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波,韋 茜
(廣西壯族自治區圖書館,廣西 南寧 530022)
《亦囂軒詩集》又稱《亦囂軒詩稿》《亦囂軒遺集》《亦囂軒遺稿》,是集廣西壯族詩人蒙泉鏡畢生所作詩輯。蒙泉鏡(1833-1897),字芙初,清代武緣縣合江團蒙上屯(今南寧市武鳴區府城鎮寺圩村蒙上屯)人。蒙泉鏡于咸豐五年(1855年)22歲時考中秀才,但此后科場不利,從咸豐十一年(1861年)至光緒十九年(1893年)的30余年間,曾14次參加鄉試而不第。同治七年(1868年),蒙氏被選拔入京赴朝考,落第后先后旅居京師等地10余年。后又在今博白、馬山、武鳴、都安、鳳山等地設館講學。因其在鄉辦團練有功,被上司保舉為教諭選用,光緒十一年(1885年)任陽朔縣教諭,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調任百色廳學正,直至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去世。蒙泉鏡于教學之余,致力于詩歌創作。在其去世20年后,其子蒙仁潛(即蒙若陶,廣西自治軍時期曾于1922-1923年間任廣西省省長)對其詩作進行收集和整理,輯成《亦囂軒詩集》,收錄其創作于1851-1897年間的詩歌400余首。這些詩歌均為古體詩,用漢文寫成,既繼承了漢詩的現實主義傳統,同時又以獨特的視角反映了少數民族地區的政治、經濟、軍事、文化以及風土人情和民族心態,具有較高的思想價值和藝術價值[1]925。清末壯族詩人蒙蔭棠在《詠〈亦囂軒詩集〉》中稱贊道:“博古通今果不虛,凌溪學問令人譽;郢中歌雪風兼雅,身外浮云意自如。鏖戰棘闈經幾薦,永留杜句見三余;亦囂主事無由晤,逸興翩翩雨卷書。”[2]776
據《廣西文獻名錄》統計,《亦囂軒詩集》(《亦囂軒遺稿》)古本今存于廣西圖書館和廣西桂林圖書館。其中廣西圖書館所藏《亦囂軒詩集》(以下簡稱“古本”)為民國六年(1917年)鉛印本(1)廣西圖書館所藏《亦囂軒詩集》并無版本信息,出版時間依據序言而定。,分上下卷,線裝,共2冊,版框為16.7cm×11.0cm,半葉8行,每行21字,雙行小字33字,白口,四周雙邊,單黑魚尾,無欄線。內封有黃鍇書“亦囂軒遺稿”題名,卷前有岑溪陳樹勛、古藤蒙民偉、番禺朱新謨3人所作序言,貴陽顏照奎、德清沈鈞及蒙仁潛3人題跋。廣西桂林圖書館所藏版本同為民國六年(1917年)鉛印本,不同之處為:內封刊有“廣東編譯公司”的出版機構信息,且紙張用料有差異(2)據廣西圖書館黃明研究館員考證,1917年廣東編譯公司出版《亦囂軒詩集》時,共有兩種版本:一種為無出版信息之版本,紙質較優,做贈送友人之用,廣西圖書館藏本為此種,稱之為校樣本;而刊有“廣東編譯公司”出版信息之版本,紙質一般,為面向大眾的版本,廣西桂林圖書館藏本為此種,稱之為正式本。。
《亦囂軒詩集》是壯族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但由于時代的原因,其出版后沒有產生太大的影響。20世紀80年代中期,廣西少數民族古籍整理出版規劃領導小組將其納入廣西少數民族古籍叢書,由廣西社會科學院劉映華研究員依據廣東編譯公司出版的底本進行注釋(3)今本的前言提及“廣東編譯公司”,說明劉映華先生的底本應為廣東編譯公司正式本。,并刪節部分詩歌以外不甚重要的內容,1989年由廣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定名為《亦囂軒詩稿》(以下簡稱“今本”)。
關于劉映華先生注釋的今本,其前言所稱“作者去世20年之后,即1927年,由其子蒙若陶(蒙仁潛)蒐輯,刻于廣東編譯公司”,其中“即1927年”應系今本編輯之誤,由此造成一個錯誤認知,即存在1917年本和1927年本。經辨析,此處“即1927年”應為“即1917年”。理由如下:目前所見廣西圖書館藏本初判為校樣本,并無出版信息,而廣西桂林圖書館藏本以及不在《廣西文獻名錄》統計范圍內的浙江圖書館藏本,均為廣東編譯公司正式本。上述校樣本和正式本均為1917年本,迄今未見1927年本。蒙泉鏡去世于1897年,去世20年后,當為1917年。蒙仁潛于1926年初已被新桂系槍決,其勢已去,故該書不太可能在1927年再版。廣西圖書館藏本蒙仁潛跋題“民國丙辰年(1916)駐軍羊城……憶及遺稿……非敢云出以問世,但不忍泯先君之一縷心血耳”,可證此時蒙仁潛在搜集其父遺稿準備出版。此外,“即1927年”系孤言,并無相關佐證。故《亦囂軒詩集》古本當只有1917年本。
關于《亦囂軒詩集》的利用和研究,目前大多為綜述性介紹,或者引用其中少量詩詞。如《廣西文獻名錄》《壯族百科辭典》《武鳴縣志》《武鳴文史資料》《中國少數民族文學古籍舉要》《壯族文學古籍舉要》等均有簡單提及;曾慶全選注的《歷代壯族文人詩選》,章紹嗣、張曉鐘主編的《中華百年愛國詩詞》等對其部分詩歌內容進行了引用和注釋。在研究方面,黃正書的《鳳陽吟草》,張煒的《論壯族詩人蒙泉鏡的詠物詩》《晚清壯族文人“八景”詩的漢文化植入》等則是從文學的角度對《亦囂軒詩集》中的部分詩歌進行鑒賞和評論,而基于歷史學、民族學、校勘學等角度的基礎研究尚有待推進。
《亦囂軒詩集》古本存在一些錯別字,而今本由于各種原因,在謄抄、注釋和編輯的過程中也出現了一些紕繆。因此,從校勘學的角度出發,基于廣西圖書館所藏古今兩個版本,再次對全部詩句內容進行勘誤與訂正,以利于更好地發揮以《亦囂軒詩集》為代表的地方民族特色文獻的學術價值。
《亦囂軒詩集》古本詩句中存在一些漢字字義不明的現象。這些或者由于抄寫者不慎而誤,或者因不識古字、不審文義而致誤,或者因為原誤而忘記修改,或者屬于不明古音而誤者[3]13。古本詩句內容的瑕疵除了因近代鉛印制版技術的缺陷,以及編輯水平不高所致外,還有蒙泉鏡自身的原因——誠如劉映華先生所言:“蒙氏作詩,好搬用典故……甚至為了趁韻,隨意拉來。”[4]19因此所用典故存在多字、少字、換字的現象,以下試對古本進行商榷更正。
《亦囂軒詩集》的《登城南晚眺》,原題為《登城南晚》,注曰“因晚眺作此以寄慨”,可見原題少一個“眺”字,應更題目為《登城南晚眺》。其中的“歸來猶得一棲枝”應更為“歸來猶得一枝棲”,“一枝棲”比喻棲身于極小的地方,且一二句的韻腳為“低”“迷”。
《春草(一)》中的“屈子芳搴薛荔衣”應更為“屈子芳搴薜荔衣”。薜荔衣是指用薜荔的葉子制成的衣裳,原指神仙鬼怪所披的衣飾,后借稱隱士的服裝。
《和周仰峰寄懷原韻(三)》中的“夜來棖觸到三更”應更為“夜來悵觸到三更”。“棖觸”意為撥動、觸動,表動作。“悵觸”意為惆悵、感觸,表情感。古人有使用發音相同的字來進行替代的習慣,但古音通假卻有著明確的原則,兩個字形體不同,意義不同[5]。
《九日攜諸子陪李金泉游仙巖》中的“乃問諸友門”應更為“乃問諸及門”。及門是指正式登門拜師受業的學生。
《失意歸,憶前作,恧然生愧,因易其結句為起句,續成一律》中的“竟遣人嘲棄甲來”應更為“莫遣人嘲棄甲來”。因題目說將前詩之結句作為起句,而前詩結句為“莫遣人嘲棄甲來”。
《疊前韻(一)》中的“春田非種去污萊”應更為“春田非種卒污萊”。“田卒污萊”出自《詩經·十月之交》。“卒”意為終將、結局。原句意為春季的田地不耕種,將會導致田地荒廢。
《贈梁紫珊》中的“舊侍玉皇香案前”應更為“舊時玉皇香案前”。“侍”意為陪伴在側,“舊時”指過去。這里是說過去與梁紫珊有交情。
《蓼花(一)》中的“袖袖天寒應半亸”應更為“翠袖天寒應半亸”。“翠袖天寒”見于唐代杜甫《佳人》句“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解館日留別諸子(一)》中的“一度冬殘一卷帷”或可更為“一度殘冬一卷帷”。“殘冬”意為冬季將盡,“冬殘”的表達亦有先例,平仄關系上都是平聲,但“度”“冬”同聲母,不如非同聲母的流暢。“拼向雜筵醉酒卮”應更為“拼向離筵醉酒卮”。“離筵”意為餞別的宴席,疑因“雜”“離”二字形似而誤。
《恭步子靜師熊郡伯西邕志別原韻(一)》中的“絡越尤資保障身”或可更為“駱越尤資保障身”。“駱越”指廣西,對應上句“豫章”(指江西)。“絡越”的提法在文獻中極為罕見,且后文詩句中仍出現“駱越”,所以應符合統一原則。
《四月初十出都,感題一律于壁》中的“重來約我杏前花”應更為“重來約我杏花前”。“杏前花”不知何意,“杏花前”表地點,且該詩韻腳分別為“綿”“天”等字。
《和傳書銀學博卸署留別原韻(二)》中的“衣冠猶見占風存”應更為“衣冠猶見古風存”。詩句見于宋代陸游《游山西村》“衣冠簡樸古風存”。另,本詩中的“萬卷新詩好夙君,敦唱驪歌儂倚曲”應更為“萬卷新詩好夙敦,君唱驪歌儂倚曲”。“夙敦”意為素來敦厚,下句則應為“君”對“儂”,系排版錯誤。
《哭孫丹五》,原題“諱相一字詩樵”應更為“諱桂,一字詩樵”。孫丹五,即孫枟,生卒年不詳,原名桂,字丹五,號詩樵,清直隸遵化人,自署“燕山孫枟”。晚清監生,好吟詠,擅長繪畫,平生往來于南北各地。同治五年(1866年)以其父官粵西,遂隨侍南來,輾轉于廣西各地,并久寓桂林、梧州等地[6]127。
《再疊前韻,酬謝遂生司馬(一)》中的“青眼憐才塵瓂外”應更為“青眼憐才塵壒外”。“瓂”同“蓋”;“壒”同“埃”,意為塵埃。二者因形似而誤。
《步謝遂生陽朔留別原韻(二)》中的“郤憐異曲未同工”應更為“卻憐異曲未同工”。“卻”與“郤”是音形義均不相同的兩個形聲字[7]。“卻”即“卻”,“郤”同“隙”。
《寄懷謝遂生司馬》中的“四面青山懷謝眺”應更為“四面青山懷謝朓”。謝朓是南齊詩人,擅長辭賦和散文。
《鵝嶺晴嵐》中的“薛蘿三徑暮云平”應更為“薜蘿三徑暮云平”。“薜蘿”即薜荔和女蘿。
《亦囂軒詩稿》為《亦囂軒詩集》之注釋本,采用現代排版技術印刷出版。通過今本和古本的比對,筆者發現今本改動的部分文字存在一些問題:一是有些雖然不存在明顯錯誤,但古本字義更佳,此處應尊重古本面貌;二是有些可能系出于各種原因產生較明顯的錯誤。以下試對今本進行更正。
《小雨》中的“來朝待取推窗看”,古本為“來朝記取推窗看”。“待”意為將來,而“記”意為記得。原意是“第二日早上記得推開窗戶來看”,顯然應取古本的“記”字。
《中秋寄李應祥代柬(十)》中的“半生詩意為情牽”,古本為“半生詩思為情牽”。“詩意”意為詩的意境,“詩思”意為作詩的思路。此處講作者長久以來作詩的思路始終為情緒所左右,用“詩思”比較妥當。
《貧居》中的“殘堵傾斜勢欲顛”,古本為“殘堵欹斜勢欲顛”。“欹”有傾斜之意,常見于古代漢語。
《酬黃菊圃見贈用原體原韻(三)》中的“叼陪游覽俗情遷”,古本為“叨陪游覽俗情遷”。“叨陪”是客套話,意為榮幸地陪侍。“叼”字當誤。另,“離情笑我藕絲纏”一句,古本為“離愁笑我藕絲纏”。“離情”指離別的情懷,“離愁”指離別的愁苦。結合“笑”字的內涵,宜用更具感情色彩的“離愁”。
《受降城》中的“豈若維州人抱恨”,古本為“堅若維州人抱恨”。“豈若”表示詰問,意為不如。史載從公元785年起,唐將韋皋屢次進攻被吐蕃占領的維州,數年不下。在801-802年的維州之戰中,唐軍消滅了吐蕃援軍,獲得大勝,但因維州城池堅固,始終未能攻克。《資治通鑒》載“士卒死者大半,維州、昆明竟不下,引兵還”[8]7820。此處當用“堅若”。
《賈誼祠》中的“謫宦遺詞夕照初”,古本為“謫宦遺祠夕照初”。“遺祠”即賈誼祠,古本無誤。
《春草(二)》中的“無限煙波一望收”,古本為“無限煙痕一望收”。“煙波”指煙霧蒼茫的水面,“煙痕”指淡煙薄霧。“波”強調如江湖一樣較大的水面,“痕”強調霧氣。結合前句“亂峰堆里曲溪頭”,強調群山之間的煙霧更為合理。
《和周仰峰寄懷原韻(一)》中的“江東獨步如無我”,古本為“江東獨步無如我”。“無我”為佛家用語。結合下句“渭北相思是在卿”,“如”字當作動詞用,古本用法正確。
《和周仰峰寄懷原韻(三)》中的“品題各色無雙艷,管領仙班第二清”,古本為“品題國色無雙艷,管理仙班第二清”。“各色”指各種各樣;“國色”原指絕頂出眾的美貌,后借指絕頂出色的事物,對應下句用“仙班”比喻女子。因此從對應關系來看,用“國色”更好。“管理”一詞最早出現在明代凌濛初《初刻拍案驚奇》,清代曹雪芹《紅樓夢》中亦有使用,“管領”雖然包含管理、統率之意,但尊重古本為佳。
《重過友人山莊》中的“故山情好杯中酒”,古本為“故人情好杯中酒”。根據下句“名士風流筆底花”,顯然應為“故人”。
《春燕(二)》中的“社前還尋舊巢歸”,古本為“社前還覓舊巢歸”。“尋”和“覓”在表達尋找之意時相近,但是“尋”不求結果,而“覓”側重于找到目標物,再根據詩文平仄關系,用“覓”字較妥。
《九日攜諸子陪李金泉游仙巖》中的“路從山腰繞”,古本為“路從山腹繞”。山腰是指從山腳到山頂的中間部分,山腹即山腰,但“山腹”多見于古詩文,“山腰”多用于現代文。另,本詩中的“凜手不可留”,古本為“凜乎不可留”。“凜乎”表達恐懼的樣子,出自宋代蘇軾《后赤壁賦》“凜乎其不可留也”。“石磴凈如揩”,古本為“石磴凈于揩”。“揩”指擦拭,屬于動詞,接“于”字較妥。
《代學博陳兄和東蘭州牧移居前牧李公舊寓之作,即歩前韻》,古本題目“即歩原韻”。“原韻”是指在與他人進行詩詞唱和時,使用所唱和詩詞之韻。文中詩句“升堂惟我和詩來”應為“原韻”。“前韻”是指重復前詩的韻腳,文中并無。
《秋日登福壽巖(二)》中的“一塵不到洞中寬”,古本為“一塵不到洞天寬”。“洞天”為道教用語,意為山中的洞室。結合“寬”字,“洞中”不太符合。
《秋日登福壽巖(三)》中的“新詩脫手彈丸間”,古本為“新詩脫手彈丸圓”。“脫手彈丸”為成語,形容詩作圓轉流暢,與“圓”字搭配較妥。
《蓼花(二)》中的“別饒風趣個中儲”,古本為“別饒風致個中儲”。“別饒風致”意為別有一番風趣。
《南樓重生紫荊花(六)》中的“人杰從來感物華”,古本為“人杰由來感物華”。“從來”意為向來,“由來”意為歷來,兩者意義皆可,應尊重古本。
《解館日留別諸子(二)》中的“濫叼講座誤同群”,古本為“濫叨講座誤同群”。“叨”意為話多,較妥。
《恭步子靜師熊郡伯西邕志別原韻(二)》中的“光懸日月天地寬”,古本為“光懸日月地天寬”,雖然“日月、天地”是特有的表述,但結合上句“信及豚魚遐邇服”的平仄關系,即為注釋者所言“(蒙氏)為了趁韻,隨意拉來”,出現了“地天”一詞,但此處也應尊重古本。
《三月二十七日攜周仰峰、凌汝材、曹賢甫游梧郡會仙山》中的“香火依依詠夙緣”,古本為“香火依依證夙緣”。“詠”通“詠”,意為歌唱、贊頌;“證”意為證明。清代李學慎有詩句“石上三生證夙緣”,用“證”字較妥。
《朝考報罷(二)》中的“橋頭一走一踟躇”,古本為“橋頭一步一踟躇”。“踟躇”意為要走不走的樣子。此處用“走”字重義,不妥。
《七月十四日偕同年祝韋劍城》,古本題為《七月十四日偕諸同年祝韋劍城五秩》,出現漏字之誤。
《紅葉(一)》中的“文章到得老成難”,古本為“文章得到老成難”。“得到”和“到得”均可表獲得之意。結合前句“錦繡漸歸蕭瑟易”的平仄關系,此處當用“得到”。
《題松鶴圖》中的“揮灑一松兼一鶴”,古本為“揮掃一松兼一鶴”。“揮灑”意為揮毫灑墨;“揮掃”意為運筆揮寫,比喻作詩或書畫。兩者皆可,應尊重古本。
《憶梅(一)》中的“不識夜來紙窗上”,古本為“不識夜來窗紙上”。“窗紙”是指糊在窗欞上的紙,“紙窗”意為紙做的窗,不太合理。
《憶梅(三)》中的“天荒地老心心印”,古本為“天荒地老心相印”。“心心相印”出自《六祖大師法寶壇經》,形容彼此思想感情完全一致。作者的風格是喜好使用成語典故,因此尊重古本為佳。
《榕園》中的“張燈良夜著新祠”,古本為“張燈良夜著新詞”。內容寫的是賦詩作詞的情形,而不是修建祠堂。
《畫屏山、萊香亭》原題為《畫屏山、菜香亭》。詩文首句“菜花香里一茅亭”可證。因“萊”“菜”二字相似而誤。
《船齋、小山帆》原題為《船齋、小石帆》。詩文“空余小石片帆懸”可證。另,“兩漢可惜不通船”,古本為“兩溪可惜不通船”。“漢”表示水名時特指漢江。溪即小河,符合詩意。因“漢”“溪”形似而誤。
《寒食,白山道中(二)》中的“烏柏排成列”,古本為“烏桕排成列”。烏桕樹是一種大戟科落葉喬木。
《十一月十七夜(二)》中的“話到深宵別意長”,古本為“話到宵深別意長”。“深宵”特指半夜以后,“宵深”寬泛地表示很晚。“宵深”常見于一些古詩詞,“深宵”則多為今人用詞。
《步潘紹堂彝江展墓重經匹夫關有感原韻(二)》中的“一曲塤篪相迭奉”,古本為“一曲塤篪相迭奏”。“迭奏”是指交替或輪流奏樂。顯然樂器當用“奏”。
《步潘紹堂彝江展墓重經匹夫關有感原韻(四)》中的“感概騷壇燭刻紅”,古本為“感慨騷壇燭刻紅”。“感概”當誤。“煙樹四周描不盡”,古本為“煙樹四圍描不盡”。四周和四圍同義,但作者后面的詩歌中又見“四圍”,應尊重古本。
《遣蘭詞(一)》中的“悔叫臭味兩心同”,古本為“悔教臭味兩心同”。“叫”為大喊之意,“教”為使、讓之意。當取“教”義。
《遣蘭詞(六)》中的“曉看畹內含青露”,古本為“曉看畹內含清露”。“清”意為清澈、潔凈,“青”表顏色,當誤。
《挽李烈婦江孺人》中的“玉□峰寒鵠影孤”,古本為“玉女峰寒鵠影孤”,“□”當為“女”字。
《再疊前韻,酬謝遂生司馬(二)》中的“好客每叼陪末座”,古本為“好客每叨陪末座”。“叨陪”為客套話,意為榮幸地陪侍。
《再疊前韻,酬謝遂生司馬(三)》中的“話到民間淚欲潸”,古本為“話到民間涕欲潸”。“潸”意為流淚的樣子,而涕也有眼淚的意思,應尊重古本。
《遙祝碧霄謝老伯暨伯母黃孺人雙壽》中的“庭栽丹桂五枝丹”,古本為“庭栽仙桂五枝丹”。“五枝丹”題注“哲嗣五人同列膠庠”。丹桂和仙桂為同源典故,均可指代科舉中第,符合詩意。但同一句詩中重復用同一個字似乎不太好,用“仙桂”較妥。
《丹鳳鳴岡》中的“誰來雝喈達帝京”,古本為“誰采雝喈達帝京”。“采”有收集之意。
《哭六兒(二)》中的“滿眼含淚嗟予老”,古本為“滿含淚眼嗟予老”。結合下句“強斂愁容慰汝娘”,根據平仄協調,應為“滿含淚眼”。另,本詩中的“強歛愁容慰汝娘”,古本為“強斂愁容慰汝娘”。“歛”古同“斂”,二字在古書中往往混用,其實音、形、義都有差別[9]。“斂”已經能夠表明意思,不知何故更改之。另,“續命彩絲有空縷”,古本為“續命彩絲空有縷”,結合下句“回春良藥竟無方”,“無”應對“有”。
《興平夜泊》中的“寒光浸被岸霜橫”,古本為“寒光侵被岸霜橫”。“寒光侵被”指寒冷的月光侵入被子間,見南宋無名氏《御街行·霜風漸緊寒侵被》。“浸”意為泡,放在此處不合理。
《步龔小臣原韻(四)》中的“上階蝴蝶白觀靜”,古本為“上階蝴蝶自觀靜”。結合下句“開道驊騮相遇疏”,應為“自觀”。“自觀”為佛學用語,即將自身視為本尊。
《石龍喚渡》中的“龍形矢矯石嶙峋”,古本為“龍形夭矯石嶙峋。“夭矯”形容姿態伸展屈曲而有氣勢。
《鵝嶺晴嵐》中的“何惜閑曹老此身”,古本為“何惜閑曹老此生”。“此身”意為“這個身體”,“此生”意為“這一生”,此處當作“一生”解釋。
《賦得得意唐詩晉帖間》中的“飄泊鸞鳳翔”,古本為“飄泊鳳鸞翔”。“鳳鸞”“鸞鳳”均泛指鳳凰等神鳥,結合上句“繡雕龍虎活”的平仄和對仗關系,應用古本為佳。
古本中之雙行小字為注釋說明性文字,即原注。在今本中,由于采用技術的不同,未能按照古本原樣排印,而是依照正文字體小號單行排印,并以引用的方式析出。今本在與古本的比較中,其注釋豐富且全面,體現了注釋者較高的學術涵養,但是白璧微瑕,仍存在一些值得商榷的地方:一是與原注相關的差錯,如謄抄古本雙行小字時出現遺漏、脫字、衍字或斷句等問題,既導致全書體例存在不統一,又易產生一些誤解或費解;二是注釋中出現少數較為明顯的誤注,試予以糾正。
《述懷》原題注“乙卯”,即1855年,未標注。
《遭亂自嘆》中的“合江初夏起風波”,原注“時四月八日”,未標注。
《秋夜書懷》中的“詩書宛再遭秦劫”,原注“賊入城,書卷遭焚已盡”,誤注“賊人入城”,衍字。
《春燕》原題注“暫借棲枝,滿腹牢騷,無窮感慨……”誤注“暫借棲枝,無窮感慨”,脫字。
《九日攜諸子陪李金泉游仙巖》中的“諸子馬”后原注“名和文”,誤注“馬名和文”;“與陳”后原注“名紹徽”,誤注“陳名紹徽”。均系衍字。
《書館紀勝》原題注“勒于溪石上”,誤注“勒于石上”,脫字。
《南樓重生紫荊花》原題注“熊太尊子靜蒞任”,誤注“蒞位”。“蒞任”和“蒞位”均有官員到職之意,應尊重古本。
《恭步子靜師熊郡伯西邕志別原韻(一)》原題注“丁卯”,即1867年,未標注。“盡掃萑苻維社稷”原注“公親剿掃,四境肅清”,誤注“公親剿除”。“剿掃”強調行為,“剿除”強調結果,而原注已有“四境肅清”的結果。
《恭步子靜師熊郡伯西邕志別原韻(四)》中的“一路鶯花五馬前”,原注“時三月初旬”,未標注。
《游潘園》中的“樓閣無人鎖夕陽”,原注“今主人漸即凌替”,誤注“漸扣凌替”。漸即:逐漸;凌替:衰敗。
《香港》中的“官持三尺棒”,原注“問之船中人,云此鬼官也”,誤注“問之船中人云”,脫字。
《過漳河,吊魏武帝》中的“銅雀無臺地不分”,原注“銅雀遺址已不可辨”,未標注。
《紅葉》,原題注“限十四寒韻,秋闈失意歸,適同人以此命題,因感作四律”,未標注。
《榕園》中的“張燈良夜著新祠”,原注“蘭卿太守提倡風雅,諸生觴詠于此,著集有榕園張燈詞”,誤注“蘭卿太守提倡風雅,集諸生觴詠于此,著有榕園張燈詞”,出現衍字和脫字。
《步賓州許刺史入城口占原韻(二)》中的“華堪告潔白盟水”,原注“原唱有”,誤注“原歌有”。“唱”“歌”均可以指唱詞,應尊重古本。
《哭孫丹五》中的“忽悲椿樹先朝露”,原注“終于任所”,誤注“終于所任”。“任所”是指履行工作職責的場所。
《寒食,白山道中》中的“門寂銀峰寺”,原注“已放學旋郡”,誤注“已放學旋里”。原注是說友人芳圃在白山(今馬山縣城)城頭的銀峰寺(今合群村銀峰屯)[10]72設帳講學,此時來拜訪,卻已經放學回城里了。此處“郡”指稱縣治所在地;而“里”可以包括幾個村落,也可以是村落里的一個區域。此處當指回城廂,而回村里不合適。
《菊影》,原題注“亦彈未成聲也”,誤注“亦彈不成聲也”。“不”與“未”的語法功能基本相同,亦有各自的基本語義,在小范圍內往往混同兼用[11],此處應尊重古本。
《挽李烈婦江孺人》中的“情深骨肉難為弟”,原注“未死前一夕,乃弟作甫至泣與語”,未標注。
《再疊前韻,酬謝遂生司馬(一)》中的“下邑弦歌吏治工”,原注“俱有政聲”,誤注“俱有政績”。政聲和政績為近義詞,前者偏重于政治聲譽,源自于百姓;后者偏重于執政的成績,源自于考核。
《和向甫王郡伯潯陽留別原韻》中的“皇華再賦蘭還采”,原注“郡伯以第二人”,誤注“郡伯第二人”,脫字。
《絅齋韋年伯崇祀鄉賢》,原題注“甲午”,即1894年,未標注。
《春夜》,原題注“五言”,未標注。
《端陽偶成》,注釋三:殷光藩《端午》詩:“不效艾符趨習俗,但祈浦酒話升平。”“殷光藩”應為“殷堯藩”,殷堯藩是唐代詩人,元和年間進士,工詩文,好山水。
《戲復盧必瀾(一)》,注“必瀾別他玉詠”,原注“必瀾別他五詠,悉拈首句,為轱轆體”。由注可知,盧必瀾曾作的詩歌為組詩,應為《別他五詠》。五詠也常用作詩題,如宋人朱熹的《墨莊五詠》、蘇軾的《廬山五詠》等。而注釋二:他玉,女子名。古代給莫名女子寫離別詩,不合常理,當為注釋錯誤。
《祖逖聞雞》“一聲喔喔月明天”,注釋二未標注,而將注釋三置于注釋二處。月明天,指月光滿天。
《山居(二)》,注釋二未標注,石磴:石級。
《疊前韻(二)》,注釋四:吳棉,吳地所產的棉布衣服。吳棉即吳綿,應為吳地所產的絲錦。四大名錦之云錦、宋錦均產自吳地。
《秋日登福壽巖(三)》,注釋三:脫手彈丸間,古時用彈弓彈丸打鳥,比喻快速之至。當誤。“脫手彈丸”為成語,形容詩作圓轉流暢,出自《南史·王筠傳》。南朝梁沈約曾用謝朓“好詩圓美流轉如彈丸”的話來評價王筠的詩。
《解館日留別諸子(二)》,注釋一:濫叼,復詞單義,貪濫。應為“濫叨”,多用作自謙之詞,猶言濫充。
《主講陽明、西邕兩書院示同志》,注釋五:冷官,教職。冷官指地位不重要﹑事務不繁忙的官職,并非教職,但可意指。
《題松鶴圖》,題注漏掉注釋一,注釋二標注錯誤,應置于“此志郁郁久不伸”一句后。
《合江臺》,注釋二將“百尺奎樓”誤注為“百尺高樓”。奎樓,指魁星樓。
《船齋、小石帆》,注釋二:兩漢,兩江。此處為誤字誤注,原文為“溪”字。“漢”并無江之意,作水名時特指漢江。
《周溥泉世兄以風晴雨露墨竹屬題(四)》,注釋一:《詩·鄭風》“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應為“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遣蘭詞(二)》,注釋二:蘇軾《元修萊》……,應為《元修菜》。
《和于紹甫中副車有感原韻(二)》,注釋七:高蘋,高處的蘋草。當誤。古本為“蒿蘋”,蘋為蒿的一種。
《步龔小臣原韻(四)》,注釋二:白觀,即白虎觀。當誤。結合上文應為“自觀”。
《石龍喚渡》,注釋一:矢矯,像箭一樣直。古本為“夭矯”,形容龍的姿態。
《鵝嶺晴嵐》,注釋一:陶淵明所居有三經。應為“三徑”,出自陶淵明《歸去來兮辭》“三徑就荒,松菊猶存”,指隱士隱居之地。
本著實事求是、尊重歷史的精神,筆者在確認《亦囂軒詩集》古本和今本均存在校勘學錯誤的基礎上,基于現代語言規范,主要采用校勘學的對校法對所有詩句內容進行初步梳理,并結合文學、歷史學、圖書館學等相關學科知識予以適當校訂,主要涉及文字的形近之誤、音同之誤、妄改之誤、倒置之誤、脫字衍字之誤等,其中校訂的文字不包括通假字、同源字、異體字等。此外,還有一些系現代出版技術下,由于圖書文字錄入、校對工作人員的手誤造成的文字錯誤,如“武緣”誤作“武綠”,“邕城”誤作“邕域”,“浙江”誤作“淅江”,“之徒”誤作“之徙”,“南宋”誤作“南宗”等,此類錯誤大多字形相近,屬于編校質量問題,并不能歸咎于注釋者。
校勘《亦囂軒詩集》古本的基本原則在于去偽存真,盡可能還原作者的精神實質。訂正《亦囂軒詩稿》今本的主要目的是糾正較明顯的錯誤而非否定前人所做的努力。從小的方面來說,整理該詩集有利于疏通文義,為將來再版提供參考;從大的方面來說,在當前國家高度重視和大力推動古籍整理工作的背景下,在對地方民族特色文獻的利用和研究中,需要提倡“學則需疑”的讀書治學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