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奔騰
新年到,新年到
穿新衣,戴新帽
打年面,蒸大饃
挑燈籠,放鞭炮
這是我們小時候的一首兒歌。
那個時候對于年的盼望很多,但想要過一個好年,打年面是必不可少的一件事。因為有了面,才能做各種各樣的美食。
日子進入臘月的“檻”,家家戶戶就忙著淘小麥、破碎薯干、曬玉米等糧食,準備打年面了。
那時候村子里還沒有電,家中有驢和石磨的就在家碾面,但大多數(shù)的人還是要去二十多里路的小郭莊打面—那兒離國營石臺煤礦近,村子里通了電,有一戶有打面機的人家對外加工面粉。
記得有一年臘月初十的夜里,娘把我從睡夢中叫醒:“快起!你和你姐去打面!”我揉揉惺忪的睡眼:“我,我不去!”娘吼一聲:“不去?過年你就別想吃饅頭和餃子!”我只得爬起來,穿了棉襖、棉褲,極不情愿地跟著姐姐去打面—同去的還有鄰居文蘭嫂子、克鳳哥、小海的娘、余糧、長江,把一袋袋的糧食放在一輛平板車上,沒有驢拉,就靠我們這些人前拉后推,沿著坑坑洼洼的石子路朝小郭莊慢慢前行。
山路崎嶇,寒風刺骨。走到半路,天空飄起了雪花。大家都沒有手套,我的手被凍得生疼,我牢騷滿腹。那些大人們開玩笑說:“誰叫你不起勁推平車的,你看看我們的手都不疼,還熱乎乎的呢。”我噘著嘴說:“你們是大人,不怕凍。”大家又笑了起來說:“加把勁,一會兒就到了,到了打面房就暖和了。”
雪越下越大,眼前白茫茫一片。
天大亮的時候,我們到達了小郭莊。打面房前已有六七輛載滿糧食的平板車一字排開停在門口了。我們只好把平板車排在他們的后面。大人們說:“照這樣下去,我們得輪到晚上才能打面。”我哀嘆一聲:“還得等啊,這么冷的天。”小海的娘說:“不等怎么辦,這么遠的路。”克鳳哥笑著說:“你怕冷,就到打面房去,里面暖和,可你就要喝面粉沫子了。”大家都笑了,我就說:“我去看看。”
面房里的磨面機轟轟隆隆的,面粉彌漫。機子的主人是一位大伯,渾身上下都是面粉,只能看見一雙眼睛忽閃忽閃。屋里倒挺暖和,我待了一會兒,身子就熱燥起來。但我耐不住飛揚的面粉、機子的震耳欲聾,我就來到了外面。
大人們看我身上白茫茫的面粉,都笑:“你偷人家面粉了吧?你看看你身上……”
我傻傻地笑著……
文蘭嫂子說:“大家都餓了吧,我們開始吃飯吧。我到面房里找點開水。”
所謂吃飯,就是大家從家里自帶的食物。那時候物質匱乏,大家都帶來油餅—里面放些鹽、油、蔥—這算是很奢侈的食物了。
大家在風雪中說說笑笑,吃得津津有味,盡管油餅冰涼,但大家輪流喝一口開水,還是說:“這油餅真好吃啊!”
我也覺得挺香,大概是餓的吧!
時間在我的焦急等待中緩慢地爬行。一車車的面粉拉走了,我看看快輪到我們了,我的心才安了下來。
天黑了,雪還搓棉扯絮一般下個不停。我們打好面已是晚上八點多鐘了。
沿著來時被大雪覆蓋的路,我們頂風冒雪,前拉后推一車的面粉在一點一點地接近家的距離。回頭看,長長的雪路,一道蜿蜒的轍……
我不想說冷,知覺身子無力了。
余糧笑著對我說:“再堅持一下,回到家讓你娘給你拌面疙瘩吃。”
是啊,面疙瘩也是那時候最美味的面食了!能吃上一頓,比現(xiàn)在到大酒店吃一頓山珍野味還爽呢!
回到家,娘摸摸打好的面粉,二話不說就給我和我姐做了兩碗面疙瘩,里面還澆了幾滴香油。
娘看著我和我姐美美地吃下,就微笑著說:“年面有了,我們過年就不愁了……”
快到春節(jié)的時候,娘用那些面粉蒸饅頭、炸丸子、包餃子、炸雜果……雖是一些簡單的食品,卻豐盈了我們的生活,讓我們過了一個快快樂樂的年!
現(xiàn)在生活富足了,各村的打面房已退出歷史的舞臺,家門口就有糧油市場,再也不用頂風冒雪去打什么年面了。
光陰荏苒,往事如煙。小時候的好多回憶已漸漸模糊,但那段為了過年而打年面的情景卻隨著歲月的沉淀越發(fā)清晰。
也許就是因為再也回不去了,所以我才感覺那么珍貴:那時我們貧窮,但我們純真熱忱,我們激昂,又不乏安然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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