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愛兵 黃征學
當前,我國樞紐經濟發展備受社會各界關注,學術研究、政策創新和地方實踐都取得了積極進展。李霞[1]、汪鳴[2]、吳文化[3][4]等對樞紐經濟的發展思路、實施路徑等進行了有益探索;《交通強國建設綱要》等國家文件明確提出“大力發展樞紐經濟”;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中國民用航空局2015 年印發了《關于臨空經濟示范區建設發展的指導意見》;南京、鄭州、西安等城市已將發展樞紐經濟上升為城市發展戰略。但是,我國樞紐經濟發展總體上還處于探索階段,業界對一些基本性、規律性的理論問題,譬如樞紐經濟的內涵特征、發展邏輯、演化趨勢等議題還存在一些爭議,亟須基于歷史演化的、系統經濟的視角全面客觀地對這些議題進行再梳理和再認識。
樞紐經濟是伴隨樞紐的形成、更迭而衍生、演化的一種經濟現象。早期的樞紐經濟現象主要表現為依托古代驛站、漕運碼頭、航運海港等交通樞紐節點進行商品交換和簡單再生產,并帶動周邊地區餐飲住宿、商貿流通、糧棉加工等產業的發展。古代交通樞紐節點的形成與發展多受自然地理條件的影響,樞紐本身的經濟活動能力及其對周邊地區的影響程度相對有限。但是,隨著交通網絡日趨完善和運輸能力的提高,生產者在更為廣泛的區域內調配和集散資源,并圍繞交通樞紐節點開展商品交易交割、貨物倉儲配送、產品簡單生產和再加工等經濟活動,與之關聯的產業也逐漸向樞紐附近集聚,形成引領區域增長的極點??v觀我國交通發展歷史,秦漢時期的馳道和驛站為信息傳遞和貨物運輸創造了必要條件;隨后,興于西漢盛于唐宋的陸路、海上絲綢之路將古代中國與世界各國經濟文化緊密聯系,沿線交通樞紐在其中均扮演重要角色,部分重要交通樞紐甚至發展成為世界著名的經濟重鎮,譬如喀什利用“五口通八國,一路連歐亞”的交通區位優勢逐步發展成為當時重要的國際商埠,廣州、泉州和揚州等依托港口樞紐逐步發展成為當時世界一流的港口城市。
工業革命以后,西方發達國家結束了傳統城市工場手工業和半農業的生產體系,逐步建立了較為完整的城市產業體系,并在較短時間內夯實了城市經濟發展基礎。在此期間,火車、輪船、汽車等現代交通工具相繼出現,交通樞紐被賦予了現代化內涵和強大的集聚輻射功能。在現代交通運輸體系的支撐之下,人口和資本在城市大量集中,城市的性質從農耕文明時期的行政性、軍事性、消費性和宗教性,變成了工業性、生產性和創造性,社會分工與協作向縱深發展,細化出工業、科技、商業、金融、信息、文化、教育、娛樂、行政等多方面的分工,交通運輸也逐步成為城市重要功能之一。同時,以鐵水、公鐵聯運為特征的多式聯運體系逐步興起,交通樞紐站場周邊逐漸出現圈層式產業分布[5]。以港口為例,工業化初期,受工業原材料運輸需求增加等影響,港口由內向外依次布局貨物轉運、倉儲配送、貿易、石油化工產品等相關產業。其后,隨著國際貿易的快速發展和運輸工具的不斷更新迭代,集裝箱運輸逐漸發展,順應和滿足了全球遠洋規模運輸的需求,全球港口間運輸活動大幅增加。集裝箱產業的快速發展,大幅提高了港口集聚擴散的流量,港口城市對于資源配置能力顯著增強。這個時期,由于清政府實施閉關鎖國政策,交通技術進步和工業革命并未對當時中國的交通發展和城市經濟帶來顛覆性變化。但是,受列強入侵殖民化的影響,中國沿海、沿江具有通商口岸功能的港口城市得到了較快發展。
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伴隨工業化和信息化的發展,西方發達國家現代交通運輸體系趨于完善,交通運輸組織和運輸物流服務的及時性、精確性不斷提升,交通樞紐向綜合化、立體化發展,多種運輸方式之間的銜接組織也逐步通暢。各種運輸方式的技術經濟優勢逐步明晰,航空樞紐在交通樞紐體系中起勢,圍繞準時化生產(Just-In-Time),全球生產模式的全球供應鏈體系逐步搭建。產業布局在傳統圈層式分布發展的同時,物流服務產業集群逐步形成,以此為基礎發展的會展業、商務娛樂業等衍生服務業也開始集聚。全球化加速發展以來,全球城市網絡體系逐步形成,交通樞紐對各種流通活動的組織輻射能力穩步提高。這一階段中,樞紐所聚集的仍然多為客貨流量,交通運輸與經濟發展的互動并不密切。在此階段,中國工業化開始提速,交通基礎設施網絡逐漸完善,交通樞紐對地區經濟的支撐能力不斷增強。
進入21 世紀以來,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和信息化、全球化進程快速推進,西方發達國家和我國都建立起了高效便捷、綠色安全、輻射全球的現代化綜合交通運輸體系,交通樞紐的服務功能和影響范圍進一步拓展,交通樞紐及其構建的綜合交通運輸體系對經濟社會發展的支撐引領作用進一步增強。同時,伴隨著互聯網的興起,傳統的產業組織模式被顛覆,產業之間的界限逐步模糊,跨行業、跨領域的經濟現象日益顯著,依托傳統交通基礎設施網絡發展的樞紐經濟在新一代信息技術推動下煥發出了新的活力[6]。在此期間,無論是傳統交通樞紐還是依托虛擬平臺打造的新型樞紐,均通過加速各種要素流動獲取更高的附加值,要素和產品的統籌和匹配能力被擺上突出的位置。樞紐不再局限于物理空間內的實際站點,傳統土地、資本、勞動力等要素的限制逐步削弱,信息、技術、數據等新型要素的作用更加凸顯。依托樞紐的集散作用提升城市在產業鏈、價值鏈中的分工成為越來越多城市新的追求。
盡管樞紐經濟現象出現很早,交通樞紐與區域經濟的關系在韋伯的工業區位理論和胡佛的運輸區位理論中已有所觸及[7],但樞紐經濟的概念到21 世紀初才被國內學者提出并廣泛探討[4]。梳理現有文獻可以看出,既有研究充分認識到現代交通樞紐對區域經濟的能動作用,但對樞紐經濟的本質、核心要義和內涵特征等問題尚未形成共識。我們認為,準確把握樞紐經濟的內涵和特性需要重點關注以下幾方面的內容。
樞紐經濟是以樞紐為引擎推動區域發展的一種經濟形態。這里的“樞紐”既可以是傳統的鐵路、公路、港口、航空等實體交通樞紐場站,也可以是區域交通網絡中骨干線路交叉形成的交通樞紐城市,還可以是供應鏈網絡中實現資源要素聚集擴散的物流設施場所、功能型組織樞紐和物流樞紐城市,或者是通過信息要素流動聚集整合其他資源要素的虛擬樞紐(平臺)。當然,無論何種類型的樞紐,其組織運行難以脫離交通樞紐的影響,物質性生產要素的流動和生產資料、產品位移都需要以實體交通樞紐場站作支撐。作為一種歷史悠遠、在不同階段都能夠煥發新生命和活力的經濟形態,樞紐經濟包含四層含義。
第一,樞紐經濟是一種不斷更新演化的經濟形態。樞紐獨特的技術經濟特性決定了圍繞樞紐的經濟活動能夠在一定環境條件下固化為一種成熟的經濟形態,包括形成特定的要素組合、生產方式、產業結構和制度安排。但是,這種經濟形態是相對穩定的,隨著科學技術進步、制度變革等外部環境的變化或內部環境的升級而演進[8]。既有樞紐經濟形態的轉型升級或新樞紐經濟形態的孕育,推動樞紐經濟螺旋式上升和跨越式發展。從現代歷史看,蒸汽機動力船舶的問世促進傳統的內河、沿海港口逐步向現代港口過渡;高速公路的出現推動以公路運輸為主導的陸港經濟興起;高速鐵路的誕生催生了新的鐵路樞紐經濟發展。
第二,樞紐經濟的本質是優化經濟要素時空配置。樞紐經濟具有時間屬性,樞紐集聚輻射帶來的商品流轉時間減少和機會收入增加都會產生價值增值[9]。與此同時,樞紐經濟活動具有空間屬性,每種經濟要素處在一定空間位置,各種經濟活動必須突破空間阻隔,才能互相聯系并完成要素配置,達到生產或者消費目標。除了經濟要素的所有者——企業對時空配置產生影響外,樞紐作為經濟要素流動的交匯節點同樣對時空配置的效率效益具有決定性作用。樞紐憑借其在經濟要素配置中的特殊地位,通過優化經濟要素時空配置,吸引經濟要素向其靠攏,產生規模效應和聚集經濟,同時,也引領公共資源加大投入,成為一定區域范圍內的投資增長高地,產生樞紐經濟現象。
第三,樞紐經濟的核心要義是重塑區域產業分工體系。產業是經濟之母。經濟要素只是經濟系統中資源的抽象表述,產業則對資源依據經濟聯系程度進行具體的歸類表述,在經濟活動安排和政策指導等方面有重要的意義[10]。因此,樞紐經濟的實踐探索必須在產業層面落地。整個經濟系統是完整的產業分工體系,因其經濟活動空間分布的非均質性,分工體系具有明顯的區域特性。樞紐經濟具有增強和優化資源時空配置的能力,最終都將體現在區域產業分工體系的變化上。一方面,樞紐經濟帶來資源時空配置效率的提升,提高了傳統優勢產業的競爭力,推動傳統優勢產業轉型升級;另一方面,通過要素流動的自我增強能力產生新的比較優勢,吸引新產業向樞紐聚集。產業聚集也會產生擁擠成本,比如土地成本增加、環境污染加劇等,導致部分產業資源向周邊擴散。產業聚集和擴散是動態調整的過程,在不同階段聚集和擴散的產業都有差異,發展樞紐經濟的關鍵是通過市場力量對產業空間組織和分布進行識別,不斷塑造區域產業分工體系。
第四,樞紐經濟的最終目的是提升經濟運行效率質量。整個經濟體系運行的首要任務是有效配置經濟要素,提高全要素生產率,讓不同資源流向市場價值最大的“地方”,包括將有價值的資源在正確的時間放在正確的地點。樞紐經濟就是通過強大的經濟要素組織能力,優化經濟要素的時空配置效率,提升經濟系統的運行效率。從產業發展視角看,樞紐經濟在塑造區域產業分工體系的過程中,同樣以提高產業體系發展質量為目的。一方面,提高傳統優勢產業的運行效率,推進其轉型升級邁向更高端;另一方面,吸引新的產業資源聚集出新產業,使整個產業體系更加有活力[11]。樞紐經濟的主要特征是充分運用要素的流動性,挖掘這種流動性的經濟潛力,這與經濟系統運行本質一致。因此,樞紐經濟是通過流動效率來提升經濟活動的運行質量。
從要素維度看,樞紐經濟具有聚流、引流、駐流和擴散輻射功能,是樞紐加快要素投入和產品產出流動的過程。資源要素的流動和組合是經濟活動的本質,沒有流動和組合就沒有發展,甚至不存在經濟現象。樞紐經濟的萌芽和形成,不僅僅是技術和產業革命推動資源要素自由流動的結果,更是因為樞紐作為資源要素集聚場所或平臺具有增強要素投入和產品產出流動的功能?!皹屑~”是“磁鐵”“攪拌機”“擴音器”和“衛星發射臺”,資源要素在“樞紐”集聚、整合、轉化、擴散。樞紐經濟的本質特性就是樞紐功能的提升拓展有效地增強資源要素投入產出過程的流動性,而這種流動性的增強正是各種資源要素價值增值的外在表現。
從時間維度看,樞紐經濟是集聚作用引起的各種要素時間價值增值。時間是社會經濟活動的基本存在形式,任何經濟活動都是在時間范疇內展開。時間也是一種特殊資源,具有價值屬性,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加里·貝克爾認為,時間價值就是單位時間的機會成本[12]。時間本身不能被生產或被儲存,它必須依附某個主體或某種資源要素,時間價值在經濟活動中的體現實際上就是某個主體或某種資源要素在一定時間內因機會選擇所產生的價值。交通樞紐作為運輸位移鏈條內不同組織、不同技術制式或不同移動對象在不同運動狀態之間的轉換平臺,其對資源要素的集聚、整合、轉化、擴散等作用,將極大地壓縮各種資源要素的投入產出時間,增加各種資源要素的時間價值,從而使得整個經濟系統效率得到提升。
從空間維度看,樞紐經濟是樞紐相關產業規模經濟和范圍經濟的集合。在經濟學中,規模經濟意味著當固定成本可以分攤到較大的生產量時會產生成本節約,而范圍經濟則意味著對多產品進行共同生產相對于單獨生產所產生的成本節約。在樞紐相關經濟活動過程中,同樣普遍存在規模經濟和范圍經濟現象,其實質是隨著樞紐規模不斷擴大和功能拓展,交通設施、運輸物流和相關產業等網鏈上總產出的擴大和平均成本不斷下降的現象[13]。對樞紐區域而言,樞紐是區域網絡中的重要節點,樞紐經濟是運輸距離經濟、網絡幅員經濟在樞紐節點上的重要體現;對樞紐城市而言,樞紐是城市基礎設施網絡的重要組成部分,樞紐經濟是樞紐關聯產業規模經濟、運輸密度經濟在城市空間中的集中體現;對樞紐港站而言,樞紐經濟是港站處理能力、線路通過密度等經濟發展模式在站區的重要體現[4]。
由于不同類型、區域、層級的樞紐在功能作用、影響范圍、輻射能級等方面存在較大差異,因此樞紐經濟的發展模式和表現形式呈現出多樣性。概括起來,樞紐經濟的發展模式和表現形式主要有三類:一是以交通樞紐港站為載體、不同交通方式為主導的交通樞紐經濟,具體包括鐵路樞紐經濟、公路樞紐經濟、港口樞紐經濟、航空樞紐經濟和城市公共交通樞紐經濟等。其中,考慮到高速鐵路與普通鐵路技術經濟特征的差異性,鐵路樞紐經濟又分為高鐵樞紐經濟和普通鐵路樞紐經濟兩類。二是以資源要素組織中心為依托、由不同經濟要素流為主導的要素樞紐經濟,具體包括客運樞紐經濟、物流樞紐經濟、信息樞紐經濟、數據樞紐經濟等。目前,國家正在積極推動國家物流樞紐和數據樞紐建設,大力發展物流樞紐經濟和數據樞紐經濟。三是依托不同功能層級樞紐、在不同規模地理空間范圍內形成的樞紐經濟,具體包括樞紐區域經濟、樞紐城市經濟、樞紐港站經濟等。其中,樞紐區域經濟是大的國土區域板塊在更大空間尺度(譬如洲際乃至全球)的基礎設施網絡中所表現出的網絡經濟形態;樞紐城市經濟是樞紐在城市空間內所表現出的規模經濟活動,其表現形式可分為沿邊口岸樞紐經濟、內陸城市樞紐經濟、沿海城市樞紐經濟等;樞紐港站經濟是交通、物流或信息、數據樞紐在較小空間范圍內存在的實體樞紐經濟形態,其表現形式按照空間范圍大小的不同可分為站區經濟、臨站經濟、陸港經濟、空港經濟、臨港經濟等。
樞紐經濟的要素流動性、時間增值性和規模經濟性,形成了“樞紐集聚要素、要素形成產業、產業拓展空間、空間重塑樞紐”的演化邏輯。同時,樞紐天然的技術經濟特性導致資源要素在樞紐周邊地區集聚,技術進步、制度創新、消費升級、市場調節等動能的改變加速了樞紐資源要素的流動和在更大時空范圍上的集聚,最終推動更高質量樞紐經濟的形成和發展。
樞紐歷來是城市興起最主要的誘發因素,城市反過來又成為強化樞紐功能的載體。樞紐經濟發展的內在邏輯是樞紐與城市乃至更大區域空間的經濟社會系統深度融合、相關作用、螺旋上升的動態均衡過程。
一方面,樞紐加速資源要素流動推動樞紐產業體系的形成和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樞紐降低周邊地區商品交易成本和增加可達性[14],產生成本洼地,增強輻射帶動功能,提高資源要素的組織化和產業黏附力,樞紐偏好型產業最早孕育發展,并孵化創造出新的創業就業環境進而吸引更多的產業,這些產業通過耦合、延伸、集聚逐步形成具有較強擴張能力的產業鏈和產業集群,通過便捷高效的交通通道向周邊及更廣闊的市場空間輻射,最終形成以樞紐為核心的區域空間開發模式。
另一方面,產業集群化和經濟空間拓展帶來規模經濟和范圍經濟,有效提升樞紐的競爭勢能;同時,傳統產業轉型升級和新技術新業態不斷涌現推動新舊動能加速轉換,促進樞紐經濟發展模式和業態創新發展。在技術變革、制度創新、政策調控、市場調節等動力的驅動下,樞紐功能將進一步增強和拓展,延伸傳導至樞紐產業,推動新一輪樞紐經濟大發展,并最終實現樞紐經濟與區域經濟更高水平的動態平衡。
樞紐經濟發展受科學技術、制度安排、政府與市場、供給與需求、體制與機制等多因素的影響。其中,技術變革、制度創新是驅動樞紐經濟發展的內在動力,擴大投資、消費升級、政府統籌、市場調節等是樞紐經濟發展的重要外部力量。
第一,技術變革和制度創新是樞紐經濟發展的內生動力。內生增長理論認為,技術進步是經濟持續增長的源動力;制度經濟學理論認為,制度具有內生性,制度創新才是現代經濟增長的決定性因素。從源頭上講,樞紐經濟的形成與發展是技術進步與制度創新共同作用的結果。一方面,樞紐經濟發軔于與樞紐相關的技術變革,包括交通方式變革、運輸組織技術創新、樞紐產業革命、互聯網等技術變革。與技術進步相適應,對經濟運營組織制度開展創新,包括營造樞紐經濟發展政策環境、構建樞紐偏好產業政策體系、推動交通與產城融合發展等。另一方面,技術進步與制度創新兩者之間本身是一個聯系緊密、不可分割的動態結構和有機整體。技術進步為制度創新提供支撐,是制度創新的動力源;制度創新為技術進步提供堅實保障,是技術進步的助推器。
第二,擴大投資與消費升級是拉動樞紐經濟發展的重要力量。投資和消費是擴大內需、驅動區域經濟增長的兩個重要輪子。對樞紐經濟而言,圍繞強化樞紐功能、效率提升擴大有效投資規模,能夠充分發揮投資杠桿的作用,撬動樞紐關聯產業投入,刺激消費拉動內需,有效地降低樞紐周邊地區的流通成本和交易成本,提高勞動生產率、拉動區域經濟增長[15];同時,消費升級推動高品質消費規模持續擴大和引致新需求不斷增加,驅動樞紐加快構建與消費需求變化相適應的供應鏈體系和樞紐產業體系,并圍繞樞紐擴大再生產,在加速國民經濟循環中實現區域經濟增長[16]。有效投資增加、消費提質升級和產業鏈價值鏈重構都會對樞紐發展提出新要求,在持續擴大樞紐經濟規模、鞏固提升樞紐經濟質量水平的同時,培育壯大樞紐經濟新業態新勢能,最終形成新的區域經濟增長極。
第三,政府統籌與市場調節是推動樞紐經濟發展的重要手段。政府和市場是推動樞紐經濟發展的“兩只手”。樞紐建設、產業培育離不開政府的規劃決策、引導監管,政府統籌的力度在某種程度上決定了樞紐經濟的發展空間和運行質量。政府政策驅動對于樞紐經濟起步階段發展至關重要[17],譬如,仁川空港城的成功,正是得益于自由經濟區政策,借自由化推動創新人才和要素集聚。在市場機制的自我調節作用下,樞紐集聚輻射作用會帶來資源要素流轉效率的提升和企業生產成本、商品交易成本的降低,“成本洼地”的出現將推動資源要素朝向“洼地”流動并最終形成資源要素集聚高地和樞紐經濟區。樞紐經濟的深入發展將集聚更多的資源要素,形成規模經濟,進一步擴大市場容量,同時,市場規模的擴張又將引致產業的發展,而產業的發展將直接影響樞紐經濟的演化進程。

圖1 樞紐經濟發展邏輯與動力機制示意圖
從樞紐經濟形成機理一般規律來看,以不同運輸方式為主導的樞紐經濟形成機理具有普遍性,其遵循發揮樞紐節點要素集聚輻射特征,強化關聯產業集聚發展,并帶動生活空間拓展,形成樞紐城市。但由于各種運輸方式的經濟技術特性不同,以不同運輸方式為主導的樞紐經濟在形成過程中又表現出不同的成因和特征。
港口樞紐經濟。港口樞紐經濟的發展與港口功能的拓展延伸息息相關。實踐表明,世界上大多數港口發展均遵循了明顯的代際演變規律,即港口陸地與水域規模由小向大擴展,港口數量由一港到多港集群,港口功能由單一向綜合集成、由裝卸向港口經濟轉型,港城由空間簡單聯系向港城融合升級轉變。但是,在經濟社會深度融合發展的新時代,后發或新興港口并不一定嚴格遵循這個階段性演進規律,而多為非線性跨越式、體系化發展。港口直接由復雜功能向更復雜、更高級且多點空間布局、多功能集成、空間與功能并行發展的方向推演擴張,實現高起點的港口規劃和開發建設,更加重視港口空間和功能優化布局以及港口信息化手段的運用。港口基本脫離了傳統意義上的貨物中轉平臺,直接推升為產業系統和臨港經濟區,港口與臨港城市、腹地間的相互帶動影響力不斷加強,形成高平臺的港城一體化,更加關注港口的產業化發展以及港口對城市經濟的帶動作用。此時,港口演化為多功能的港口體系,港口與臨港城市形成了港城聯動發展共同體。隨著港口城市經濟發展,集成電路、海洋生物、電子信息、新能源、新材料等技術密集型高端產業逐步向臨港地區集聚,同時金融、貿易、保險、旅游等第三產業也不斷發展壯大,港口經濟進入多元化的成熟發展階段,港口對城市經濟轉型發展的帶動作用不斷加強,依托港口經濟的城市逐步成為具有較強資源配置能力的區域性組織中心。
航空樞紐經濟。臨空經濟是航空樞紐型經濟的主要表現形式,是以機場為核心形成的以臨空偏好型產業為主導、多種產業有機關聯的經濟發展模式,具有產業經濟形態和區域經濟形態的特征。臨空經濟的核心是將航空要素融入產業發展,首先需要以機場為核心,對外構建形成遠距離、快速的“輪輻式”航空運輸服務網絡,使得航空運輸服務成為區域發展的核心優勢。在此基礎上,增強區域內生產要素和商品的流動性,優化經濟資源的時空配置效率,進一步通過鏈條化、集群化和其他產業組織模式拓展產業發展空間,打造航空偏好型產業體系,進而推動交通、產業與城市融合發展,創造具有快速融入全球產業體系的條件,打造對外開放新高地和區域經濟增長極。臨空經濟的發展是臨空產業逐步走向多元化、高級化和產城融合的過程。在機場建設運營初期,與航空運輸活動具有密切相關的產業在機場附近集聚發展,并逐步成為城市經濟發展的動力源。隨著機場航空網絡集聚輻射能力的不斷增強,臨空產業逐步向鏈條化和集群化發展,城市生活功能不斷顯現,對周邊區域的經濟帶動作用日益明顯。當臨空產業集群發展成熟到一定階段,臨空經濟與城市空間開發深度融合發展,航空運輸對城市、區域經濟發展的支撐引領日益增長,部分臨空經濟區逐步演變為航空新城、航空都市。
鐵路樞紐經濟。由于鐵路客運、貨運生產作業模式和衍生產業的路徑差異顯著,圍繞客運、貨運樞紐形成的鐵路樞紐經濟的作用機理也有所不同。一是圍繞高鐵站發展形成的高鐵樞紐經濟。高速鐵路具有快速、準時等技術特征,能夠有效增強經濟活動的可接近性,創造更多的工作機會、企業交流和貿易休閑服務等。圍繞高鐵樞紐站場,形成多圈層開發模式,從而促進以商務、辦公、會展為代表的現代服務業聚集發展。高鐵樞紐場站不僅是城市的交通樞紐點,更是城市綜合功能體,將高鐵站區經濟與城市各組團有效融合,為城市經濟發展提供動力源。同時,高速鐵路網絡化特性也對城市網絡格局產生重要影響。隨著我國“八縱八橫”高速鐵路逐步成網,高鐵網絡化發展將深刻改變時空距離,增強城市之間的交通聯系;深刻影響城市網絡格局,加速資源要素流動,推動高速鐵路網支撐下的城市經濟協同發展。二是圍繞鐵路貨運樞紐形成的鐵路樞紐經濟。傳統鐵路貨物運輸主要是以煤炭、鋼材、糧食等大宗散貨為主,鐵路貨運樞紐主要承擔此類物資的中轉、堆放等功能。未來隨著鐵路貨運品類逐漸趨于多樣性,特別是鐵路服務空間不斷向外拓展如中歐班列的開行,鐵路貨運樞紐將加快向現代物流基地轉型發展,并以此為依托推進關聯產業集聚、成鏈發展,形成加工、貿易、展示以及金融、信息服務等全產業鏈的經濟發展模式,它不僅是依托鐵路貨運樞紐的產業集聚區,更是引領產業、城鎮空間優化布局,帶動城市經濟發展的重要引擎。
新時代,伴隨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形勢的深刻變化,樞紐經濟發展將突破傳統發展思路和運行路徑,在組織方式、發展模式和表現形式等方面表現出新的特點,并朝著平臺組織化、產業集群化、空間城市化、區域協同化等方向加速演進。
樞紐經濟不是封閉經濟,它是國民經濟循環的重要環節和開放型經濟的重要窗口。它不僅與交通樞紐、物流運行等經濟活動有關,還與產業鏈構建、土地綜合開發、城鎮人口布局和自然生態環境等密切相關。樞紐經濟還是一個多產業融合的過程,它的發展將打破傳統產業的邊界,人的流動、物的流通將與商品展示交易、制造加工、旅游住宿、休閑娛樂等各種業態逐漸融為一體[18]。在區域協同發展和知識信息時代,樞紐經濟發展不僅表現為傳統的站區經濟、臨港(站)經濟、陸港經濟等形態,還表現為促進“交通—產業—城鎮”一體融合的城市經濟和以“互聯網+交通樞紐”或虛擬平臺樞紐為中心的平臺經濟、流量經濟和數字經濟。
樞紐是樞紐經濟活動的載體,其發展過程由單一的交通樞紐港站向綜合交通樞紐再到資源要素組織中心不斷演進。傳統的樞紐經濟活動主要以港口、鐵路和公路場站、機場等交通樞紐為依托,樞紐經濟效率效益的提升主要通過各種運輸方式之間的一體化銜接或綜合交通樞紐內部換乘換裝效率的改進來實現。未來的樞紐不單是鐵路、公路、水運、航空等交通方式中轉換乘的場所,更是人流、物流、商流、信息流、資金流、數據流等各種資源要素高效流轉的載體,是牽引帶動區域產業發展、優化城鎮人口布局的引擎。多種資源要素流在樞紐的集聚融合,將會賦予樞紐強大的經濟循環和產業組織功能,形成區域資源要素組織中心。
在樞紐集聚輻射作用的推動下,樞紐產業發展遵循“產業—產業鏈—產業集群”的一般規律。無論傳統的交通樞紐還是新型虛擬平臺樞紐,樞紐最初吸附形成的原始產業是與運輸組織、信息服務等樞紐基本功能密切關聯的偏好型產業,這些產業與樞紐城市的地理交通區位、自然資源稟賦和經濟產業基礎密切相關。當樞紐偏好產業規模擴張到一定程度,各產業部門在企業、供需、價值和空間四個維度上依據特定的邏輯相互對接,形成與樞紐具有不同關聯程度的產業鏈。樞紐產業鏈具有鮮明的空間指向性,當長短不一、關聯強弱不一的產業鏈圍繞樞紐不斷集聚時,樞紐產業鏈最終演化形成支撐樞紐城市經濟發展的樞紐產業集群。
樞紐經濟具有顯著的空間擴展性和外溢性。早期的樞紐經濟現象發生在樞紐周邊,產業和人口等資源要素在樞紐周邊集聚,達到一定規模產生極化效應,形成站區、臨港(站)樞紐經濟區或城市經濟中心。隨著樞紐站區、臨港(站)經濟發展逐步成熟,樞紐的外溢效應逐步擴散,樞紐偏好型產業帶動關聯產業向外發展,逐步形成依托樞紐驅動的城市經濟發展模式[19]。未來隨著樞紐城市之間的交通經濟聯系不斷加強,樞紐的經濟輻射范圍從城市向都市圈、城市群不斷拓展,形成樞紐經濟集群,使資源要素在更大時空范圍內集聚、轉化和擴散。
樞紐經濟是典型的輪軸輻射型經濟,呈現“點—線—面”梯次推進特征[20]。對任何樞紐城市而言,樞紐經濟都是依托特定的樞紐港站(或虛擬平臺)發展起來的。港站經濟或平臺經濟發展成熟到一定程度,將沿著鏈接樞紐的對外運輸通道不斷向外輻射,促進客貨流、資金流、人才流、技術流和信息流在不同樞紐城市間流動,形成串聯沿線城市的通道經濟。通道經濟的發展將衍生出新的不同層級的樞紐經濟區,并推動不同城市樞紐經濟區向功能互補、各具特色的方向發展,重塑區域產業鏈、供應鏈和價值鏈,最終形成多樞紐協同發展的新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