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吉, 姚三軍
(懷化學院 1.教育科學學院; 2.武陵山片區基礎教育研究中心;3.武陵山片區基礎教育評價中心,湖南 懷化 418008)
發展第三方教育評價已成為世界各國政府與教育評價專業化發展的一種理論共鳴和實踐共識。第三方評價的提出源于新公共管理理論,該理論主要倡導公共管理主體多元化的理念,提倡將市場競爭機制引入公共服務領域,以提升績效和管理效能。基于這一理論,研究者普遍認為“第三方評價是一種在教育主管部門和學校等內部評估之外,是與評價客體無任何利益關系的社會中介機構所組織實施的一種外部評價,具有客觀中立性、專業性和市場化等獨特優勢與特點。”[1]
新時期,隨著政府職能結構不斷調整和重組,教育公共服務體系不斷社會化和市場化,發展第三方教育評價已經成為我國政府高位推進的重要教育改革內容。黨的十八大以來,特別是十八屆三中全會以來,針對教育改革,我國先后頒布了《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 年)》《教育部關于推進中小學教育質量綜合評價改革的意見》 《教育部關于深入推進教育管辦評分離促進政府職能轉變的若干意見》,以及2020 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了《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等重要文件。這些文件都要求深入推進管辦評分離,指明要逐步建立“政府宏觀管理、學校依法自主辦學、社會廣泛參與”的新型教育治理格局。這一系列文件的出臺,無疑為基礎教育階段第三方評價的發展提供了政策依據和重要機遇。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我們的人民熱愛生活,期盼有更好的教育。”[2]強調了教育為人民服務的宗旨,突出了教育的社會公共利益要求,這為新時期我國教育改革發展指明了方向。要辦“更好的教育”就意味著教育既要服務于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祖國的繁榮富強,也要滿足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需求。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需完善公共服務體系,促進政府職能改善。這就要求我們必須更多地關注教育公平問題,將公平原則納入教育改革發展的重要目標之中,在進一步總結教育發展經驗教訓的基礎上,通過深化體制改革,充分調動各方面的積極性和創造性,充分體現教育的多元利益均衡,從而促進我國教育全面協調可持續地發展。
在多元教育利益博弈中,教育評價改革無疑是解決當前教育領域中出現的各種問題和利益沖突的邏輯起點,而第三方教育評價則是破解當前教育評價改革困境的突破口,也是實現社會公平的必然選擇。一方面,第三方教育評價是理順教育評價公正邏輯的必然選擇。具有客觀公正、科學專業和市場化等特點的第三方教育評價,能夠有效克服我國傳統教育評價體制中一直存在的兩重邏輯困境:一是能有效破解傳統行政主導評價模式中政府既當“裁判員”又當“運動員”的邏輯困境,二是能有效解決學校自評模式中學校“自彈自唱”“自吹自擂”的邏輯困境。另一方面,教育第三方評價是保障教育評價社會公信力的有效手段。從手段來看,第三方教育評價相較于傳統評價方式更具有科學性和專業性。它能夠通過規范的程序和途徑,針對不同的評價內容,選擇合適的評價工具和評價方法,聘用專業的評價人員,對教育活動做出的專業性評價,并且根據評價結果提出有效且適當的解決方案。相較于第一方和第二方評價來說,其評價的信度與效度無疑具有更大的保證,同時還能夠有效減少權力尋租現象,從而形塑教育評價的社會公信力。從這一角度來看,致力于為教育公共事業發展服務的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肩負著促進教育公平乃至整個社會公平的重大使命。
2013 年十八屆三中全會上,我國將“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同時首次提出“委托社會組織開展教育評估監測”[3]。隨后教育部提出“推進教育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改革目標”。2015 年,教育部在《關于深入推進教育管辦評分離促進政府職能轉變的若干意見》中強調要構建政府、學校、社會等多元主體的良性互動、相互制衡與合作共贏的新型共治關系,推進教育管辦評分離,形成“政府依法管理、學校依法自主辦學、社會廣泛參與”的新型治理格局[4]。2017 年,國務院辦公廳提出“健全第三方評價機制,增強評價的專業性、獨立性和客觀性”,并對其主體、職能、角色等提出了具體要求[5]。2019年,中共第十九屆中央委員會第四次全體會議專門研究“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這一重大問題并做出決定,提出“堅持與完善群眾參與基層社會治理的制度化渠道……發揮群團組織、社會組織作用,發揮行業協會商會自律功能,實現政府治理和社會調節、居民自治良性互動,夯實基層社會治理基礎”[6]。從國家和政府頒布的一系列文件可以看出,我國原有的“政府全能型”管理模式已不再適應社會的發展,而構建“國家和社會共同治理”新格局是新時期的要求;同時管辦評分離已成為國家教育治理體系現代化的頂層設計,也是創新教育公共治理機制與模式的發展方向。
所謂“治理體系現代化”是指逐漸擺脫較為單一的政府一元管理模式,將更多的自治空間與自治權力賦予社會,從而實現以法治為保障、以共治為路徑、最終達到善治的治理[7]。教育治理體系現代化則是一個以法治為基礎的民主、規范、協調和高效的整體性教育制度運行系統[8]。可見,權力配置均衡與民主多元是教育治理體系現代化的典型特征與重要標準。因此,第三方教育評價作為深入推進教育“管辦評”分離的改革路徑,已經不僅僅是評價方式的簡單呈現,而是針對我國傳統教育評價模式局限性的積極應對;它既是實現教育評價權力配置均衡的重要路徑,也是實現多元主體博弈均衡的重要力量,對于推進教育治理體系現代化具有極大的促進作用。
一是第三方教育評價是破解教育評價權力配置失衡的題中之義。原教育部部長袁貴仁指出:“治理模式下的‘社會評教育’實質是要把評價權和監督權更多交給社會、回歸社會,在‘管’與‘辦’的互動中,保持相對獨立性,成為教育治理體系的一個重要方面。”[9]從利益關系上來看,第三方教育評價的介入絕對是一種科學民主的選擇。它既不隸屬于政府,和學校也沒有任何利害關系,是具有獨立法人地位的社會第三方,極大地滿足了教育評價客觀公正的根本要求。同時,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作為一種專業機構和專業治理角色,有利于消除各主體間的信息差以及因信息不對稱而產生的政府與公眾的權力差,使多元主體以平等的地位共同參與社會治理[10]。
二是第三方教育評價是實現多元主體博弈均衡的重要力量。教育評價是一項非常復雜的工作,同時也是一項公共事業,應充分尊重各相關利益主體的發言權、參與權以及知情權。第三方評價以其公正獨立的身份,為多元利益主體提供教育評價的專業性服務,既有助于為行政部門有針對性地制定政策提供科學、準確的信息參考,更有利于弱勢主體捍衛自己的教育評價權力。第三方評價的目標不僅僅是完成教育評價目標本身,更深層次的意義在于具備“客觀公正、專業科學”的獨特優勢,能有效協調“政府、學校、學生、家長以及社會”各方利益均衡和價值認同,能有力整合社會各方專業力量,形成多方監管與外部制衡的治理格局,從而達到合作共贏與理想大同的最終目標。
教育評價是一項專業性較強的工作,需要專業公正的評價理念、專業評價人員以及專業評價工具的支撐,否則評價結果將會大打折扣,甚至導致極大的負效應。因受傳統“政府一元”管理模式的影響,我國教育評價權高度集中于政府一方。政府既是評價政策法規的制定者,也是評價主體,其行政權力與教育評價權力幾乎等同,在教育評價制度的建立、實施及決策等方面具有絕對壟斷地位。我國主要由教育行政部門對學校開展評價,一般多為總結性評價,重視評價的選拔與甄別功能,缺乏過程性和發展性評價,對學校、教師和學生發展關注不夠;評價人員大部分都是兼職或臨時人員,評價方法較為單一,更不會針對不同學校開展差異化評價,欠缺靈活性與專業性,致使教育質量差強人意,甚至普遍出現“五唯”式頑瘴痼疾。
作為教育發展的指揮棒和航向標,教育評價改革勢必成為全面深化素質教育改革的重要抓手,而發展第三方教育評價則是深化我國教育評價改革的突破口。事實上許多國家的經驗也表明,發展第三方教育評價是建立良性教育生態,提高教育質量的有效手段。馮建新指出:“評價的根本目的是促進發展,應淡化選拔與甄別功能,關注教師、學生和學校發展,突出評價的調控與激勵功能,激發教師、學生和學校發展動力,促使其實現自身價值。”[11]202第三方評價以其明顯的客觀性與專業性優勢,為多元利益主體提供教育評價的專業性服務,能極大地促進教育評價理念從行政權威向專業權威轉變。從價值追求上來看,相較于傳統的政府評價和學校自評受行政權威的影響,只關注評價的甄別、篩選與獎懲功能,第三方評價秉持專業權威理念,更多關注評價的改進、發展和激勵的價值與作用。這既有利于激發各相關主體參與評價的積極性,又有利于喚醒多元主體自我發展的自主性。一方面,有利于各相關主體形成教育評價共識,清醒認識問題與優勢,找準發展方向,助推我國基礎教育高質量快速發展;另一方面,有助于落實學校的辦學主體地位、激發學校的辦學活力,調動教師的教學積極性,凝聚各方力量,整合各類資源,形成推動教育高質量發展的社會合力。
中華民族傳承了幾千年的獨特傳統文化深刻影響著當今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教育評價領域也無例外,深深地打上了傳統文化的烙印。即便是在社會政治、經濟結構發生根本性變革的今天,傳統“官本位”思想仍然深刻地影響著我國的教育評價實踐活動。長期以來,我國政府行政權力與教育評價權力高度同構,政府對于教育管理與評價具有絕對話語權,既是決策者、指揮者,又是實施者、監督者和評價者。朱永新指出:"長期以來,我國的教育評價主要來自教育行政部門系統內部,教育行政部門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教育評價主體單一、模式單一、指標單一、理論陳舊、技術落后等問題相當嚴重,導致非人本、不科學、難公正、欠合理等諸多積弊,嚴重阻礙了中國教育改革與發展。”[12]雖然這樣的評價方式科學性、公正性以及專業性都不能較好地滿足社會大眾的期望,但現實是學校對于政府實施的行政性評價須無條件服從,普遍缺乏與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合作的意愿和動力,公眾仍然相信政府評價的絕對權威和影響力。究其原因,主要是受傳統文化與管理體系的影響,政府與社會大眾尚未建立起對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的身份認同和信任關系。
一是政府角色轉變不徹底。受行政主導管理體制慣性的影響,政府職能轉變并不徹底,總體上還在“放權”與“放心”之間糾結或在嘗試當中徘徊。尤其是地方政府放權與推動態度不太明確,職責界定不清晰、不具體,可被分解的“第三方”擔當的職責常常又不自覺地被收回到政府的權力之下。如評價職能仍然主要體現為對教育資源的配置,教育評價實踐的功利性色彩濃厚;同時評價內容和指標體系仍然主要依據教育政策重心轉移來進行制定與調整,其他利益主體的訴求未得到充分考量,評價的發展性價值尚未得到重視與落實等。總之,受行政權力的束縛,基礎教育階段的評價目前仍然以政府評價為主,嚴重阻礙了第三方評價機構的獨立性與專業性的發揮。
二是社會公眾傳統思維慣性明顯。一方面,學校、社會和大眾普遍習慣于傳統的第一方和第二方評價,對于新生事物第三方評價的介入會有一定的質疑與排斥,很難信服第三方評價所提供的評價結果。另一方面,教育評價涉及政府、學校、教師、學生、家長以及社會等多方利益主體,他們之間立場不同,對教育評價的期望也不同,對教育評價的利益訴求存在分歧,協調并達成“利益博弈均衡”難度較大。雖然從理論上來說,他們應該是平等合作,互助互利的關系,但是現實情況是政府職能轉變不徹底,各方主體的權責也不明晰,其他主體仍然會選擇依賴政府;甚至部分主體基于自身利益的考慮,會排斥或拒絕第三方評價的介入。例如學校害怕第三方評價的結果對自己的行政排名、招生、社會聲譽等有負面影響,往往缺乏接受并參與第三方評價的積極性,甚至存在抗拒心理。
第三方教育評價要真正發揮作用,需要多方利益主體之間的互信互助,通力合作。作為一種評價方式、一種學術力量,第三方教育評價能否順利開展,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政府的意志和社會的認同。顯然現階段政府并未給予第三方教育評價以足夠分量的身份認同,社會大眾對第三方教育評價尚未形成價值認同。面對這樣的外界環境,教育第三方評價機構本身也很無奈,博弈之中只能尋求政府的支持,受到行政權力的牽絆,評價的客觀獨立性往往無法保證。
法律是由國家制定或認可并依靠國家強制力保證實施的,反映由特定社會物質生活條件所決定的統治階級意志,以權利和義務為內容,以確認、保護和發展對統治階級有利的社會關系和社會秩序為目的的行為規范體系[13]23。它是維護國家穩定、各項事業蓬勃發展的最強有力的武器,也是捍衛人民群眾權利和利益的工具。法律是一系列的規則,通常需要經由一套制度來落實[14]45。
為扭轉唯分數、唯升學不良傾向,積極推進義務教育評價改革,國家相繼研制并印發了《關于深化教育教學改革全面提高義務教育質量的意見》《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 《義務教育質量評價指南》等一系列重要文件。這些文件都要求深入推進管辦評分離,提出要逐步建立“政府宏觀管理、學校依法自主辦學、社會廣泛參與”的新型治理格局;同時也多次提倡和鼓勵對作為一種科學的外部評價形式的第三方教育評價給予大力支持。雖然這為基礎教育階段第三方評價的發展提供了政策依據和重要機遇,但尚未進一步全面落實,仍然存在大量制度空白。
一是缺乏與之相配套的法律法規,更談不上針對各地實際所制定的基礎教育第三方評價實施細則。一方面,作為規則制定者,政府未能同步配套法律支持體系,即便有些現有法律法規涉及一些相關內容,也多是原則性、概括性的粗略規定;尚未對基礎教育第三方評價機構的身份認同、機構性質、評價權利與義務、評價規范、評估爭議、法律責任等方面做出明確規定,即國家尚未對教育第三方評價提供法律法規上的認同與賦權,導致第三方評價的發展無法可依,獨立性和公信力都無法得到法律保障。
二是專門性政策制度和工作規范標準缺失。當前尚未出臺針對基礎教育第三方評價機構的準入資格、行業標準、評價程序、評價人員從業要求、評價監督機制等相關制度規定。雖然有一些地方政府率先進行了一些嘗試,但是多為地方性試行辦法,范圍模糊,操作性不強,還需要進一步檢驗與完善。因此,第三方教育評價目前不僅存在資質認證困難、監督機制缺乏,扶持力度太弱等外部問題;還存在信息缺乏透明度、評價標準不統一、指標不科學、職業道德評價缺乏等行業問題,其社會公信力和權威性嚴重不夠。
發展初期,我國教育第三方評價除了外部發展環境的不利影響,自身內部也存在許多亟待解決的問題,諸如獨立性、專業性等不能滿足社會的需要。
1.獨立性不夠
世界銀行認為評價獨立性應該包括機構獨立、行為獨立、避免利益沖突和保護不受外界影響等四個方面[15]。其中機構獨立與行為獨立是基礎,以此來保證評價活動能避免利益沖突和不受外界影響,得出客觀、公正和科學的評價結果。獨立性是第三方評價的核心,是保證評價結果客觀、公正的關鍵。作為一種外部制衡機制,與內部評價相比,第三方教育評價最重要的一個特點就是具有獨立性優勢。所謂保持獨立性,既要求機構獨立、人員獨立,還要求精神獨立[14]。然而,目前我國大部分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在機構獨立與人員獨立上都無法保持完全獨立,更談不上精神獨立了。
一方面,從機構性質來看,第三方評價機構主體獨立性明顯不夠。目前我國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主要有省級教育評估中介機構、高校研究機構和企業型評估機構等三種類型。其中完全獨立的企業型評價機構鮮少,而絕大多數屬于前兩種“半官方性質”。它們一般是事業單位,人員配置事業編制,與政府存在直接或間接隸屬關系,這些第三方機構在不同程度上不得不依靠于各級教育行政部門。另一方面,從工作實踐來看,前兩種類型的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都是由政府主管部門組織或者間接組織推進評價工作,評價實踐中獨立性顯然不夠;而企業型評價機構從形式上來說具有獨立性,但是在實踐中,它們不但需要接受登記管理機關和業務主管部門的雙重行政化管理,而且還要應對前兩者半官方評價機構的強勢擠壓,所以在權衡之后不得不尋求政府委托方的支持,形成一定事實上的依附關系,同樣也無法保證自身完全意義上的獨立性。
2.專業性不強
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性質上是一個專業性組織,因其具有獨特的專業性,世界各國都將其視為推動教育評價發展的一種重要“專業力量”。但是目前基礎教育第三方評價機構總體存在規模較小,專業程度不高,組織能力不強,行業規范欠缺等突出問題[16]。
一是第三方評價機構成長緩慢。受外部環境的制約,我國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往往成立時間不長,規模小,基礎比較薄弱,抗風險能力較弱,穩定性較差。在全國范圍內具有影響力且能夠得到社會各界普遍認可的專業評價機構比較少。
二是評價標準與程序的科學性不夠。由于我國第三方評價發展起步較晚,其相關研究較為滯后,評價機構自身的科研實力不強,所以大部分機構所持的評估理論和指標體系多是參考或借鑒國外成果,對于符合本國國情的評價理論和標準的研究較少。同時,我國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發展歷程較短,缺乏相應的實踐經驗,其評價程序的精細化、評價方法的適切性都有待進一步加強。
三是評價從業人員專業性不強。一方面,我國教育評價實踐中主要采用“專家主導型“評價模式,但我國目前教育評估專家總體數量匱乏,專家資格評審標準不一,存在選聘時受專家的專業水平、職業影響力和工作能力等因素影響差別較大的問題。同時,第三方評價機構出于成本方面的考慮,在聘請專家時,不會根據專家的專業背景和影響力精心籌劃,往往會降低標準,選擇拉熟人或退休領導等做法,這直接影響到評估結果的效度和公信力。另一方面,其他評價人員聘用資質標準尚未規范。從理論上來說,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對評價工作人員的專業知識、技能和評價經驗應該有較高的要求,但是我國現行評價從業人員普遍專業性要求不高,很多專業背景不相符,專業能力不達標,甚至有些第三方機構為了節約成本采用兼職大學生做法,只是對他們進行集中短暫的培訓,這樣導致評價行為的精準性和科學性很難把握,無法滿足評價活動的效度與信度要求。
四是評價方法單一,技術實力不足。評價是一種操作手段,這種操作手段要借助大數據、高科技來進行。目前,在教育評價工作實踐中,層層數據填報、問卷調查、座談訪談等傳統手段仍然在數據采集中占據主導地位,信息化手段、工具和方法還相對缺乏,信息化整體水平還相對較低,大數據、互聯網+等工具尚未得到廣泛應用[10]。受評價方法和技術水平的限制,過程性評價和實時動態評價都很難實現。
教育評價是一種復雜而又具有高度專業性的活動,科學的教育評價體系需要建立在嚴謹的科學研究基礎之上。加強第三方教育評價理論研究對我國教育評價改革發展具有重要支撐、驅動和引領作用。改革開放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第三方教育評價研究在其概念、方法論、體系、評價原則、評價實踐等方面取得了一定的進展,為推進教育評價改革發展發揮了重要促進作用。但是由于我國第三方教育評價理論是從國外借鑒而來,發展時間較短,很多方面落后于歐美教育發達國家,理論與實踐研究均較為薄弱,研究空間巨大,尚有諸多方面亟待深化和拓展。
一方面,需加強第三方教育評價理論的中國化研究。起步階段,通過借鑒國外先進理論和經驗成果無疑是推動我國第三方教育評價快速發展的有效手段。因此,大量學者聚焦于翻譯、介紹國外第三方教育評價模式,引進了許多其他國家第三方教育評價的程序和方法,但對于外國第三方教育評價理論的中國化研究尚未有足夠重視。我國的傳統文化和國情民情與世界其他國家有著顯著差異性,這就決定了我們絕不能生搬硬套國外的評價理論和經驗,需要對其進行深入的中國化研究,才能避免出現“水土不服”現象。要在深入探究外國第三方教育評價理論的實質和本源的基礎上,結合中國第三方教育評價的具體實踐,積極探索我國第三方教育評價改革領域的中國理念、中國方案和中國經驗。
另一方面,需深化我國第三方教育評價的實踐研究。目前我國第三方教育評價主要是一種經驗性實踐嘗試,這些嘗試和探索較為零散雜亂;存在著評價主體單一、評價指標不科學、缺乏跟蹤評價以及元評價機制等諸多問題,迫切呼喚專業而又系統的實踐體系研究。這就需要全面了解當前我國第三方教育評價發展改革所面臨的困難和問題,深入分析其形成原因;積極開展區域性第三方教育評價改革的試點或試驗,總結正反兩方面的經驗和做法,并努力將它們提升到原則和規律;促進第三方教育評價實踐問題需要匯聚多學科力量,進行跨學科研究,從而推動第三方教育評價研究的理論、政策和實踐創新。
第三方教育評價的發展離不開國家權力的支持,尤其是發展過程中外部環境的規范必須依賴政府權力的介入與推動。
一是需要政府轉變觀念。我國教育評價發展要想取得實質性革新,那么政府觀念必須先行,而且需要有實質性轉變。一方面,政府需要轉變執政理念。應該清楚認識到自身在教育評價領域的局限性,轉變傳統“全能政府”的觀念,樹立“多元共治”的新理念;從專業角度,充分認識發展第三方教育評價的必要性和迫切性,給予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以足夠的重視與認可。另一方面,政府需要明確職能邊界。隨著我國公民意識和社會責任意識的增強,政府在傳統教育評價中的管辦評“全壘打”模式已不能適應社會發展,取而代之的應該是“政府、學校和第三方多元共治”的全新模式。這就要求政府堅持落實管、辦、評分離,通過法律法規明確規制權力運行的邊界、程序和手段。充分發揮政府的主導作用,積極構建“政府負責宏觀管理,學校依法自主辦學,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專注評價,社會各界立體監督”的多元共治格局,使整體教育評價工作朝著健康、良性的方向持續發展。
二是需要政府配套完善相關法律法規制度。法律法規是第三方教育評價發展的基礎和保障,同時也是對其發展的一種規范與制衡機制,它的缺失為我國第三方教育評價的改革之路帶來了極大的不確定性。作為處于社會權力中心的國家和政府,責無旁貸地應該承擔起為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良性發展提供法律法規保障的責任。首先,應完善法律法規制度。應該通過立法形式對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的性質、主體地位、組織架構、職責、權利與義務、主體關系、運行機制、評價程序等相關內容進行明確,以此從國家層面高位推進社會對于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的身份認同。其次,應健全監督問責機制。管辦評分離的過程中,政府在把權力下放給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的同時必須肩負起相應的監管責任,配套建立健全第三方教育評價的監管體系。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作為一種社會組織,其本身也存在以評謀私、尋租等不正當行為的可能性,不能只依靠內部自律來實現監管責任,需要內外監管“雙管”齊下,分工合作,才能為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的健康發展保駕護航。監管機制需要涉及建立資格準入制度、激勵與問責機制以及元評價等相關制度,必須符合公眾參與、信息透明、制度平衡等要求,需要依靠學校、政府、社會以及第三方機構本身等力量組成的多元立體監督體系。監督形式可以靈活多樣,鼓勵采取設立監督熱線和郵箱、決策聽證、公眾參與認證、公眾號或網站公示與舉報等多種渠道接受公眾和媒體的監督。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的評價人員構成、評價過程、評價結果、跟蹤改進情況以及元評價結果等都必須向社會公開,才能逐步樹立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的公信力。
三是政府要規范市場運行機制。目前由于政府政策制度不完善,行政對教育評價干預過多,社會對于第三方教育評價的認同度不高等原因,導致我國第三方教育評價存在市場運行機制不成熟,行業標準尚未建立,需求不足,供給能力良莠不齊等問題。如果完全依靠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進行調控,那么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不但發展緩慢,而且極易導致市場失靈的局面。為此迫切需要政府加大對于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的扶持力度,加強對不成熟的第三方教育評價市場的宏觀調控。一方面,政府應該指導并督促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盡快形成行業標準,既包括確立第三方教育評價的服務標準,也包括其專業標準。通過行業標準的確立從而明確第三方教育評價的各種規范與準則,逐步激發評價機構的發展活力,平穩推進第三方評價行業的專業化發展。另一方面,政府可以“按照市場的供求機制、價格機制、競爭機制來購買和使用第三方評價服務,培育市場主體、市場體系及其行業組織,對市場失靈時干預等更為長效的方式支持教育第三方評價的發展,提高其自我發展、自我約束能力。”[18]應該依照法律和行業標準,結合市場的供求機制和優勝劣汰的市場競爭機制,對符合基本條件,擁有專業評價能力或是具備發展潛力的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進行大力扶持和培育;而對于那些不達標、評價能力較低,甚至是存在不法行為的機構,政府應該通過責令其限期整改、重新認定或是宣布取締淘汰等處罰措施對不良評價機構進行嚴格規制。
我國第三方教育評價尚處于發展初期,除了外部環境的不利影響之外,評價機構自身發育也較為孱弱,存在多方面的不足亟待改進完善。首先,需要改進評價技術與方法。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的專業水平將直接影響著評價結果的質量,要想得出客觀準確的結論,需要第三方評價機構不斷革新評價理念,提升評價能力,改進評價技術和方法。在評價方法上,既要提倡多樣性,又要確保適切性,還要注重創新性。多樣性是提倡在評價過程中盡量采用文獻分析、調查、訪談、座談、智能系統、大數據分析等多種方法相結合的形式進行資料的收集和整理,通過量化評價與質性評價相結合的方式確保評價數據與信息的客觀公正性。適切性是要求針對不同情況采用不同的評價方法,最大限度地保證評價數據的客觀真實性。創新性是要求第三方評價人員在不斷實踐過程中總結經驗,吸取教訓,聚思廣益,不斷創新評價方法與形式,如大數據評價分析、人工智能系統評價等新的評價方法。
其次,需要確立行業標準和規范守則。我國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發展起步較晚,大部分處于小規模且松散運營狀態,尚未形成國家標準,行業內部規范與專業自律意識。想要打造一批有質量、有公信力的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必須盡快確立行業標準和公約守則,必須建立科學合理的評價制度、評價標準、評價辦法、評價指標等,這樣才能確保評價的信度和效度。而行業協會組織的建立對于解決這一現實問題是一個較為有效的選擇,它能通過共同協商的方式,有效改變小而散各自為營的情況,高效整合行業內部智慧、力量和優勢資源,迅速實現信息互通等多種功能;能通過資格認定、信用等級評定、晉級管理等方式,快速推進行業內自我管理、自我服務和自我監督機制的構建;更重要的是它能通過建立評價的專業標準,提高教育評價機構專業化程度,改進教育測量技術、統計與分析技術、評價技術等,創新地解決認知診斷、個性化評價方案制定等問題,促進行業整體專業水平迅速提升。
再次,需要提高評價人員專業水平。評價人員是事關教育評價是否客觀、公正與科學的核心要素,因此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需要建立一支專業的評價團隊。一是要嚴格選聘從業人員,對專業人員實行從業資格認證,并定期開展專業培訓,不斷提升專業人員的業務能力。二是從團隊來看,需要從學科背景、學歷層次、能力水平、年齡結構、利益關系、數量規模等多方面綜合考慮組成評價團隊。學科背景要求團隊成員應該包含教育學、心理學、測量與評價、統計學、教育技術學、管理學、社會學等評價工作所需學科背景的人員;能力水平要求評價人員的學科知識與能力要達到從業的基本標準;學歷層次要求團隊成員具備基本的從業學歷等級,其中對專家成員要求應該較高,應具有相關領域較高學歷和學術水平,并且擁有較大社會影響力,才能符合評價專家的基本條件;年齡結構上則要求扭轉老齡化傾向;利益關系則要求評價人員應對具有密切利益關系的評價業務進行回避,盡量選用沒有直接利益關系的人員,特別是專家人選的確定,一定要嚴格執行這一要求;數量規模則是根據實際評價活動的業務需要來確定合適的評價人員數量。三是要加強在職評價人員的理論學習,樹立科學專業的道德認知,在評價的過程中始終保持科學、客觀、公正、高效的理念。四是第三方教育評價發展方興未艾,需要大量高質量、高水平、高素質的教育測量與評價專業人才。這不但要求第三方教育評價機構需要利用工作平臺,通過工作實踐大量培養自己所需要的專業人才,同時也呼喚高校利用專業教育優勢,積極培養教育評價專業人才,以便更好地滿足教育評價行業快速發展的人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