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極行為支持理念下融合班級管理的思考

李 喆 柳 謙

班級管理是在一定的理念指導下，對班級教育任務的組織、指導、協調、控制等各種活動。［1］班級管理的質量直接影響著學生的成長。2022 年初國務院辦公廳轉發教育部等部門《“十四五”特殊教育發展提升行動計劃》，明確提出“堅持尊重差異、多元融合”的基本原則，讓殘疾兒童青少年和普通兒童青少年在融合環境中相互理解尊重、共同成長進步。［2］因此，隨著更多的特殊需要學生進入普通學校隨班就讀，做好融合班級的管理工作對越來越多的普通學校教師來說成為一項新的挑戰。

積極行為支持（Positive Behavior Support，簡稱PBS）產生于20 世紀80 年代中期的美國，是運用教育的方法擴展個體的行為技能，采用系統改變的方法重新構建個體生活環境以改善個體生活質量的一門應用科學，它著眼于改善個體和與其有著重要關系的成員的生活質量。［3］1994年《薩拉曼卡宣言》中正式提出“融合教育”（Inclusive Education）的概念，主張認識和照顧學生之間的不同需要，通過適當的課程安排、組織安排、教學策略、資源利用等，提升全體學生的教育質量。［4］因此，無論是融合教育思想，還是積極行為支持理論，都致力于使全體學生獲得高質量的教育。這啟發我們，可將積極行為支持的理念應用于融合班級的管理中。

一、融合班級的特征

融合班級是“為所有兒童提供教育”的場所，只要是接納所有兒童的班級就是融合班級，其關鍵是向所有的普通兒童和特殊兒童開放。［5］但融合班級并不是普通班與特殊班的簡單復合，它有著自身的特點。

（一）尊重差異

融合班級的成員包括普通學生和特殊需要學生，特殊需要學生即存在智力障礙、聽力障礙、視力障礙、學習障礙、孤獨癥或肢體障礙等的學生，更廣義的融合班級中也包括超常兒童。因此，融合班級是一個異質性高的團體，集中體現在不同學生的學習需求上。真正的融合班級并非要遮蔽學生間差異的存在，而是基于差異，尊重每一位學生的發展。美國教育學者斯坦巴克夫婦和杰克遜在他們的研究中提到，融合性學校應該形成一種哲學觀，即：所有兒童都屬于所在班級和學校；在一個多樣性被尊重和重視的文化中，所有兒童都有學習的能力。［6］所以，差異并非地位高低或本質優劣之分，而是代表著多元化和多樣性，每一位學生都代表著多元文化的一部分。融合班級便是一個尊重差異的團體。

（二）強調合作

融合班級十分強調合作，合作一方面指教師之間的合作教學，另一方面指學生之間的合作學習。廣義上的融合教育教師可以指所有從事特殊需要學生融合教育工作的教師，狹義上則指直接教授隨班就讀特殊需要學生的普通班級教師。［7］不論是廣義還是狹義上的融合教育教師，都指與融合班級密切相關的一整個教師團隊，主要包括隨班就讀教師、資源教師、特教助理教師等。為實現融合班級中學生的多元學習需求，教師常常運用四類合作教學方法：支持教學（Supportive Teaching）、平行教學（Parallel Teaching）、補充教學（Complementary Teaching）和協同教學（Team Teaching）。［8］同時，合作課堂也強調學生間的合作，并且假定所有人都需要幫助，而不僅僅是殘障學生。［9］融合班級常常運用同伴教學和分組教學，這不僅可以保障班級的教學質量，也是融合班級的特征之一。重慶師范大學張文京教授整理了五種常見的同伴支持形式：全班性同伴指導（Class Wide Peer Tutoring）、同伴輔助式學習策略（Peer-Assisted Learning Strategies）、跨年齡指導計劃（Cross-Aged Tutoring Programs）、同伴支持方案（Peer Support Program）和同伴引發策略（Peer Initiation Training）。［10］

（三）在調整中進步

調整是為了適應客觀需要而做出的適當改變。融合班級的調整是雙向的，既有普通教育環境為特殊需要學生所做的專門調整，也包括特殊需要學生為適應外界環境所做的自身調整。普通環境所做的調整集中體現在課程與教學調整上，即根據班級中普通學生和特殊需要學生的學習需要，在課程目標、課程內容、教學方式、學習評價等方面做出的改變。我國臺灣地區融合教育倡導者吳淑美教授將“調整”分為調適（accommodations）與改變（modifications）。［11］調適指僅給予輔助工具和支持，幫助學生達到既定的教學目標；改變則是變更學生的學習目標，或對學習內容做出相應調整。兩者的最終目的都是促進全體學生高質量學習目標的實現。同時，特殊需要學生也在融合班集體中調適著自己的身心。一方面在教師教導和同學協助下，積極學習，努力達到共同的學習目標；另一方面，在融合班級中與同學展開積極交往，獲得歸屬感。這種雙向調整，不僅體現了融合班級的特色，也鼓勵著特殊需要學生在學校、社區等更大范圍內的積極融合。

（四）個別化教育服務

融合班級中的教學、管理等各項活動的開展，均將特殊需要學生的個別化教育計劃融入其中。與普通班級一樣，融合班級的管理也在相應的計劃下進行，對班級常規、衛生健康、教育教學、一日活動等進行規劃和調控。不同于普通班級的是，融合班級在整體的管理過程中，不斷地觀照著特殊需要學生的個別化教育計劃。個別化教育計劃體現了特殊需要學生在當前階段的基礎水平，以及相應的學習、生活、活動等需求，集中體現了教育教學的特殊性和個別性。但這并不意味著“例外對待”，特殊需要學生與普通學生的發展具有一定的共同性。融合班級著眼于全體學生，在班級管理目標的設定、班級管理實施的過程、班級管理最終的評定等環節，都將特殊需要學生當作班級的普通一員，納入整個班級管理過程中。

二、融合班級管理中的挑戰

基于融合班級的特點，教師在管理融合班級時面臨一些挑戰。

（一）教育教學目標的實現

班級團體是以教育教學為重要目的的特定群體。［12］融合班級與普通班級、特殊班級一樣，最重要的功能是為學生提供良好的學習條件和環境，以促使整個班級實現教育教學目標。融合班級教育教學目標的實現面臨兩個方面挑戰。一方面，特殊需要學生由于生理、心理等方面的特點，有著特殊的教育訓練需求，在班集體的學習適應往往需要較為長期的過程。另一方面，融合班級中教育教學水平的實現也離不開課程的融合，而在物理空間的融合、社會性的融合、課程的融合這三個層次中，課程的融合是最高也最難實現的目標。因此，使融合班級中所有成員都能達到教育教學目標的要求，是融合班級管理面臨的重要挑戰。

（二）合作氛圍的建立

合作是融合學校的特征，融合班級是融合學校的基本單位，因此在融合班級中建立合作的氛圍尤為重要。合作意味著資源的共享，以及共同承擔責任。合作氛圍的建立并非易事，良好合作關系的實現需要教師和學生的共同努力。有學者在研究中主張建立不同層次的學習網絡以加強合作，如學校內部、各個學校間、研究者和一線工作者之間的合作學習網絡等。［13］融合班級內教師的合作對學校內合作學習網絡的建立產生直接影響。此外，學生間合作的實現也需要密切的監督與指導。融合班級中常常使用分組教學的方式，包括同質性分組和異質性分組。如何使能力差異較大的學生順利合作是教師在管理融合班級過程中的另一個挑戰。

（三）問題行為的管理

問題行為即偏離常態并給他人或自己的身體、生活、學習、工作帶來危害的行為。［14］融合班級環境中，特殊需要學生可能會由于生理、心理上的不適應而產生問題行為。問題行為的常見表現有自我傷害行為、攻擊行為、擾亂行為、刻板行為等。課堂上出現的問題行為往往具有瞬時性和不可預期性，不僅有損于出現問題行為的學生，也對班級里其他學生的學習產生影響。教師對問題行為的管理影響著整個班級管理的有效性，同時也向學生展示著教師對待特殊需要學生的態度。如何以恰當的方式管理學生的問題行為，保障班級中所有學生的學習需求，是融合班級管理需要應對的重要挑戰。另外，有學者從問題行為的隱蔽性角度分析，將課堂問題行為分為顯性的和隱蔽性的，而隱蔽性問題行為往往使學生長時間處于未能有效參與課堂學習的狀態。［15］因此，對隱蔽性問題行為的及時處理也是融合班級管理的一項挑戰。

三、積極行為支持對融合班級管理的啟示

積極行為支持是具有預防性、科學性、系統性和有效性的干預技術。［16］這些特點也給融合班級的管理帶來啟發。

（一）預防為先

積極行為支持的特點之一是積極預防，將關注點集中于教學和有效的行為管理上。［17］在教師的班級管理層面，積極預防包括對所有學生相關信息的了解和班級常規的建立。充分的準備能夠預防一部分問題行為的產生，即使有突發狀況，教師也能夠得心應手地處理。另外，班級常規的建立和明確，可以指導班級成員進行有效的自我管理。我國臺灣地區融合教育學者鈕文英在對小學融合班級的管理策略研究中，將“教師的預先準備和計劃”列為與融合班級教師班級管理策略相關的重要條件，［18］明確班級常規、了解學生情況等工作都屬于教師的預先準備工作。積極預防的一個假設是，發展良好行為可以有效替代問題行為。積極行為支持是基于一定的價值理念來向個體提供干預的方法，這些理念包括尊重、有意義的結果產出、包容、以人為中心等，其過程更依賴于正強化而非懲罰。因此，積極預防也要求融合班級的管理者著重教授正確行為，而非采取對錯誤行為的懲罰措施。

（二）分析問題行為的原因

積極行為支持本質上是一種循證干預策略，通過對數據的收集、分析和評估來制定及調整干預措施，以此保證干預過程的科學性并避免教師判斷的主觀性。［19］融合班級管理的難題之一在于學生行為問題的管理，這往往直接關系到課堂教學效果，進而影響整體的教學計劃落實。積極行為支持的理念啟發我們，學生所有的行為都是在嘗試傳達某些信息，了解行為的功能對問題行為的解決至關重要。常用的問題行為功能評估方法為ABC分析法，即關注行為產生前發生了什么（Antecedent）、具體的行為是什么（Behavior）、行為出現有什么后果（Consequence）。問題行為的產生并不代表學生品性惡劣，教師應該做的是通過科學的方法進行相應干預。了解行為產生的原因并分析不同處理方式所帶來的結果，教師就可以有針對性地通過改變環境、教授正確行為或者減少相應刺激等方式來進行融合班級的行為管理。

（三）重視環境的改善

積極行為支持受生態系統觀影響，認為調整個體所處的環境十分重要，并強調與個體相關的整個系統的改善。與融合班級成員聯系最為緊密的是班級環境和文化。除此之外，如果將目光擴大到整個教育環境中，積極行為支持系統已經被應用在各個層面，如學校層面、班級層面、個體層面。［20］其中，積極行為支持在班級層面的應用是學校層面的擴展，同時它也連接著個體對積極行為支持的需求，而教室層面的積極行為支持系統與融合班級的管理密切相關。由此可見，融合班級環境的改善對于整個學校和其中的個體都具有積極的意義。具備有效支持的班級環境具有以下特點：設計良好的物理環境、清晰明確的班級常規、適當和有效的指導、獎勵積極行為、對問題行為的持續管理以及提高學生的親社會能力。［21］在融合班級的管理中，要以環境的改變促進個體的積極變化。

（四）積極看待所有學生

積極行為支持的首要假設是：所有兒童的本性都是善良的。問題行為的出現對出現該行為的個體本身也是一種挑戰，所以有學者建議將“問題行為”改稱為“挑戰性行為”。因為所謂“問題行為”的產生，其實應該是融合教育環境中的所有人共同應對的挑戰，這啟發我們要積極看待每位學生。雖然關注不當行為是比增加積極行為更自然的反應，但也有研究表明教師對課堂問題行為越擔心，對管理學生行為就越沒有信心。［22］因此，當班級內出現行為管理問題時，教師不應氣餒和沮喪，而應把它當作一個教授積極行為的好時機。融合班級的管理還需要教師關注到所有學生的需要。教師積極看待每個個體是建立良好班級環境的前提，也凸顯著積極行為支持以人為本的價值觀。同時，當學生出現問題行為時，教師不應簡單地將學生交給助教或者將其送往資源教室，更重要的是能夠給學生發展積極行為的可能，相信他們本性良善，能夠學會正確的行為方式。

四、積極行為支持在融合班級管理中的應用

班級管理的內容有很多。關于融合班級的管理，張文京教授認為：環境和氛圍管理、時空管理、人際關系管理、班級常規管理、安全管理、衛生健康管理等方面是融合班級需要關注的內容。［23］本文將其歸納為班級常規管理、班級環境管理、班級行為管理和班級教學管理，積極行為支持的理念可以應用在以上融合班級管理的各個方面。

（一）樹立積極導向的班規

積極、合理的班規能夠指導班級內所有成員盡快融入班級環境，也有助于提高學生的自我管理能力。制定班規的目的不是“限制”集體內的成員，而是為了鼓勵積極的行為，建立良好的班級秩序。融合班級的班規建立可以遵循以下原則：一是重視學生的參與。班規最終是由班集體內所有成員來執行的，讓班級成員參與班規的制定有利于教師了解學生的需要，提升班規的執行效率。二是注重積極行為的導向。使用正向的語氣書寫班規。合理的班規也是對班級內個體積極行為的正強化。三是規則表達清晰，向學生解釋每一條規則以及這條規則帶來的結果。規則的完整建立不是終點，學生能夠理解并執行才是關鍵。因此，應將班規張貼在教室的明顯位置，必要時使用圖示以幫助特殊需要學生理解規則。四是日常的活動安排盡量結構化。非必要的情況下盡量減少修改，保持相對穩定的狀態，因為規則和環境的轉換對一些學生來說是很有挑戰的事情。［24］五是教師自身要做良好的示范，嚴格遵守班規。

（二）合理規劃教室環境

教室的物理環境主要包括座位的安排、學習區域的布置、教室常規物品的存放與管理等。對教室環境的規劃應在學生進入教室前完成。可以在開學前選擇恰當的時間，幫助學生提前熟悉新的環境。對教室環境的規劃可以注意以下幾點：一是根據學生的實際需要安排座位，如身高、視力等。一般將有特殊需要學生安排在離教師比較近的地方，以便教師及時提供指導。二是在考慮美化功能的同時，更注重學習資源的可獲得性。例如將繪本等學習資源放在位置更低的儲物格內，以便讓使用輪椅輔助的學生更易拿取。三是考慮課堂上可能的行動路線（Traffic Patterns），［25］即學生們在課堂中移動的路徑。融合課堂中常常使用分組教學、合作教學的方式，所使用的實驗儀器和教學材料會根據不同情況移動組合，因此在安排教室環境時應留有足夠的空間和通道。四是讓每位班級成員都承擔起物品管理的職責，如協助保管和維護語音書、電子溝通板等設備。五是注意向學生解釋并教授各部分區域的使用方法，避免某些區域的標簽化、隔離化，以推動整個教室的積極融合。

（三）創設正向的班級氛圍

班級氛圍是一個班級為成員帶來的心理感受，融合班級應創設正向的、鼓勵學習的班級氛圍。斯普瑞克提出了CHAMPS的結構化方法，［26］以在課堂上實施積極行為支持的理念，創建正向學習氛圍。其中的六項要素為：對話（Conversation）、幫助（Help）、活動（Activity）、行動（Movement）、參與（Participation）和成功（Success）。因此在班級日常活動中首先可以鼓勵普通學生和特殊需要學生的共同參與和對話，推動班級成員之間的合作，并重視每一位學生的訴求與建議。其次，發掘學生的優點與長處，不吝惜贊美。但需要注意，贊美之詞的使用要有具體所指。再次，教授學生正確尋求幫助或提供幫助的方法，鼓勵特殊需要學生積極幫助同學。教師也可以親身示范，愉快地接受特殊需要學生的幫助。最后，鼓勵所有學生積極參與班級事務的管理。融合班級是個開放、接納、尊重的集體，每位成員的合理要求都應被采納。正向班級氛圍的成功建立，也會使每位融合班級的成員獲得成就感與滿足感。

（四）科學干預問題行為

班級中問題行為的產生不可避免，融合班級管理中應注重對問題行為的科學干預與管理。第一，教師要提前了解班內學生的情況，對可能產生的行為問題做出預估，通過環境調整、教授正向行為等方法預防其產生。第二，科學定義問題行為，對產生明顯影響的行為做持續的觀察記錄，對隱蔽性的問題行為要及時識別。第三，對問題行為進行功能性評量，一般學生產生問題行為主要有引起他人注意、逃避厭惡刺激等原因。第四，針對行為的功能實施干預計劃，教授正向的替代性行為。第五，與家長積極溝通。學校和家庭的合作可以帶來學生行為問題的持續改善。同時注重對學生行為的持續評估，及時調整干預策略。總之，科學的問題行為干預要避免教師的主觀判斷，要以觀察為基礎。觀察為積極行為支持提供有效的信息，融合班級中有關學生的測驗、評量、檢核等都可基于觀察的方法，觀察滋養著教育診斷并維系其品質［27］。

（五）做好課程和教學規劃

教育教學目標的實現是融合班級管理的重要目的，教師要提前做好課程與教學的規劃。首先，融合班級內個體差異較大，因此在課堂教學中要特別注重教學目標的分層設計，把握好不同層次學生的最近發展區，使學生都能獲得基于自身能力的最好學業成就。其次，除了對教學內容和方法做好提前規劃、調整外，教師也要對教學過程中的突發情況做好預案。課堂上的意外狀況往往具有突發性和不可預測性，在把握好已有的教學內容之外，教師還要能夠對意外情況做出及時的正向反饋，向班級成員示范正確的反應和處理方式，這也是融合班級環境中特殊的“隱性課程”。再次，教師要關注到課堂上所有學生的需求，避免過于關注特殊需要學生的個別化教育計劃，而忽略大多數普通學生，因此在規劃課程與教學時就要考慮到“特殊調整”與“普遍進程”的融合。最后，加強各科任課教師之間的合作與溝通，共同探討融合教育教學實施的有效方法。各科任課老師也可以溝通班級內學生的表現，對特殊需要學生進行及時的個別輔導，在學業上提供積極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