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先進
(凱里學院外國語學院,貴州 凱里 556011)
朱利安·巴恩斯(Julian Barnes) 是當代英國聲名顯赫的小說家。2011 年憑借《終結的意義》(The Sense of Ending) 獲得英國文學最高獎——布克獎。2005 年創作的《亞瑟與喬治》入選當年的布克獎短名單,雖然最終與布克獎失之交臂,但該小說在中外學界頗受關注。評論者主要從敘事藝術、戲仿、種族歧視和“英國性”的建構等視角對小說進行了解讀。其中,“英國性”主題是評論者熱衷談論的話題之一。例如,英國學者艾爾莎·卡瓦麗(Elsa Cavalié) 對小說中主人公喬治和亞瑟“英國性”的認同進行了闡述,并指出小說中主人公亞瑟與喬治的行為各自“挑戰了作為文化構建的‘英國性’”[1]88,但對如何挑戰并沒有展開論述①。另外,布萊恩·芬妮(Brian Finney) 對小說中民族身份認同和“英國性”主題進行了分析,認為,“小說《亞瑟與喬治》直面‘英國性’難題。”[2]13但遺憾的是,芬妮沒有對此展開詳細闡述。確實,小說主要從兩位主人公對“英國性”的態度真實地呈現了維多利亞時代末期和愛德華時代英國社會生活中“英國性”的不穩定的狀態:一方面,作為“他者”的喬治·艾達吉對“英國性”的威脅和改變;另一方面,作為英國騎士化身的亞瑟對“英國性”的背離。
首先,喬治對英國白人純正血統的威脅。英國白人純正的血統是“英國性”的表征之一。安吉利亞·龐(Angelia Poon) 曾指出,“作為英國人身份標準和中心支柱的白種人血統已自然而然地成為思維模式和權力結構的一部分,白種人居于觀賞者的位置而非被觀看的奇觀。”[3]22喬治出生在塔福德郡(Staffordshire),從其出生地來看,他是一個英國人;從其血統來看,他的母親是蘇格蘭人,他的父親是印度帕西人,具有混雜的血統。因此,喬治受到其周圍白人的歧視,他們視其為“他者”。例如,安森是負責喬治所在地大沃利地區治安的一位帶有強烈種族偏見的警察。他認為喬治的“血管里流著一半蘇格蘭血,另一半是帕西人的血”[4]331,這是非常可怕的。非常自然,當1903 年上半年大沃利地區出現一系列殘害馬和牛等家畜的惡性事件之后,每次去調查取證,當遇到喬治時,他對喬治總是言語粗暴,視喬治為潛在具有危險性的“他者”。并且安森悄悄地讓警察坎貝爾監視喬治的一舉一動,以便對其進行隨時抓捕。在1903 年8 月18 日喬治所在地殘害牛的惡性事件發生后,警察不假思索就將喬治送進監獄,隨即周圍的村民對其及家人做出一些不友好的行為。從人們的言行中,不難看出當地白人對喬治這樣的他者持有偏見,認為其混雜的血統是其怪異行為的根源。正如弗雷德里克·赫爾姆斯(Frederick Holmes) 指出的那樣,因為喬治印度血統外在表現非常明顯,所以他周圍的英國白人很少把他當作完完全全的英國人[5]62。由此可見,當地的白人處于主體地位,喬治是“英國性”對立面的“他者”②。
另外,英國的新聞媒體也公然地將喬治描述為典型的“他者”。愛德華·薩義德對近現代西方文獻中西方人對東方和東方人的描寫進行考察后發現,這些文獻大多有丑化東方和東方人的傾向:“東方被觀看,因為其幾乎是冒犯性的行為的怪異性具有取之不盡的來源”[6]135,“歐洲人所了解的非歐洲人全都是奧威爾所描寫的那種樣子。……非洲人、黃種人、棕色人或穆斯林這樣沒有鮮明個性特征的類型。”[6]322事實上,這種對東方人類型化的刻畫已經深入西方人的骨髓。例如,喬治被逮捕后,第二天早上的《伯明翰每日公報》這樣描述喬治:“他二十八歲,但看上去更年輕些。他穿著皺巴巴的黑白格上衣,黝黑的臉龐上沒有典型的律師特征,全黑的大眼睛,突出的嘴唇、又小又圓的下巴。他有典型的東方人的漠然外貌。”[4]137對此,赫爾姆斯認為,這個報道強烈暗示喬治是一個陰險、奸詐的東方人,他可以通過回憶喚起他對無助的農場的動物進行屠殺而獲得冷血的、肆虐成性的樂趣[5]62。換句話說,喬治沒有英國白種男人輪廓分明的面孔,迷人的微笑,有的只是刻板的不懷好意的漠然的神情,是被“觀看”的客體,一個典型的“英國性”的“他者”。
其次,喬治怪異的習慣與“英國性”具象化的鄉村生活格格不入。伊娜·哈伯曼(Ina Habermann)曾指出,“最能表達‘英國性’的是地方。”[7]20鄉村英格蘭是英國民族具象化的象征。“英國性”的英國民族認同在英國現當代小說中常常以鄉村莊園和鄉村綠地為載體,鄉村生活被詩情畫意般地呈現③。小說中喬治的生活習慣與鄉村生活不協調。小說這樣描寫喬治的習慣:“他仍然保持著老習慣,從辦公室回家后在小道步行一小時左右,這個習慣現在已經成為必需。……他不看沿途的風景,這些他沒有興趣,包括那些吼叫著的龐大動物……有時候,喬治會敷衍地打個招呼,對每個他遇見的人側一下臉抬一下頭,有時他對誰都不打招呼,甚至包括他想起來前一天打過招呼的人。”[4]80對此,有評論者指出,“‘忽略’和‘不感興趣’等否定詞和短語的使用表明喬治與其他村民之間的疏離,他是一個不遵守鄉村規則和不符合期望的‘古怪人’”[8]389,“喬治的這種活動方式是對英國性的威脅”[8]389。
最后,喬治崇尚“英國性”的行為也可能引起“英國性”的改變和對其造成威脅。托拜厄斯·沃辛格(Tobias A.Wachinger) 曾言,“英語曾經是實行殖民統治的核心工具,現在表明它不僅是斗爭和抵抗的最基本的場所之一,而且還是一種占有和重新賦予權力的場所。”[9]92作為第二代移民,喬治對英國人念錯自己帶有印度化色彩名字十分不安。為此,喬治總是極力地糾正他們的錯誤發音。小說多處呈現喬治糾正別人對其姓名錯誤發音的情形。例如,下面就是喬治和米克以及維切爾先生討論其姓名的發音的情形。
喬治看著這兩個人。“我覺得我不能同意你的觀點。”
“喬治,我所說的是,我們應該認識到,法庭有權力決定犯人的名字。它不是成文的,但那或多或少就是事實本身,你說的錯誤發音,我覺得……可以讓你更英國化一點。”喬治吸了口氣。“更少一點東方化?”“更少一點東方化,是的,喬治。”“那我恭請二位隨時念錯我的名字,以便我能習慣起來。”[4]145
不難看出,喬治雖背負著“蘇格蘭+印度帕西”混雜身份,但是他的思想和言語行為等具有典型的英國特色。他想其他英國人念其姓名時更英國化一點,這樣能賦予他與英國人平等交流的權力,他就能更好地融入英國社會。但同時這種做法也對“英國性”造成影響。對此,卡瓦麗認為,“喬治名字的發音方式——他的帕西人血統最后的殘留——必須被英國化,以抹除他身上的印度人的殘留。他在感受到的‘英國性’和已認同的‘英國性’之間徘徊。”[10]360另外,艾德多·德森(Ed Dodson) 認為這場景反映“相互競爭的‘英國性’內涵之間的張力”[11]125。換句話說,喬治尋求其姓名英國化的同時,這也使“英國性”處于一種不穩定的狀態。
從以上可以看出,巴恩斯在小說中詳細地描述了作為“他者”的喬治的血統、怪異的鄉村生活習慣和名字的英國化對“英國性”造成的威脅。
小說中亞瑟背離“英國性”的行為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首先,亞瑟有些行為違背了騎士精神。亞瑟從小接受正規的教育,還喜歡聆聽母親講述騎士傳奇的故事。自然而然,在亞瑟眼里,14 世紀在英國歷史上占據重要地位,畢竟“那些早已發生、長久被記住且早就被創造出來的騎士世界是英國民族性的根源”[4]25。眾所周知,騎士精神是“英國性”核心的表征。14 世紀是英國民族語言和民族文學形成的起始階段。英國文學之父喬叟在這方面做出了突出的貢獻。喬叟作品中許多人物是紳士,這些人物是騎士精神的表征。正如菲利普·沃梅森(Philip Mason) 所言,“喬叟筆下最完美的紳士當然是騎士,他從出道之日起就熱愛騎士精神、真理與榮譽、自由與忠誠。”[12]37體現英國民族特性的14 世紀騎士故事,為亞瑟之后俠義之舉提供精神動力。亞瑟為了保護英國在非洲殖民地的利益義無反顧地參加了布爾戰爭,還因此獲得了騎士榮譽稱號。另外,從醫期間收留病人約翰·霍金斯以及為喬治的不公正裁決進行抗議并不遺余力推動上訴法院重新審理該案的行為都是他踐行騎士精神的具體表現。
除了對亞瑟踐行騎士精神、堅守民族性根源進行描寫之外,小說還對亞瑟違背騎士精神的行為進行了描述。例如,在他的好朋友約翰去世后,亞瑟認為自己有責任照顧約翰妹妹杜奕。盡管后來亞瑟與杜奕結婚生子,但是亞瑟卻與另外一個女子瓊私下保持了十年的不正當關系。為了和瓊私會,他精心地謀劃怎樣和瓊乘坐不同的火車到達目的地,怎樣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悄悄離開。這種雙重身份使他面臨道德和情感的困擾。有時候他不由自主地對自己的行為進行反思:“他重重地坐在床上,心里想著那些去約克郡的非正當旅行……他可是在教堂里舉行過婚禮的,但如今在高地上高視闊步的時候,陪伴他的卻是另一個女人。”[4]298顯然,這是巴恩斯借敘述者的口吻對亞瑟所謂正直、熱情、忠貞的紳士代表的“英國性”委婉的批判,揭示亞瑟虛偽的面紗。這種所謂的“英國性”的騎士精神就在亞瑟忐忑不安中部分地背離了。
其次,亞瑟對“英國性”的背離體現在對英國人所尊崇的實證性的傳統的摒棄。安東尼·伊斯特霍普(Antony Easthope) 在其專著《英國性與民族文化》中強調這樣一種觀念:在歷史發展的長河中,每個民族形成了一些獨特的文化傳統,這種傳統有助于增強民族的認同感和自豪感。正是秉承這一理念,伊斯特霍普對英國哲學家的洛克、培根和霍布斯的實證主義精髓及其對后世的影響進行了詳實地闡述[13]62-300。另外,保羅·蘭福德(Paul Langford) 在其專著《識別英國性:舉止和性格1650-1850》 中對英國人奉行實證的傳統大為贊賞,堅信“英國人無法放棄他們引以為傲的實證主義”[14]76。在小說中,巴恩斯通過描述亞瑟從接受英國文化中實證主義傳統到摒棄的過程來揭示“英國性”是如何被背離的。起初,亞瑟非常重視用實證的方法來破案,并取得了顯著的成績。但是后來亞瑟卻開始信奉靈媒。也就是說,亞瑟慢慢地認可了靈媒的力量并堅信,“科學不是靈魂的敵人”[4]280,在他看來,由于“知識在不斷地變化著,知識分子對于自然界的觀察必須從不間斷”,而傳統宗教卻“陷入了儀式和專制的泥淖”[4]280。亞瑟加入了“靈魂研究會”。但是,科學唯靈論使亞瑟又陷入了兩難的境地:雖然唯靈論使他部分地從宗教信仰中解脫出來,但是宗教和科學的矛盾依舊無法解決。于是,他全身心地投入到與靈媒相關的活動中去。對此,“許多思想正統的人對爵士的公開聲明感到極為震驚”[4]401,連好朋友喬治也感到不可思議,“他遺憾地認為亞瑟爵士過于輕信”[4]415。小說的結尾一段喬治告別招魂會的一幕耐人尋味。招魂會結束的時候,等前排的人都快走完的時候,喬治迅速地拿出望遠鏡對準舞臺,“也就是亞瑟爵士可能待過的那個地方。他反復地、一次次地切換鏡頭,對準空中,對準虛無[4]427。從這段描述可以看出,巴恩斯凸顯了亞瑟信仰靈媒的結果的虛無性。正如凱瑟琳·韋斯(Katherine Weese) 所言,“巴恩斯強調亞瑟轉向唯靈論,以此作為其探索的開始,探索真理和經驗主義的內涵的一種方式,從而挑戰‘英國性’和認識論確定性的觀念。唯靈論與‘英國性’一道成為有爭議性的領域。”[15]315
再次,亞瑟公開宣稱自己不是正統的“英國人”,這也是背離“英國性”④的行為。堅持英國人的民族身份是維護“英國性”的基本準則。亞瑟在逐漸失去宗教信仰和熱衷于靈媒之后,他慢慢開始懷疑他的英國人身份。盡管他的公眾形象是一位正派、誠實的維多利亞時代紳士。然而,有一次亞瑟和喬治談話時,亞瑟告訴喬治他們屬于一種令人費解的類型,即非正統的英國人,喬治感到十分的震驚。“你和我,喬治,你和我,我們是……非正統的英國人。”[4]256因為在喬治看來,亞瑟爵士是個地地道道的英國人:他的名字非常英國化(亞瑟王曾經是英國歷史上的顯赫人物,是英國杰出人物的代表),他有騎士的榮譽稱號、優秀小說家和能干律師的聲望,尤其是在公眾場合表現出良好的教養和風度,總之,全身散發著英國味。如果不是他的做事的方式、名望和風度,喬治是不會求助于他的。亞瑟告知他是非正統的英國人,喬治感到非常吃驚。對此,卡瓦麗認為,這里“巴恩斯強調這樣一個事實,即‘非正統的英國人’這個詞匯屬于語義學領域(‘方式’、‘名望’、‘風度’),同時也涵蓋了鮑德里亞所定義的‘擬像’概念的內涵。”[1]92-93換句話說,卡瓦麗認為亞瑟的一些行為看似符合“英國性”的內涵,實則不然。
從上可以看出,巴恩斯從兩個方面描述了維多利亞時代末期和愛德華時期“英國性”不穩定的特點。正如克里斯汀·布伯瑞奇所言“特別地,巴恩斯對愛德華時代的‘英國性’的不穩定性狀態進行了描述。”[16]123這樣的敘述顯示出作者的良苦用心。也就是說,巴恩斯暗指當代英國的社會文化生活中“英國性”不穩定的現狀。
2007 年,巴恩斯接受克利蘇斯·弗拉加采訪時強調,“小說《亞瑟與喬治》不僅僅是描述過去的歷史,小說中的原初故事的強大之處在于,使人們意識到故事是與今天的情形相關的,也是對于一百多年前英國社會現狀的反映。所以,有一次我想,‘這故事屬于它自己’。如果人們沒有注意到小說中的故事與當代有相似之處,那么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是很好的讀者。”[17]135
的確,小說是對19 世紀末和20 世紀初英國社會歷史高度的還原,也折射出當代英國社會的現狀。其中,大規模的移民、英國民眾對民族身份的漠然和對“英國性”背離現象在當代英國社會極為突出。二戰后的向英國大規模移民促成了“英國性”的不穩定。英國社會學家杰里米·帕克斯曼(Jeremy.Paxman) 曾經就當代英國大規模的移民對英國人口的變化做過描述:“大量移民引起英國人口比例變化:向英國大規模的移民主要集中在英格蘭和其他地區的大城市。在那些地區白人成了少數族裔,將移民稱為少數族裔是不恰當的。截至1998 年,白人孩子在倫敦市中心的當地中學成為少數群體,即使在郊區,他們只占中學學生數的60%。在倫敦市中心,超過三分之一的孩子甚至不是以英語為母語。”[18]8另外,約翰·索爾特(John Salt) 在其撰寫的《移民的遷入和遷出》一文中對當代英國從1975 到2008年移民的狀況進行了仔細地統計和分析。他發現,在此期間“320 萬移民進入英國”[19]16,其中亞裔、非裔和加勒比海裔占了將近一半,在1971 到2001 年期間,來自南亞移民的出生率占整個移民的出生率的比例從16%上升到21%,來自非洲的移民的出生率的占比從7%上升到17%,來自加勒比海移民的出生率占比基本持平[19]36。不難看出,當代英國的多元化的趨勢更加明顯。
如前所述,亞瑟曾自豪地宣稱自己是“非正統的英國人”。這種對自己英國民族身份不以為然的態度在當代英國的年輕人中比較常見。當代英國社會學研究者史蒂夫·芬頓(Steve Fenton) 在2007 年對1100 名成年人(20-34 歲年齡階段) 就民族身份等相關話題進行訪談。他指出,“在分析了所有采訪之后,我們無法擺脫這樣一種印象,即相當多的年輕人要么對有關民族身份的問題不感興趣,要么對民族身份標簽顯示出某種敵意,要么拒絕民族身份而接受更寬泛的身份,例如‘世界公民’。”[20]328無獨有偶,對于這種現象,邁克爾·肯尼(Michael Kenny)也認為,在當代日趨多元化的英國社會,“英國性與另一股力量相競爭——這力量有助于形成一個現代的自由的多元化的英國。這引起了年輕人、專業人士和少數族裔公民的共鳴。”[21]157不難看出,小說《亞瑟與喬治》并不是單一和純粹地展示維多利亞時代末期和愛德華時代種族歧視的現象(國內外評論者對此做過詳細論述),也不是一味地美化亞瑟為喬治翻案的正義之舉。而是構建了那個多元化時代英國民眾對民族身份和“英國性”的認同和反思,將一百多年前的種族矛盾、民族身份認同的困惑和“英國性”的反思與全球化時代的英國社會的同類困境相連接。正如多米尼克·赫德所言,小說描寫了距今有100 年歷史的社會現狀,今天我們仍面臨類似的民族身份的認同[22]26。
對于當今英國社會日益多元化的趨勢和民眾(尤其是年輕人) 對民族身份的漠然的現狀,巴恩斯表示出極大的擔憂。他在接受弗拉加的采訪時,從《亞瑟與喬治》談到了全球化環境下對“英國性”喪失的擔憂:“在《亞瑟與喬治》時代,英國性好像是有包容性的。然而現在的英國性,尤其是不列顛性,有許多種形式,很多人并不在乎它。每一代的年輕人更加國際化。我對這個問題感到非常憂心。……當他們說‘我不是英國人’或‘我不是不列顛人’‘沒關系,讓我們忘了國別’時,對此,我感到很遺憾。語言在消亡、文化也在消亡。”[17]142從巴恩斯向記者吐露心聲的話語來看,不難理解,作家在《亞瑟與喬治》中生動地描寫作為他者的喬治的行為對“英國性”的威脅和作為騎士的亞瑟對“英國性”的背離,從而折射出那個多元化背景的時代英國人對民族身份和“英國性”訴求和反思,其目的是向讀者提供一個當代“英國性”的版本,引發讀者對“英國性”的反思。這反映了全球化時代包括巴恩斯在內的部分英國白人在英國社會多元化趨勢日漸明顯和民族性弱化時表現出的擔心。
注釋:
①其實,這是巴恩斯創作一個重要的真實意圖。具體闡述見本文的第三部分。
②例如,2008 年李穎發表在《湖南科技大學學報》上《論〈亞瑟與喬治〉中的東方主義》一文指出,東方主義是喬治·艾達吉歷史冤案的推手,并對喬治的“他者”形象進行了全面分析。
③國外的研究專著(Baucom,Ian.Out of place:Englishness,empire,and the locations of identity,1999;Burden,Robert & Stephan Kohl.Landscape and Englishness,2006 等)都強調英國的鄉村莊園和鄉村生活最能體現“英國性”。
④由于英格蘭在英國歷史上一貫的強勢地位以及歷史文化的約定俗成等原因,20 世紀中期以前的各階層、各民族的英國人大都習慣用England 指代“英國”,用Englishness 指代“英國性”。王一平認為,巴恩斯在小說中默認“England”和“Englishness”為“英國”和“英國性”,但將英國與法國相比較時用“British”。在《亞瑟與喬治》中,巴恩斯一直都使用“England”和“English”。見王一平論文《朱利安·巴恩斯小說的當代“英國性”建構與書寫模式》第79 頁。“英國性”和“大不列顛性”(Britishness)的主要區別是:“英國性”注重種族、文化內在的一致性,“大不列顛性”則偏重政權與政治的一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