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藝的冰雪文創衍生品創作創新

宇 恒 哈爾濱師范大學美術學院

漆藝是我國傳統的工藝門類，是我國文化寶庫中一顆璀璨奪目的明珠。“以天然漆液為物質材料，經過藝術化手段的加工制作形成藝術品的一種藝術形式。”①傅冠賢：《中國漆器工藝的繼承與發展》，《文藝生活》下旬刊2016年第7期，第28頁。自古以來，漆藝作品幾乎都與當時的社會生活緊密結合。仔細探究古代漆器藝術品就會發現，其內容無不與當時的社會、政治、文化、精神、生產、民俗、禮儀相關。正如美國社會生物學家愛德華·威爾遜所講的那樣：“以象征符號和神話為特色的原始藝術和古代藝術，以強有力的方式激發思維結構活動，因而必然會在全世界各種文化中反復出現。”

一、冰雪文化發展新契機

冰雪文化歷史悠久，有著獨特的地域性，也因其獨有的魅力千百年來創造了不朽的精神財富，冰雪歷史、冰雪運動、冰雪民俗、冰雪景觀、冰雪器物等領域都形成了完整的文化體系，這些具有極高的人文價值和社會價值的文化體系需要全社會的傳承和發展，更需要與時代精神相契合，形成新的發展路徑。

2022年北京冬季奧運會張家口賽區內國家跳臺滑雪中心及串起國家跳臺滑雪中心、國家越野滑雪中心和國家冬季兩項中心的空中廊道被形象地稱作“雪如意”和“冰玉環”，因其主體建筑的設計靈感來自中國的傳統飾物“如意”，而整個步道冬季被白雪覆蓋，自然地嵌入周邊的山體，所以被稱為“冰玉環”。這一設計在展現體育競賽場館動感的基礎上，貼近了中國傳統，凸顯了中國元素，無疑是將冰雪文化與傳統文化相融合的一個經典展現，這個創新設計理念對于后續文化創意產業及文創衍生品的設計也有非常重要的指導作用。

2022年北京冬季奧運會的舉辦將促進冰雪旅游業發展，為我國冰雪產業發展提供新引擎與新動力，而冰雪文創衍生品也應借助冬奧會的影響進入“快車道”。

二、文創產業與文創產業衍生品

文化創意產業（Cultural and Creative Industries）是在經濟全球化背景下產生的以創造力為核心的新興產業，推崇創新、創造力，強調文化藝術對經濟的支持與推動作用。早在1986年，經濟學家羅默就曾經撰文表達“新創意”會衍生出無窮的新產品和市場機會，所以“新創意”是產生新事物的動力，“新創意”是推動經濟增長的原動力。“大漆文創是指利用天然大漆作為表現材料設計制造的能夠形成較高附加值的現代產品，致力于滿足社會大眾的審美需求，具備特定的知識產權、較高的使用價值和文化品性，其核心要義在于展現豐富的創意，同時呈現厚重的歷史文脈。”②盧鐵柱、王立德：《大漆文創產品研發之道探究》，《包裝工程》2021年第20期，第355-360頁。而文創衍生品最核心的內容也就在于最大限度地發揮“創意”，這些創意必須是獨特的、有意義的、有開發價值的。對于文創衍生品設計而言，創新是其精髓。冰雪文化是浪漫的，將冰雪元素作為文創衍生品的創新發展點是自然賜予我們的優勢。以冰雪為主體的文創衍生品的開發設計更是浪漫與實用兼具。以冰雪歷史文化為基礎設計符合中國傳統美學的文創衍生品，其本質和初心應是在保持文化原真性的基礎上，對文化進行創造性轉化、創新性開發，以不斷滿足人民群眾的多元化精神需求，從而帶動文化經濟消費發展。

三、漆藝的冰雪文化文創衍生品創作創新

在冰雪文化的背景下，漆藝這門古老的藝術只有不斷創新演變，才能符合社會發展的需求，使漆文化的發展不局限于對傳統技藝的繼承，更要進行主題、內容、材料、技術等方面的創新。

（一）以傳統冰雪詩詞為創作靈感，拓寬漆畫主題，形成新風格

我國有大量吟詠冰雪的詩人，有“獨釣寒江雪”的柳宗元，“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的白居易，“倚杖望晴雪，溪云幾萬重”的賈島……古典詩詞展現了冰雪琉璃世界與詩人的冰雪襟懷，這些詞句展現出的畫面都可與現代漆藝技術結合，擺脫地域局限，形成新的創作靈感，拓寬漆藝創作的主題。

我國古代的漆器作品燦爛奪目、構思奇巧，現代漆藝更是結合彩繪與雕刻，技藝精湛，美輪美奐。從8000年前跨湖橋漆弓說起，歷數漢代黃金時期，魏晉南北朝暈色技法，唐代出現的金銀平脫漆器，宋元兩代的戧金雕漆，明代的金漆鑲嵌，清朝的螺鈿鑲嵌，無不顯示著漆文化的精髓。每一件漆器都是文化含量極豐富的“人文礦石”。所以，將古典詩詞作品中的內容以漆畫的形式展現在文創衍生品上，既能更好地傳承詩詞，也能增加漆畫的歷史底蘊。例如，清代納蘭性德的詞《菩薩蠻·白日驚飆冬已半》：“驚飆掠地冬將半，解鞍正值昏鴉亂。冰合大河流，茫茫一片愁。燒痕空極望，鼓角高城上。明日近長安，客心愁未闌。”可用鋁粉刻畫技巧繪制出深冬寒風凜冽、歸鴉未棲、黃河結冰、鼓角連天的景象，詞人從邊塞返京，路上狂風席卷，解鞍少駐初程，黃昏時分群鴉盤旋。畫面壯闊而又消沉，讓人生出欲說難言的悵惘。黃河已結冰，茫茫不絕恰如愁思。又如，北宋時期西夏國相張元的《詠雪》：“五丁仗劍決云霓，直取天河下帝畿。斗罷玉龍三百萬，敗鱗殘甲滿天飛。”張元此詩氣勢豪邁，以蛋殼鑲嵌展示這首詩中的畫面，將玉龍飛舞般的雪花的豪邁景致表現出來。前兩句寫五壯丁持劍與帝決戰云端，最終攻取天河，后兩句將這漫天飛雪比作被殺敗的無數條白龍身上脫落的鱗甲在空中飄降。力求化靜為動，運用飄銀片技法，展現一種強大的生命力。將奇崛的想象和神話的浪漫色彩在漆畫中進行展現，氣勢恢弘，讓人不禁神馳天外。

（二）以北方民俗符號為造物風格，延展漆器內容，設計新語言

冰雪民俗文化是北方人在長期寒冷環境生活中摸索出的經驗總結，是人們為適應冰雪環境而形成的生產生活習慣，涉及的內容廣泛，包括語言服飾、飲食、居住、交通、禮儀、文學、宗教、藝術等方面。如為了冬捕、冬狩、冬伐，“以木為馬，雪上逐鹿”而形成的獨特交通運輸工具冰爬犁、雪橇、雪板等；為某種實用目的逐步演化出來的娛樂競技活動，如抽冰尜、冰刀、冬泳等；以環境為基礎創造出來的具有冰雪符號的生活方式堆雪人、雪獅，受冰花啟發而產生的窗花剪紙藝術等，成為極具民族特色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將這些民俗符號嫁接在漆器文創衍生品的創作中，既能夠保存傳統民俗風貌，更能延展漆器表現內容，借用解構、提取、重組等漆藝方法，把地域特有的文化現象用漆器的造型具象化展示，將地域民俗融入器物造型設計中，可豐富器物文化內涵。例如，用雪花造型和大漆工藝制作的項鏈《暮又雪》（如圖1），作品以詩句“日暮詩成天又雪”為靈感，雪花元素與紅、黑為主色的大漆犀皮漆結合，表現出“日暮”的溫暖，另外一面運用螺鈿鑲嵌法，表現出“雪”的清冷。犀皮漆與螺鈿無規律的變換，使作品極具生命力，二者結合就像日暮時分下起了雪，凜冽中不失火熱。又如，借用雪板造型設計的鑰匙扣（如圖2），配以不同漆藝技法的圖案，使每個作品既時尚又獨具中國味道。

圖1 大漆首飾《暮又雪》 皮恩多/作

圖2 漆滑板鑰匙扣《冰趣》 王梓萌/作

（三）以具有民族風格的材料為繪畫語言，豐富漆藝材料，挖掘新資源

我國是一個歷史悠久、多民族的國家，在北方地區有很多人口數量較少的民族，如鄂倫春族、柯爾克孜族、鄂溫克族、赫哲族等，他們的冰雪文化通常是由身體演繹的，少有文字記載，冰雪民俗文化活動瀕臨滅絕，所以我們要保護和發展少數民族的文化遺產，用文創衍生品保留傳統文化基因的記憶，最大限度保持冰雪文化的原始性。

以“魚皮部落”赫哲族為例，赫哲族獨有的魚皮手工藝術品已傳承2500多年，是北緯45°以上地區的特色文化，具有鮮明的民族性和地域性。赫哲族人利用北方冷水魚魚皮韌性好、厚度高且耐磨防水等特征制作魚皮畫、服飾甚至蓋房、做舟，構成了赫哲族獨有的漁獵文化。

材料是藝術展現的重要手段，在漆藝作品《大寒——冰河》（如圖3）中，張澤國就以魚皮為媒材，利用大漆黏稠的特點，將物用的魚皮材料引借到作品之中，并賦予其新的藝術形式與內涵。在這一過程中，通過魚皮的并置與疊加、漆材的髹涂與打磨，將魚皮的形態特征和魚鱗的肌理與藝術表達融合在一起。

圖3 漆畫《大寒——冰河》張澤國 /作

同樣擁有悠久歷史的樺樹皮文化也可以和漆藝進行完美的融合，鄂倫春族用樺樹皮做的各種日用器皿、姑娘出嫁的妝奩阿達馬勒盒，鄂溫克族所制的樺樹皮船、撮羅子，達斡爾族的樺皮簍、魚餌罐等樺樹器皿，還有樹皮畫及一系列工藝品，不僅利用了樺樹皮防水、抗腐蝕、不易破碎的特性，上面還展示了極具民族風格的紋飾，如幾何紋、動物紋、花草紋、鏤刻紋等，這些也同樣可以應用于漆藝創作中，如漆藝作品《大寒——荒》（如圖4）中，樺樹皮凹凸且帶有紋理的質感令作品氣息沉靜，甚至透著荒寒與寂寥。

圖4 漆畫《大寒——荒》張澤國 /作

（四）以漆藝獨有技法為表現手段，展示冰雪元素，呈現新面貌

中國漆藝歷經千年的演變，漆藝家在材料和技法上不斷進行實踐與探索，使其在藝術行為、材料特質、形式原理等方面力求展現獨特的東方造型藝術。為了更有效地實現漆藝產業化發展，需要挖掘出能代表北方地域特色的藝術衍生品的新材料與新工藝，并將其創新應用。

材料與材質是藝術品外觀與使用感受的直接體現，不同材料和材質呈現出不同藝術感。展現冰雪元素較為常見的材料是琉璃和塑料，這早已不能滿足消費者對文創衍生品的“文質彬彬”的需求及深層次的藝術感受。漆藝材料靈活多樣，比如原本沒有任何價值甚至被拋棄的蛋殼，在漆藝表現中卻是難得的好材料。天然漆的色系中沒有純白的顏色，白色蛋殼可以很好地彌補顏色上的缺失，更為重要的是，蛋殼的獨特皸裂肌理可以表現北方潔白蒼茫的雪景與大氣磅礴的雪山。漆質黑深邃，蛋殼質白清冽，漆層疊加與打磨可呈現斑駁的肌理，既能營造出東北地區高寒地貌的廣袤幽深，又能塑造出北方具體一物一景的滄桑敦厚，由此傳遞出濃郁的地域氣息，在白山黑水的無限風光和地域特色中與觀者情感產生共鳴。例如，張雷的漆藝作品《大北方》（如圖5），此漆盤將蛋殼鑲嵌工藝技法轉化為繪畫語言，通過疏密有致的蛋殼鑲嵌手法表達近景的冰河與遠景的樹，畫面中蛋殼粉和色漆粉相互呼應，恰如其分地體現出冰雪的冷逸之美。蛋殼這一天然的材質將河谷里消融的冰雪與靜謐無聲流淌的水、碧藍的天空、溫煦的陽光相互映襯得更加完美。蛋殼的獨特肌理、質感與大漆極易相融搭配，自然而和諧，觀者不由得被畫面營造的氣氛所吸引。

圖5 漆盤《大北方》 張雷/作

螺鈿這一材質本身作為材料就很出色，光滑的質感、燦爛的色澤給人以華貴之美。螺鈿另一個鑲嵌優勢是襯色。襯色螺鈿是以透明的貝殼薄片作花紋，下面襯不同顏色的漆液，彩色便可透過殼面，等于人工設色，可以形象地展示五彩紛呈的冰燈。例如，孫福生的螺鈿漆畫作品手機殼《冰城》（如圖6），根據景觀的特點，用不同色彩、質感的螺鈿表現大小、形態、色彩各異的冰燈，用特制的工具將螺鈿裁剪成相應的冰燈形態，鑲嵌點填在平整光滑的漆坯上，運用精致的髹涂工藝，使產品具有色彩絢麗、隨光變幻的藝術效果，讓手機殼不但是實用物品，更承載了冰雪文化與漆藝文化的雙重屬性。

圖6 螺鈿漆畫手機殼《冰城》 孫福生/作

另外，也可以用蛋殼粉或者漆皮粉來表現飄揚的雪花，用飄銀、貼銀箔來表現出銀裝素裹的景色等，給人疏朗飄逸的感覺。例如，馬書函設計的大漆茶葉罐《雪中漫步》（如圖7），整個罐體就運用了鋁箔粉刻畫的技法，表現朦朧的北方雪景。鋁箔粉銀白色的光澤，使其具備天然的裝飾性。此作品先將鋁箔粉通過大漆粘合在光滑的漆面上，再在表面統罩透明漆，適度研磨，形成獨特的肌理感。最后刻畫出雪景，加上白色蛋殼的點綴，使整個作品呈現出溫潤的金屬光澤，靚麗又含蓄。又如，張欒大漆茶壺系列作品《冰凌落沃土》（如圖8），運用銀粉與銀箔，通過蒔繪技法把雪花的晶瑩剔透貼切地表現出來。銀閃的雪花飄落在黑色的陶泥上，有種冰凌落沃土的意蘊，自然而和諧，這就是藝術衍生品的魅力所在。

圖7 大漆茶葉罐《雪中漫步》 馬書函/作

圖8 大漆茶壺系列《冰凌落沃土》 張欒/作

北方獨特的冰雪文化給漆藝產業發展提供了多種可能性和可塑性，深挖冰雪文創衍生品的地域文化特色，把握冰雪文化意識形態下的形式美規律，進行設計與材料創新，將大漆這種包容性強的材料作為載體，與之融合，賦予漆藝術冰雪文化的理念，促進地域漆藝產業化發展。

在2022年北京冬季奧運會背景下，漆藝發展尋找到了新的契機，將漆藝與時代發展相結合，通過梳理地域文脈、挖掘冰雪文化符號內涵及象征意義，運用傳統漆藝的本體語言，表達冰雪文化主題，進行冰雪文創衍生品創作。冰雪文創衍生品以造型藝術形式傳達視覺信息，體現時代景觀的新維度，構建漆藝創新體系。對此領域的研究有助于拓展傳統漆藝表現的多元性，提升漆藝作品的藝術價值和審美價值。繼承與發揚中國冰雪文化，促進區域文化的良性傳承與發展，對于傳統漆工藝的發展和創新有一定的推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