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益平
未來平臺經濟應該怎樣發展?繞不開的一個問題是如何判斷或界定壟斷。傳統概念中,看是否壟斷首先看市場份額,不行就要分拆。但是這種判斷方法在平臺經濟里碰到了困難,因為平臺經濟的基本特點是規模經濟、范圍經濟,以及一系列網絡外部性等,意味著“大”是平臺經濟做得好的必然特征。因此,市場份額是否是判斷數字平臺有沒有壟斷的合適指標,我們認為值得探討。
對于平臺經濟而言,我們課題組傾向于用可競爭性概念。可競爭性是關于如何在有規模經濟條件下實現充分競爭的理論,關鍵在于進入與退出的沉沒成本的高低。所以,可競爭性的存在意味著潛在的競爭壓力存在,一家平臺可能占了比較大的市場規模,但是它的潛在競爭壓力很大。
舉個例子,2013年,阿里巴巴的淘寶和天貓在中國電商市場的份額大約為92%,到2020年下降到42%,七年時間,市場份額下降了50個百分點,說明電商市場是非常活躍的。雖然阿里巴巴在2013年的市場份額很高,但其實并不擁有絕對的壟斷地位,隨著一系列新平臺的進入,其市場份額被不斷擠占。
因此,我們認為,判斷是否壟斷,不能靜態地看市場份額,最重要的是看進入門檻、沉沒成本是否足夠低。只要足夠低,就具有可競爭性,即便一個平臺的市場份額很大,也很難完全壟斷這個行業。
同時,中國平臺企業和美國平臺企業之間有特別明顯的差異,我們很多平臺企業的跨界經營現象非常突出。例如,美團做網約車、抖音做外賣、微信做電商等。幾家大平臺在很多領域都有競爭,跨界成為非常普遍的現象。我們認為,跨界經營、范圍經濟,有可能使得規模經濟和充分競爭可以互相妥協。換言之,即使規模做大了,也不代表沒有競爭了,因為有范圍經濟。
另一組證明數據是,2020年底,我國市值超過10億美元的數字平臺達到近200家,但是,其中排名前十的企業的市值占比,從2015年的82%下降到了70%。這說明我國的大、中、小平臺都在快速發展,平臺經濟的可競爭性非常強。
我國平臺經濟經過十幾年的發展,取得了非常難得的成績,對一個發展中國家而言是非常了不起的。 對于平臺經濟的發展,我們認為, 完善對平臺經濟“治理”的關鍵是規范與發展并重,即增強創新活力、維護公平競爭、保護消費者利益、鼓勵平臺紅利共享。
目前我國大部分平臺經濟領域的壟斷問題可能還不是很突出,因此規范政策的重點應放在減少反競爭行為,增強可競爭性,降低競爭者進入的沉沒成本。
監管政策的重點應該是規范平臺行為,但也要充分考慮平臺經濟的特點,對諸如“二選一”、“大數據殺熟”、捆綁銷售等做法,要對正當性原因與不正當理由做深入、全面的分析。
要避免運動式監管,更多地依靠日常性、回應型的監管,及時發現問題、糾正行為,同時要建立有效的申訴機制。
監管政策也應與時俱進,積極應用大數據等數字技術,增強監管時效性。同時采取諸如“監管沙箱”等做法,平衡業務創新與有序發展之間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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