整拍攝的角度,從而為后期制作過程中的鏡頭選擇提供足夠的素材,增強成片的藝術性。
光線是視覺藝術造型的重要影響因素,攝像師要時刻關注拍攝現場光線的變化,突出光線的造型能力和藝術語言價值[3]。由于紀錄片的拍攝往往無法根據拍攝需要去創造光線,所以這就需要攝像師根據現場的光源設施和自然光線來進行鏡頭的設計。在白天自然光線下,攝像師要把握陽光和遮擋物之間的關系,來達到具有藝術性的造型效果和情感表達。比如,陸慶屹的《四個春天》所拍攝的場景涵蓋了不同天氣、室內室外、白天黑夜等場景,攝像人員充分運用了不同拍攝場景下的光線特點,使紀錄片畫面達到了藝術性與情感性俱佳的光線造型效果。攝像人員有一個場景是夜里母親在縫補,父親在母親旁邊說話,畫面中有一盞油燈,金黃色的光線映照在父母臉上,整個畫面也被油燈的暖色調鋪滿,與縫補的場景相結合,造型效果十分突出。在拍攝村子里放煙花的晚上時,陸慶屹沒有直接對著天空中的煙花拍攝,而是遠遠地在水池的另一邊拍攝對面的煙花,夜空中的煙花和映照在水中的煙花同時炸裂,整個畫面色彩繽紛,充滿藝術性。因此,攝像師要善于利用光源和不同光線產生的色調與構圖含義,從而提升人物形象塑造的效果。
紀錄片是視聽藝術的綜合,因此,聲音在紀錄片創作和人物形象塑造中也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比如,拍攝對象的語言聲音、背景聲音等,都能直接呈現拍攝對象的形象,烘托人物的心情。
2.3.1 聲音的敘述性和表現力
聲音最基本的作用就是陳述人物的想法,具有獨特的敘述性和表現力[4]。一些自然音效、環境音響更能體現拍攝對象所處的環境和其內在的情緒心理。比如《四個春天》中,父母合奏二胡時的聲音,或是父親在長廊的盡頭吹奏《紅河谷》的聲音,都能夠呈現父母的老年生活狀態、感情的和諧,以及導演對父母深沉的眷戀。特別是父親在長廊的盡頭吹奏《紅河谷》時,拍攝的機位很低,長長的地板盡頭是父親端坐吹奏的畫面,伴隨著父親演奏的音樂,觀眾看到了老年父親的閑適自得,這一聲畫的結合,也表現出兒子對父親的關懷和內心生活的觀照。
2.3.2 聲音的戲劇性
紀錄片的戲劇性和矛盾沖突需要依靠聲音來呈現,事件的進展也需要對話來推動。在《四個春天》中,有一個場景是父親滿臉喜悅地到導演陸慶屹的房間告訴他:“今年的燕子又來了哦!”后來,父親又說:“到時候這些燕子一走,心又灰幾天。”這些語言表明又一個春天到來了,提醒了時間的變化,也突出了父親純真善良和樂于分享的性格,以及看見自然事物的心情的變化,讓一個老年人形象更加生動。除了這些表明時間變化的聲音,《四個春天》中也有一些內在戲劇性的聲音,如父親對燕子到來時所說的話,其實也表現出父親對重逢的喜悅和對離別的傷感。影片中,導演的姐姐長期患病后去世,父親關于燕子的這些話,能夠讓人感受到他的離別之痛,并引起觀眾的聯想,強化了該片的內在戲劇沖突。
偶然與細節最能體現紀錄片的真實感和人物形象的立體感,一些典型的細節甚至能點明主題,具有畫龍點睛的妙用[5]。如前文所述,紀錄片的攝像人員要在前期對拍攝對象進行調研,這是捕捉和抓取偶然事件的前提和基礎,只有充分了解和理解拍攝對象,才能捕捉到具有形象塑造力和主題表現力的鏡頭畫面。前文提到的《書記》一片中,當縣委書記郭永昌讓導演停止拍攝之后,盡管沒有拍到畫面,導演周浩卻用錄音設備記錄下了郭永昌讓秘書退還部分賄賂的情景。這一偶然事件,讓郭永昌這一形象更具復雜性和立體感。《四個春天》中,父母第一次學著用微信時,當聽到微信錄到自己的聲音,都紛紛感覺不可思議又有些害羞地笑起來,這個畫面充分體現了老年人對年輕人已經習慣的科技產品的陌生和新奇感。這些對偶然事件和細節性段落的抓取,都豐富了人物的形象。
人的本質屬性是社會性,人處在錯綜復雜的社會關系和自然環境之中,環境的變化和所處環境的特點,都能影響人物形象塑造的效果。《四個春天》的拍攝地點是導演陸慶屹的老家貴州省獨山縣麻尾鎮,影片中呈現了很多當地的山川風貌和風土人情,通過地方特色來呈現人物形象。比如,有母親熏香腸、曬臘肉的場景,有父母相攜走在山路的場景,有父母孱弱的身軀在高高的石拱橋上行走的場景。這些場景反映了母親操持家務的日常,凸顯了母親的勤勞,也呈現出了父母逐漸老去的事實和相互陪伴的深厚感情。當影片中父母去祭拜親人時,還出現了很多蒼茫山色的空鏡頭,凸顯了對生死問題的思考。
很多紀錄片的制作過程中,拍攝和剪輯往往由同一個人完成,紀錄片也十分強調編導的中心作用[6]。因此,攝像師在人物形象的塑造過程中,要有編導意識,從拍攝的主題和最終的呈現效果出發去拍攝最佳的素材。紀錄片的拍攝往往伴隨各種意外情況,攝像師如果具有編導意識,或者提前明確了拍攝的主題和計劃,就可以隨機應變,根據現場的變化,臨時調整拍攝方案,及時記錄當前正在發生的現場。當前,很多攝像師,特別是紀錄片攝像師,過于強調客觀性與真實性,缺少對現場攝像機拍攝角度的調整,這也是其缺乏編導意識的體現。因此,攝像師要根據拍攝的內容進行多機位和多景別的調整,只有這樣才能給后期的剪輯留下更多的素材,從而增強紀錄片呈現的效果。比如《我在故宮修文物》一片中,攝像師就根據拍攝需要,針對文物修復工作者的工作場景運用了大量特寫鏡頭,這才讓觀眾在成片中看到了大量文物被修復的細節。
紀錄片雖然要追求客觀真實的記錄效果,但攝像人員也要根據拍攝主題的需要、拍攝內容的變化和拍攝現場的條件,靈活使用視聽語言,豐富拍攝的畫面,盡量從聲音、景別、角度、光線、環境等多個元素中提煉出藝術效果,提升紀錄片人物形象塑造的表現力和藝術性,引發觀眾的共鳴。此外,攝像師使用的人物塑造技巧是隨著所拍攝人物的不同和紀錄片美學發展變化而變化的。因此,攝像師要在尊重人物真實性和把握人物攝像技巧的基礎上,更加注重對藝術手法的運用,從而創作出更具藝術效果、審美情趣,更能反映時代變化和滿足觀眾需求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