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探漢畫像庖廚圖中的女性角色

羅曉霞

摘要：民以食為天，據《史記》記載，傳說中的人文初祖伏羲就是庖廚出身，古代帝王還為庖人專設了官職，可見“食”的重要性。在漢代的畫像石、畫像磚、陶俑中不乏許多形象生動的庖廚場景，包括燒灶、宰殺、切菜、汲水等，真實反映了漢代的廚事生活。其中，出現在庖廚場景中的往往為女性，似乎烹飪在漢代是女性的專職工作，女性汲水、淘洗、切菜、燒造、烹飪，甚至負責宰殺，足見漢代女性庖廚工作之繁重。

關鍵詞：畫像石；庖廚圖；女性

漢代人對飲食非常重視，《漢書·淮南厲王劉長傳》載：“皆日三食，給薪菜鹽炊食器席蓐。”漢朝的皇帝為彰顯自身的不同，一日四餐，分為“旦食”“晝食”“夕食”“暮食”，也就是早午晚餐和夜宵，四餐制在漢朝更是被制度化。在墓葬方面，事死如事生的思想又讓人們擔心亡靈在冥世缺吃少用，所以要“多藏食物，以歆精魂”，庖廚圖就成了墓室裝飾中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

在這些庖廚場景中出現的工作者往往為女性，似乎中國傳統的“男主外，女主內”思想在此類圖像中被特別展示出來。在漢代，烹飪是女性的專職工作，由汲水、淘洗、切菜、燒造、烹飪等圖像，可見漢代女性庖廚工作之繁重。庖廚工作對于漢代女性來說，不僅服務于家庭，還有更加重要的意義。

一、漢代庖廚場景中的女性角色

在漢代，炊煮烹飪的工作一般由女性擔任，漢代張衡在《同聲歌》中寫道：“不才勉自竭，賤妾職所當。綢繆主中饋，奉禮助蒸嘗?！薄爸髦叙仭本褪侵鞴軓N中饗客的菜肴的意思。《漢書·韓信傳》中也有記載：“亭長妻苦之，乃晨炊蓐食?！薄逗鬂h書·方術列傳》：“晨詣爨室，卒有暴風，婦便上堂從姑求歸，辭其二親。”上述記載說明，在漢代廚房工作主要由女性負責，為家人做好三餐是她們的責任。在畫像石、畫像磚的庖廚圖中，能辨認出來的部分，與文獻描述是一致的。

（1）嘉祥蔡氏園畫像（圖一）。中間和面的兩人，右邊一人身姿婀娜，應該為女性。

（2）吳王與齊桓公畫像（其二）。第二欄畫面左邊刻一灶，灶前跪一人添柴燒火，看身姿此人應為女性。

（3）曹王墓畫像。畫面上層右側有兩人在淘洗食物，其中左側的人物，頭梳雙峰髻，腰肢細軟，裙擺搖曳，應該為女性。

（4）宋山小石祠東壁畫像（圖二）。畫像第三欄右邊一戴花冠的女性一手扶桔槔上的繩子準備汲水，一邊回頭與剝狗的庖人聊天。

（5）嘉祥縣五老洼畫像。畫面第三欄兩人正在濾酒，左邊一人身姿婀娜，應為女性。

（6）嘉祥縣南武山畫像。畫面中女性工作與宋山小石祠東壁畫像相似。

（7）微山島畫像。左格圖像井邊有一身姿婀娜的女子正在汲水。

（8）銅山區漢王鎮畫像。畫面第二欄右邊一刻連璧紋的井邊，站一梳髻女子，手拉繩子正準備汲水。

（9）銅山區漢王鎮畫像。畫面第三列庖廚圖畫像中跪于案前的女子正在切菜。

（10）銅山區漢王鎮畫像。畫像第三列右下角，花瓶形的井邊有一梳髻女子，身穿長裙，手拉轆轤的繩子，正在汲水。

（11）睢寧縣張圩畫像。畫像下層為庖廚圖，一共6名女子，一人往釜中添放食物，一人灶前推栝燒火，一人在井邊汲水；中間刻三人，一人切肉，一人淘洗，還有一人托捧著圓形食案。

（12）銅山區漢王鎮畫像。畫面右下角一人手執一物，手中之物似為繩。執物之人身穿長裙，應該為女性。

（13）張山墓畫像。庖廚畫面位于右側下部兩柱間，刻有一灶，灶上置釜、甑，一女侍屈膝俯首觀甑內，另有三物懸掛于斗拱及橫梁上。

（14）泗洪曹廟墓壁畫像。有女仆四人，一人跪伏在方形灶前，持撥火棍向灶內加薪。灶上置一釜甑。一人跪坐，在圓釜中淘洗食物。另一人屠狗，狗倒懸在橫梁上，屠者左手執狗足，右手持短刀。身后一人提壺。

（15）宿州市褚蘭鎮畫像。圖畫第五欄為庖廚圖，刻一女子和面場景。

（16）宿州市褚蘭鎮寶光寺畫像。畫面第四層，有五個女仆，其中，一人燒灶，一人淘洗，一人切菜，一人汲水。

（17）綏德墓門左立柱畫像。圖畫下部一婦女坐于灶前添柴加火，灶臺上的大鍋似在燉肉。

（18）綏德墓門楣畫像。畫面左邊木架上倒吊一只羊，一婦人右手持宰殺狀。

（19）密縣打虎亭南壁畫像。畫面一共刻畫了12名女廚，她們都身穿長裙，頭發盤起。其中，畫面上部分有4人跪于案后正在切菜；畫面左下部有兩人手拿手串正在交談；另外有兩人淘洗，一人站于鼎邊，似在擺弄鼎中食物，一人串肉串。

（20）密縣打虎亭東耳室東壁石刻畫像。畫面中一共刻畫10位女性，穿著打扮和圖68中的女廚一樣。畫面右上角一人與灶后操作，灶前一人抱柴添火，旁邊一人舉大勺與鼎中攪拌，其下有人淘洗，有人手捧東西行走其中；畫面右下角一人汲水，一人從井邊缸里取水。整個畫面表現了庖廚內緊張忙碌、生動逼真的操作場面。

（21）密縣打虎亭東耳室北壁東側畫像（一）。畫面所刻人物皆身穿長裙，為女性。右上角一人跪于柜側，手執長筷，攪拌圓盤中的食物，上左二人正在分食。下部，一人正在宰雞，一人正執雞似欲放入盆中燙，另還有人刮魚鱗。

（22）密縣打虎亭東耳室北壁西側畫像（一）。畫中案側站4個裹著布巾身著長袍的廚婦，正在分食；下層右一人雙手前伸似準備拿東西，右三人正在翻動盆內食物，另二人同在一盆中攪拌。畫像表現女婢們分盛食物為宴席準備。

（23）南陽英莊庖廚。圖畫下部一奴婢，在灶前掌勺烹飪。

（24）成都曾家包漢墓畫像。圖下部左為一井，一女子頭束發髻、身穿長裙，正在汲水。

（25）長寧二號石棺畫像。圖畫左上側為庖廚圖，二人執刀切菜，一人正在釜前燒火，燒火之人身段苗條，發髻也和旁邊之人不同，應該為女子。

（26）四川邛崍畫像磚。此圖為庖廚場面，刻6名女仆，一人燒火，一人淘洗，兩人和面，一人取肉，還有一人在切菜。

（27）新野樊集出土畫像磚。其中的庖廚畫面刻有二女婢端盤執物作走動狀。

（28）甘肅嘉峪關漢墓前室東西壁畫像磚。圖中左邊畫一灶，灶上置釜，一梳髻婦女跪于灶前燒火，旁有一缽。

（29）甘肅嘉峪關漢墓前室南壁畫像磚。一穿長裙女子在缸中揉面，墻上掛著權、刀、鍋等炊具。

（30）密縣打虎亭M2東耳室南壁壁畫。畫面分三層，中層中間繪一伏案的廚子。旁邊為一跪于盆前勞作的女子。下層兩邊分別繪一托盤侍者。此外，畫面中還描繪有魚、鱉、肉以及盆、罐等器皿。

除了上述畫像石、畫像磚和壁畫中的女性庖廚場景，在陶俑中也有許多的女性庖廚俑。重慶三峽博物館巴蜀漢代藝術館陳列有兩件簪花女性庖廚俑，一件在高高扎起的發髻正中，簪著一朵巨大的菊花，身著寬袍的女子卷起袖子在案板前忙碌著。案板上的食物五花八門，品類眾多，有禽肉、果蔬、面點、豬頭羊首等，據說還有我國最早的“餃子”。另一位，同樣也是頭戴簪花，身著寬袍，手里拿著一根木棍，類似搟面杖，放于一小碗中，似在研磨某種東西。兩位女性庖廚俑皆面帶迷人微笑，躊躇滿志，似乎對于勞作技巧信手拈來，有著濃濃興致。

在考古發掘的許多陶灶中，灶身多繪有人物，從其婀娜的身姿上可以判斷應為女性。如延安市安塞縣招安鎮出土的人物紋彩繪陶灶，灶身上就有一袖手而坐的婦人。陶灶上的女性人物圖案一般位于灶門左右兩側，單獨出現或兩個一起，頭頂梳著發髻，身姿搖曳著長袍，手里還拿著柴薪或者火棍，正在燒火，這確切地說明她們是漢代廚房里的主要勞動者[1]。

考古發現，富貴人家的女性不從事廚房的烹飪工作。在內蒙古自治區托克縣漢墓左室左壁的壁畫上繪有一灶，灶旁邊有榜題“閔氏灶”，還畫著一位穿著紅色衣服正在燒火的女性，榜題為“閔氏婢”。由此看出，貴族婦女有專門的婢女代為炊煮，而不用親自從事廚房勞動。

二、女性庖廚工作的意義

（一）分擔家庭勞務工作

在漢代，女性通常是普通家庭勞動的主要承擔者，她們要安頓好一家人的飲食起居，被稱為“箕帚妾”?！稘h書·韓信列傳》：“信從下鄉南昌亭長食，亭長妻苦之，乃晨炊蓐食。”《漢書·楚元王劉交傳》：“初，高祖微時，常避事，時時與賓客過其丘嫂食。嫂厭叔與客來，陽為羹盡，轑釜，客以故去。已而視釜中有羹，由是怨嫂。”還有四川彭山漢代崖墓出土的女子持箕帚俑③，反映的都是這種情形[2]。在漢代，女性都擅長廚藝，廚事非常講究?！逗鬂h書·獨行列傳》中記載，一個叫陸續的人受牽連入獄，關押在洛陽，嘗一頓飯便知其母親已至洛陽來看他。人問其如何得知，續曰：“母嘗截肉，未嘗不方，斷蔥以寸為度，是以知之?！笨梢姡瑵h代家庭婦女在做飯時非常講究。

（二）解決家庭生計問題

1.雇傭

需要負責全家人飯食的是下層普通家庭的女性，富貴人家的女性并不直接從事廚房的烹飪炊煮活動。像前文提到的內蒙古自治區托克縣漢墓左室左壁壁畫庖廚圖中刻畫的“閔氏”，她就不需要親手下廚做羹湯，而有專門的婢女替她炊煮。在嘉祥蔡氏園畫像（圖一）中，可明顯看出殺豬的為男性，切菜、揉面的人物應為女性，她們的工作與男人比起來顯得不那么費力[3]。這些婦女很可能是婢女，多因家貧而賣身，成為私家的奴仆，她們要幫助主人做各種家事，照顧主人的生活起居。山東嘉祥武氏祠庖廚圖上的女仆在井邊用桔槔汲水，另一女仆在灶前燒火[4]。這些都形象地描繪出上層社會婢女務廚的景象。

2.經商

漢代女性經營客棧與飯館記載的很多?！妒酚洝じ咦姹炯o》中記載，劉邦“好酒及色。常從王媼、武負貰酒”。王媼和武負都是開小酒家的女子。王莽時瑯邪海曲女子呂母資產數百萬，為報仇“乃益釀醇酒，買刀劍衣服。少年來酤者，皆賒與之”，這種酒家規模較大。也有像司馬相如和卓文君那樣的夫妻店，“令文君當壚，相如身自著犢鼻裈，與保庸雜坐，滌器于市中”。四川新都出土的女子當壚賣酒畫像磚[5]，可為文獻記載的形象解讀。由此可見《搜神記》中漢代女子販食為生的描寫④，應該不是憑空捏造。漢靈帝劉宏“列肆販賣”，讓宮女為客舍主人，自己扮作店客游戲，說明當時必有女性店主。漢之前沒有看到女性為旅舍店主的記錄，可能是文獻無記載，也可能是在漢代女性才開始成為旅舍主人，此類情形后世亦能見到⑤，是后世女性經商的雛形。

三、小結

通過上文的分析，可以看到漢代女性在家庭經濟中的重要作用。她們通過廚藝不僅保證家人的飲食生活，并且以被有錢人家雇傭或者自己經商的方式，來獲取收入。在漢代，婦女在勞動人民的家庭生活中起著重要作用，尤其是在自耕農作為社會基礎的西漢更是突出。在南北朝，甚至有人把婦女需要操持家庭飲食寫進家訓，如顏之推《顏氏家訓·治家》云：“婦主中饋，惟事酒食衣服之禮耳?！备敲鞔_強調了婦女在家庭內應擔起的職責。

作者簡介

羅曉霞，1993年生，女，漢族，重慶人，講師，文物與博物館碩士，研究方向為博物館學。

注釋

①采自《山東漢畫像石匯編》，山東畫報出版社，2012年，第172頁。

②采自《中國畫像石全集1》圖90，山東美術出版社，2000年。

③南京博物院：《四川彭山漢代崖墓》，文物出版社，1991年，第56頁，圖79。又據同書附表《隨葬陶俑登記表》，所列成年男性陶俑中無持箕者。

④《太平廣記》卷三一六“陳阿登”條引《靈怪集》：“漢會稽句章人，至東野還。暮不及門，見路傍小屋然火，因投宿。至，有一少女，不欲與丈夫共宿，呼鄰家女自伴。夜共彈箜篌，歌曰：‘連綿葛上藤，一緩復一絙。汝欲知我姓，姓陳名阿登?！髦翓|郭外。有賣食母在肆中?！?/p>

⑤《太平廣記》卷五九“梁母”條引《集仙錄》：“梁母者，盱眙人也，寡居無子，舍逆旅于平原亭。”

參考文獻

[1]劉厚琴.論漢代婦女的地位[J].聊城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4（3）：50-56.

[2]南京博物院.四川彭山漢代崖墓[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

[3]鄒寶庫.遼陽發現三座壁畫墓[J].考古，1980（1）：56-58.

[4]蔣英炬，吳文祺.漢代武氏墓群石刻研究[M].濟南：山東美術出版社，1995.

[5]夏亨廉，林正同.漢代農業畫像磚石[M].北京：中國農業出版社，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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