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麗,劉九七
(華中農業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湖北 武漢 430000)
改革是推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主要動力。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實踐的歷史證明,改革不是一蹴而就的,不是一勞永逸的,而是呈現出“壓茬拓展改革廣度和深度”[1],不斷向縱深發展、向全面推進的基本特征,內蘊著馬克思主義實踐觀解讀中國改革實踐邏輯的基本原理和方法原則。中國改革從實踐觀重塑真理體系與價值標準,推進實事求是的思想解放運動開始,在實踐中檢驗、矯正與保障改革的方向,產生著改革不斷推進的動力,不斷推進改革樹立現實的價值目標和實踐焦點,形成改革的現實著力點。可見,馬克思主義實踐觀內蘊解讀中國改革的內在邏輯、動力系統、價值歸宿與踐行路徑的科學指南,既揭示“將改革進行到底”、不斷突破攻堅期的堅定方向和價值動力,又形成進入全面深化改革階段、不斷實現深入改革踐行的現實焦點和歷史動力,從而使中國改革表現出“壓茬式”推進的基本特征,確證著新時代中國改革發展的現實著力點是推動“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
回溯中國改革的實踐脈絡,可以歸納“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思想解放是中國改革的實踐起點,不僅承載著實踐在解釋世界過程中解放現實思想禁錮的批判功能,生成著推動解釋世界向改造世界發展的實踐動力,形成著推動中國改革歷史進程的現實力量,從而使改革呈現出“壓茬拓展改革廣度和深度”的歷史實踐邏輯。
從實踐范疇的原初設定來看,亞里士多德將其規定為探討在類生活領域人的內在目的如何向外實現,建構在政治實踐中共同遵循的理想、秩序和制度的范疇。實踐緣起于人的內在目的向外實現的生命活動,形成以善為價值歸宿和價值規范的個體生命活動,同時研判個體對自身內在目的的認知與研判。由此,實踐是在個體向外輸出內在目的的生命活動中,產生個體處理異質性價值訴求與共同善理想信念之間沖突的價值觀念,交織重疊生成在類生活中必須共同遵循的價值體系和制度安排。一方面,實踐是個體之間在各自價值實現過程中生成共同善的價值認同及其基本規范,形成一定共同價值秩序與共同價值理想的過程;另一方面,實踐又內蘊始終以共同善為價值引導,研判個體價值活動與共同體價值實踐的價值研判活動。可見,實踐是通過個體生命活動生成共同體價值秩序和社會制度的歷史實踐,它通過人的生命活動形成構成人的本質的社會關系,從而彰顯現實性上人的本質。因而,實踐的歷史動力就是現實的人通過生命活動批判和改造現實秩序和社會制度、追求共同善、促進人的本質力量發展的生命力量。由此,實踐是人的超越性追求在有限歷史境遇中通過現實的人的生命活動接續實現的歷史過程。
然而,實踐范疇工具化的嬗變,其內在通過超越精神與歷史動力承載社會實踐的價值研判功能,被傳統形而上學對理性秩序絕對、至高、純粹權力的抽象形塑所取代,絕對永恒的實體成為現實的人生命活動的價值根據。這種擁有至高權威的理性價值體系無論在本體論、主體哲學抑或意志哲學的進展中,或將一切的根據歸之于某種神圣屬性的實體(如本體、上帝等),或用邏輯完成個體意識普遍同一化(國家理性等),或將生命活動歸之于具有自因屬性的強力意志(權力意志等),遮蔽了實踐的屬人本質,實踐被貶斥為至高權力通過抽象邏輯和普遍形式實現價值預設的對象化過程,人的生命活動淪為現實權力實現自身價值取向的客體化工具。傳統形而上學的理性邏輯在政治生活中形成國家的實體化及其對現實的人的絕對權力。“國家是絕對自在自為的理性的東西,因為它是實體性意志的現實,它在被提升到普遍性的特殊自我意識中具有這種現實性”[2]253,在其價值邏輯的現實運作中,正是“占據統治地位的特殊階級和利益集團把自身視為共同體的代表……把自己的利益說成是普遍的利益”[2]269,進而將普遍利益塑造成共同善,國家理性得以形成對個體實踐的暴力強制力和價值話語權。“個人本身只有成為國家成員才具有客觀性、真理性、倫理性,……他們進一步的特殊滿足、活動和行動方式,都是以這個實體性的和普遍有效的東西為其出發點和結果。”[2]254個體生命存在只有分享國家理性的基本原則和價值規范,才能獲得在共同體內生存的倫理形態與價值形式。由此可見,傳統形而上學的政治實踐是抽象權力的現實完成,實踐不過是現實的人遵循抽象價值預設的行為規范與價值規定,進行生命活動以完成自身成為抽象的人的過程。最終,實踐成為國家理性統攝抽象的人與抽象價值的生成過程,抽象的人喪失批判現實和改造現實的精神動力及生命力量,實踐喪失了超越自身的歷史動力。國家成為理性完成將具有現實性的特殊利益轉變為具有抽象性的普遍利益,進而將其上升為價值引導和國家秩序,再通過宏觀制度及其治理職能在現實層面,以暴力壓制方式和價值引導方式生成個體主體化的價值觀念,在個體實現貫徹落實主體價值訴求的生命活動中實現其現實性的工具。
馬克思以“現實的人的有意識的生命活動”重釋實踐范疇,賦予實踐生成現實世界與現實的人的歷史邏輯。一方面,馬克思明確實踐的屬人本質,現實的人的生命活動是承載實踐實現共同善理想與個體價值訴求的生命力量。現實的人借以體現實踐智慧的一切形態,包括物的形態、類生活的組織形態,以及內在于人的精神形態等都構成了標示實踐的屬人本質。因而,實踐是現實的人的生命活動,在現實的歷史境遇及有限的生命活動中承擔共同善理想的具體目標的實現,通過有限的生命活動產生改造現實的社會實踐,從而在有限實踐的價值實現中接續超越性追求的歷史實現。另一方面,實踐生成現實世界的價值秩序和社會關系,進而生成現實的人。實踐不是預設價值在個體生命活動中的體現與實現,而是有意識的生命活動,在現實的生產、交往乃至思維活動中自身意識的對象化活動,實踐及其產物不僅以物的形式凝聚個體意識,同時在個體之間,以及個體與共同體之間形成對象性關系,通過相互承認其對象化價值,進而生成共同承認的價值秩序。最終,實踐作為現實的人批判現實與改造現實的生命活動,貫穿于實現人的本質力量發展,推進共同理想實現的超越性追求中推動歷史發展。正是實踐的超越性品質,才得以在實踐中整合個體力量、協調主體間性,形成現實權力運作的共同價值體系與穩定政治生活秩序。
回溯哲學史可見,實踐的內在意蘊從在類生活組織中協調價值沖突的智慧,轉變為現實的人建構理想生活境遇與類生活組織形式的生命活動。現實的人的生命活動在有限力量與有限歷史境遇中,建構相應的有限實現人的理想生活的社會形態,并不斷改造每一歷史時期的社會形態,從而推動人的全面自由發展的理想生活形態的實現。中國改革正是承擔當代中國社會主義制度向自由人聯合體發展的歷史實踐。馬克思指出:“人的本質并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3]18人的本質在現實的人的生命活動中生成的社會關系中得到歸納,而社會關系本身乃是在實踐中生成的現實性上人的力量關系的網絡,作為人的實踐的客觀條件始終制約著人的本質力量的歷史實現,人在現實性上的本質是人的本質力量的階段性概括。由此可見,實踐所創造的社會生活形塑著人的無限追求中個體力量實現的有限過程,實現著在實踐的超越性精神品質中對歷史現實的無限接續。實踐通過有限的生命活動及有限的價值實現,為現實的人有意識的生命活動超越有限性,進而實現無限性提供著歷史條件與精神狀態。實踐是現實的人通過共同理想與價值取向引導生命活動,在其歷史實現中勾連無限性實現的過程。實踐在生成邏輯中整合現實的價值目標與無限價值信仰,既是通過價值整合的價值踐行,也是通過現實目標的實現努力,得以在現實的人的生命活動中有限價值實現的時空接續。
因而,馬克思主義實踐觀破解了傳統形而上學二元對立的權力結構,瓦解抽象邏輯對至高權力實體化的形塑,而且確認實踐作為現實的人的有意識的生命活動,是在有限歷史境遇中生成與實現現實價值目標的實現路徑,也是推動人的本質力量發展,實現有限歷史境遇向共同理想追求的精神動力。實踐推進有限歷史境遇的發展,推動新的改革社會制度的著力點,使改革以自由人聯合體為社會形態的理想狀態與基本規定,不斷尋找社會制度中不相符合的方面,形成推動生產力解放與發展的社會制度。由此,改革構成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不斷取得新成果,不斷出現新的現實著力點的內生動力。新時代中國改革的現實著力點就表現在當代中國國家治理實踐中建構符合歷史維度價值研判的社會秩序,它以“中國夢作為具有時代精神內在品格的感性形式”[4],勾連中國現代化進程中民族精神、歷史傳承及馬克思主義理想信念的特色境遇,協調個體發展與“中國夢”之間良性互動關系的社會精神風尚,凝精聚力堅定“將改革進行到底”的精神信念和踐行力量,為實現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偉大事業“壓茬拓展改革廣度和深度”,與時俱進推動改革的現實實踐。
馬克思主義實踐觀打破傳統形而上學形塑的價值根據,同時重塑自身價值體系的基本原則,形成內蘊超越性的價值信仰,又具有現實性的價值目標,是當時代現實的人的生命活動的價值取向與價值標準。實踐形塑一定歷史階段類生活組織共同認同的價值體系,培育現實的價值實踐主體,形成研判現實的人的生命活動的價值標準。與此同時,實踐是檢驗類生活組織形態是否能夠促進人的本質力量實現的價值研判活動,形成現實的人不斷矯正類生活發展方向,確認其生命活動共同的現實價值目標,從而接續推動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無限價值追求的價值實踐。實踐不僅是推動生成類生活組織形態形成良性發展的社會政治制度,同時“在實踐中包含著一種社會政治制度價值的懸設,這種設定構成了人的自由何以可能的價值根據和規范源泉”[5]。可見,實踐構成這一秩序和制度的價值合理性根據,同時生成推動人的本質力量和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價值規范,形成研判現實世界與現實的人的生命活動的價值取向的價值標準,通過價值研判矯正其價值實踐的基本路徑。因此,實踐承擔著價值生成、價值研判與價值實現的價值實踐功能,產生著推動超越性價值有限實現的價值實踐力量。
一方面,實踐是價值邏輯生成與實現的重要環節,是一個合理性要素成為檢驗價值體系內在結構完整性的重要因素。實踐作為社會形態價值預設的實現路徑,其是價值生成邏輯的重要環節,關系到價值預設是否得以實現的制約要素,是檢驗真理體系是否符合人類社會歷史發展基本規律的價值標準。馬克思的實踐范疇建構著現實性上研判人的本質的價值體系,及其在實踐中實現價值研判的現實系統,進而重塑著社會—歷史的國家發展價值標準。第一,實踐是主體對客體的否定活動,蘊含著主體的批判性思想方式,在其生成屬性中承載著實踐打破現實與創造現實的一體化力量。第二,實踐是主體改造客體的對象性活動,是在否定對象過程中完成自身力量轉化,生成對象性關系,物化或實體化主體力量的過程。因而,實踐在主客體關系中生成現實性上人的社會關系的總和,構成主客體間價值認同的基本規范,以及確認并維護這一價值體系的制度體系。同時,實踐還是生成價值踐行主體的過程,在實踐中生成價值,進而在實踐中踐行價值,最終在實踐中矯正價值的生成與價值的實現,始終推動著價值的現實實踐,以及價值形態的現實發展,從而構成了價值邏輯實現的歷史過程。與此同時,實踐生成價值邏輯的無限發展,打破自上而下的抽象思維邏輯,在個體有意識生命活動中提倡異質性與否定性精神,賦予新的共同體中新的精神價值,奠定新的社會—歷史的價值研判標準,即思想解放與批判現實的精神價值的基本規范。
另一方面,實踐展現價值研判的外在話語力量,通過個體實踐與社會實踐的成果檢驗價值形塑及其現實運作的歷史合理性,校正現實價值體系的實踐方向。實踐生成價值邏輯,以價值規訓和目標引導主體實踐生成對現實的話語力量,始終對照現實國家形態與現實的人的生活境遇,尋找著當下國家治理實踐的現實價值訴求與價值著力點。首先,“現實的政治秩序承載著政治的價值精神和人們的政治期待……承擔著人類潛在的自我救贖的義務”[6]。良好的國家治理實踐建構的政治秩序,應當是始終符合人類價值邏輯發展與實現的歷史形態。它內在蘊含著實踐創造歷史與否定現實的一體化力量,是實踐主體應許的價值精神、理想信念與超越期待,在有限的歷史時空中刻畫著實現這一理想狀態的現實形態。實踐的內在張力就表現為批判有限形態以保存推動人的全面自由漸次實現的動力,始終持存著現實的人通過有限自由推動全面自由實現的價值邏輯。因此,國家治理實踐就是對國家范圍內公民身份認同的價值建構與整合公民個體力量的秩序安排,即應容納超越性實現的歷史空間,又應保障個體在現實中有限實現的具體機制,既是國家形態價值訴求的直接顯現,又是保障其現實運作的超越性方向,同時還通過自身權力體系完善提高保障其實現的能力。可以看出,良好的國家治理與國家價值實現形成良性互動關系,通過目標設定、真理標準、價值引導的規訓話語,以及法治秩序的暴力壓制等多重維度,整合個體力量實現并以一定權力結構予以體系安排,既促進國家價值的漸次實現,又推進著國家治理實踐的發展;既保持改革的可持續發展動力,也保證穩定的社會秩序。
由此可見,實踐通過生成價值與價值研判的互動邏輯構成了人的自由何以可能的現實路徑,個體有意識的生命活動在對象性關系中的相互實現,推動著共同價值的生成與認同,進而生成保障對象性活動的基本秩序及其現實運作。因此,共同認同的價值體系的實質乃是實踐中個體意識的交織,其本質是實踐中實現現實的人的個體理想與價值訴求的重疊。實踐內在生成價值取向與理想模型的預設,研判個體生命活動的實踐成果并矯正其價值歸宿,形成價值邏輯的實現系統,形塑研判國家治理歷史合理性的價值體系。在現實性上,實踐所蘊含的價值指向必須遵照社會—歷史發展的價值邏輯,把握時代的超越精神與有限的歷史條件,才能生成研判當下政治秩序與權力關系的價值體系與真理標準。實踐標準不是永恒真理與至高權力的絕對準則,而是在自身價值邏輯中形成的歷史標準。
當代中國國家治理現代化實踐是中國改革價值邏輯的歷史必然與在場形態,是在歷史維度的價值研判中形塑現實社會秩序的政治實踐與頂層設計。它承續馬克思實踐范疇批判現實與改造現實的精神品格,通過實現“人民幸福與公平正義”的價值取向勾連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超越性追求,形塑當代個體價值實踐的基本原則與研判規范,不斷改造現實社會秩序與價值體系,推進國家治理實踐的形態變革,使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主體能力符合生產力現代化發展的歷史實踐。表現出在歷史承續與價值歸宿方面的中國特色和中國方案,在國家治理中形成糅合引導個體發展與中國夢實現一體化的價值踐行,從而實現治理主體以自身實踐的精神意志與力量顯現,凝聚推動共同理想實現的社會力量。可以說,中國改革的價值邏輯是承續馬克思主義理想信念在當代中國歷史境遇中生發出新的潛能與現實性的實現系統,是時代境遇中馬克思政治哲學的致思路徑及其現實運作的深刻體現,呈現中國改革發展邏輯的歷史必然性與價值合理性。
在馬克思主義實踐觀視域中,改革可以理解為一種基于現實的人的有意識的生命活動的社會實踐,其本質是通過不斷改革生產關系,推動解放和發展生產力。一方面,改革推動社會制度發展的歷史實踐,既關聯馬克思主義理想信仰的無限追求,又符合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歷史境遇,形成改革的現實實踐樣式;另一方面,改革生成社會核心價值的價值實踐,協調個體價值追求的異質性因素,凝聚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形成改革的現實價值目標。可見,改革內蘊解決實踐邏輯的有限與無限、整體性與異質性追求的二元悖論,推動改革在歷史實踐中發動并持存,在價值實踐中矯正并發展,使中國改革的實踐歷程必然呈現“壓茬拓展改革廣度和深度”的基本特征,既表現出改革推進的階段性與步驟性特征,又彰顯中國改革歷史實踐過程的長期性與常態化,是改革歷史實踐邏輯的基本特征。在新時代凸顯全面深化改革的現實價值目標和現實著力點,聚焦國家治理現代化現代化,建構“共建共治共享”的治理體系,實現治理實踐的人民主體成為治理成果的真正享有者,從而提供破解社會組織實踐二元悖論的中國方案。
馬克思主義實踐觀誕生于資本社會現實的人的異化生存境遇。正如福柯所言,現代革命“斗爭的主要對象不是去攻擊這樣那樣的權力機構、群體、精英或階級,而是特定的權力技術和權力形式”[7]114。當代社會變革不再直接表現為革命對統治權的暴力爭奪,而表現為對賴以生成主體的權力技術及其社會秩序的變革,建設既維持穩定形態又兼具內生動力,是推動人的本質力量與社會形態同構互動發展的國家治理體系。通過“擺脫國家理性,轉而思考無產階級專政的職能的變化及其權力關系和新的管理形式”[8],建構符合馬克思主義政治實踐的現代化治理體系。在馬克思主義當代實踐、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實踐中,實現國家治理現代化就是實現人在現實性上超越異化關系,建構符合馬克思主義實踐觀對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國家社會歷史形態。在馬克思主義實踐觀視域中闡釋中國國家治理現代化是中國改革歷史實踐與價值實踐的必然邏輯環節,可以歸納出其邏輯發展的現實特征。
第一,馬克思主義實踐觀內蘊當代中國改革發展實踐的微觀化傾向,通過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培育核心價值體系認同的人民主體性,自覺承擔國家治理的主體實踐,實現實踐踐行主體與成果享有主體的統一。馬克思實踐觀在歷史邏輯與價值邏輯中明確政治實踐的價值起點與實現力量,是現實的人的生命活動。馬克思主義實踐觀既不懸設在現實生活之上的抽象世界作為應然狀態,也不預設在現實的人之上的“神圣形象”,而是確認人的現實生活狀態與現實的人的生命活動,是在現實性上應然狀態建構的力量根基,在有限的實踐樣式中實現人的價值追求的現實路徑。實踐通過個體生命活動創造社會歷史,整合個體價值,凝聚共同理想,形塑著制導現實的人及其生命活動的社會秩序與價值邏輯,這一過程既實現自身的價值訴求與共同理想,又實現通過不斷改革協調個體沖突、維持發展態勢、維護社會穩定的改革、發展與穩定的大局。由此可見,微觀化實踐就是通過個體力量不斷實現現有治理體系的價值訴求,又不斷突破其規制,改革治理體系的常態化機制。當代中國改革實踐的踐行形態與基本機制表現為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對人民主體性的微觀化培育。通過擴大治理主體,實現治理群眾化,即實現價值主體生成中整合個體價值與共同理想向無限同一的趨近,又實現實踐主體生成中凝聚個體力量與集體力量向同一方向的匯集,從而破解傳統形而上學二元對立權力結構對治理實踐中主體價值實現與個體自由發展的割裂,實現治理生成的實踐主體惠及最大多數個體價值與發展訴求,從而實現馬克思主義追求全人類解放歷史使命的當代實踐。“主體一詞在此有雙重意義:憑借控制和依賴屈從于他人;通過良心和自我認知而束縛于它自身的認同。”[7]114一方面,治理主體的外在秩序與依賴關系,是個體實踐的意識表達實現價值重疊的產物,為實現共同理想與類本質提供著協調個體沖突的穩定秩序保障的現實治理體系。它通過核心價值體系與法制秩序,規范個體實踐的價值訴求與行為準則。另一方面,治理主體的價值認同與自我規訓,通過價值主體的形塑,使實踐主體通過自覺為自身力量實現創造實踐條件,承擔共同理想實現的歷史責任。由此可見,治理主體的微觀化實踐,既能建構個體價值與共同理想的一體化價值體系,又推動個體本質力量與國家共同理想的實現一體化進程,形成共同實踐準則與價值標準。當代中國改革的價值訴求,乃是現實性上馬克思主義理想信仰的應然定位和實踐路徑,“在思想和精神層面上體現和規定了國家治理現代化倫理秩序的價值精髓”[9]。當代中國國家治理體系通過價值與實踐形塑治理主體,在其微觀實踐中處理個體與類,協調多元,實現社會和諧,同時構成具有堅定信仰、穩定態勢與發展動力的健康良好運轉的有序社會結構。與此同時,重塑治理主體的價值微觀化實踐,還實現著價值及其現實秩序對治理主體的話語力量與行為約制,劃定著治理主體的界限,標識著主體身份。主體生成基于個體在實踐活動中對群體共同屬性及其規范外顯的認同與服從,它是個體在對象化關系中實現自身力量的特定依附關系的產物。“權威是以服從為前提的”,主體屬性意味著認同權威對自身力量的價值衡量與自身行為的價值評判,通過對自身意志的整體壓制促使自身活動遵循權威準則的主體性規訓。主體性在意識實踐中表現出個體一切思想活動的基本原則與精神狀態符合主體價值訴求,在行為實踐中表現為現實的人的基本行為依據社會價值體系進行價值研判。當代中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是個體有意識的生命活動中歷史生成,形塑著當代中國社會實踐中共同價值與個體價值的一體化,其個體微觀化實踐不僅實現既遵循社會秩序的基本約制,又通過價值邏輯實現價值認同,從而在個體身份標識中培育國家主體與治理主體的同一化,實現人民群眾既是國家價值的主體,又是國家治理的主體;既是改革價值的設計者,又是推動改革的踐行者,成為改革成果的享有者,在人民群眾的主體身份標識中實現治理價值與治理實踐一體化,實現共同理想與個體發展一體化的微觀價值實踐。
第二,馬克思主義實踐觀確認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通過實踐中一脈相承的價值邏輯保障改革的方向,提供改革呈現壓茬式推進的精神意志;通過實踐中矯正價值取向生成改革的動力,提供著改革呈現壓茬式進程的現實力量。馬克思主義實踐觀認為,實踐生成著個體實踐的價值研判標準,將創造社會歷史以及精神財富的力量歸功于個體有意識的生命活動,因而實踐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政治宣言,塑造著與傳統理性體系截然不同的新的社會歷史觀與個體精神狀態。實踐觀內蘊著個體可以通過自身實踐努力創造歷史,改變自身的生存境遇,實現為自身發展創造條件的價值訴求,營造著一種符合這一價值設定的政治實踐的堅定信仰與理想信念。它一方面直指實現馬克思主義哲學對人類解放與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價值信仰;另一方面,又凝聚著馬克思主義哲學改造世界,與時俱進地批判與否定現實的精神品格,實踐在價值引導與精神動力整合著個體力量以自身的有限實現勾連無限追求的現實形態。由此,改革不僅要求國家治理體系的現代化創新,也要求國家治理主體能力的提升。以踐行核心價值規范形塑治理主體,還必須基于價值認同形成基本行為準則和基本社會秩序,生成符合人民群眾價值訴求的治理體系,從而研判并矯正個體價值,約制個體行為。當代中國的治理困境交織傳統血脈中禮法等級的官僚主義,與以抽象價值為旨歸的形式主義治理術,其核心是如何實現凝聚馬克思主義信仰與現代化發展邏輯的中國化治理體系,既在治理主體實踐中生成治理價值,又在治理價值制導下制約治理主體,統一于個體有意識的生命活動之中。一方面,治理主體的價值重塑,是治理主體擺脫異化控制和抽象束縛,實現個體真正有意識的生命活動,構成實現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生成與實踐的精神前提。以核心價值形塑治理主體,使治理行為的價值趨向與核心價值相符合,治理主體的價值追求與治理體系的理想目標相符合,將治理實踐的根基訴諸治理主體的形塑實踐之中,在治理主體形塑中實現治理實踐的行為規范與其價值的統一,在治理實踐中實現治理主體價值與治理主體自身實現的統一。另一方面,治理主體通過核心價值踐行實現治理價值的自覺承擔,在共同承認的價值體系與權威秩序規范治理主體的行為界限。法治是標識治理主體及其行為規范的最低界限,以國家權力為保障具有維持基本秩序的強制力量,價值設定的引導作用,行為規范的標準作用,以及法律秩序的權威作用融為一體,從而規制著治理主體內在力量消耗及其相互之間的力量斗爭,從而使治理體系得以穩定持存。這就要求個體價值與現實活動的評判標準與踐行規范予以重新界定,指引主體價值轉化為個體認知思維與精神信仰,理清現實的人的生命活動的目標設定與價值取向,從而引導人們形成共同認同并集體踐行的評判自身對象化行為與他者行為善惡的研判標準和踐行規范。這一價值研判的標準體系不是傳統意識形態的話語權力的彰顯,而是在重新恢復人的批判性思維和人的超越性旨趣,建基于對人的現實性上自身有限地實現本質力量基礎上,上升至對現實權力運行背后價值邏輯的價值判斷,即評判當代中國國家治理實踐是否能夠成為中國改革發展的重要生長動力,成為推動全面深化改革的有力支點之歷史合理性的價值規范。以是否能夠有效實現個體力量形成社會凝聚力,進而形成對個體思維與行為規范的積極引導,作為評定國家治理實踐的價值體系,生成并培育承認其共同價值標準和目標設定的價值主體,也是使用其評判他者的實踐主體,以核心價值觀整合多元價值體系,凝聚整體力量,形成既遵循歷史發展的人類理想社會形態,又符合當代人發展訴求的現實形態。當代中國國家治理的現代化實踐不僅強調現代化治理機制的設置,也深刻蘊含著中國特色的治理價值訴求。這一價值主體與治理主體的一體化形塑實踐,實現價值信仰在個體實踐中的輸出,轉換為治理實踐的堅定信念與踐行力量,推動著“將改革進行到底”的堅定意志在“壓茬拓展改革廣度和深度”中轉化為實踐的精神支撐。
總的來看,中國改革的實踐邏輯呈現“壓茬拓展改革廣度和深度”的基本特征,不僅內蘊解讀中國改革的深層根據、精神面貌和發展態勢的哲學思考,還在現實性上勾畫著中國改革實踐的歷史邏輯與價值邏輯,呈現著新時代全面深化改革的現實著力點,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價值合理性和歷史必然性。新時代中國改革在治理主體群眾化與治理實踐微觀化中整合國家治理與個體實現的價值統一,既形塑現實性上凝聚個體價值訴求的社會核心價值體系,又塑造實現這一價值訴求的治理主體,成就社會形態與個體發展的同過程性,從而在踐行核心價值的個體實踐中實現歷史實踐與價值實踐的邏輯同構性。當代中國改革既是對馬克思主義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信仰追求的歷史實踐,也是馬克思主義哲學改造世界精神品質的價值實踐;實踐觀既構成了中國改革的內在動力,又是改革實現的精神力量,推動中國改革向縱深和全面發展,進而呈現出“壓茬式”的實踐邏輯基本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