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標記“絕了”的功能研究

周軍容

內容摘要：口語交際中的“絕了”作為話語標記語存在時，其主觀情態功能隨語境的轉換而不同，核心主觀情態功能是表評價，同時伴有贊美、批評、抱怨、不滿、失望、驚訝等微功能。篇章組織功能依位置分布的不同表現為：話題開啟功能、話題延續功能、話題轉換功能與題結束功能。

關鍵詞：話語標記 “絕了” 主觀情態功能 篇章組織功能

前人對自然口語中“絕了”一詞的話語標記性功能關注較少，但對類似話語標記“完了”“得了”“夠了”“好了”“行了”“算了”的研究成果較多，無論是個案研究還是對多個詞的對比分析研究都較為豐富，如：高增霞（2004）殷樹林（2011）（2012）（2012）管志斌（2012）張宏國（2014）（2015）李慧敏（2012）張龍（2012）等。以上研究成果對本文研究話語標記“絕了”具有借鑒意義。因此，本文擬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以話語標記“絕了”出現的現實語境以及在話輪中的具體位置分布為出發點對其主觀情態功能和篇章組織功能進行研究，以期對話語標記“絕了”有一個更全面的理解。本文語料均來自BCC語料庫、新浪微博和抖音短視頻，下文將不再一一進行標注。

一.話語標記“絕了”的界定

前人對話語標記的研究雖較為徹底，但由于研究者的研究對象、研究方法以及研究角度等不同，對話語標記的定義也未實現統一，本文對話語標記的定義主要是借鑒殷樹林（2012）對話語標記特征定義的總結：從語音上看，“絕了”具有獨立的語調單位，前后之間有停頓，主要表現為前后都有標點符號相隔;從結構上看，“絕了”具有獨立性，也不充當句子的語法成分，可居話輪任意位置;從意義上看，“絕了”從概念意義虛化為只具有程序性意義，并傳遞言者的主觀情態;從語體風格上看，“絕了”大多出現在口語語體中，且存在多種變體形式，具體表現在網絡媒體語言中，主要用于表評價。

（1）絕了！愣把錢票子卷成卷兒往嗓子眼里捅。瞅瞅！就是這兩張票子。

（2）哪知過了一周多，與女兒逛書店，又忍不住走到那書架前，絕了，一冊《一寸千思》真還平平躺在上面，只一冊。趕緊取過來，前后左右一翻，完完整整。這次不敢猶豫，立刻買下。

（3）我好稀罕那蝸牛啊，炒著吃，放點辣椒絲兒，再來個小爆炒！絕了！

如例（1）中，“絕了”居話輪開頭，傳遞言者對他人“愣把錢票子卷成卷兒往嗓子眼里捅”行為的無奈及絕望之情，通過“絕了”引出言者所想凸顯的重點，“絕了”的語義銜接下文，刪除“絕了”并不影響整個語句的真值意義表達;例（2）中，“絕了”居話輪中間，傳遞言者的驚訝和出乎意料之情，通過“絕了”把話題從“和女兒逛書店”轉到“書籍《一寸千思》”上，使話題轉換更加自然流暢，“絕了”的語義指向發生了轉指，前后用標點符號進行斷隔;例（3）中，“絕了”居話輪末尾，傳遞言者對前句所言蝸牛做法的極性肯定評價，“絕了”的語義銜接上文，多發生在日?？谡Z交流中對某菜肴的肯定性贊美評價。因此，本文將此類“絕了”認定為話語標記，并對其主觀情態功能和篇章組織功能進行更全面的研究。但需要注意的是，例（4）中的“絕了”雖然也發生在口語交際中，前后有停頓，語義同“嗯”相似，刪除不影響語語義表達，也可將之放在話輪的任意位置，但卻不是話語標記“絕了”。它仍是具有概念性意義的實詞詞組，由動詞“絕”和體標記“了”共同組合而成，與本文的研究對象話語標記“絕了”不同。

（4）a：你家狗絕育了？b：嗯，絕了！就前段時間。

二.話語標記“絕了”的主觀情態功能

本文的研究對象“絕了”是指已經由概念意義虛化為只表程序性意義的話語標記，凸顯言者情態且主觀性極強。話語標記“絕了”在不同的語境中外顯的言者情態功能不同，即話語標記“絕了”的主觀情態功能取決于不同的話語情景。作為話語標記語的“絕了”最常見的功能是表評價功能，可看作評價標記，是言者表達主觀極性評價的一種交際策略或手段。根據語境的不同有肯定評價和否定評價之分，最常用的是肯定性的評價。話語標記“絕了”在表評價功能的同時依據不同語境還伴有稱贊、表揚、批評、厭惡、抱怨、不滿、無奈、失望、驚訝和出乎意料等微功能。

1.稱贊、表揚

（5）香菜餡兒的水餃，再來一盤兒干炸里脊，絕了！

（6）熱干面煮得輕了些，加點芝麻醬，配上紫菜蛋花湯加點蝦仁，絕了！

（7）品品易烊千璽這臉，這氣質！絕了，太帥氣了！

“絕了”作為話語標記最主要的功能便是表達言者感受的評價功能，且多為正面評價。如例（5）中通過“絕了”一詞結束當前話輪，表現出作者對“香菜餡兒水餃”和“干炸里脊”搭配享用形式的高度正面贊揚。同理，例（6）中言者也是通過將“絕了”置于末尾用以結束當前話輪，突出表達對食物的某種巧妙搭配所獲得的美味程度進行正面性的肯定評價，即稱贊和表揚。例（7）中言者通過“絕了”對易烊千璽的顏值進行正面性肯定，后附“太帥了”用以加深言者的肯定性贊揚語氣到達頂端，言者主觀性較強。此類評價是通常是將話語標記“絕了”置于句末，用以表達言者的極性肯定和極性贊揚，暗含完美到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贊美程度已達上限之意。當“絕了”用于肯定性的評價時，評價對象往往較為具體，如水餃配里脊和易烊千璽的臉部顏值等。

2.批評、厭惡

（8）不要因為老天爺賞了飯，就不要祖師爺給的臉，絕了！

（9）你懂的，自家偶像炒糊了還要要黑別人，絕了！

（10）絕了，一名60多歲大媽指責女孩未在第一時間讓座并大聲喊叫：“臭外地的，上北京要飯來了。”

“絕了”作為話語標記還常常用于對他人的動作行為進行評價，多為否定性的批評指責，暗含該動作行為與預期不符或違背社會道德等，常常傳遞出言者對某動作行為的厭惡。受禮貌性原則的影響，言者在對某人物的某動作進行否定性評價的時候，往往會將評價對象的范圍擴大到一個類別。如例（8）中“絕了”傳遞出言者對“有點能耐就忘本”類行為的不贊同和批評，例（9）中“絕了”傳遞出言者對“自己作死了還要拉人墊背”類行為的不贊同和批評，例（10）中“絕了”傳遞出言者對“老年人倚老賣老的不禮貌”類行為的不贊同和批評。當“絕了”用于否定性的評價表達時，評價對象往往由具體到類別，如例（10）中由“某60歲大媽”到“倚老賣老類老年人”。

3.抱怨、不滿

（11）絕了……街道都梗阻成那樣了，還要明察秋毫在系安全帶上搶罰款！

（12）ipod播了五首歌了可出租車還是淡定的一動沒動……中關村的交通啊……絕了！

（13）樓梯不掃，走廊不脫，絕了，都不知道這翔宇物業是干什么用的！

當話語標記“絕了”用于對客觀事件行為進行評價時，該事件行為常為言者不可控的且無法改變的已然事實，表達言者對該事件行為的抱怨和不滿情緒，即言者受外在事物的刺激而產生抱怨和不滿情緒。如例（11）例（12）均表達了言者由交通堵塞引發的不滿情緒，例（13）表達了言者由物業管理不當引發的不滿情緒。此類評價對象往往不在言者的自控范圍內，言者用“絕了”傳遞出“抱怨和不滿”的主觀情緒。

4.無奈、失望

（14）我今天下午在床上躺著看公演的時候啥事都沒有，一出門吃飯去就開始疼……絕了！

（15）我以前都是啥都放，看見了就捏點進去，但火鍋吃來吃去都一個味兒，絕了！

（16）絕了，無論多累，幾點睡，5點都自然醒，我已經在床上呆了仨小時了。

當話語標記“絕了”用于言者對自身情況進行評價時，往往表現出無奈感和失望感，如例（14）（15）（16）中的“絕了”都是言者對自身所發生的相關情況進行評價，常用于消極評價。表明言者對自身所發生的某事件行為的無奈以及由此引發的失落感。當“絕了”用于表達無奈和失落時，刺激因素往往與言者自身情況相關。

5.驚訝、出乎意料

（17）713是我生日，還和我的后三位一樣，絕了！

（18）美食教程分享：開始好怕翻車，但切開那一刻，我真的成功做出了蜜瓜蛋糕！絕了！

（19）絕了絕了絕了！馬老師以前竟然那么帥！好帥！啊??！

話語標記“絕了”還可用于言者對突然發生的情況或者意想不到發生的事情進行評價，此類情況超出言者預期，往往表現為好的驚喜和意外發現。如例（17）中言者意外發現自己的生日日期和當前談論話題“713”這個數字是一樣的，表現出言者的驚訝和出乎意料之情。例（18）中“絕了”一詞的使用突出表現了言者的意想不到和意外之喜。

三.話語標記“絕了”的篇章組織功能

篇章是具有銜接和連貫功能的語言整體。由于交際的需要以及受語言經濟性原則的制約，人們常將話語標記語巧妙地放置在話輪中的不同位置，使得語言表達和意義傳遞更為連貫，言者的主觀情態更為凸顯，從而實現話語標記的篇章組織功能。話語標記作為話語真實意圖傳遞的一種輔助手段，根據其所在話輪位置分布的不同，話語標記“絕了”所具有的篇章組織功能不同，可分為話題開啟功能、話題延續功能、話題轉換功能和話題結束功能。

1.話題開啟功能

（20）絕了！天天說彩禮彩禮的，怎么不說女方的陪嫁，真的覺得說這些的人家里親戚都沒結過婚？還是裝眼瞎。

（21）絕了！這兩天磊楓營業期抖出來好多物料，但我發現只要磊楓上熱搜，下面幾條必有88的詞條！

當話語標記“絕了”居話輪開頭時，語義銜接下文，對言者來說具有設立新話題、搶占話語發話權威、預示下文焦點以及急于表達言者情緒等功能。而對聽者來說，居于話輪開頭的“絕了”可激發聽者興趣，將聽者注意力聚焦到言者接下來的話語內容。如例（20）中言者用“絕了”開啟“彩禮”話題，例（21）中言者用“絕了”開啟“磊楓”話題。

2.話題延續功能

（22）今晚張嘉元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家被偷了，哈哈哈哈，太有綜藝感了！絕了絕了！跑得也好快，體力很不錯！

（23）拿到大概用了用了一個多月了，每次用完皮膚都滑滑嫩嫩的，好吸收不油膩，晚上用了第二天起來還能保持皮膚不干燥！絕了！堅持使用怕不是皮膚可以變得和劉宇一樣好！

當話語標記“絕了”居于話輪中間時，常常具有延續話題的功能，此時“絕了”作為分界線將整個話輪分為兩個部分，使得前后話語間意義傳遞更為連貫，語義銜接上下文，常常具有承上啟下的作用。如例（22）中“絕了”連接的兩個部分話題都是“張嘉元”。后續句是對前句話題“張嘉元”具體是如何讓言者發笑，以及言者為何會說他有綜藝感的原因進行具體闡述，即“跑得快，體力好。”例（23）中“絕了”連接的兩個部分都是言者對未出場“熬夜必備太空面霜”的高度贊揚。前一句講述言者對目前面霜已經使用后的效果，后續句講述言者對面霜如果堅持使用后所會獲得效果的一種憧憬。

3.話題轉換功能

（24）第六站美齡宮和明孝陵，里面太大了，不停的坐觀光車，而且還是各家包各家的車，絕了，看到蔣介石和宋美齡分房睡，聽講解蔣介石晚上10點睡覺早上8點起床，宋美齡晚上1點睡覺早上11點起床，這差距真的夠大。

（25）李寧這雙鞋子好好看！哇塞絕了！我拿回家放在桌子上已經欣賞了兩個多小時了，越看越喜歡，也試穿一了下，很舒服很輕便，我個人覺得真的是超級好看呀，實物更絕，愛了愛了！

當話語標記“絕了”居于話輪中間時，除了具有延續話題的功能外，還具有轉換話題的功能。通過“絕了”將兩個不同的話題進行銜接，會使得話題之間的轉換更為流暢，以至于聽者更容易接受。例（24）中前句話題是“第六站的情景”，下句話題是“蔣介石和宋美齡”，后續句是對前句的具體分說，通過使用話語標記“絕了”使得話題轉換更加自然。例（25）中的前句話題是“李寧的鞋子”，后續句話題是“我”。前后兩句可以看作是由話語標記“絕了”連接的因果復句。即“因為李寧的鞋子很好看”，所以才有了“我把它放桌上、欣賞兩小時、試穿”等一系列行為。

4.話題結束功能

（26）他真的做到了每年都娶她一次，2018年的《雙世寵妃》，2019年的《雙世寵妃2》，2020年的《你是我的命中注定》，2021年的《雙世寵妃3》，絕了！

（27）從兩人曝光戀情的那一刻起，一切都變得非常迷惑。跟個鬧劇一樣，對誰都不好。還意外傷害了小仵作劇組，絕了！

（28）a：急急急，朋友被蛇咬了，有人知道120的電話是多少嗎？b：絕了！

當話語標記“絕了”居于話輪末尾時，往往是言者意欲結束當前話題，語義銜接上文。例（26）中的男女明星連續四年在不同電視劇中擔任男女主角，男主娶了女主四次，實現了男主在第一年第一部劇中的承諾。“絕了”可表達言者對女主的羨慕、對男主的贊揚以及對這種巧合出現的驚訝之情。例（27）中言者用“絕了”對前文所述一系列事件的看法，表現出言者的不滿情緒。除此以外，當話語標記“絕了”單獨居于回應序列時，常常表明聽者不想繼續接話，或者暫時沒有更好的詞語對之進行回應，同樣具有結束上述話題的功能，如例（28）。

話語標記“絕了”的主觀情態功能主要是評價功能，同時還伴隨稱贊、表揚、批評、厭惡、抱怨、不滿、無奈、失望、驚訝和出乎意料等微功能;其可居話輪的任意位置，具有話題開啟、延續、轉換與結束等篇章組織功能。本文對話語標記“絕了”的考察只是初步，還有待對其進行多角度地深入研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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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吉林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