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漢 胡夢涵
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 周年大會上的講話中,習近平總書記提出“踐行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1]的重大論斷。黨的十九屆六中全會又將這一論斷寫入《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之中。全過程人民民主,是新時代我國民主理論與實踐的重大創新,開辟了人類政治文明發展新境界。對其蘊含的時代價值、運行基礎和根本保證等基本問題進行回答與闡釋,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意義。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中國共產黨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全面發展人民民主,提出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重大課題。全過程人民民主是新時代人民民主發展的方向,彰顯出重要的時代價值。
從政治哲學講,民主本質決定民主形式,民主形式表達民主本質,兩者具有辯證統一的關系。中國社會主義民主政治以人民當家作主為本質與核心。實現人民當家作主,必然要求在實際運行中以全過程的程序設計和制度安排,將選舉、協商、決策、管理、監督等各民主環節連接為相互銜接、有序運行的過程;必然要求建立具體、完整的制度程序和實踐體系,將民主貫穿于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文明各領域,體現在國家治理的方方面面。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核心內涵,就是對這些必然要求的理論表達。對此,習近平總書記深刻指出:“人民民主是一種全過程的民主”[2]303。“全過程”反映的是我國民主中“人民始終在場”的全時段特征,是從民主實現形式以及制度、程序和實踐的完整、統一意義上,體現出對人民當家作主價值取向的堅守和實現機制的創新。
我國憲法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切權力屬于人民。人民依照法律規定,通過各種途徑和形式,管理國家事務,管理經濟和文化事業,管理社會事務。這里的“一切”和“各種”兩個關鍵詞,充分表明了我國人民民主的“全過程”屬性。隨著我國民主政治的不斷發展和完善,“全過程”屬性日益融入我國民主制度及其實踐當中。在實踐中,全過程人民民主實現多環節相互銜接和閉環運行,既在各民主環節上充分發揮民主授權、理性協商、科學決策、有效管理和有力監督的功能,又在整體運行上實現良好的民主績效和治理合力。民主其實就是人民掌握并行使國家權力,以實現其自身利益最大化的過程。如果將國家權力的運行視為一個由選舉、協商、決策、管理、監督等各環節構成的閉環運行過程,那么全過程人民民主則具有將各環節的民主融為一體的理論意義。在此意義上,全過程人民民主就是與我國民主政治發展過程相適應的概念,是對我國民主政治實踐特征的高度凝練。
民主具有實質與形式雙重屬性,這種雙重屬性就成為人們觀察、描述和解析民主的兩種視角。與之相對應,有關民主的概念、詞語和話語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是用來解釋民主性質或實質的抽象概念,如人民民主、自由民主、社會主義民主、資本主義民主等;另一類是用來描述民主實踐特征的經驗概念,如選舉民主、協商民主、議會民主等。在全過程人民民主的話語中,“人民民主”的詞語,表達的是人民當家作主的價值理念,是對我國民主性質的抽象概括,屬于民主價值和理念的范疇。“全過程”的詞語,表達的是我國民主政治的實踐形式,是對我國民主政治經驗特征的凝練,屬于民主形式的范疇。這兩方面有機融合的“全過程人民民主”,才是我國民主話語體系的完整表達。換言之,抽象的民主概念、理念和價值只有提升為具體化和經驗化的民主話語,才具有解釋力、自信力、傳播力和競爭力。這就是為什么用“全過程”來解釋和說明人民民主的原因,也是將“全過程”與“人民民主”并列起來作為我國民主話語體系中核心詞語的原因所在。
現代民主最先出現在西方,但并不意味著西方獨享民主的解釋和發展權利。作為人類美好生活的政治理想和價值追求,各國人民都具有發展和創新民主的內在需求和正當權利。從根本上講,只有適合國情、扎根本國土壤、汲取充足養分的民主,才能不斷發展和完善。作為中國人民百年探索的民主新路,全過程人民民主源于中國的實踐,從形式和內容兩個層面完整地表達了我國民主政治的本質特征。其中,“全過程”是我國民主最直觀的表現形式,強調的是人民不僅參與選舉,而且參與選舉后的治理;“人民民主”反映的是人民當家作主這一我國民主的內在本質,是通過民主的全過程性和完整性予以實現和保障的。全過程人民民主與近代以來以間歇性投票為特征的“一次性”或“即用即棄型”的西方民主顯著區別即在于此。可以說,作為我國民主政治的根本性話語,全過程人民民主既鮮明地突出了我國民主的本質,也顯著地表達了區別于西方民主的特質。
在當今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包括民主在內的制度競爭和政治話語競爭,既是國家間競爭的重要內容,也是贏得競爭的重要資源。從某種意義上講,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的過程,就是構建日益成熟和完善的民主話語體系、增強民主話語傳播力并與西方爭奪民主話語權的過程。由于現代民主實踐和觀念首先產生于西方,西方國家在民主話語的建構上可謂占得先機,形成了先入為主的話語優勢和話語霸權。毋庸諱言,我國思想界和學術界也深受影響,不少人在談論民主時,總是自覺不自覺或有意無意地以西方話語作為參照和藍圖。殊不知,正是由于西方政治道路行不通,中國才選擇了具有自身特色的民主政治發展之路。全過程人民民主就是從中國民主政治實踐中成長起來的話語體系,是我國民主話語體系從“他塑”向“自塑”的根本性轉變,意味著我國民主話語體系建構意識和闡釋能力有了質的飛躍。自此,全過程人民民主成為我國民主話語體系中的核心詞語,向世界傳達了中國民主的本質、特色以及正當性與優越性。
從運作形態上看,民主主要呈現出價值、制度和實踐三種形態。其中,價值形態是民主政治發展的導向,制度形態是載體,實踐形態是實現方式。民主政治就是在民主價值的指引下,通過構建和運行切實可行的民主制度,將民主價值落實于具體的民主實踐的過程。因此,價值形態、制度形態和實踐形態就構成了民主的運行基礎,即所謂的價值基礎、制度基礎和實踐基礎。對于全過程人民民主而言,其價值形態是人民當家作主的民主價值理念,其制度形態是人民當家作主制度體系以及整個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過程中必然包含的民主體制機制,其實踐形態是廣大人民群眾對國家政治和社會生活廣泛有序真實的參與。價值形態、制度形態與實踐形態相輔相成、有機統一,共同構成了全過程人民民主的運行基礎。對于全過程人民民主而言,不僅有深厚的價值理念,而且有完整的制度程序和參與實踐過程。
人民當家作主是我國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本質和核心,是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始終不渝堅持的重要理念,并構成了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根本價值基礎。中國是在世界現代化潮流推動下邁向民主之路的,在民主化進程中,經歷了各種民主理念、思潮和模式的傳播。歷史和人民選擇了中國共產黨,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完成了民族獨立、人民解放的歷史使命并確立了人民當家作主的民主價值基礎。
從抽象意義上講,民主是全人類的共同價值;在具體的實踐中,民主是從其歷史任務、現實需要來確定其價值基礎的。人民當家作主的民主價值理念是在近代以來中國自身歷史運動和歷史自覺中孕育的。這種歷史運動和自覺,可以追溯至辛亥革命,但最終取得成功的是中國共產黨。在百年民主新路歷程中,黨領導人民以工農共和國為口號,以學習俄國蘇維埃民主為起點,確立了勞工當家作主的民主價值理念。為了適應抗日救國和擔負起全民族利益核心代表的歷史使命,在1935 年12 月瓦窯堡會議上,毛澤東指出,中國共產黨未來要建立的不是工農共和國而是人民共和國。“如果說,我們過去的政府是工人、農民和城市小資產階級聯盟的政府,那末,從現在起,應當改變為除了工人、農民和城市小資產階級以外,還要加上一切其他階級中愿意參加民族革命的分子”[3]156。之所以把工農共和國改為人民共和國,是因為“我們的政府不但是代表工農的,而且是代表民族的”[3]158。在此意義上,人民共和國理念擴展了人民當家作主的主體范圍,豐富了人民民主的價值內涵。隨著革命進程的推進,中國共產黨開始從中國革命和社會性質的高度來認識并確立人民民主的價值理念,毛澤東指出,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會性質,決定了中國革命必須分為民主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兩個步驟,前者是后者的必要準備,后者是前者的必然趨勢。邁向社會主義,“唯一的路是經過工人階級領導的人民共和國”[4]1471,自此,人民民主在價值層次上得到明確的論證,人民當家作主的民主價值完全確立,而最能體現和實現這一民主價值的制度就是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我國民主政治的基本原則和政治取向都是在人民當家作主的民主價值基礎上確立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則將之具化為可操作的程序和規范,并開啟了人民民主的新紀元。
從來源上看,人民當家作主的民主價值來自馬克思主義民主觀,是馬克思主義民主理論中國化的集中表達。隨著我國民主政治建設的不斷深入,人民當家作主的民主價值內涵亦不斷地豐富和拓展。馬克思說過:“民主是什么呢?它必須具備一定的意義,否則它就不能存在。因此全部問題在于確定民主的真正意義”[5],這一意義是在人與國家之間的基本邏輯關系中確立的。馬克思認為,人選擇并建立國家就是寄希望于國家更好地保全生命并實現人的自由和全面發展。在此意義上,國家制度是“人的自由產物”[6],是“人民的自我規定”[6]。然而,國家作為“這種從社會中產生但又自居于社會之上并且日益同社會相異化的力量”[7],有可能成為僅僅服務于少數人利益的統治工具。因此,國家出現后面臨的難題是如何控制國家,最有效的現實途徑就是人民執掌國家權力,使國家權力完全服務于人民的利益。馬克思將人民在國家領域的自我統治視為民主,認為人民當家作主的民主價值是由人與國家的邏輯關系確定的,中國共產黨自成立起就接受了馬克思主義的民主價值觀。1945 年毛澤東與黃炎培著名的“窯洞對”,當黃炎培問到中國共產黨如何跳出“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歷史周期率時,毛澤東的回答是“民主”,他認為“只有人人起來負責,才不會人亡政息”[8]。毛澤東所說的民主,就是以人民當家作主為價值基礎的人民民主。改革開放之初,鄧小平明確提出:“沒有民主就沒有社會主義,就沒有社會主義的現代化。……社會主義愈發展,民主也愈發展。”[9]這是在民主與社會主義的關系上,將人民當家作主的民主價值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基本的判斷,并隨著認識的深化和實踐的深入,又將之上升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重要內容,人民當家作主是我國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本質與核心。邁進新時代,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提出:“踐行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推動人的全面發展”[1]。在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中,以人民為中心的民主理念強調:要堅持人民主體地位,最大限度地體現人民意志,更好地保障人民權益,進一步激發人民創造活力。以人民為中心的理念從價值層面明確了人民當家作主,就是在全過程人民民主中堅持和體現人民的主體性,這是新時代對我國人民民主價值基礎的深刻闡釋,與馬克思主義人民史觀相聯系,與黨的群眾路線和為人民服務的宗旨一脈相承。在新時代全過程人民民主發展過程中,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和民主觀得到了全面的發展,人民當家作主的民主內涵更加豐富,價值基礎更加牢固。
我國國家制度與國家治理之間蘊含著特定的邏輯關系。國家制度是國家治理的根本依據,明確國家治理的方向,確保國家治理的性質;國家治理落實并完善國家制度,其一切活動都是嚴格依照國家制度而展開。而國家制度在國家治理過程中的具體化和實體化,就呈現為國家治理體系。國家治理體系是一個相互協調、有機統一的制度系統,涵蓋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文明、黨的建設等各個領域。國家制度要切實發揮制度功效并轉化為治理效能,必須實現國家治理的現代化并將國家治理體系落實為具體的治理體制和機制。一般而言,治理體制側重于表達“制度體系”,治理機制側重于支撐“制度運行”。因此,從運行過程來看,國家制度表現為制度體系和體制機制這兩個既相互區別又緊密聯系的層面。全過程人民民主制度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國家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其運行也是在遵循國家制度與國家治理之間邏輯關系的前提下,在制度體系與體制機制兩個層面展開的,即人民當家作主制度體系和國家治理體系現代化過程中的民主體制機制。這兩個方面構成全過程人民民主運行的制度基礎。
其一,人民當家作主制度體系是全過程人民民主運行的主要制度基礎,構成了全過程人民民主運行的主要制度載體。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 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明確提出,“堅持和完善人民當家作主制度體系,發展社會主義民主政治”[10]。人民當家作主制度體系是一個多層次的制度結構,主要由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根本政治制度和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民族區域自治制度、基層群眾自治制度等基本政治制度構成。其中,根本政治制度對我國民主政治發展起著頂層決定、覆蓋全域和指導全局的作用,是人民當家作主的最高實現形式。基本政治制度對貫徹人民當家作主的理念、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切實保障人民權益和最大限度地激發人民創造活力發揮了重要作用。從歷史看,不斷成熟和定型的人民當家作主制度體系,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在百年實踐和探索中取得的。在革命時期,黨領導人民進行了蘇維埃民主制和“三三制”的實踐探索。新中國成立后,我國確立了人民民主專政的國體、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政體、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和民族區域自治制度,基本確立了人民當家作主的政治架構和制度框架。改革開放后,黨提出了人民民主“制度化、法律化”的發展路徑,堅持走中國特色政治發展道路,實現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依法治國有機統一,確立基層群眾自治制度并納入人民當家作主的制度體系。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強調人民當家作主制度體系的全過程建設,推進我國民主政治制度更加成熟和定型,將人民民主的制度優勢和效能充分地展現出來。一方面,完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全過程建設,2021 年3 月,十三屆全國人大四次會議決定對全國人大組織法和全國人大常委會議事規則作出修改,將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堅持全過程人民民主寫入法律。另一方面,推進協商民主廣泛多層制度化發展,無論在協商體系上,還是協商內容上,全過程性得到了越來越明顯的體現。
其二,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和體系化過程中必然包含的民主體制機制,構成了全過程人民民主運行的重要制度基礎。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從結構上講,我國國家治理體系是一套涵蓋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文明和黨的建設等多領域多層次的制度系統。這套制度系統是依據憲法和法律建構的,并體現人民民主專政的國家性質。而國家性質從根本上決定了我國國家治理體系,既是全過程人民民主存在的制度形態和制度載體,也是全過程人民民主運行的制度軌道和制度保障。因此,從根本上講,在我國國家治理體系中,人民當家作主制度體系是基礎和主軸,其他制度體系則是其延伸和體現;其他制度體系無論在制度安排上還是運行上,都要形成切實有效的民主體制機制,以貫徹和落實全過程人民民主。另一方面,從過程上看,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是在同一個治理過程中互促共進、相輔相成的兩個方面。良好的國家治理體系是提升國家治理能力的必備前提,高效能的國家治理能力是國家治理體系有效運轉的結果。眾所周知,相較于傳統國家治理,現代國家治理體系的本質特征是民主化,不僅在其制度安排上要遵循人民主權,而且在其運行過程中也要體現人民意志、吸納公民參與、接受民眾監督和實現人民利益。因此,現代國家治理通常也被稱為民主治理,而國家治理的民主化進程,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進程。因此,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就要不斷完善國家治理的民主體制機制。首先,對于國家治理體系而言,科學有效的民主體制機制既是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具體體現,也是全過程人民民主運行的重要制度載體。因為我國人民民主具有鮮明的治理導向,不僅注重民主選舉,而且也注重選舉后的國家治理;全過程的民主必然體現為全過程的治理,這意味著在國家治理中要不斷構建、改革和完善民主體制機制,以此構筑了國家治理的民主基礎。其次,對于國家治理而言,民主體制機制是一種重要的治理資源,能夠最大限度地汲取民智、匯聚民力,增強國家治理體系的開放性和包容性,提升國家治理的合法性和有效性。近年來,在我國政府治理創新實踐中,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價值導向,不斷完善政府治理的民主體制機制,通過行政聽證、專家咨詢、協商民主、社會公示、網絡問政、政務公開、第三方評估等公民參與機制的創新,形成了能夠充分反映民眾利益訴求并廣泛匯集民智的行政決策機制、政策執行機制、民主監督機制和績效評估機制。可以說,一個科學規范、公開透明、高效運轉、清正廉潔、以民為本的政府治理體系在國家治理中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現代民主實際上是由多元主體參與而形成的一種政治生活,公民個體為平等自由而參與,社會團體為實現利益和價值追求而參與,國家為合法性而致力于民主。多元參與以及由此而形成的公共政治生活就構成了民主運行的實踐基礎,也是民主得以持續健康發展的必備條件。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古今中外的實踐都表明,保證和支持人民當家作主,通過依法選舉、讓人民的代表來參與國家生活和社會生活的管理是十分重要的,通過選舉以外的制度和方式讓人民參與國家生活和社會生活的管理也是十分重要的。”[11]這意味著人民對國家生活和社會生活廣泛有序真實的參與,既是實現人民當家作主的基本途徑,也是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的社會基礎。
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之始就致力于實現人民當家作主,將有序擴大民眾參與作為發展人民民主的基本途徑,并在根據地政權建設中進行了有益的探索。新中國成立后,人民真正成為國家、社會和自己命運的主人,通過對國家政治生活和社會生活的廣泛參與而進行全國范圍內的人民民主實踐。在這一時期,黨領導人民確立了人民民主專政的國體,建立了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根本政治制度、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以及民族區域自治制度等社會主義基本政治制度,奠定了廣大人民群眾廣泛參與國家政治生活和社會生活的政治基礎和制度框架。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在汲取以往經驗和教訓的基礎上,黨提出民主制度化和法律化的改革路徑,通過政治體制改革不斷完善我國民主政治體制,同時,不斷拓展多元、有序、暢通的民主渠道,形成多樣、有效、管用的民主形式,以滿足廣大人民群眾利益訴求和政治參與的強烈愿望,尤其是基層群眾自治制度的確立,為擴大公民有序政治參與提供了切實可行的途徑。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高度重視民主政治建設,創造性地提出全過程人民民主的重大理念并大力推進,強調用制度體系保障人民當家作主。全過程人民民主,既是對人民當家作主這一我國民主政治本質屬性的深化認知,也是對民眾參與全階段、全時態、多層次、多樣化實踐特征的精準概括,實現了我國人民民主的本質屬性與實踐特征的有機融合。
可以說,廣泛有序真實的參與是我國全過程人民民主最為顯著的實踐特征。這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體現在人民參與的全要素、全鏈條上。在我國,人民群眾對國家政治生活的參與,既表現在民主選舉上,也體現在民主協商、民主決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監督等環節上,以全過程的參與程序和形式,保證民眾參與和民意代表的廣泛性和真實性,實現全過程的人民當家作主。二是體現在人民參與的全方位、全覆蓋上。在我國社會主義條件下,民眾參與不僅僅體現在選舉等政治生活領域,而且體現在經濟、文化、社會、生態文明等國家治理各領域各層次各方面。因此,我國人民民主通過各領域的民主制度和各層次的民主形式,真正將選舉、協商、決策、管理、監督等各民主環節有序銜接、相互貫通起來,實現了廣大人民群眾廣泛有序真實的政治參與。與西方民主不同,我國人民民主更強調包括選舉在內的民眾全流程全時段參與的制度和實踐。
在現代西方民主政治中,公民參與主要有兩種形態:一是國家層面的選舉參與和公投式參與,前者表現為競爭性選舉下的公開投票,后者是有關國家重大法案和政策的公投式參與;二是社會層面的不同社區形態中關于共同體生活的公共參與,其通常由各類社會組織進行操盤和運作[12]。就前者而論,國家層面的投票參與事實上已淪為黨派與資本利益的“聯盟”或者政客操縱民意和爭權奪利的“戰場”;對于后者而言,西方國家立足于社會中心而主張弱化國家權威的治理傳統及其帶來的國家與社會間的緊張關系,導致國家層面的民主形態與社會層面的民主形態缺乏有機連接,呈現斷裂狀態。除此之外,還缺少真正以公共利益和民眾福祉為目標導向和根本歸屬的、廣泛有序高效的政策制度和運行機制。
在我國人民民主政治中,公民參與同樣有國家層面與社會層面兩種實踐形態,并具有顯著區別于西方民主的獨特運行邏輯。首先,我國民主政治高度重視和保障人民群眾的選舉權利,保障人民代表選舉過程的公開公正,但不采取多黨競爭的公開選舉,而是實現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和依法治國有機統一,并將之作為發展我國民主政治的根本遵循。三者有機統一是實現人民當家作主、保證人民全過程和充分有序政治參與、鞏固和發展充滿活力安定有序的政治局面、實現社會和諧穩定和國家長治久安的根本保證。其次,與只注重選舉而將民眾參與局限于投票環節的西方民主不同,人民民主是人民全過程、全時態參與的民主,不局限于選舉環節和投票時段,而是體現在從選舉到決策、協商、管理、監督的整個過程。最后,中國共產黨以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利益為最高價值,沒有任何自己特殊的利益,也從來不代表任何利益集團、權勢團體和特權階層的利益。因此,能夠在治國理政中承擔著公正的“元治理”的角色,這種價值追求和角色定位能夠始終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引導廣大民眾對政策制定和公共治理進行公開透明有序的參與,能夠把國家層面的民主與社會層面的民主有機銜接起來,有效找到全社會意愿和要求的最大公約數。
全過程人民民主,是近代以來黨團結帶領人民長期奮斗歷史邏輯、理論邏輯、實踐邏輯的必然結果,是堅持黨的本質屬性、踐行黨的根本宗旨的必然要求[13]。這表明黨的領導與全過程人民民主不僅具有內在的契合性,而且是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根本保證。堅持黨的領導與人民當家作主,是我國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全面發展、良性運行的兩個基點。從根本上講,人民是國家和社會的主人,黨是中國工人階級、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先鋒隊,這兩者之間的關系是我國民主政治的主軸關系,處理好這一關系的核心就是在黨的領導下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一方面,在百年民主歷程中,我們不難發現,全過程人民民主作為一種新型的民主形態,是黨團結帶領全國人民在長期的革命、建設和改革實踐中探索并總結出來的;沒有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就沒有人民民主,也談不上人民當家作主。這是百年民主歷程的基本共識。另一方面,越是堅持黨的全面和集中統一領導,黨和國家事業就越能取得成功,就越能彰顯我國民主政治的制度優勢和治理效能。這是百年民主新路的基本經驗。
在百年民主歷程中,黨的領導為創立和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確定了三個關鍵性的環節和必備性的條件:一是誰之民主,即民主的主體問題,作為全過程人民民主主體的“人民”,不是個體意義上簡單的加總或聚合,而是在作為中國工人階級、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先鋒隊的中國共產黨領導下而形成的有機整體,從而使國家權力掌握在作為整體的人民的手中。在此意義上,人民是國家的主人,國家的一切權力屬于人民。二是什么樣的民主,即民主的本質問題。人民民主的本質與核心是人民當家作主,黨領導人民發展全過程民主,就是支持和保障人民當家作主;黨始終堅持以人民為中心,將黨的群眾路線落實于治國理政的全過程之中,確保國家意志體現人民的公意,服務于人民的利益。三是如何實現民主,即民主的實現形式問題。人民民主是一種全過程的民主,全過程參與和全時段在場既是人民民主不同于西方民主最顯著的特征,也是實現人民當家作主的根本途徑。因此,將這三個環節統合起來看,全過程人民民主就是在黨的領導下,將人民凝聚為整體利益高度一致的有機的整體,掌握并運行國家權力,通過全過程的廣泛參與實現當家作主。而將上述三個關鍵環節連接起來并有效運行,則離不開一個始終代表中國先進生產力的發展要求、中國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和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的核心領導力量,這個核心力量就是中國共產黨。
首先,中國共產黨將自己扎根于人民,將社會各階級凝聚為創造歷史和推動社會進步的有機統一體并發揮其巨大作用。在《論人民民主專政》中,毛澤東明確地指出:在現階段的中國,人民是由工人、農民、城市小資產階級和民族資產階級組成的革命階級的聯合體[4]1475。這些階級在共產黨的領導下,團結和凝聚成為一個有力的整體,從根本上奠定了我國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整體性原則和模式,其有效性也在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的成功實踐中得到了充分證明。在邁向社會主義現代化和民族復興的新時代,黨領導人民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的重要性也更加凸顯。
其次,依據馬克思主義民主理論,全過程人民民主是比資本主義民主更高級的社會主義民主形態。從巴黎公社實踐來看,社會主義民主是在勞動階級的階級解放和社會解放相統一的基礎上形成的,即無產階級掌握國家權力和社會生產資料,社會重新收回國家政權,“把它從統治社會、壓制社會的力量變成社會本身的生命力”[14]。這種民主制度形態就是巴黎公社所推行的議行合一體制,是人民獲得社會解放的政治形式。然而,馬克思所設想的這種民主模式是建立在經濟與社會發展比較成熟的現代化發展的歷史階段,而現實中真正去實踐這種民主的國家,無論是蘇聯還是當時的中國,都屬于現代化發展比較薄弱,甚至尚未真正進入現代化的國家。因此,時空條件的落差就產生了人民民主的價值追求與現實基礎之間的內在張力,這就要求我們必須從自身現實階段出發去發展和完善全過程人民民主。就現階段而言,不僅不能削弱而且在很大程度上還要強化國家在經濟和社會發展中的作用,從而為實現真正的社會解放創造成熟的經濟和社會基礎。與此同時,也存在著強大的國家集權違背民眾利益、壓制社會甚至造成社會分裂,從而導致人民民主扭曲的風險。因此,這就需要一個能夠代表廣大人民根本利益、確保國家權力真正服務于人民的政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
最后,全過程人民民主由“全過程”和“人民民主”兩個方面構成,前者表明我國民主的實踐特征,即在由選舉、協商、決策、管理、監督等各個環節所構成的整個國家治理活動中,人民都依法享有充分的民主權利;后者表明的是我國民主的核心價值,即人民當家作主。而將人民當家作主的民主價值落實到治國理政全部實踐中的核心力量,就是中國共產黨。“中國共產黨根基在人民、血脈在人民、力量在人民。中國共產黨始終代表最廣大人民根本利益,與人民休戚與共、生死相依,沒有任何自己特殊的利益,從來不代表任何利益集團、任何權勢團體、任何特權階層的利益”[2]303-304。黨的本質屬性和根本宗旨能夠確保在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中始終堅持以人民為中心,不會發生變質。因此,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關鍵是實現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依法治國有機統一,其中,核心是堅持黨的領導。這既是黨的本質屬性和根本宗旨的必然要求,也是我國在長期的民主政治發展過程中所積累的成功經驗。
可見,從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必需的三重環節及其形成的運行邏輯來看,接受和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不僅是歷史的選擇而且是現實的需要。同時,中國共產黨只有在高效領導人民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實現人民當家作主中,才能不斷鞏固和拓展領導和執政的政治基礎和制度條件。中國共產黨在領導人民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同時,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實踐也將提升黨的領導能力和執政水平,從根本上推進中國共產黨的建設和發展。因此,黨的領導與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是一個互促共進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