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雨龍
東漢時期,佛教傳入中國,直接影響了中國畫風格的蟬變,其中青綠山水就是在佛教文化背景下形成的,從隋代畫家展子虔的《游春圖》開始采用石綠罩染,到唐代畫家李思訓的《江帆樓閣圖》使用石綠、石青及金色勾線的金碧山水 ,青綠山水畫日漸成熟。到了盛唐,由于統治階層對于藝術的態度開放且包容,使得唐代的人物畫和宗教畫快速發展,代表人物有畫風剛勁的閻立本、吳道子,畫風柔美細膩的張萱、周昉,這一時期的繪畫作品筆法富有變化,設色微妙,人物造型開始出現“高云髻、 蛾翅眉、額寬臉圓、體態豐腴”等鮮明的時代特征。唐代還誕生了全新的繪畫形式——寫意畫,王維以“一變勾斫之法”開創了“破墨”山水;王洽則以“潑墨”著稱,狂放率性,使繪畫可以像狂草般自由揮灑,自此工筆畫和寫意畫各領風騷。
唐卡起源于吐蕃松贊干布時期,唐朝貞觀年間,文成公主進藏前往吐蕃和親,進藏隊伍中包括了各種專業人才,涉及佛學、占卜、醫藥、紡繡、造紙、燒陶、冶金、建筑、種植、釀酒、音樂、繪畫等各個領域,這些寶貴的文化輸出為唐卡繪畫的發展奠定了深厚的基礎。松贊干布不僅為文成公主在拉薩紅山頂上修建了布達拉宮,還下令為公主建造“筑一城以夸后世”的拉薩城,以及修建在藏地擁有至高無上地位的大昭寺。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唐卡藝術如格桑花般絢爛地綻放在雪域高原。
公元9—10 世紀末,兩地的繪畫藝術都產生了近一個世紀的空白期,這是由于唐王朝覆滅,漢地開始了五代十國的戰亂時期,同時吐蕃王朝也由盛轉衰、進入終結,兩地都進入四分五裂的割據時代,人們為避戰亂,四處逃亡,卻在無意中完成了藏漢藝術的第二次大融合。
當時,漢地的文人畫家雖紛紛隱居避世,但時刻憂心國家,畫由心境而轉,卻為繪畫藝術開創了新的里程碑:荊浩創立了筆墨并重的北方山水畫派,董源創立了墨勝于象的江南山水畫派,西蜀黃筌描繪珍禽奇花的“黃家富貴”,徐熙描繪水鳥野卉的 “徐熙野逸”,藝術開始出現對立且兼容的表達。
到了宋末,出現了一位酷愛藝術并極有造詣的帝王徽宗趙佶,他創辦的宣和畫院是中國歷史上最早、最完備的畫院體系,畫院設定了嚴格的考試及升遷程序,畫院內人才濟濟,名家齊聚宮廷,創作出大量傳世之作,如天才少年王希孟之鴻篇杰作《千里江山圖》、界畫大師張擇端的長卷《清明上河圖》。
視角移至藏地,10 世紀末阿底峽入藏,佛教在藏地第二次復興,印度、尼泊爾等國以及克什米爾和中原內地的藝術形式紛紛涌入,唐卡藝術迎來了第二個春天。10 世紀后期到11 世紀后期,西藏唐卡藝術取得了飛速的進步,進入本土畫風的多元繁盛時期。
總而言之,空白期過后,唐卡和中國畫都吸取了眾地的營養,在發展史上取得了飛速進步,共同開啟了下一個全盛時代。
隨著朝代的更迭,成吉思汗建立元朝,由于元朝對漢文化不夠重視,取消了官辦繪畫機構,院體畫從此停滯、沒落,文人畫崛起并成為主流。這個時期對統治者的壓抑情緒反映在繪畫方面,使寫意畫大放異彩,用水墨渲染暢快淋漓地表達情緒,帶有隱逸之風卻又大氣磅礴。
文人畫的代表人物先有“元四家”黃公望、王蒙、倪瓚、吳鎮,后有“明四家”沈周、文徵明、唐寅和仇英,以及以董其昌為代表的松江派及其支派蘇松派、云間派、華亭派等。元朝統治期間,西藏的薩迦派接受冊封,開啟了“政教合一”的新政權,藏漢兩民族間交往頻繁,文化藝術相互影響,藏地的唐卡藝術被大量引入內地的同時,漢地的繪畫藝術通過茶馬古道的貿易流入藏地,此時的唐卡中開始大量使用青綠山水,由于其色彩濃烈,富有生氣,富麗堂皇,符合藏族的審美習慣,唐卡畫師必然會借鑒其形式并加以改造,使之轉化為唐卡的一部分。
1368 年朱元璋推翻元朝的統治,建立了明朝,隨著蒙古、藏、漢的政權更迭,唐卡藝術開始形成了屬于西藏本土的第一個畫派:“久吳崗巴”畫派。隨后,宗喀巴大師創立了格魯派。扎什倫布寺建立后,西藏迎來宗教文化的大繁榮期。這一時期唐卡的三大畫派勉唐、欽則、噶瑪噶赤逐漸成熟,這些輝煌的藏地藝術直到今天仍然傳承有序、璀璨奪目。
清朝時期的唐卡和中國畫都已經發展得非常成熟,清代畫壇出現了“四王”的南宗正派,也有“四僧”的奇崛桀驁,更有“揚州八怪”等專職文人畫家,形成了一股新的藝術潮流。工筆畫逐步吸收西洋寫實技法,在繪畫中減弱明暗對比,減少高光,加入透視法,呈現實物遠近變化與明暗轉折關系。
順治九年,達賴喇嘛赴京得到了冊封,贏得了大清政權的承認和支持。這一時期的格魯派開始對外加強政治文化交流,對內廣建寺院和園林,其中最大規模的是維修和擴建布達拉宮,這項工程中僅畫師就用了近400 人,連續工作十余年,這些畫師不僅為布達拉宮留下了無數精彩的畫面,也促進了藏地的唐卡藝術達到空前的興盛。
康、雍、乾三朝藏漢關系緊密,康熙冊封五世班禪為班禪額爾德尼,雍正設立駐藏衙門,而唐卡的大輝煌期出現在乾隆年間,乾隆皇帝和藏傳佛教的淵源頗深,他曾請六世班禪進京朝覲,對達賴喇嘛也給予極高的待遇,并在章嘉國師面前領受了藏密灌頂。由于帝王的推崇,在清宮中唐卡和中國畫迎來規模最大的融合期。
七世達賴時期,清政府在西藏成立官辦的畫院“拉日白吉社”,其成員是西藏的頂尖畫師,以及熟稔佛法的高僧,畫院設立了職稱,水平最高的稱“烏欽”,唐卡藝術開始進入了專門化時期,故宮博物院現存清代皇家藏品的宮廷唐卡2000 多幅,這是中國藝術史上的巨大財富。
現在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時代,當代藝術超越了地域、文化、時間的界限,這一過程是歷史發展的必然,不可逆轉。
而這樣的變化也深深影響著唐卡和中國畫這兩大傳統藝術,現在美術院校培養的專業人才往往都是國畫、西畫皆通,與此同時,西藏唐卡專業的學生也開始系統學習西方畫和中國畫,接受了先進藝術思想的當代唐卡大師也開啟了對唐卡藝術新的探索,創作了大量脫胎于傳統唐卡技法的當代藝術作品,讓人耳目一新。在這一過程中,唐卡和中國畫在當代藝術中開啟了全面大融合的時代,未來不可知,但兩種藝術在這樣的時代大背景下必將迎來新的大變革。
萬法同源,和合共生。唐卡和中國畫同屬于中國文化圈,都是這個強大母體文化所包含的子文化,經過千年間的數次大融合,兩種藝術既有著獨立的表達方式也有著氣脈上的同源貫通。如何把唐卡和中國畫這兩個傳統文化的“無盡寶藏”更好地融合并進行創造性轉化,是時代發展的需要,也是歷史留給我們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