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新
第一次見程介明先生,應該是1994年11月1日。
當時我在香港中文大學訪學,應邀去香港大學教育學院做了一場“中國高等教育的轉型”的學術講演。在那里,見到了老朋友張民選兄,他正在香港大學跟隨程介明先生攻讀博士學位,由此我結緣了程介明教授。那時我正在蘇州大學擔任教務處長。程教授告訴我,他的母親也是蘇州人。我感到很親切,于是開始叫他程老師。
名師出高徒。民選兄學成歸來,先后擔任上海市教育委員會副主任、教育部“國際教育研究與咨詢中心”主任、上海師范大學校長、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教師教育研究中心主任等重要職務,成為在國際教育舞臺上非?;钴S的教育家。
2014年,我在發起“中國教育三十人論壇”的時候,首先想到的人選之一,就有程老師。在論壇的工作中,我們有了較多的交往,深度的交流和密切的合作。由他擔任主席的世界教育前沿峰會,每次都會選擇國際教育界關注的重大問題,邀請世界各國的名家討論交流;每次都邀請我做主旨演講。躬逢其盛,我不僅僅能夠學習國外教育家的成果,也領略了程老師在國際教育界的號召力、影響力和領導力。
程老師學問很大,為人很低調謙和。他是我見到的少有的既熟悉世界教育動向、又了解中國國情的教育家。他曾經應世界銀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聯合國兒童基金會、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及亞洲開發銀行等多個機構邀請,從事教育的專題研究或咨詢,也深入過我國貴州等多個貧困地區做田野調查,還擔任了國家基礎教育課程與教材專家咨詢委員會成員。他的許多教育觀點既有前瞻性又很接地氣。如他對于高考制度的分析:“高考,是一個選拔過程,它承擔著社會功能。這個功能,不是我和你可以朝夕改變的,也不是通過教育可以解決的。但是這樣的考試,往往對于學生個人的學習與成長很不利。人生下來就是不一樣的,偏偏要逼著他們按照統一的步伐、統一的內容、統一的要求,進行篩選,那其實是極為殘忍的?!边@既指出了高考的弊端,又分析了高考改革的難度。
程老師不僅學問好,對國家前途命運也非常關注,有著傳統知識分子的家國情懷和社會責任感。我曾經說過:“中國教育有弊端,但怒目金剛式的斥責和鞭撻,雖痛快卻無濟于事。對于中國教育而言,最需要的是行動與建設。只有行動與建設,才是真正深刻而富有顛覆性的批判與重構?!笨吹竭@段文字,他第一時間反饋說:“對極了,這才是正能量。怒目金剛,太普遍了,也太容易了?!笨赡芤舱蛉绱?,他對我發起的新教育實驗格外關注,給予諸多支持。
2020年疫情期間,他也非常關注關心內地和香港地區的公共衛生政策。他一直和我討論疫情下的教育對策,分享世界各地的網絡教育情況。他對我說,我們對這種疫癥、對疫情的嚴重性,也有一個逐步認識的過程?!拔覀儾豢赡茴A見到疫癥傳播的速度與范圍,也沒有任何意圖要讓疫癥散播。相反,我們以最快的速度,想盡辦法,阻止、減慢疫情的傳播。我們與其他國家一樣,都是疫癥的受害者。在這個時候,應該是共同應對疫情,而不是節外生枝,分散抗疫的注意力。”他主持的以疫情下的教育為主題的世界教育前沿峰會,專門邀請了包括新教育團隊在內的各個國家和地區的專家與教師,講述抗擊疫情的經驗和對策。
我還記得第一次聽程老師在“中國教育三十人論壇”上的講演,非常震撼。他在那次演講中談道:“社會變了,教育也應該變化。學習是人類的天性,教育卻不是。受了教育,也就是進了學校,并不一定就會有學習。”
不久前,我讀到程老師的新書《明天的教育會好嗎?》。這本書是他近20年在香港報紙上發表的50多篇文章的合集,雖然體量不大,但是內容非常豐富,也自成體系。書中討論的問題,對于我們更好地認識當下和未來的教育,有著特別的意義。
1918年11月7日,即將過60歲生日的梁濟問兒子梁漱溟:“這個世界會好嗎?”正在北京大學當哲學教師的兒子回答說:“我相信世界是一天一天往好里去的?!泵魈斓慕逃龝脝??程老師的這本書以“教育的明天”為題,正是在探討這一問題。我們的回答,應該與100多年前梁漱溟先生的回答是一致的。
當然,明天的美好不會自然而來,教育的明天需要我們共同的努力。
(責任編輯:蘇少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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