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園林元素在蘭園景觀營造上的應用
——以華南植物園蘭園為例

張雅慧，溫鐵龍，謝思明，張玲玲

（中國科學院華南植物園廣東省數字植物園和科學傳播重點實驗室，廣州 510520）

蘭花是我國的傳統名花，從古至今一直深受人們喜愛，并形成了獨特的蘭文化。早在先秦時期就有了蘭花的記錄，如《詩經》言蘭、孔子贊蘭等。魏晉時期，出現了大量記載蘭花的文獻，如陶潛的“幽蘭生前庭，含熏待清風”等，說明在這一時期蘭花已經從野生引入了宮廷，并栽植到了文人士大夫階層的私家園林[1]，成了園林造景的重要元素。華南植物園蘭園建設秉承著科學性、藝術性和功能性相統一的原則，以蘭科植物收集、保育和研究需求為宗旨，以中國古典園林造園手法為表現形式，著意打造高潔淡雅的蘭文化風情和意境唯美的嶺南庭院式的園林景致[2]。園林的創造是以有限的建筑、山水、花木、禽魚，傳達出抒情性非常濃厚的某一特定的詩情畫意來，甚至能把人們審美感受中的想象、情感、理解諸多因素引向更為確定的方向，導向更為明確的觀念或主題。而嶺南園林又常常將其凝聚為“八景”組織起來，以此來渲染出景觀的詩情畫意。蘭園景觀亦濃縮為“蘭園八景”：蘭亭越韻、眾為德熏、曲水流香、寧靜致遠、別有洞天、蓮湖賞夏、雨打芭蕉和深谷幽蘭。本文對蘭園的八個主要節點景觀進行了賞析，并探討了嶺南園林元素的應用和景觀效果，為蘭科植物專類園的營建提供思考。

1 蘭亭越韻

“蘭亭越韻”景觀充分應用了嶺南園林亭水相伴、山水相依的理水手法（圖1）。亭身采用嶺南傳統水磨石技藝，襯以木雕花罩，傍水而生，水體采取聚合式理水手法，凸顯寬闊水面，給人以寧靜開朗的感覺。水池用石板橋分隔為二，池中修建五個泉眼，置游魚數尾，蓮花數株。池尾化作溪流，采用嶺南傳統置石為底工藝，營造出“積沙為洲嶼，激水為波瀾”的動態效果。池邊散植石景樹木，臨池觀景仿佛置身山水畫間。池塘、泉眼、曲水和上層喬木等景觀元素不僅美化和裝點了園林空間，也增加了環境濕度和郁閉度，降低了空氣溫度為蘭科植物生長營造了適生環境。在植物布置上，模擬其自然群落結構，將石斛屬（Dendrobium） 植物附植在冠幅較大的喬木上，周邊配置火焰蘭（Renanthera coccinea）、萬代蘭（Vanda hybridum）、秋石斛（Dendrobium hybridum）、蝴蝶蘭（Phalaenopsis hybridum）、文心蘭（Oncidium hybridum） 等一系列園藝品種，在最下層地栽國蘭（Cymbidium），營造出多樣化景觀空間和觀賞效果。

圖1

受江南古典文人園林的造園手法影響，嶺南園林造園遵循山水詩文互相啟導，以石刻、匾額等形式給予園林意境的文化表達。蘭園亭邊置有一景石，上書“蘭亭越韻”四個草書大字，如行云流水，寄意深遠，是為點題。“蘭亭越韻”一亭一池一曲水，亭身古樸典雅，亭上石斛映月，池中泉眼汩汩，池水皺綠波，曲水彎彎縈繞。靜坐亭中，雖無絲竹管弦，卻若越音暗起。

2 眾為德熏

“眾為德熏”景點位于蘭亭越韻區通往保育溫室的交匯處。中華文化的人格理想是君子，君子懷德。蘭花是君子的物化形象,是高尚道德的象征。曾國藩云“思古圣人之道莫大乎與人為善。以言誨人，是以善教人也；以德薰人，是以善養人也，皆與人為善之事也”。蘭園設置有一面青色石質景墻，景墻掩映在兩側的棕竹間，上書“眾為德薰”四字（圖2）。“眾為德熏”處景觀溫潤典雅，清潔脫俗，是蘭園文化底蘊的點睛之作。

圖2

3 曲水流香

“曲水流香”景點運用嶺南園林所擅長的再現自然山水于庭院的造景手法。《園冶》云:“峭壁山者，靠壁理也。藉以粉壁為紙，以石為繪也”[3]。此處景觀整體布局動靜結合、虛實交錯，以人工堆疊的假山為骨架，以仿自然山澗“曲水”為靈魂，在封閉空間中尋求景觀的突破，藝術而生動的再現了蘭花自然生境的山川原貌。遠山似有還無，山間云霧悠然升起，飛瀑奔流而下，墜入一潭清泉中，泉中幾尾金魚暢游其中，泉上樹木陰稠，石階小徑盤旋曲折，石間樹上蘭花隨生（圖3）。杜牧《蘭溪》古詩“蘭溪春盡碧泱泱，映水蘭花雨發香”，成為了其景致的真實寫照。

圖3

蘭花景觀溫室主要展示兜蘭屬植物原生種及其品種，栽培有彩云兜蘭（Paphiopedilum wardii）、紫毛兜蘭（Paphiopedilum villosum）、帶葉兜蘭（Paphiopedilum hirsutissimum）、麻栗坡兜蘭（Paphiopedilum malipoense） 等。在植物配置上，巧妙融合了藝術的浪漫與科學的理性，呈現出進自然的亞熱帶、熱帶季風常綠闊葉林植物景觀的風貌，以及絢麗多彩的嶺南園林特色。

4 寧靜致遠

嶺南園林十分注重疏密、凹凸、空靈的變化，基于“君子比德”的文化內涵和“天人合一”的審美意識，在植物造景中極為注重“意”與“匠”的結合應用[3]。寓情于景，立意在先，其造園意境中體現了嶺南人“中庸、中和”的道德修養境界。《大學》云：“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寧靜致遠”景點運用反襯的造景手法，營造遠離浮華喧囂的寧靜氣氛，表現出中國傳統文化對寧靜、淡薄境界的崇尚和追求。該景點巧于筑山、理水，水從石山上潺潺滴落池中，其聲猶如靜夜中的刻漏，映襯出環境的幽靜，富有“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的意趣。在枯木、假山、疊石上選植文心蘭、石斛蘭、蝴蝶蘭、萬代蘭等觀賞性極強的附生類蘭花，營造出自然山水的空靈悠遠景觀，蘭生山石之上，幽香淡淡，靜影沉清溪。“寧靜致遠”景觀猶如一幅栩栩如生的蘭花畫卷，較好的詮譯了嶺南人平穩沉著、厚積薄發的文化“意境”和園藝師們精雕細琢、精益求精的“工匠”文化（圖4-5）。

圖4

圖5

5 別有洞天

“別有洞天”景點運用了嶺南庭院中山庭的造園手法，山石貼墻而筑，形成壁型景石，氣勢開闊，猶如山脈延綿、深遠不可見；另一側形成“三峰”之勢，高低錯落，變化多姿，亦有照壁之功效，又通過門洞借取外景，頗有庭院深深之感。此景點中心區為一葫蘆狀的花壇，外周道路環繞，東北隅堆筑一大型石灰巖山體，巖石裸露，山體溶蝕，噴霧時常有彩虹懸掛于山石之上。在花壇另一隅，與石灰巖山體相照應筑起一座稍矮的石山，山下一汪清泉，泉水叮咚（圖6）；石灰巖山體中央開鑿一拱門，透過拱門隱約可見花壇中的蘭花（圖7）：卡特蘭屬（Cattleya）、石斛屬（Dendrobium）、蝴蝶蘭屬（Phalaenopsis）、文心蘭屬（Oncidium）、萬代蘭屬（Vanda）、火焰蘭屬（Renanthera） 等各色熱帶蘭花附植于樹干上、石縫間，花開時節，形態、花色各異的蘭花爭奇斗艷，宛如“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的夢幻仙境。

圖6

圖7

6 蓮湖賞夏

嶺南庭院“巧于因借”，大多利用環境景觀最好的面，采取開敞的造景方式進行布局，整體景觀空間相互交織，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借與被借”的交互式景觀。在蘭園與蘇鐵園之間，利用現有地形在地勢低洼處設有一開闊明亮的“蓮池”，并在展覽陰棚前設置一親水平臺，即“蓮湖賞夏”景觀區。繞堤點植數株極具地域特色的喬木，如：水石榕（Elaeocarpus hainanensis）、雞蛋花（Plumeria rubra） 等，營造嶺南特色的亞熱帶植物群落，或枝條平匐水面，或倒影水中，形成景觀空間的自然收放。游人至此可將蘇鐵園景觀盡收眼底，增添了內外景觀的連續性。由湖對岸蘇鐵園回眸蘭園，大門和窗格層層借景，益顯蘭花清幽。如《園冶》所書“立半山半水之間”[4]，遠處青山起伏，接山入畫，嶺南園林的魅力展示無疑（圖8）。

圖8

7 雨打芭蕉

嶺南園林非常講究植物的立意，注重用材層次以及色彩的搭配，善用自然聲、色，要求景可入畫；并通過園林小品和植物的搭配，凸顯材料質地，彰顯審美趣味。華南野生蘭展區南側蔭棚的空間成居室狀，東西南三面以火山石景墻或通透格柵圍合出景觀灰空間，西側墻體開有六邊形漏窗（圖9），整體造型頗似文人書房。芭蕉（Musa basjoo） 是廣東地區代表性栽培植物之一，極富嶺南情調和地域特色，在漏窗外叢植芭蕉，點綴三五景石，或臥或立，彰顯古韻，漏窗里附植、掛植或地栽各色蘭花。臨窗聽雨，廣東古曲《雨打芭蕉》的淅瀝之聲，極富南國情趣；閑坐對花，更是別有詩情畫意。

圖9

8 深谷幽蘭

嶺南園林追求景觀意趣，順山勢而作，隨機得景，宛若天開。“深谷幽蘭”景點位于蘭園入口花廊南側的狹長區域，充分應用了嶺南園林因地制宜的造景手法——“為高必用丘陵”。山頂清泉映月，山澗溪水飛瀑，山腳曲水折橋。“幽蘭之生深谷，不以無采而減其臭；和璞之蘊玄巖，不以無識而掩其光”。此處栽植有大量華南地區野生附生蘭，如石斛屬、萬代蘭屬等植物，再現了亞熱帶雨林地區蘭花生長的自然風貌，花開時節，更有空中花園之奇觀，也突顯了蘭花的自然之韻美。

結論

華南植物園蘭園建設以蘭科植物引種保育與科學研究為目的，以植物生態學、群落學及園林美學為指導，以構建嶺南特色園林為目標。景觀建設上，借鑒了嶺南園林“以畫入園”的造園思想和因地制宜的造園手法，小中見大的園林意境，疊山理水的造景風格，靈活多變的景觀空間，巧于因借的景觀布局，以及富有當地風情的園林建筑小品，無不賦予了蘭園的藝術性、文化性、地域性。在文化物化上，融入了我國傳統的蘭文化及嶺南地域文化情趣，寓情于景，再現了蘭花的高潔、淡雅和傲骨。在功能上，通過筑山、理水、噴泉及棚架等造景元素構建，為蘭科植物生長營造了多樣化環境，并通過林下、樹枝上及石縫中的多樣化布置及與其他植物的有機搭配，形成了多樣化的立面景觀，提高了空間利用率和景觀層次與視覺效果，實現了物種的多樣性富集，完美體現了植物與園建的和諧統一，為蘭科植物專類園建設提供了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