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世英
鄉音親,鄉月明,天高地遠,桑梓難忘。依依相思,魯西北那個小村莊,情至深處,遷念感懷家國,念茲在茲,謹與朋友們共勉。
—題記
那一抹鄉愁
家鄉,角角落落曾留下我當年的足跡。
那一片溫情的熱土,我生長的搖籃,多年來,像磁石一樣牢牢地吸著我的思緒。
成家后,我就搬離了自小居住的村莊,屈指一算,已過二十載,每年都會回去幾次,四下里轉轉,那種依戀,一如往昔。
留不住的腳步,曾親近之人,或已長眠于灑落過無數汗珠的黃土下,把無盡的思念留給了至親,或已老邁,兒孫繞膝,像西落的斜陽依舊投射著余暉,一起玩耍嬉鬧的發小,老早就當了家里的主事人,整日里忙東忙西,偶遇村中閑玩兒的孩童,已然不識是誰家稚子。
村西的唐公溝河,順勢北下,靜靜流淌了五百余年;東、北、南,臥著平整肥沃的良田,禾長雀飛,癡戀光陰妖嬈;四圍,遠近不一,散坐著不知做了多少年鄰居的古樸村落。
村中,幾處年久閑置的土坯房,飽經風侵雨蝕,仍倔強佇立,默然無語守望故人;數幢連體的矮樓,緊挨著坐落于東南頭;更多的則是一排排磚砌石壘的高墻紅瓦的院落,寬敞整齊,盛滿一戶戶人家的安康喜樂;平直的水泥路,手牽著手通向遠方。
家鄉,你一直就在那兒,為什么漸覺,生了似曾相識的離愁?哦!是那段同屬于你我的歲月之歌情惆意悵了。流年似水,或許,故事里的秘密終將飄散于歷史的風塵里。可我,也一直就在不遠處關注著你,無論如何,都不能忘記這恩情。
于情感深處,我還是思念朝夕相處時期的家鄉,因為那時她的懷抱里有我深深淺淺,或哭或笑的影子。
鄉村逸事
家鄉,不再是記憶里的模樣,她在悄悄地變化著。
猶記得,村中住過下鄉知青,住所是兩排平房圍成的一處大院,前排是門臉,正中間大門洞上方題名“青年之家”。知青返城后,門臉那一排,最東首曾作為村衛生室,大門洞東側的三間屋,成了百貨代銷點,走進去立馬嗅到一股甜香的氣息,貨品琳瑯滿目,盛醬油醋的瓦缸并排著嵌入壘起的半人高的平臺里,裝著糖塊的大玻璃罐子透明錚亮,印象深的還有叫“泉城”和“燈塔”牌的香煙。門臉外是一個大場地,每次放映隊來村里放露天電影,便烏壓壓一片擠滿了人,院內則成了小學校,我的一至三年級,就在這個院子里度過,這里,是我上學的起點。
村東頭,當年用作配電室的那間小磚屋還在,但已廢棄。那時,鄉村還沒給配上電,晚上只能點蠟燭和煤油燈照明,村支部便自發組織買了發電機,豎起電線桿,請專業施工隊給家家戶戶接了電線,大街上裝了路燈,到傍晚就開機發電。村里還買了一臺大彩電,晚飯后搬到街口一人高的方木凳上播放節目,老老少少高興得很。
靠近唐公溝河的那一片,曾是村里的自留小菜園,每戶只有一丁點兒地,種過各樣的蔬菜,早已成為宅基地蓋起了民居院落。
村西南洼著一灣池塘,天晴日麗,蜻蜓在池塘水面上空來回飛舞,倏忽而來,倏忽而去,時而像直升機那樣來一個半空懸停。不遠處的老柳上,蟬扯著嗓門唱著誰也聽不懂的歌兒,幾頭半大的小牛躲到葦叢邊,低垂著脖頸吃水。小小子三三兩兩趕過來,也有小丫頭興致勃勃地跟隨著,攜著簡易的自制釣具—一根麻繩,一頭系在稍長的木棍一端,另一頭系住玻璃罐頭瓶頸口,瓶子底部擱了少許吸引魚蝦的玉米餅渣或饅頭塊,高級一點的是里面放入一段蚯蚓,緩緩系入水中,靜守在一旁耐心地瞅著。忽然,看到水面微顫,或繩子一動,趕緊手腳麻利猛地往上一提,一尾小魚或一只蝦就被俘獲了,頓時開心不已。冬日里,池塘結了厚厚的冰,一幫小孩兒站在上面抽木陀螺,玩得不亦樂乎。
跟幼時比,當今時代,變化之大可謂翻天覆地,令人驚詫不已,20世紀70年代出生的我,恍然于夢中游。生產生活跨越式進步,吃穿不用說,越來越多的人走出鄉村,搬進了城鎮,住上了樓房,開上了私家車。不少青年人,奔走四方闖生活,視野漸闊,天南海北的,不似以前那樣感覺遙遠。
鄉韻悠悠,殷殷之情
春天,那一簇簇圓圓嫩嫩且翠綠的榆錢兒,輕盈盈掛滿枝條,回想一下,仍禁不住口中生津,感覺甜絲絲的。夏初,柳絮飄舞,漫天遍地,仿佛整個世界成了詩情畫意的朦朧仙境。金風送爽,谷果熟香,紅了的棗子用竹竿打落下來儲藏起來,家家屋頂上曬著均勻撒開的豐收的玉米棒子。嚴冬里,北風呼嘯著,吹得樹枝嗚嗚作響,父親早早地用土坯封死了北墻的窗戶;屋內,蜂窩煤爐子上,大鐵壺熱氣氤氳;鵝毛大雪飛舞而下,洋洋灑灑,給田里的麥苗蓋上厚厚的棉被,放眼望去,大地空寂,只有皚皚雪白,棉柴垛掛滿了小冰凌,屋前檐垂下的冰凌尺許長,廚房水缸里也上了凍。
我思念那長滿了莊稼的農田。那養育了一輩又一輩人的深情的土地,一眼望不到邊的綠呀!看吧!麥苗,隨風輕輕搖曳;玉米稞,舒展挺立;棉花,枝繁葉茂……處處生機勃勃,遍地蕩漾著希望。莊稼行里,沒有比作物長勢良好更令人們滿心歡喜的了,那一刻,施肥除蟲時的疲憊,抗旱排澇時的憂心,瞬間一掃而光。境況是漸次向好的,當其時,仍是艱苦,我就是由親人們靠這片土地供養而長大的,仿佛看見我以及親人,還有鄉鄰們,又在那里勞作了。
每年的五六月份,北方鄉村最緊張忙碌的麥收時節,家家戶戶、老老少少齊裝上陣,從天蒙蒙亮到天色黢黑,麥田里、道路上、打麥場,人們忙得熱火朝天,為的是能早一天把成熟的麥子收進谷倉。打麥場上,莊稼把式們施展身手,各種家伙什,被輪番派上用場,期待漂漂亮亮地收獲每一顆麥粒。那年月,勤勞的鄉親不惜氣力,搶收嘛,身體自是勞累得很,而精神卻也興奮不已,豐收了嘛。若不巧碰上連陰雨天,竟長達一個多月才能收完麥。我們這一代人,見證了中國麥收傳奇式的巨大變遷,傳統的手工鐮刀收割搭配畜力石磙碾軋(互助農組也有的用脫粒機脫粒),疏于農活的人,手上少不了要磨出若干個水泡。太陽,不遺余力地在頭頂上給添著熱量,衣服,往往濕了又干;后來躍升了一大步,開始使用小型收割機割麥,再用拖拉機拉石磙碾軋;現在是大型聯合收割機一體式作業,短短幾天便收完麥消停了。那平整硬實而開闊的打麥場上,坐落著一個個泥帽圓身,金黃色的,或褪色變得土灰的麥秸垛,這世代延續的鄉村人文美景,在北方平原上已難覓見,化作了影像封存在記憶里。
每到飯時,莊戶人家廚房里,燒柴草的灶膛內,火苗竄動著,熱烈地舔著鍋底,一縷縷青煙順著屋頂的煙囪口飄向遠方,八印大的鐵鍋里溢出飯香。過年時,要在灶臺旁的墻壁上,恭恭敬敬地貼上灶王爺的神像畫。生火做飯,拉動木制風箱,一拉一推有節奏的“呱—噠,呱—噠”聲,猶響耳邊,后來拆掉了老灶臺,盤了新式的自來風的灶臺,間或使用煤氣灶,風箱便再沒用過。
夏日的夜晚也是美麗的,庭院里支起一面圓桌,一家人團坐,愜意地吃晚飯。茶余飯后,斜靠竹床上,輕搖蒲扇,遙望浩瀚神秘的星空,看著那一條長長的白波茫茫的銀河,尋覓牛郎織女,還有勺子星,試圖遇見傳說中的神仙,伴著蛐蛐的一聲聲鳴叫漸入夢鄉。
鄉鄰就像勤懇的魯西黃牛。那不說話的大伙計,可是平時做工的好幫手,對于它,心里總有一種難以名狀的特殊情感。閑暇時,健壯的黃牛或瞪著那雙圓圓的大眼睛,默默地注視著周圍發生的一切,站它面前,能清晰地看見,它眼睛里映出來你自己可笑的模樣;或屈膝臥地,微瞇雙目,不緊不慢地反芻,時不時扇一扇耳朵,甩一下長尾巴,驅趕飛來的蚊蠅。當它突然發現小牛崽偷偷跑出去玩了,那表露出的慌急不安的舐犢之情,能使我們的心瞬間柔軟起來。牛,于21世紀初逐漸退出了農業勞力的歷史舞臺,取而代之的,是各種的機械化設備,但埋頭苦干,奮蹄發力的老黃牛精神,已載入史冊,且永不過時。
喜愛小時候家鄉那種氣氛,民風淳樸,精神貌嘉,人們思想純凈、樸實、厚道、真誠,鄰里之間關心照應,不圖回報,眼神里都透著干凈。
往事不堪回首,難忘當年物力維艱,懂得生活甘苦,有動力,便能自覺并用力地向前,個中滋味,唯有品過感觸方深。
鄉結綿長融古今
時光流逝,所歷經來過往,業已乘風化雨,卻又讓人著實覺著并未走遠。家鄉延續演化著,裹挾在時代大潮里一幕幕涌替向前。從古至今,一代又一代人,順潮流,循時節,深情裝點著這片土地。
相傳,明朝初期,家鄉頻受災害,人煙稀少,民生蕭條,明政府從各地遷來人口定居,鎮里五十個村莊多為遷居戶立村。成化年間,先祖由五百里外的青州府羅安縣西關遷居于此,不多年,修建了五層大樓,因得村名,繁衍生息至今。
有時默立老宅前遐想,兩百年前,家鄉什么樣子?五百年前,又什么樣子?有多少人家?民情民俗什么樣?發生哪些大事?先輩壽長多少?越想越心生感慨—歲月流轉,都湮沒于滾滾紅塵里了。
潮流奔涌,不同歷史時期,往往承載著階段性使命,社會營造和推崇什么,定會在方方面面顯現出來。家鄉的面貌,與國家政策、人民奮斗和社會發展緊密關聯,打著明顯的時代烙印。
今天的家鄉,風清日朗,百姓安居樂業,乃是億萬中國人鄉土家國的一個微小縮影,家曾在哪里,哪里就是家鄉,謹感念,若無歷代先輩先賢開拓奮爭,豈有傳承今日之魅力中國,她毫不吝嗇地把愛給了她的兒女,這廣袤土地上休養生息的人們,又豈能忘記這恩情呢?
幸福來之不易,自當倍加珍惜。不止于所得功成業績,不畏于所遇艱難險阻,筑牢根基,赴身時代洪流;心存美好,本分做人行事,在并非平靜的光陰里,堅韌而深情地過生活,不辜負先人、同胞的殷切期望,即為好的回報。
心之所向,身之所往。向好的變化令人欣喜,同時,也生出殷殷期盼。泱泱華夏,五千年璀璨文明,積淀了歷代先賢光輝的思想智慧,傳承至今,人們期盼底蘊深厚的中華民族人文精神生機勃發、芬芳綻放。
全天下的鄉親父老,匯聚中華大地,千年融合、八方往來、血脈貫通、福祉相連,雖身處五湖四海,抑或素昧平生,但人無分男女老幼,業無分工農商政,同呼吸一頂青天下,共命運一片山河中,為了曾飽經滄桑的家園更加壯麗繁盛,為了勤勞善良的人們幸福安康,讓我們無懼風雨,攜手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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