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域性天然氣市場供需失衡仍將延續

□ 白 樺 黃飛飛

由俄羅斯通往德國的北溪-2天然氣管道項目屢起風波。圖為該項目施工場景。童小非 供圖

2021年以來，國際天然氣市場價格在采暖季結束后經歷短暫小幅回落，于4月開始持續回升。北美、歐洲、亞洲供需緊張程度和價格漲幅不一。冬季歐洲價格直線飆升，創有記錄以來最高水平，并帶動亞洲現貨價格持續走高。綜合看，經濟復蘇帶動用氣需求上升、區域市場競爭加劇、可再生能源增長乏力，以及極端天氣和地緣政治因素等綜合作用，造成全球天然氣市場供需失衡，區域結構性緊張狀況凸顯。預計短期內，供應緊張仍會持續，價格難有動力快速回落。

區域結構性供需失衡是價格上漲的根本原因

2021年以來，在全球疫情緩和的背景下，全球經濟前景有所改善，發達經濟體已基本實現疫情防控與經濟恢復相平衡，中國常態化疫情防控中經濟持續回暖。受全球經濟復蘇帶動，社會活動回歸正常化，消費市場恢復態勢良好并刺激天然氣需求上升。全球天然氣市場形勢出現重大變化，供需已突破周期性規律，三地氣價大幅上漲至歷史新高，歐洲價格在冬季陡峭上揚，并帶動亞洲現貨價格上升。

圖1 歐洲TTF現貨價格和歐盟碳配額交易價格

一是歐洲多因素造成供應緊張是推動國際氣價上漲的首要因素。從需求側看，年初低溫和夏季高溫等異常天氣情況下，歐洲天然氣需求增長超過預期。此外，歐洲激進的“減核、降煤、替油”等環保政策集中推進，但年內可再生能源出力不足，太陽能、風力發電表現疲弱，比上年降幅6%至11%。歐洲只能依靠化石能源填補用能缺口，煤炭發電量大幅上升15%至20%，造成碳配額（EUA）交易價格同比上漲108%，日度價格突破100美元/噸，而年初時還不足40美元/噸。煤炭發電經濟性下降后，天然氣需求增長，進一步推升氣價。預計全年需求增速由上年的-2.5%升至3.8%。從供應側看，挪威、英國和荷蘭三國產量占歐洲區域內產量近75%，2021年，上述三國產量合計同比下降9.9%。進口俄羅斯管道氣受預定過境烏克蘭和波蘭的管輸能力不足和地緣政治因素影響比上年下降5%。進口LNG受區域市場競爭影響比上年下降超10%。資源緊張和高氣價抑制儲氣庫注氣，歐洲地下儲氣庫全年低庫存運行，2021年12月庫存水平64.3%，低于去年的83.5%和過去五年均值81.4%。全年歐洲TTF現貨均價16美元/百萬英熱單位，是2004年有價格記錄以來最高水平，漲幅400%。

二是亞洲淡季天然氣需求遠超預期，全年總需求較高，供應偏緊。上半年，中國三大油公司以外的油氣企業進口活躍，1月至6月進口量1024萬噸/月，占國內總進口量約1/4，是上年同期的2.2倍。全年受宏觀經濟、能源轉型、煤炭供應緊張等因素影響，中國天然氣需求保持高速增長，增速約13%。其中，LNG進口量接近8100萬噸，增量約1200萬噸，超過日本成為全球最大LNG進口國。日本在非需求高峰月份的補庫需求仍較高，1月至8月日本進口LNG量高于上年同期，全年同比上升約0.5%。韓國核電、煤電減少使氣電需求上升，LNG進口同比上升14%。中國臺灣國勝1號核電站退役刺激天然氣需求增加，LNG進口同比上升9.6%。亞洲新興國家LNG進口增速較快，其中，泰國LNG進口同比增長17.8%、印度尼西亞同比增長49%、巴基斯坦同比增長18.7%、緬甸同比增長37.7%。從供應側看，區內主要供亞洲的澳大利亞LNG液化項目故障頻繁和停產檢修，全年LNG出口量僅增長0.9%。

三是極端天氣造成供應側減量，區域市場需求側競爭加劇。2021年，多地頻繁出現極端天氣，造成上游生產受阻，下游需求競爭壓力較大。美國受年初暴風雪和三季度颶風影響，上游生產多次中斷，天然氣產量比上年增幅僅1.4%，低于過去5年4.7%的平均增幅水平，北美市場供需基本面持續收緊。南美地區受干旱造成水力發電量萎縮，巴西、阿根廷等LNG需求持續上升，增量約690萬噸，增速54%。美國LNG資源流向南美市場，造成歐洲和亞洲市場現貨供應緊張。

圖2 美國天然氣供需形勢

全球LNG供應緊張

從需求側看，全球LNG需求快速增長，估計全年需求量約3.86億噸，比上年上升5.8%，新增需求2100萬噸。進口增量主要來自亞太和南美。其中，亞洲進口增量達2610萬噸，拉動全球貿易增長。南美進口量增長約690萬噸，增幅高達60.3%，加劇全球LNG現貨需求側競爭。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區域市場競爭加劇，擠壓了歐洲LNG進口空間，全年歐洲LNG進口量為8000萬噸，比上年下降8.2%。

圖3 2020-2021年全球LNG進口情況

從供應側看，2021年，全球LNG液化產能增至4.67億噸/年，比上年增長2%，低于2020年4.8%的增速。新增兩個項目，新增產能600萬噸/年，分別位于美國和馬來西亞。另有4個項目364萬噸/年產能在建，預計投產時間延遲至2022年。主要原因在于，2016年至2017年FID較少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導致2021年新增產能不足。受油價影響，2016年至2017年全球油氣投資下滑，兩年達成FID的液化產能僅為1280萬噸/年，成為2021年新增液化產能大幅下降的主要原因。同時受到新冠肺炎疫情影響，液化項目投產進度推遲。

極端天氣、地緣政治及突發事件等對氣價影響加劇

2021年，多地頻發極端天氣，對天然氣供需兩側均造成影響。2月，美國多地遭遇強冷極端天氣，得克薩斯州尤為嚴重，導致當地能源生產受阻，供應嚴重短缺，價格大幅上漲。得克薩斯州是美國主要能源產區，生產美國50%以上的燃料，極端天氣造成以下幾方面影響。第一，該州電力系統崩潰，近1/3（30吉瓦）發電設備無法工作，其中26吉瓦為天然氣發電，4吉瓦為風力發電。批發電價飆升至9美元/千瓦時的上限，增長近100倍。第二，天然氣供應嚴重不足，氣價暴漲。一方面斷電造成油氣生產設備關停，產量大幅下滑。該州天然氣產量的60%來源于油田伴生氣，油井關停造成伴生氣供應大幅下降；另一方面超低氣溫使天然氣需求大幅上升，HH現貨價格由月初的3美元/百萬英熱單位大漲至17日的23.9美元/百萬英熱單位。受此影響，大量航班被迫停飛、油氣管道和LNG出口設施關閉、煉廠停工，至少500萬人面臨輪流停電，對當地居民生產和生活造成極大影響。

再如2021年的北溪-2天然氣管道風波。德國和法國出于保障能源安全供應的考慮，俄羅斯為擺脫供歐管道氣過境烏克蘭的困境，幾方共同努力旨在鋪設一條從俄羅斯經波羅的海海底向德國輸送天然氣的管道。但該項目被認為是俄羅斯取得對歐洲輸氣控制權的政治性項目，持續遭到美國制裁。原定于2021年內投產，但項目臨近尾聲，11月12日，德國暫停該項目認證審批，使該項目投產時間推遲至2022年下半年。TTF氣價在消息當日上漲4.6美元/百萬英熱單位。同時，美國于11月再次表示將繼續針對該項目實施制裁。俄方表示制裁不可接受，并以保障其國內天然氣供應為由，將亞馬爾管道供德國的天然氣量降至零，造成氣價日度飆升22%。預計，該事件及項目延遲投產會進一步加劇歐洲供應緊張心理預期，并對歐亞現貨價格形成較強支撐。地緣政治和大國博弈使本已嚴峻的歐洲天然氣供需形勢雪上加霜。

三大市場氣價創歷史新高

2021年以來，三大天然氣市場價格大幅反彈，創歷史新高。美國HH現貨年均價4美元/百萬英熱單位，為過去7年以來的最高價格，其中月度和日度最高價格分別達5.52和23.9美元/百萬英熱單位。歐洲TTF現貨年均價15.3美元/百萬英熱單位，是2004年有價格記錄以來最高，月度和日度最高價格分別達39.4和30美元/百萬英熱單位。東北亞LNG現貨年均價14.5美元/百萬英熱單位，回升至2013年至2014年高氣價水平，其中年內月度和日度最高價格分別達39.3和32美元/百萬英熱單位。

圖4 三大市場氣價

2022年區域性資源供應緊張狀況不可避免

全球天然氣資源相對充足，但受液化項目進展、區域市場競爭等影響，出現區域性資源供應緊張狀況不可避免。隨著全球經濟繼續復蘇、減碳目標持續推進，全球天然氣需求比上年增速將回歸至過去10年平均水平，增速約2%，快于“十三五”期間的1.4%，需求量增至4.08萬億立方米，增量約780億立方米，主要來自中國、美國和中東地區國家。從供應側看，一方面，高氣價利好天然氣生產，產量增長將主要來自俄羅斯、美國、部分中亞及中東國家；另一方面，國際油價預期下調，利空伴生氣量增長，將限制全球產量增幅。預計全球天然氣產量4.11萬億立方米，比上年增長3.3%。從資源分布看，產量排名和占比前十位的國家為美國23.2%、俄羅斯17.6%、伊朗6.4%、中國4.9%、加拿大4.4%、卡塔爾3.8%、澳大利亞3.7%、挪威2.9%、阿爾及利亞2.4%和沙特2.4%。預計2022年，全球天然氣產量增量約1320億立方米，主要來自俄羅斯、美國、土庫曼斯坦、伊朗及沙特，占全球增量比重分別為34.2%、10.3%、7.6%、7.5%和7.4%。

從LNG市場看，全球LNG需求仍處于較快增長期，雖然中國、日本和韓國為主的亞洲LNG需求增速將放緩，但歐洲LNG補庫需求較強，帶動全球全球LNG需求上升至4.09億噸，比上年增長6.2%，增量2300萬噸。歐洲管道氣供應不足，需要LNG進行補充，LNG需求增量或將達1100萬噸，占全球增量的50%。LNG液化產能方面，由于2016年至2017年缺乏項目投資，按照建設周期4年至5年測算，2022年新增項目產能1000萬噸至1500萬噸/年，遠低于疫情前水平。全球LNG供應偏緊可能仍然存在。

分地區看，北美需求穩步增長，供應能力增強，供需由偏緊轉為平衡。隨著北美經濟持續復蘇，天然氣需求將繼續維持增長態勢，但區內需求已進入平臺期，新能源發展將對天然氣發電形成部分替代，限制需求增幅。一方面，受當前歐洲和亞洲高位氣價及旺盛需求等因素刺激，美國LNG出口商積極性增加，產量有提升動力；另一方面，國際油價下調預期將利空美國油氣生產，限制產量增幅。預計北美天然氣供需趨于平衡。

歐洲天然氣供需將在供應側影響因素增加情況下持續偏緊。歐洲電源結構中，可再生（風光水）發電占比約39%，煤炭14%，天然氣18%。2022年，歐洲計劃新增45吉瓦可再生能源發電裝機，比上年增長6.4%，但預計可再生能源仍有缺口。冬季之后，歐洲地下儲氣庫儲氣量將進一步下降并低于過去年的最低值，2022年補庫需求將表現較強。供應側兩大因素或將使歐洲成為影響全球氣價的關鍵因素。一是北溪-2天然氣管道投產時間再度推遲；二是阿爾及利亞供歐管道停運，減少歐洲管道氣供應量。預計2022年歐洲供需仍偏緊，疊加高碳價和高煤價，支撐歐洲氣價維持高位。亞洲市場，采暖季結束后，東北亞LNG現貨需求將明顯回落。但受歐洲氣價支撐，亞洲價格仍將維持較高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