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澤 趙睿博 黃森興 金樂怡 夏理想
中國刑事警察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5
隨著互聯網技術的發展,直播時代席卷而來。直播如今已經發展成為很多人不可或缺的一種休閑娛樂生活方式。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發布的第38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中的數據分析顯示,截至2020年6月,中國的聯絡網民直播規模已經高達7億1000萬[1]。其中,網絡網民直播的規模用戶總體規模已經達到3億2500萬,占去年全國聯絡網民直播規模用戶總體的45.8%。同時,參與網絡直播的數字還在持續飛速增長。
網絡直播創造了新興職業——“網紅”,即普通人也可以一炮走紅,一夜暴富。部分“網紅”為了迅速成名不擇手段,屢屢地挑戰道德底線和法制尊嚴,甚至將網絡直播作為違法犯罪的平臺。直播行業的風靡,在發展社交、豐富生活的同時,色情、低俗、暴力等信息也從而顯露出來。這類具有“風向標”的直播常常極具犯罪風險,滋長著高概率的平臺犯罪。
依照國家網信辦的權威解釋,網絡直播又被廣泛地簡稱為“互聯網+直播”,通常意義上是一種泛在性地指利用各種網絡直播軟件及移動設備通過移動互聯網直接地面向非特定的公眾,采用音頻、視頻、圖形等各種數據信息連續實時傳遞的活動。網絡直播已經逐漸發展成為當前互聯網社會中最熱門的一種新興互聯網絡虛擬服務產業。
根據我國網絡信息傳播理論研究,互聯網直播作為新媒體技術發展的一種新形式屬于UGC模式,它通常指的是使用者在互聯網中以任何形式進行自由制作和創造的文字、圖片、表格、音頻、視頻等信息和技術數據[2]。UGC傳播模式的基本核心內涵之一就是網絡使用者就是其信息的主要來源和生產者。有學者據其傳播模式分析認為網絡直播的主要傳播特征大致可分為以下幾個方面:草根傳播者(來自于民間的參與、群眾數量較大)、直播的內容多元化(各種形式、質量良莠不齊、可控性較低)、網絡直播的主要傳播形式和方法多元化、網絡直播的傳輸方法和途徑要求多元化、準確地接觸到現場觀眾(交通經濟,現場觀看)、及時反饋到實際效果(粉絲獎勵,互動和參與)。這種以無線通信為主要手段,網絡用戶可以直接控制網絡的信息來源,通過實時分享和發布傳送的方式在互聯網上自由地控制個人的行為,并由非特定群體進行觀看,使得其網絡直播具有實時性、性能性、風險性等不同于其他傳統直播行為的屬性。
網絡直播犯罪行為的特殊性質尤其惡劣,情節復雜,法律規定的模糊性和缺失性直接導致了網絡直播犯罪行為的發展,由于缺乏基礎理論研究和刑事立法空白,給傳統的刑事司法實踐帶來了現實的困惑和沖擊。有學者指出網絡直播犯罪其外在的特征可以體現在四個方面。第一,直播犯罪涉案的法律聯系復雜,罪名眾多,難以判斷。第二,違法犯罪分子主觀獲利的心理明顯。第三,犯罪投資成本低,犯罪收益高。第四,政府和有關方面的法律監督力度薄弱[3]。然而目前關于網絡直播犯罪的研究非常有限,缺乏對其特點、理論解釋等問題的相關研究。
本文采用參與式調查、網絡訪談、問卷調查等方法,對一些不法直播網站的從業者進行調查、暗訪,了解其行業內幕、背后產業鏈,探究其犯罪亞文化,歸納犯罪類型,剖析受眾心理,為研究控制網絡直播犯罪提供對策。其中在遼寧省某高校發放網絡直播中的犯罪行為調查問卷,收回有效問卷221份,受訪者年齡主要集中在18~25歲。其中有67%的人有觀看網絡直播的習慣,其中80%看網絡直播的人平均每周觀看7小時以下,8%的人每周觀看直播15小時以上(詳見圖1)。受訪者中有12%的人做過主播,有34%的人有做主播的朋友。隨后的深入訪談與調查顯示,目前網絡直播中的犯罪與越軌行為可以分為直播涉黃、直播涉毒、直播詐騙、出售假冒偽劣商品、有組織犯罪的相關犯罪、其他越軌行為等六類。

圖1 平均每周觀看直播時間
問卷調查結果顯示,39%的受訪者曾在觀看直播的過程中收到過色情相關的廣告或其他形式的宣傳。點開一個直播間觀眾能夠實時觀看各位主播色情節目,主播做著性暗示極強的擦邊球動作,配上引導性的露骨文字,來迎合某些受眾的特別癖好,從而獲取流量和打賞。鏡頭前的主播往往年齡不大,甚至有的是未成年人,對公序良俗造成了極壞的影響,也對未成年人的成長造成極壞的影響。
由于網絡直播具有受眾多、傳播快等特點,涉及賭博的犯罪影響極其惡劣。在直播中,主播會通過話術誘導,吸引更多的人購買道具,然而十賭九輸。這些直播平臺明目張膽組織網絡聚眾賭博實則鉆了法律的空子,以“有獎銷售”之名妄圖逃避法律的追究。還有的將傳統的賭博以直播的形式進行。調查中有6%的受訪者曾通過網絡直播加入過賭博群,8%的人曾登陸過直播中推送的賭博網站。考慮到本文調查的樣本來自高校,受訪者學歷較高,而根據CNNIC2021年第47次調查顯示,我國網民只有不到19%具有大學學歷,由此推斷,在總體網民中加入賭博群、登錄賭博網站的比例可能更高,網絡直播中的涉毒問題或更加嚴重。
由于網絡的隱蔽性、難以追蹤性和可偽裝性,網絡直播上的詐騙犯罪肆意泛濫。“殺豬盤”“仙人跳”是常見的網絡直播詐騙形式。類似的直播詐騙類型還有虛構成功人士身份宣講虛假投資APP、理財產品等,引導觀眾掃碼騙取個人信息,低價出售游戲裝備后修改密碼,各種新型詐騙手段層出不窮。本研究的調查中有14%的受訪者曾給主播打賞、刷禮物,17%的受訪者進過主播發布的其他網站鏈接,11%的受訪者曾在直播平臺有過被騙經歷。
近年來,我國多地警方連續搗毀各類生產出售假冒偽劣商品窩點,其中大量假冒偽劣產品通過網絡直播帶貨的方式出售。直播帶貨行業剛剛興起,許多帶貨主播道德素養低下、法律意識淡薄,對于帶貨的產品不加甄別照單全收,而許多消費者防范意識薄弱,缺乏甄別能力,導致假冒偽劣商品在各大直播平臺橫行。本研究的調查顯示,有8%的受訪者曾經在直播平臺中被騙,而大多數人在被騙之后只是自認倒霉,并沒有報警,無形中縱容了直播出售假冒偽劣商品的行為。
羊群效應是一個管理學概念,多用來描述經濟個體盲目的跟風與從重行為。網絡直播中的羊群效應存在于主播和觀眾兩方面。從主播層面上理解羊群效應,需要簡要討論一下目前我國網絡直播的運行機制與管理模式。其主要可分為未簽約與簽約兩類。未簽約的直播中,主播主要通過觀眾刷的禮物賺錢。簽約主播每個月必須達到一定時長的直播時間,并且一些合同會規定直播內容。就主播行業來說,直播的低門檻和頂流主播的高回報吸引了大量嘗試者的涌入。這就造成主播的素質和文化程度良莠不齊。很多主播都會因為羊群效應盲從那些大主播,他們大概率會失敗,從而產生落差感。這種落差感會導致主播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
觀眾層面上的羊群效應,體現在對某些主播、內容的盲目推崇與追捧。觀眾觀看直播時的視覺心理素質可分為強烈尋求自我視覺認同下的視覺投射欲望心理、現場的視覺真實感、獵奇和偷窺的心理以及對不同消費群體需求的強烈滿足欲望心理等四種[4]。網絡直播比其他娛樂方式更容易有代入感,更容易讓觀眾身臨其境,產生共鳴。獵奇窺私的心理指網絡直播的不可被預知的特點,滿足了大部分人們的好奇心。消費滿足感也是觀看直播時常見的心理之一。“刷禮物”是網絡直播中主播的收益方式,而虛擬禮物在平臺上都是明碼標價,主播一般都會對刷禮物的人予以感謝,觀眾在收到主播的感謝后,會有一種極大的心理滿足感。在羊群效應的影響下,觀眾往往容易對直播中的違法行為視而不見。
在心理學上將“不禁不為”“愈禁愈為”這種逆反心理現象稱為“潘多拉效應”或“禁果效應”。潘多拉效應的本質其實就是一種好奇心與心理逆反的共同作用。直播中“潘多拉效應”體現在觀眾對違反法律、違背道德直播的興趣與需求。這種直播需求也導致了一些違法違規直播涉嫌犯罪的行為開始快速發展并得以長久延續。
對于網絡直播而言,“流量”一詞可以用來描述網絡直播的受歡迎程度。主播們都希望低成本高回報,但是在自身能力不夠硬的情況下,有些主播為博取流量嘗試一些獵奇等直播內容,嘗試吸引觀眾視線。違法直播因人們的獵奇心理逐漸成為“高風險、高回報”的行業。
社會緊張理論是美國犯罪學家默頓提出的,最早用于解釋青少年犯罪。該理論認為任何社會文化都具有兩個共同特征:確立文化目標與規定制度性手段[5]。默頓提出了五種應對緊張的方式,即遵從(接受目標與手段)、創新(接受目標不接受手段)、形式主義(接受手段不接受目標)、退卻主義(既不接受目標也不接受手段)以及反叛(不接受目標與手段,同時提出新的目標與手段)。
就網絡直播而言,“成功”的主播會通過多種方式得到宣傳與曝光,因此其中文化目標與制度性手段被大眾所熟知。但在實際的直播中,只有極少數主播能夠通過合理合法的手段實現目標取得成功,大多數主播會體驗到壓力與緊張,便采用其認為更合適的違法或違背道德的手段。還有些主播直播各種違法犯罪行為,可以視為一種手段上的創新,以此獲得更多的關注。
網絡直播犯罪的涉及范圍廣泛,對其的打擊與懲治均十分困難。2016年11月4日網信辦聯合發布《互聯網直播服務管理規定》,該規定標志著網絡直播納入政府的系統化的監管。然而國家仍需對網絡直播的內容、直播的尺度等作出更為明確的法律條款規定和界限,明確網絡直播中的犯罪行為主體、客體以及懲治措施,控制好那些涉嫌打“擦邊球”的直播內容,通過健全立法來明確互聯網行業自律公約在政策和法規中的作用,增強互聯網行業內部的社會自律。
目前公安機關打擊互聯網直播犯罪最主要的途徑就是對于信息的研判與分析,利用技術去打擊涉案的犯罪團伙及其嫌疑人。在加大網絡犯罪懲罰力度,徹底打擊網絡直播違法犯罪的問題上,公安機關應嘗試新的優化措施,如建立典型案例、威懾不法主播、提高直播觀眾的警惕意識等。公安部門還可以通過大數據技術進行聲音和圖像的檢測,智能識別并將直播期間涉嫌違法犯罪行為上傳給當地公安部門,同時保存下來違法犯罪相關證據,對于發現、打擊互聯網直播犯罪起到有效的作用。還可以通過采取“線上+線下”相結合的手段來有效阻止淫穢物品和其他色情表演等內容的傳播。
就直播平臺而言,可以制定一定的標準與針對主播的考核機制,提高網絡直播行業的入門門檻,加強對互聯網直播平臺廣告監管和進一步打擊互聯網直播公司不健康的盈利模式。
整治網絡直播風氣還應該注意弘揚正確的價值觀與審美觀。很多主播不擇手段,賣慘、搞怪、獵奇,在倫理道德的邊緣瘋狂試探。對此,首先國家應積極表明態度,進行引導。其次廣大網民也應擦亮眼睛,對于那些偏離主流價值觀的審美現象應該積極抵制,壓縮其生存空間,讓亞文化永遠留在亞文化的圈子,加強學習,不斷培養自己高尚的志趣愛好,樹立正確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