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牛新春
2021年4月開始的伊朗核問題談判已經斷斷續續10個月了,期間美國邊談判邊追加對伊朗的制裁,伊朗邊談判邊加速發展核能力,美伊雙方迎頭相撞的前景越來越真實。拜登政府一名高級官員預言,如果談判沒有進展,伊朗還在發展核能力,伊核問題將在2022年第一季度演變為危機。
目前談判的目標是各方重新回到2015年的核協議,但是六年來在美國與伊朗“邊談邊干”的政策操作下,重回核協議似乎在刻舟求劍。拜登政府的伊朗問題特使羅伯特·馬利說,重回核協議就像要復活一具僵尸。
2021年12月27日第八輪談判開始以來,明顯是伊朗不急美國急。2018年美國單方面退出核協議后,伊朗最初只是小打小鬧地破壞核協議,還特別強調自己的活動都是“可逆的”“可修補的”。然而自2021年起,伊朗開始從數量上、質量上實質性大幅突破核協議的限制。目前,伊朗不斷安裝數量更多、質量更高的離心機,而且首次生產出豐度為60%的濃縮鈾。國際原子能機構總干事拉斐爾·格羅西說:“只有想造核武器的國家才需要這個豐度的濃縮鈾。”根據目前的核能力,伊朗實現“核突破”的時間(從決定生產到產出核武器的時間)從一年以上縮短為三個多星期。即便未來能夠達成協議,伊朗的離心機可以拆掉,核材料可以轉運到國外,但是技術、經驗推不回去。美國判斷,如果目前的狀態持續下去,未來幾周內伊朗核問題可能會越過“能掉頭的點”。因此,美國認為時間非常緊迫了。
2018年以來,美國增加了1500多項對伊朗的新制裁,給伊朗經濟造成非常大的損害。但是,制裁的邊際效應在下降。三年多來,伊朗已經摸索出抵御制裁的“抵抗經濟”模式。“抵抗經濟”雖然困難重重,但足以保證伊朗的生存。根據世界銀行的評估,伊朗經濟經歷連續兩年萎縮后,2020財年GDP增長3.4%、2021財年增長3.1%,2022年將增長2.4%,石油生產也回升到240萬桶,盡管仍低于制裁前的380萬桶。伊朗負責財政事務的副總統馬蘇德·卡熱米預測,2022財年伊朗石油收入可能多達160億美元,能夠支付進口所需費用和公務員工資。同時,2015~2017年核協議期間的經驗則證明,核協議所帶來的經濟好處并沒有想象中的大。因此,伊朗雖然還想得到解除制裁的經濟好處,但動力和熱情都不是太足。
未來幾個月內核談判存在三種前景:一是美國與伊朗達成一個臨時協議,美國給予伊朗一定的經濟好處,例如允許伊朗使用其在境外的石油美元,伊朗暫停目前的核活動;二是談判破裂,美國或收緊對伊朗的經濟制裁,或同以色列共同實施對伊朗核設施的空中打擊;三是伊朗主動抑制自己的核活動,既要無限逼近但又不越過“核門檻”,讓美國在軍事打擊的選項上舉棋不定,這實際上是一種非常危險的戰爭邊緣游戲。
除非美國與伊朗能夠達成某種形式的協議,否則雙方必然會進入某種危機狀態。在危機狀態下,美國需要在軍事打擊、經濟制裁或承認伊朗“核門檻”地位三者之間艱難選擇;伊朗則要在忍受經濟制裁甚至軍事打擊或持續向“核國家”地位邁進之間徘徊。對雙方而言,核協議之外的選擇都不是最佳選擇。
理論上,重回核協議仍然有希望,這符合美國與伊朗雙方的利益。對美國而言,核協議是阻止核擴散的最佳方案;對伊朗而言,核協議是其重新回到國際經濟體系的唯一路徑。羅伯特·馬利透露,2021年6月第六輪會談結束時,美國基本上同意解除大部分制裁。伊朗也一再表示,一旦美國解除制裁,伊朗就會全部落實核協議的要求。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核協議能夠很快達成。經過40多年的折騰,特別是近六年美國進入、退出核協議的操弄,伊朗對美國的信任已喪失殆盡。伊朗認為,無論伊朗怎么做,美國都不會完全取消制裁,實際上自1979年以來的八任美國總統都在制裁伊朗,即使在2015~2017年核協議落實期間制裁也沒有完全取消。美國則認為,伊朗已經決定成為一個“核門檻”國家,無論美國怎么做都不會改變結果。美國國務院一名高級官員說,如果伊朗不能重回核協議,伊朗“似乎、可能會甚至非常可能”成為“核門檻”國家。在此次談判中,伊朗要求美國承諾未來不會單方面退出核協議。對此,美國并沒有能力承諾,因為要達成具有法律約束力的條約,必須獲得參議院三分之二席位的同意,拜登政府在參議院沒這個能力。
種種跡象表明,伊朗核問題可能成為2022年中東的第一場危機,談判出現“雙輸”的可能性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