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樂闐(江西省景德鎮市二十六中)
余翡翠(江西省景德鎮市十三中學)
《詩經》是中國文學史的起點,蘊含了中華文化的DNA。其中既有族群之和、上下之和、家國之和、人與自然和諧的和諧觀,也有不語“怪力亂神”、關愛下層、珍愛和平的文明觀,還有敢愛敢恨、反抗剝削的自由觀,更有體現矢志不渝救國之志、慷慨樂觀愛國之情的愛國觀。這些人文思想對廣大中學生弘揚中國文化、提升道德素養、構建和諧社會、堅定文化自信等具有重要意義。
不知《詩經》,不足以言吾國文化之流變;不知《詩經》,不足以言中華文化之根源。隨著時代的進步與發展,外來文化、網絡文化等所謂“流行文化”對學生的影響越來越大,不少中學生在文化素養方面出現嚴重的“營養不良”,還不同程度地出現浮躁、自私、好逸惡勞等不良心態。讓他們在本國傳統文化的滋養中成長,健全人格、培育民族精神非常有必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理念中的和諧、文明、自由、愛國等觀念,都可以在《詩經》中找到影子。
講究和諧是中華文化的一大特征。處在集體中,我們講究團結協作;面對自然時,我們得順應自然規律。這種和諧觀其實是一脈相承的。《詩經》當中既有族群之和,也有上下之和。有家國之和,也有人與自然的和諧。
族群之間的和諧。西周時期,周人力量相對弱小,要統一天下需要運用智慧。那個時代的人,普遍認同“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是一個族群的人,沒有血緣關系的人不親。針對這種情況,周貴族用締結婚姻的方式凝聚眾多異性族群,周家的女兒、諸侯的女兒要嫁到不同姓氏的人群去。《關雎》就是在諸侯婚禮的現場,奏響的迎親之曲。“寤寐求之”“輾轉反側”寫出了君子求得淑女的不易,“琴瑟友之”“鐘鼓樂之”描繪出了婚禮場面的盛大。詩歌中透露出對這一對新人的美好祝福,對他們未來美滿生活的期盼。為何《關雎》要放在國風的第一篇?因為婚姻在周代政治生活、文化生活中十分重要。《周易》中說:“有天地,然后有萬物;有萬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婦;有夫婦,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禮儀有所措。夫婦之道,不可不久也。”這種觀念,直到今天仍影響著中國人對婚姻家庭的態度。了解這一點,對培養中學生正確的愛情觀和婚姻觀有著重要意義。
上下的和諧。西周封邦建國,諸侯國的周人人數少,國郊之外“野”的壓力威脅又大,所以內部必須團結。周人用什么辦法來維系、促進和表現內部的和諧呢?方式之一,就是宴飲。周時崇尚禮樂文化,禮樂文化倡導社會個體遵守社會行為規范,通過“有序”的外在表現,達到“崇和”的最終要旨。《禮記·樂記》中說:“樂者為同,禮者為異。同則相親,異則相敬。樂勝則流,禮勝則離。合情飾貌者,禮樂之事。禮義立,則貴賤等矣;樂文同,則上下和矣。”在日常的社會生活中,要講究尊卑之別,但是這樣久了,必然就會生分,會離心離德。宴飲中的典禮,就是要消除這種階級的因素。在“雅”中有大量的宴飲詩。比如《小雅》中的《伐木》,歌唱宴飲,就是為了表現王的慷慨,同時號召貴族慷慨地對待自己的下屬和民眾,這樣民眾才能跟著你走。所有人都是社會中的一分子,即使是居上位者也要體恤下屬,和大家保持良好的關系,聽取大家的意見。
家國之和。某些特殊時刻,個人的利益和國家的利益就是無法兩全。在《詩經》中,會用隆重的典禮以及歌唱來肯定社會成員為國家做出的犧牲,以情感的方式撫平小家受傷的心理。《周南·卷耳》第一章,講的是一位女子拎著一個淺筐來采采卷耳,她思念自己在外為國事忙碌不歸的丈夫。從第二章到全詩結束,詩篇的抒情主體變成了男人。男子懷念妻子,懷念故鄉。即使山路曲折高險,即使馬累得疲憊至極,也想登高上山巔去遠眺故鄉。在希望落空之后,只能借酒消愁。這首詩用演出的方式,表現那些為國家奔波的人的家庭生活以及在這種生活中的感情,并借此向做出犧牲的那些人表達高度的敬意,對他們進行精神的補償。家是國,國是家。就正如當下,疫情期間,醫務人員的不眠不休、堅守崗位,社會對醫務人員的高度贊譽,也正是家國之和的體現。
人與自然的和諧。《詩經》中眾多的詩篇,都有“天人合一”的觀念。《桃夭》中“灼灼其華”“有蕡其實”“其葉蓁蓁”,就是借桃樹的開花、結果、長葉,象征新娘嫁入夫家后,給整個家庭帶來的幸福。農事詩《七月》描繪了百姓應和著自然的節律,在流轉時光的旋律中辛勤而老練地勞作著,其中有勞作的艱辛,也有收獲的喜悅。詩篇表現了農耕文化人群對人與自然關系的深刻把握和自信。人們從大自然中獲得生活的資料,而不是追求“財富”的觀念去榨取自然的資源。“金山銀山,不如綠水青山”,有意識地愛護環境、順應自然規律,才能與自然和諧相處。
中外文化差異巨大,其實從文化的源頭就能追溯。與其他民族的文化創生、發祥期的文學相比,《詩經》是現實的人間,是不語“怪力亂神”的。另外,“國風”是世界范圍內最早將文學的觸角深入到社會下層小民生活的。而面對戰爭,《詩經》表現的是對和平的珍愛,對戰爭殺伐的厭棄。
不語“怪力亂神”的文明觀。從內容上來說,《詩經》分為“風”“雅”“頌”三部分。“頌”是祭神詩,是獻給神靈的歌。但這里的崇拜神靈并不是崇拜鬼神,而是崇拜那些有德行的人,或者弘揚那些有德行、有功績的人的價值。看《周頌》的頌歌會發現,周人獻歌給后稷,是因為他為天下人提供了糧食;周人獻歌給公劉,是因為他率領周人重新回到農業文明的軌道上來。傳說,周這個部族曾經隨著夏朝的衰弱“自竄戎狄”,就是竄到戎狄之間變成野蠻人,是公劉把他們帶回來,重新回到農耕文明的生活中來。而周人祭奠周文王,是感謝他帶領國家走向強盛,而且獲得天命。與外國不同,中國一直有宗祠的概念,里面供奉的就是逝去的先靈,祭祀時以此告誡子孫后代,不可辱沒祖上的榮光。這種文明觀,是《詩經》一直傳承下來的。
關注下層的文明觀。《詩經》在表現貴族生活的同時,也以大量的“國風”篇章歌唱了胼手胝足的小民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國風”是世界范圍內,最早將文學的觸角深入到社會下層小民生活的。為什么如此呢?中國人自古以來就認為,王朝興衰的主導權在上天。上天是否對王朝和君主的作為滿意,主要是聽百姓的聲音。他們認為百姓的歌聲會像風一樣傳達給上天,老天根據歌的內容,判斷把統治王朝的大權交到誰的手上。《衛風·氓》中的桑蠶之女,并不是周人,而是與“國人”相對的野外之民。詩篇對這位桑蠶之女婚姻生活的不幸,給予了高度的同情。《邶風·式微》則寫出了受奴役者的非人處境,天黑了也不能回家,只能掙扎在露水和黃泥之中。他們的憤懣并沒有被掩蓋,而是通過“采詩觀風”的形式,留在了《詩經》之中。
珍愛和平,厭棄殺伐的文明觀。《詩經》中有許多的戰爭詩,或歌之于遣將出征的場合,或唱之于班師還朝的慶典。《召南·殷其雷》就是一首送別的篇章,充滿了眷戀之情。而《小雅·采薇》則表達了將士歸來之際的傷感情懷。“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今昔的強烈對比,令人不覺慨然。在《詩經》中,無論是出師,還是還朝,戰爭題材的詩篇都很少出現大段的血光殺伐的描述,這和中華民族對于戰爭的觀念有關。人們走上戰場,與其說是去創造殺伐的英雄業績,不如說是不得已捍衛自己熱愛的和平生活。這對后世有巨大的影響。直到現在,中國依然是以一個愛好和平的負責任的大國形象,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林語堂先生曾說:“我要有能做我自己的自由,和敢做我自己的膽量。”對自由的追求,可謂是人們的一種天性,我們的先民也不例外。《詩經》當中,就表達了敢愛敢恨和反抗剝削的自由觀。
敢愛敢恨的自由觀。“國風”本來叫“邦風”,因為要避漢高祖劉邦的名諱,“邦風”就改成“國風”了。實際上,準確來說,“十五國風”是十五個地區,分別是:周、召、邶、鄘、衛、王、鄭、齊、魏、唐、秦、陳、檜、曹、豳。鄭是指今天鄭州及其東南到南陽盆地一片。中國人奉行周禮,男女結合實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鄭這個地方傳統的周文化不是很發達,所以保留了很多古老的風俗,并沒有那么多禁忌。比如為了繁殖后代,國家允許適齡的男子和女子們在春天到一個特定的地方去自由相會。在《鄭風》中,大部分戀愛詩都是女子追求男子。《褰裳》開篇“子惠思我,褰裳涉溱”說的是女孩看上了男孩,就對他說,你如果心里有我,我就撩起裙子涉過溱水去找你,一個潑辣大膽的女性形象躍然紙上。但這并不是卑微的求愛,“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女孩下了最后通牒,你看不上我,難道還沒有其他人了?狂啊,你這傻小子。詩篇情緒表達直白暢快,如竹筒倒豆,透露出一種敢愛敢恨的自由氣息。這就是我們民族年輕的時候所具有的開朗、熱情、大膽和奔放,古老的風俗中洋溢著活潑的生命熱情。
反抗剝削的自由觀。除了描寫婚戀生活,《詩經》中還有許多描寫百姓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極其反抗情緒的詩篇。《魏風·伐檀》寫的是河邊上的一群伐木勞動者,對于不勞而食的“君子”你一言我一語的冷嘲怒罵。“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不栽秧不割稻,憑什么千捆萬捆往家里搬?不上山不打獵,憑什么家里滿院掛豬獾?從詩篇中可見,人們對于現實是有清醒的認識的,并且對這種剝削不是逆來順受,而是極為不滿。“不稼不穡”的剝削越加重,農民的反抗越強烈。《魏風·碩鼠》中用“碩鼠”比喻剝削階級,非常恰當地揭示出階級的本質。“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農民發出這樣的詛咒,并決心逃亡,可見剝削已經殘酷到使農民活不下去的程度了。他們渴望能去到一片沒有剝削、自由自在的樂土。這種反抗剝削的自由觀,經過歷史的發酵,在浸透了農民的血淚之后,最終凝結成那一句吶喊:“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在中華民族5 000 多年綿延發展的歷史長河中,愛國主義始終是激昂的主旋律。近代中國之所以能從列強的桎梏中擺脫,離不開先賢的舍生忘死。“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是他們在本沒有路的世界,帶領人們踏出了一條血路。這種愛國之情,在《詩經》中也有體現。
矢志不渝的救國之志。《鄘風·載馳》寫的是許穆夫人的故事。春秋時期,從太行山一帶南下的狄,擊潰了許穆夫人的母國衛國,衛幾乎亡國。衛遭難后,是齊桓公、宋桓公出手援救,并幫助他們修了新的都城安頓下來。在祖國遭受了禍難、風雨飄搖的危亡時刻,許穆夫人毅然返衛,吊唁衛君。從“控于大邦,誰因誰極”可以看出,許穆夫人是提出了向大邦求救的主張的,但卻被無血性、無遠見的衛國大夫們否定。許穆夫人在憂憤之際寫下了這首詩。“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視爾不臧,我思不遠?既不我嘉,不能旋濟。視爾不臧,我思不閟?”在這連續的反問中,我們看到的是一位有識有膽的愛國詩人,有人評價“許穆夫人的行止,固已貽愧須眉,其詩亦迥出流輩之上”。
慷慨樂觀的愛國之情。《詩經》中有許多戰爭詩,充滿戰斗豪情和樂觀精神。《秦風·無衣》就是一首秦國的軍中戰歌。“與子同袍”“與子同澤”“與子同裳”在戰爭來臨之時,我們是同袍、同澤、同裳的兄弟,我們是同呼吸共命運的人。“與子同仇”“與子偕作”“與子偕行”這是一種在戰爭中舍生忘死的精神。我們仿佛能看見嚴陣以待的將士們,一身英武之氣,面對即將來臨的戰爭,毫無畏懼,為國而戰。
《語文課程標準》指出:“認識中華文化的豐厚博大,吸收民族文化智慧。關心當代文化生活,尊重多樣文化,吸取人類優秀文化的營養。”《詩經》是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代表之一。讀一讀《詩經》,才能明白中華文化的源頭是怎樣的,才能清楚古今的一脈相承,才能更了解我們自己的民族。在具體的教學實踐中,教師需要對《詩經》進行專題梳理。在引導學生學習相同主題下的不同詩歌后,選擇合適的角度對學生進行提問,讓他們通過思考和討論的方式,明白這些詩歌的異同。在此基礎上,鼓勵學生發散思維,積極聯系身邊的生活現象,思考詩經中的文化與現今文化的關系,以此培育學生的文化DNA。我們相信,《詩經》中的智慧和先哲風范,能提高學生的綜合素養和全面發展能力,激發學生感于天地萬物而胸懷萬千氣象的生命情懷,使他們在家庭、社會與國家的命運體中,最大限度地實現自我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