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多來源數據校核匯聚提高生命登記數據質量*

蔡 玥 吳士勇△ 王曉旭 武瑞仙 張紋菱

【提 要】 目的 評估多來源數據比對校核機制對我國死亡登記信息報告質量的提升作用。方法 整合國家衛生部門死亡醫學證明信息與全員人口信息、公安部門戶口注銷信息、民政部門火化信息及人社部門社保終止信息，通過身份證校驗，排除無效及重復個案后，估計人群真實死亡水平和死亡醫學證明信息的漏報情況。結果 整合5個來源數據后，每年可獲得的死亡個案信息保持在1000萬以上，總量隨著收集時間的增長逐漸上升。從不同來源的死亡個案信息報告數量看，死亡醫學證明信息、社保終止信息、火化信息的數據上報數量在2015-2018年間有明顯提高。死亡醫學證明系統經其余任一系統補充后，數據量均可得到不同程度增長。死亡醫學證明個案信息占比在過去4年間有顯著提升，且在城市地區明顯高于農村地區。通過多來源校核補充后，報告死亡率低于4‰的縣區數量明顯下降，2015年可降至16%。經多來源數據校核補充后，全國死亡漏報情況得到明顯改善，2015年漏報率低于20%的縣區數量可增至88.1%，2018年全人群漏報率降至5.1%。結論 通過多源數據比對，可顯著提高數據質量，為推進生命登記全覆蓋提供有效方法，為客觀反映我國居民健康數據提供數據支撐。

2015年，WHO提出“全球有超過100個國家(占全球2/3以上人口)缺乏能夠提供可靠死因數據的民事登記和生命統計系統(civil registration and vital statistics，CRVS)，沒有這些數據，各國及其發展伙伴便如同在黑暗中工作，往黑洞里投錢”[1]。近年來，聯合國一直在推動制定國家層面的計劃，以改善73個國家，尤其是發展中國家的民事登記系統。WHO和世界銀行也在2014年公布了全球CRVS系統的擴大計劃，該計劃的目標是，到2030年實現出生、死亡和死因的普遍登記[2]。

近年來，各國在提高生命登記覆蓋率方面做出了巨大努力，數據質量得到明顯改善，但相關數據的漏報現象依然存在。既往研究表明，多源數據比對校核機制是提高生命登記數據準確性和完整性的有效途徑[3-4]。目前，我國衛生健康、公安、民政及人社等多部門建立了基于統一的身份編碼，在國家層面對不同來源的死亡數據進行整合的機制，以衛生健康部門死亡醫學證明信息為基礎，通過補充全員人口信息、公安部門戶口注銷信息、人社部門社保終止信息以及民政部門火化信息等，可使死亡登記數據的完整性得到顯著提升。

本文通過系統分析2015-2018年間死亡醫學證明信息報告完整性及其他來源數據對死亡醫學證明信息的補充情況，旨在評估多源數據比對校核機制對提高我國死亡登記信息報告質量的提升作用，并對多源數據補充后的死亡登記信息質量進行分析評價，為構建和完善全人群覆蓋的死亡登記系統提供方法支撐。

資料與方法

1.資料來源

本研究基于2015-2018年我國衛生健康部門死亡醫學證明信息系統及全員人口系統、公安部門戶口注銷系統、民政部門殯葬管理信息系統、人社部門社保終止系統共五個來源的死亡個案開展分析。分析前，所有死亡個案均通過公安部門戶籍系統以身份證號、姓名、出生及死亡日期等關鍵信息進行匹配核查，排除無效及重復個案后，以死亡醫學證明信息系統為基礎，依次導入全員人口系統、戶口注銷系統、社保終止系統及火化信息系統登記的非重復死亡個案，形成最終的死亡信息多源校核數據庫。

(1)死亡醫學證明信息系統

2013年前，我國衛生健康部門有三個系統收集死亡和死因的信息，包括國家衛生健康委統計信息中心建立的生命登記系統，由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建立的疾病監測系統和醫院死亡報告系統。其中，統計信息中心的生命登記系統始建于20世紀50年代，用于收集包括北京、天津、上海3個直轄市和南京等10個地級市(以省會城市為主)的死亡數據(包括死亡原因數據)；2000年，擴充至15個大型城市、21個中小城市以及90個縣，約1.1億人口；至2012年，覆蓋了181個區和138個縣，約2.3億人口。中國疾控中心的疾病監測系統始建于1978年，最初從北京市的兩個監測點收集數據；到1990年，監測點的數量增加到145個，覆蓋了大約1000萬人；到2004年，該系統擴大到包含161個監測點，覆蓋了7300萬人。醫院死亡報告系統始建于2006年，由縣級以上的醫院報告院內死亡數據。

2013年，原國家衛生計生委將三個系統整合，建立了死亡醫學證明信息系統；會同公安部、民政部印發《關于進一步規范人口死亡醫學證明和信息登記管理工作的通知》(國衛規劃發〔2013〕57號)，為醫療衛生機構全面開展死亡信息登記報告工作，規范死亡醫學證明簽發及使用流程，提高信息報告質量提供了政策依據；建立有國家及省級代表性的605個監測點(縣區級)，并安排專項經費支撐監測點工作；2014年印發《人口死亡信息登記管理規范(試行)的通知》(國衛辦規劃發〔2014〕68號)，進一步厘清了相關單位職責分工，確立信息登記報告、質量控制、信息管理等工作規范。

(2)全員人口信息系統

全員人口信息系統于2010年由原國家人口計生委建立；2014年在原有數據庫基礎上，原國家衛生計生委重新設計和開發了系統，建立了由3個表單組成的全員人口信息整合系統；2018年相關信息收集表格被納入《國家衛生健康統計調查制度》。全員人口信息由基層工作人員(網格員)負責收集，主要包括3部分內容：基本人口學信息、死亡信息及婦女生育史信息。按照《國家衛生健康統計調查制度》要求[6]，街道和村組的基層工作人員(網格員)每半年進行入戶調查，更新出生、死亡和生育信息，省級平臺匯總并對數據進行質控后，向國家平臺報送數據。

(3)公安部門戶口注銷系統

按照戶口登記條例[7]，公民死亡后，城市在葬前，農村在一個月以內，由戶主、親屬、撫養人等向戶口登記機關申報死亡登記，注銷戶口。公民如果在暫住地死亡，由暫住地戶口登記機關通知常住地戶口登記機關注銷戶口；若嬰兒在出生后，申報出生登記前死亡的，應當同時申報出生、死亡兩項登記，注銷戶口。

(4)民政部門殯葬管理系統

民政部門殯葬管理系統會統計每年火化遺體和火化率等數據。根據2019年民政事業發展統計公報，2019年共有火化爐6400臺，火化遺體522.7萬具，火化率52.4%，比上年增加1.9個百分點[8]。

(5)人社部門社保中心系統

人社部門社保數據涵蓋基本養老保險、失業保險和工傷保險三類，死亡作為養老保險的終點事件被記錄[9]。

2.方法

(1)各系統報告數據量占比

以年為單位，分城鄉、分地域(東中西部)匯總多源校核數據庫累計登記死亡個案，進而計算：①各系統死亡個案在累計登記死亡個案中的占比；②死亡醫學證明分別與其余4個系統的合計占比；③其余4個系統依次補充死亡醫學證明系統的死亡個案比例。

(2)縣區級數據報告完整性

根據國家統計局提供的2015-2018年縣區尺度的年中人口數，逐年計算我國各縣區死亡醫學證明信息系統上報死亡個案對應死亡率及多源校核數據庫登記死亡個案對應死亡率，分地域(東中西部)計算兩系統下死亡率低于4‰、5‰及6‰的縣區占比。

(3)縣區級數據漏報情況

定義縣區死亡漏報率=(1-死亡率/6‰)×100%(死亡率不低于6‰的縣區漏報率定義為0)。以2015年為例，繪制兩系統下縣區尺度的死亡漏報地圖。

(4)分年齡數據漏報情況

根據國家統計部門供的2017-2018年年齡別年中人口數及國家衛生健康部門經漏報調整與平滑后最終確定的簡略壽命表推算我國各年齡段實際死亡人數，在此基礎上計算死亡醫學證明信息系統及多源校核數據庫在各年齡段的死亡漏報率。嬰兒死亡率以中國衛生健康統計年鑒公布的全國嬰兒死亡率為準。

(5)分析軟件

本研究所有統計分析均通過SAS軟件(version 9.4；SAS Institute Inc，Cary，NC)實現，2015年縣區尺度漏報地圖采用ArcGIS軟件(version 10.6)進行繪制。

結 果

從不同來源上報的死亡個案信息總量看，死亡醫學證明信息、社保終止信息及火化信息的數據上報總量在2015-2018年間有明顯提高，其中，死亡醫學證明信息上報量較2015年增長37.3%，社保終止信息上報量較2015年增長24.5%，火化信息上報量較2015年增長23.4%。此外，死亡醫學證明系統經其余任一系統補充后，死亡數據量均可得到不同程度增長。以2018年為例，經公安部門戶口注銷信息補充后，數據總量可達到5個來源數據上報總量的93.8%；經人社部門社保終止信息補充后，數據總量可達到5個來源數據上報總量的86.5%；經民政部門火化登記信息補充后，數據總量可達到83.1%；經全員人口信息補充后，數據總量可達到5個來源數據上報總量的74.6%。

從不同來源上報的死亡個案信息占比看(表1)，由死亡醫學證明提供的個案信息數量占比在過去4年間有顯著提升，從48.7%提升到73.9%。通過戶口注銷信息補充的數據量占比在20%上下波動。通過火化登記信息和社保終止信息補充的數據量占比略有提升，分別由2015年的2.3%和1.0%升至2018年的3.9%和2.3%。分城鄉看，死亡醫學證明信息占全部死亡個案的比例在城市地區明顯高于農村地區，全員人口、戶口注銷及火化登記的補充信息占比則呈現農村高于城市的情況，社保終止補充信息占比農村與城市基本持平。

表1 不同來源死亡數據占比(%)

表2 死亡醫學證明信息經其他來源信息補充后死亡個案占比

根據經驗判斷，報告死亡率低于4‰的縣區漏報較為嚴重，能達到6‰以上的縣區數據質量較好。數據顯示，當只有死亡醫學證明一個來源時，2015年全國54.9%的縣區報告死亡率低于4‰，83.2%的縣區報告死亡率低于6‰；在死亡醫學證明數據質量快速提升的大背景下，2018年全國有31.5%的縣區報告死亡率低于4‰，65.6%的縣區報告死亡率低于6‰。

通過多來源校核補充后，2015年報告死亡率低于4‰的縣區降至16.0%，報告死亡率低于6‰的縣區降至28.4%。2018年，多源校核后報告死亡率低于4‰的縣區降至16.4%，報告死亡率低于6‰的縣區降至31.3%。

分地區來看，當只有死亡醫學證明一個數據來源時，西部地區報告死亡率低于4‰的縣區比例是最高的，但經過多來源數據補充校核后，西部地區報告死亡率低于4‰的縣區比例降至東、中、西部地區最低水平。值得關注的是，經多來源數據補充后，東部地區報告死亡率低于4‰、5‰、6‰的縣區占比變為東、中、西部地區的最高水平。

圖1顯示，當僅考慮死亡醫學證明上報信息時，2015年全國有22.8%的縣區漏報率超過80%，10.7%的縣區漏報率在60%～80%之間，12.1%的縣區漏報率在40%～60%區間，37.4%的縣區漏報率在20%以下。從地理分布上看，漏報率較高的省份主要集中在我國西部地區，而東部地區的漏報率則相對較低。圖2顯示，經多源數據校核補充后，全國死亡信息漏報情況得到明顯改善，其中，漏報率超過80%的縣區降至2.4%，主要分布在西部的西藏及新疆兩地，漏報率在60%～80%的縣區降至1.6%，漏報率在40%～60%的縣區降至2.8%，漏報率低于20%的縣區數量明顯增加，占比上升至88.1%。

圖1 死亡醫學證明漏報率

表4顯示，我國不同年齡段人群的死亡漏報情況存在較大差異。當僅考慮死亡醫學證明一個信息上報渠道時：0～4歲組漏報最為嚴重，以2017年及2018年數據為例，全國0～4歲年齡組死亡醫學證明報告數量約為根據中國衛生健康統計年鑒估算的總量的20%左右[10]；5～24歲組次之，漏報率在50%左右；隨著年齡的不斷增加，漏報水平逐漸減低。但總體而言，死亡醫學證明數據質量呈現逐年提高的趨勢，全人群漏報率由2017年的43.7%降至2018年的29.8%。

表4 我國東、中、西部地區分縣區死亡漏報縣區占比(%)

由于死亡數據的上報總體存在延遲性，2018年多源校核后漏報率略高于2017年水平，但仍不難看出，經多源校核后，死亡數據的漏報情況在各年齡段均得到了明顯改善，其中，0～4歲組死亡漏報率由約80%降至60%以下；5～24歲組改善程度更加顯著，2017年由56.4%下降為1.6%，2018年由46.9%下降為9.0%；全人群死亡漏報率由30～40%降至個位數水平。

圖2 多來源數據補充后漏報率

表5 分年齡組死亡數據漏報率(%)

討 論

本研究結果表明，提高我國生命登記系統數據質量及覆蓋率的關鍵在于完善多來源數據校核補充機制。通過對我國衛生健康部門、公安部門、民政部門、人社部門所收集的公民死亡個案信息進行校驗并匯聚，每年可掌握人口死亡個案信息1000萬以上。根據以上數據計算出的我國人口粗死亡率略高于國家統計局公布的粗死亡率(2015年為7.11‰[11]，2016年為7.09‰[12]，2017年為7.11‰[13]，2018年為7.13‰[14])。

任何系統都不可避免地存在漏報。近年來，盡管死亡醫學證明信息在一系列政策和工作推動下，數據質量得到顯著提升，但仍存在進一步完善的空間。數據分析結果顯示，經多來源數據補充后，2015年其他系統可進一步補充51.3%的死亡個案，2016年可補充41%的死亡個案，2017年可補充42.5%的個案，2018年可補充26.1%的個案。經多來源數據補充后，死亡率低于4‰的縣區比例可由50%～30%降至約16.0%，死亡率低于6‰的縣區比例可由80%～65%降至30%左右。以上結果提示，在做好各系統數據上報與收集的同時，逐步在國家、地市、縣區級建立部門間數據比對校核機制，實現將比對校核結果下發、核實、補充、再上報的流程，將可有效提高數據質量。

經與漏報調整及模型壽命表平滑后的年齡別死亡率比較發現，經過衛生健康、公安、民政、人社等多來源數據補充后，總體漏報率大幅下降，75歲及以上年齡組漏報率可分別降至0.2%(2017年)和2.9%(2018年)，但0～4歲組仍需拓展新的數據來源，進一步降低低齡組死亡漏報水平。

本研究存在一定局限性。因為缺乏各縣區真實死亡水平，本研究采用6‰為標準計算各縣區漏報率。但是，對于一些以年輕人為主的人口流入地區，實際總死亡率可能本身就低于6‰，本研究方法可能高估了部分縣區的漏報水平。同樣地，對于人口老齡化較為嚴重的地區，實際死亡率可能遠高于6‰，本方法在部分地區又存在低估的風險。此外，分析結果顯示2015-2017年全員人口信息補充比例逐年下降，這可能與全員人口信息采集方式在很多地方發生變化有關，其信息采集方式由原來的基層工作人員(網格員)入戶調查變為從死亡醫學證明、戶口注銷、火化等信息系統交換采集，使得全員人口系統對其他系統數據的補充作用有所下降；2018年全員人口信息補充比例降至個位水平，則可能與全員人口信息在多來源數據整合過程中未被有效交換有關。但是，總體而言，本研究利用當前可獲得的數據，客觀地分析了我國人口死亡數據的報告情況，為提高數據質量，逐步實現生命登記全覆蓋提供了信息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