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門胡塞武裝為何襲擊阿聯酋

王晉

2022年1月18日凌晨，沙特和阿聯酋主導的多國聯軍對也門首都薩那進行空襲。此前1月17日，也門胡塞武裝使用無人機襲擊了阿聯酋，造成多人死傷。

2022年1月17日，也門胡塞武裝使用無人機襲擊了阿拉伯聯合酋長國，造成該國首都阿布扎比機場附近三輛油罐車起火爆炸，造成多人死傷。此次襲擊是也門胡塞武裝對近期沙特阿拉伯和阿聯酋支持也門政府軍行動的報復，也是自2015年阿聯酋介入也門內戰以來，胡塞武裝首次襲擊阿聯酋本土。2021年12月底，也門政府軍將胡塞武裝趕出了盛產石油的東南部省份沙卜瓦，并向北推進到胡塞武裝控制的馬里卜地區。此次襲擊很可能將掀起沙特、阿聯酋、胡塞武裝和也門政府之間的新一輪沖突，影響海灣地區乃至整個中東地區局勢。

首先，此次襲擊是胡塞武裝首次通過無人機攜帶炸彈攻擊阿聯酋，顯示出其作戰能力在不斷提升，使沙特與阿聯酋的防空體系和邊境管控面臨新挑戰。2014年9月，也門胡塞武裝進攻首都薩那，并一路向南圍攻也門政府軍，但彼時其軍事裝備并不先進，缺少防空與重型武器。2015年沙特和阿聯酋介入也門內戰后，伊朗、卡塔爾和土耳其等國被輿論認為向胡塞武裝提供了各類支持，助其升級武器裝備。在隨后幾年，胡塞武裝頻繁襲擊沙特，但由于距離較遠并未也難以對阿聯酋發動直接襲擊。

其次，此次襲擊使沙特和阿聯酋的安全防御能力面臨廣泛輿論壓力。相較于胡塞武裝，沙特和阿聯酋擁有較強經濟實力，并裝備了先進的美式“愛國者”防空導彈體系，但兩國的防空體系表現并不如意。2019年，胡塞武裝曾利用導彈和無人機嚴重打擊了沙特的石油產業，導致沙特石油出口量劇降，一度引起國際原油市場價格波動。2021年，胡塞武裝共向沙特發動了375次襲擊，沙特雖部署了“愛國者”防空導彈進行攔截，但仍難以完全保證其國內安全。此次胡塞武裝的無人機經“長途跋涉”攻擊阿聯酋，而沙特和阿聯酋的防空體系竟全部“啞火”，這使兩國的投資環境與安全環境受到輿論的廣泛質疑，并對阿聯酋“海灣明珠”的國際聲譽產生直接影響。

最后，此次襲擊也使阿曼處于尷尬境地。在2015年沙特和阿聯酋介入也門內戰后，阿曼一直充當胡塞武裝、伊朗、沙特和阿聯酋之間“游說者”的角色，幫助沖突各方實現對話，尋求和平解決問題的可能性。但此次襲擊，使位于也門、沙特和阿聯酋地理緩沖位置的阿曼不得不在未來做出選擇。在襲擊發生后，阿曼第一時間表示譴責。考慮到此次胡塞武裝很可能是經阿曼領空向阿聯酋發動了攻擊，且在未來還有再次發生的可能性，作為海灣阿拉伯國家合作委員會成員國，阿曼必須加強在也門邊境地區的管控，并與沙特和阿聯酋分享有關胡塞武裝的軍事情報。而一旦阿曼和沙特、阿聯酋的軍事互動增加，很容易被胡塞武裝視為“倒向敵對陣營”，削弱阿曼在斡旋和平方面的地位。

胡塞武裝襲擊阿聯酋，或使海灣地區的安全局勢進一步復雜化。首先，襲擊打亂了沙特和阿聯酋在也門問題上逐漸緩和的態度，也門或迎來新一輪沖突升級。自2019年以來，盡管沙特和阿聯酋仍繼續向也門北部和中部的胡塞武裝發動空襲，但力度和頻次相較于前幾年已大大減少。無論是沙特還是阿聯酋，都在尋求“體面地”退出也門戰事的契機。據媒體報道，一方面，沙特、阿聯酋與伊朗展開了秘密接觸，希望得其協助與胡塞武裝達成停火協議，退出也門內戰。另一方面，兩國通過阿曼和聯合國與胡塞武裝展開對話，尋找退出也門戰事并開啟也門政治和解進程的路徑。但此次襲擊，很可能迫使“顏面盡失”的沙特和阿聯酋“回擊”，并加大對也門南部的哈迪政府和“南方過渡委員會”的支持力度，而這可能會打亂國際社會的和平斡旋進程。

其次，伊朗、沙特和阿聯酋的關系或變得更加敏感，伊朗和海灣阿拉伯國家間的緩和進程恐受影響。沙特和阿聯酋之所以介入也門內戰，很大程度上是將胡塞武裝視為伊朗在阿拉伯半島南部的“代理人”。沙特、阿聯酋和伊朗的地緣政治競爭由來已久，從黎巴嫩到海灣地區，從伊拉克到敘利亞，沙特和阿聯酋一直力圖遏制伊朗的影響力。但隨著也門戰事的持續，沙特和阿聯酋逐漸意識到戰事長期持續的不良后果，希望能夠借助伊朗的力量，擺脫也門內戰的泥潭;同時，伊朗總統萊希多次表示，愿與海灣阿拉伯國家展開對話，并在事實上也與沙特和阿聯酋進行了一系列接觸。但是此次襲擊，或使沙特和阿聯酋懷疑襲擊者得到了來自伊朗的情報支持和技術幫助，甚至將伊朗視為此次襲擊的主要責任方。因此，此次襲擊或在未來給海灣阿拉伯國家與伊朗的關系緩和增添新障礙。

第三，也門南部的派系斗爭或將加劇。此次襲擊之后，沙特和阿聯酋很可能會增大對也門南部哈迪政府和“南方過渡委員會”的支持力度，但哈迪政府和“南方過渡委員會”的關系并不融洽。一方面，出于不同的利益考慮，沙特和阿聯酋分別支持哈迪政府和“南方過渡委員會”。沙特在也門的戰略目標在于徹底剿滅胡塞武裝，或者是通過樹立以也門總統哈迪為首的新政府，將胡塞武裝融入其中。阿聯酋則主張扶持“南方過渡委員會”，甚至默許“南方過渡委員會”的“南方自治”要求，拋棄哈迪政府，與胡塞武裝“南北對立”。另一方面，哈迪政府和“南方過渡委員會”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雙方矛盾既源于歷史上“南也門”和“北也門”的政治分裂，也源于現實中對南部政治權威的爭奪。若沙特和阿聯酋在也門加大力度打擊胡塞武裝，必然引發“誰來受益”的問題，可能加劇也門南部的派系對立。

最后，此次襲擊或將促使沙特和阿聯酋尋求美國的支持和幫助。2015年介入也門內戰后，沙特和阿聯酋多次向美國提出要求，希望美國直接派出部隊進入也門作戰，但遭到美國的多次拒絕。2018年，在沙特記者卡舒吉遇害后，沙特和阿聯酋介入也門內戰所導致的人道主義危機被美國國內輿論廣泛關注。在輿論壓力下，美國叫停了與沙特和阿聯酋的多單軍購項目。但此次阿聯酋遭到襲擊，暴露出阿聯酋和沙特在防空能力上的欠缺，海灣阿拉伯國家或將向美國尋求新的軍事采購協議，并向美國施加更大壓力，以免受到胡塞武裝的進一步襲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