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慷,陳武元
(廈門大學 教師發展中心,福建 廈門 361005)
經費籌措是高校辦學不可回避的問題。高校經費籌措渠道的單一化就像人需要依靠“輸血”一樣,而多元化則像人可以靠自身“造血”一樣[1]。伴隨著高等教育財政制度變革,一些高校或主動或被動走向自身“造血”,以多元經費籌措方式確保學術發展免受經費短缺的制約。近年來,社會捐贈在高校經費籌措中的作用及價值不斷凸顯,引發眾多關注。畢業生捐贈是社會捐贈的主體,天然的學緣關系是牽連大學與畢業生的紐帶。為增進這一關系,獲得畢業生對母校的更多關注與支持,增強自身“造血”功能,一些國家的高校開始有目的、有計劃地發展畢業生服務。從學理上來說,畢業生服務與校友服務這兩個概念既緊密相關又有明顯的差異。目前,校友的含義仍未統一,廣義的校友包括畢業生、在校生、教職工以及獲得過學校榮譽稱號的人士等,狹義的校友則專指畢業生。在資料搜集過程中我們發現現實境況是,各國校友服務主體實際上就是畢業生,具體的校友服務活動中若無特別說明均面向或主要包含畢業生,專門的在校生服務、教職工服務通常較少歸于校友服務。雖然現實中畢業生服務與校友服務重疊度頗高,但不可否認的是,在研究中使用“畢業生服務”一詞顯然更為明確和精準。
日本私立大學長期與畢業生群體保持著密切的關系,積累著較為豐富的畢業生服務經驗。日本國立大學法人化以降,國立大學也開始重視畢業生群體。日本高校官網中的“卒業生”(畢業生)版塊為我們了解日本高校畢業生服務提供了途徑與便利。對日本畢業生服務進行分析與經驗提取,既可以對其他同是政府主導型、缺乏傳統捐贈文化國家的大學帶來啟示,同時對其畢業生工作動態予以關注也有助于豐富我們對國立大學法人化之后其發展實況與成效的了解。
從資源獲取視角來看,畢業生群體集財力資源、信息資源、人脈資源、智力資源、文化資源、社會影響力資源等豐富資源于一體。高校對畢業生的定位以及與畢業生之間關系的構建極大地影響著高校的外延式發展與高質量建設。經歷著獲取畢業生財務支持方面的瓶頸,一些高校開始意識到“畢業生肯定會對母校懷有眷戀與感恩,進而傾情回報母校”或許只是一種理想、一種期待。為加強與畢業生之間的關系,獲得更多更穩定的經濟性及非經濟性資源,世界范圍內不少高校紛紛突破與畢業生之間的“勸募-捐款”這一單向索取關系,重視和發展畢業生服務。這實際上是一種意義重大的轉變,它使高校與畢業生之間的關系不再僅囿于情感的依存與聯結,而是由情感、理性、利益等多種重要因素綜合起來進行塑造與捍衛。
高校發展畢業生服務符合互惠利他理論邏輯。1971年,美國社會生物學家特里弗斯針對非親緣關系個體間的利他和合作行為最早提出了互惠利他理論[2]。互惠利他理論認為,個體期待自己采取利他行為所耗損的投入可以在日后某個時間給自己帶來利益補償。不同于親緣利他不含有直接功利目的的“硬核利他”,以互惠為前提的利他行為類似于一種期權式投資,是一種“軟核利他”[3]。互惠利他理論可以很好地解釋為什么會出現畢業生持續捐贈的瓶頸問題。互惠利他行為的穩定與持續需要雙方都參與合作,即一方發起合作后,另一方也應有所回應。但現實中,高校將畢業生捐贈視為理所應當,使畢業生捐贈完全利他,不能利己、互惠,這自然削減或終止了畢業生再度捐贈的意愿。在高校間競爭不斷加劇以及高等教育社會化、終身化程度不斷加深的今天,高校與畢業生雙方各自擁有對方生存和發展所需的資源,通過資源共享、交換、互補、協作可以實現雙方增值,這為構建合作關系提供了最現實的可行性。雙方是有合作訴求的,關鍵在于如何開啟合作。根據互惠利他理論,互惠利他行為的出現至少需要一方首先發起合作,高校為畢業生提供服務便是高校為開啟合作發送出的邀約,在合作開啟后它又將是對畢業生參與合作的回應與繼續邀請。隨著高校發展畢業生服務意識的樹立與相關工作的推進,畢業生成為高校的服務對象、合作者,而非純粹利他者,高校與畢業生之間的關系不再是畢業生反哺式,而是高校為畢業生提供服務,在使畢業生獲益的同時收獲來自畢業生的回饋與合作,從而實現互惠共贏、長久合作。
當學生完成學業、走出校門,高校與其之間的管理與被管理、教育與被教育關系也就告一段落。迄今尚無政府明文規定學校必須要開展畢業生工作或服務,頂多是對校友會組織加以引導與規范。因此,發展畢業生工作及服務主要是高校在社會政策背景下出于自身發展需要的自發行動選擇。所謂畢業生服務,正如日本學者大川一毅等人所定義的那樣,是指高校活用自身的知識產權和設施等,為畢業生提供各種便利。“畢業生服務”這一叫法未必普及,但是其內容,如高校信息的提供、圖書館等高校設施的使用、舉辦返校日、邀請參加高校舉辦的活動、同窗會的支援等早已不是新鮮事[4]。日本高校發展畢業生服務的歷史已逾百年,經歷了從無意識發展到有意識發展、有計劃發展再到組織化發展的過程。服務內容從最初的開展聚會活動到當前的多樣化。從發展服務的主體來看,日本高校發展畢業生服務可以劃分為私立高校一枝獨秀、國公立大學漸次跟進兩個階段。
為保障自身存續和發展,日本私立高校最早在日本高校中重視起與畢業生的關系構建。以慶應義塾大學為例,其創立者福澤諭吉認為,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是人與人之間的交往,這是一門學問。福澤諭吉本人積極發起或參與畢業生聚會活動,在對畢業生聯絡的重視上表現出理念與實踐的高度一致。1877年西鄉隆盛發動西南戰爭,時局動亂之下學校運轉陷入困境,危機消退之后,學校進一步將畢業生視為一支支持學校生存和發展的重要力量,而非止步于簡單的關系保持,于1880年舉行第一屆以同窗會為名的活動,共有300多名校友參加。1901年福澤諭吉去世,但是其相關理念與實踐一直傳承并發展下去。翌年,三田會這一正式的校友會組織成立。到1930年,全國三田會組織超過100個。為促進各組織與大學間的密切聯系,同年成立聯合三田會,并制訂會則,即校友會章程。當前,慶應義塾大學三田會是日本最具影響力的校友會組織,在國內外有著超過870個按年份、區域和職業等劃分的三田會組織,并且仍然堅守以開展各種活動,加深學校成員間交流為宗旨[5]。由于辦學歷史悠久(完全同步于日本近代高等教育發展),慶應義塾大學完整經歷了日本高校畢業生服務從無意識發展到有意識發展、有計劃發展再到組織化發展的全過程。19世紀末之后建立的私立高校則大多數直接進入組織化發展階段,依靠校友會等類似組織開展畢業生工作及服務。這一時期的服務形式主要是開展聚會活動,為畢業生提供情感交流和人脈構建機會。
在過去“國家辦大學”的政策方針下,日本國公立大學一直享受著政府財政撥款,更加重視與政府的關系構建,對社會捐贈疏于爭取。雖然有時也能得到民間富豪或財閥的大筆捐款,但多是自發性捐款且不具有可持續性[6]。再加上法律規定國立大學獲得的社會捐贈不允許私自經營,必須全部上繳國庫,此舉極大地損傷了國立大學募集社會捐贈的積極性[7]。因此,雖然不少國立大學在法人化之前也有校友組織,但多是畢業生自發組建,學校層面對此較少重視。2004年國立大學法人化之后,國立大學進入“市場和競爭”秩序,經費籌措方式走向多元化。在財政制度變革之下,為確保大學財源,國立大學也開始關注到畢業生的作用,部分國立大學陸續加入到發展畢業生服務的行列當中。由于國立大學畢業生工作啟動較晚,已有較多成熟經驗可供借鑒,因此國立大學在畢業生服務發展上起點較高,在形式上快速實現多樣化。隨著地方政府財政撥款的減少與部分公立大學法人化,越來越多的公立大學也開始轉身向長期被忽視的畢業生群體伸出合作之手。由于高等教育內外部環境的變化,如少子化對學校招生的影響、大學國際化、大學服務社會、各類突發事件頻出等,高校需要畢業生給予更多的支持。在這種背景下,為調動畢業生回饋母校的積極性,以私立高校為首的各類高校在畢業生服務上明顯比以前更下功夫,因此,這一時期呈現出來的畢業生服務質量與形式顯著優于上一時期。
縱觀日本高校發展畢業生服務的歷程可以發現,其演進與高等教育事業發展、高等教育財政制度變革緊密相關,其背后反映的是高校與國家、社會、市場之間親密度的變化。
通過對日本數十所高校官網中“卒業生”模塊信息的梳理,歸納得出當前日本高校發展畢業生服務主要采取以下五種方式。
情感聯絡是最早的、最基礎的,同時也是最重要的畢業生服務工作之一,它旨在強化畢業生與母校以及畢業生之間的情感交流,建構以“校友情結”為內核的社交網絡。相比于明治、大正、昭和時期,當前的情感聯絡服務更顯多元,且注重特殊意義的賦予,常見形式主要有:一是用心打造返校日活動,如早稻田大學每年舉辦的稻門祭活動,使畢業生重溫舊誼,結交新友,并切身感受母校的發展現狀[8];二是精心設計畢業周年慶典,如上智大學為畢業50年、40年、25年、15年的畢業生舉辦金、寶石、銀、銅慶祝會,通過儀式升華畢業生對同屆校友、母校的情感與認可[9];三是支持校友會建設及活動開展,使抽象的情感得到更好的實體承載,并通過校友會網站建設、校友會雜志創辦,拓展更多交流平臺。
開放校園基礎設施也是常見的畢業生服務內容之一。這些基礎設施大多是高校現有資源,因此對于校方來說較為便利。當前最普遍的是向畢業生開放圖書館服務,此外不少高校還向畢業生提供食堂、研討室、健身房、咖啡廳等場地及設備的使用。畢業生或享受在校生同等使用待遇,或需遵循專門規定獲得權限及優惠。
高校擁有的優質知識、人力、信息等資源使之具有教育及專業指導方面的優勢。針對畢業生繼續學習的需要,日本高校的開放學院紛紛面向畢業生提供講座和課程學習的優惠。針對畢業生求職需要,除了提供就業信息外,一些高校還借助學校職業支持中心為畢業生提供面試指導、面試模擬、簡歷修改等幫助。針對畢業生職業選擇或變更難題,東京大學等高校發揮高等教育機構的知識優勢,通過提供專業分析,幫助畢業生找準職業發展方向;長崎大學為畢業生變更工作提供個人咨詢、簡歷指導、面試練習[10];早稻田大學利用海外校友網絡為畢業生提供海外就業、留學前的專門咨詢,包括當地生活狀況和其他顧慮,通過這項服務,還可以為即將出國的畢業生牽線搭建目標國家的校友網絡[11]。
將畢業生的生活需要納入服務范疇,彰顯了濃厚的人文色彩。當前重點關注的是畢業生的健康問題和婚姻問題,如早稻田大學以校友為對象開展健康研究企劃,并為校友提供健康檢查、體能測量等服務[12];江戶川大學關心畢業生新冠疫苗接種情況,借助學校作為疫苗接種點的便利向畢業生開放接種服務[13];上智大學作為天主教會大學,為符合條件的畢業生舉辦結婚儀式[14];中央大學校友會以會長的名義為畢業生送去結婚賀電[15];東京大學為畢業生開設瑜伽課程以及寵物知識講座,為未婚畢業生開設婚姻主題的講座、研討會等[16]。
一些實力強勁的日本高校與信用卡公司合作發行專門信用卡,為本校畢業生提供經濟性優惠,如慶應卡除了開卡公司提供的優惠外,畢業生還可以在酒店、餐廳等合作店享受慶應卡獨有的優惠折扣,以及歌舞伎、音樂會等門票優惠和預售[17]。大部分日本高校都為畢業生提供終身電子郵箱,以便向畢業生推送信息。對于畢業生,尤其是名牌大學畢業生來說,這些帶有母校標識的信用卡、電子郵箱、壁紙等,既是身份信號發送器,幫助校友間相互識別,構建人脈網絡,更是一種實力彰顯,這些標識攜帶著母校的榮譽與光環,母校強大的聲譽常常會為畢業生帶來更多優質的發展機遇或資源。
由上可知,日本高校畢業生服務內容豐富多樣,既有經濟性優惠、物質性服務,也有精神層面服務;既有一次性服務,也有定期式、持久性服務;既有日常娛樂性服務,也有教育、職業發展性服務。日本高校畢業生服務形式為線上線下相結合,線上服務提供便利,線下服務提升體驗。線上服務如慶應大學推出“慶應在線”,畢業生可以搜索上面注冊的朋友、前輩、后輩,發送信息,和有共同興趣和話題的朋友組成社群進行交流[18]。此外還有線上咨詢、線上學習等。科技的發展極大地節約了服務投入成本,推動了畢業生服務工作的鋪展。線上線下兩相結合,強化服務效果,合力增進校友情感。
日本高校畢業生服務主體主輔配合有度,既有校友會這一專門組織的努力,還有來自校內其他部門的助力,以及學校連同校外組織機構形成的合力。校友會發揮主導作用,標志著校友工作的組織化、專門化,全校部門間的配合為畢業生服務營造出更好的服務氛圍,才能在應對龐大校友群體的多元訴求時提供更好的服務。日本高校畢業生服務對象呈現出全體性與專門性的統一。日本高校畢業生服務面向全體畢業生,而不是僅關注少數“精英”,體現出平等的校友文化。當然,精英校友的支持力不容小覷,早稻田大學等校在少數基礎服務之上又添加了等級服務,校友投入的越多,享受的服務及權限就越多,以此激勵精英校友為母校做出更多貢獻。部分學校還為女性畢業生開設了專門服務項目,如婚姻問題咨詢等,個性化、精細化服務開始萌芽。
大學屬于資源高度依賴型組織,建設世界一流大學更是需要資源的強力補給。頂尖國立大學快速整合已有資源為畢業生提供情感聯絡、生涯規劃、校園基礎設施使用等多種服務,以期獲得畢業生資助,保證自身競爭力。頂尖國立大學有著明顯的服務優勢,尤其是其優越的教育條件和強大的教育實力。就拿為畢業生提供繼續學習的機會來說,這些大學發展已久的社會公開講座以及MOOC資源,可以為畢業生提供豐富的教養教育類課程、專業教育類課程選擇。即便是與長期發展畢業生服務的頂尖私立大學相比,其在教育服務方面的表現也不落下風。
相比于頂尖國立大學,一般國立大學對畢業生的作用仍在感知、察覺階段。在日本國立大學法人第四期中期計劃中,7 所頂尖國立大學有6所都提及畢業生,占比85.71%,其中東京大學、大阪大學更是將畢業生納入到大學未來發展戰略當中。而75所一般國立大學中僅41所對畢業生進行簡單提及,鮮有將之視為重要戰略合作者。已經開展畢業生工作的一般國立大學,其發展重點在于創辦學校層面的校友會,舉辦募捐活動,以尋求基金支持。除提供校內設施使用和求職咨詢之外,少見其他服務活動。在一項實證研究中,針對“你認為大學重視畢業生服務嗎”的問題,大規模國立綜合大學與地方國立綜合大學的回答呈現顯著差異:前者75%回答為“非常重視”或“在一定程度上重視”,而后者完全沒有人選擇“非常重視”,選擇“在一定程度上重視”的也只占31%。針對“你認為大學對畢業生服務需求的回應度如何”的問題,大規模國立綜合大學與地方國立綜合大學的回答同樣呈現顯著差異:前者75%回答為“有很好的回應”或“有所回應”,而后者完全沒有人選擇“有很好的回應”,回答“有所回應”的也僅6%,來自地方國立綜合大學的調查對象更多認為大學“沒有回應”(25%)、“不好說”(65%)[19]。一般國立大學多是由兩所及以上高校合并而成的,這一事實增加了開展畢業生工作的難度,但也正因為如此,更應當重視并發展畢業生服務,通過服務來培養畢業生對當前學校的認同感和歸屬感,進而提升其對學校的支持度。
不論是“早慶上理”(早稻田大學、慶應義塾大學、上智大學、東京理科大學)、MARCH 五校(明治大學、青山學院大學、立教大學、中央大學、法政大學)這般的頂尖私立大學,還是一般私立大學,都極為重視畢業生服務。究其原因,主要是因為社會捐贈是私立大學辦學經費極為重要的組成部分,而畢業生捐贈又是社會捐贈中的核心力量。以上智大學為例,2020 年度SOPHIA 未來募捐總額5.61億日元,其中畢業生捐贈為3.08 億日元,超過企業、慈善家捐出的1.7億日元,占社會捐贈總額的一半以上[20]。
幾乎所有的私立大學都努力向畢業生提供上述五種服務,以最大限度地塑造畢業生的“母校情結”。不可否認,畢業生服務水平除了受學校理念定位的影響,還與學校實力密切相關,通常是成正比的關系。私立名門高校辦學時間長,畢業生服務經驗豐富,畢業生數量多且優秀率較高,畢業生回饋力度大,母校獲贈多進而會進一步發展學校實力與畢業生服務。這其中往往已經形成了一個較為穩定的向上發展循環圈。慶應義塾大學等校都有著專門的畢業生工作負責機構與運行經費。反觀一般私立大學,由于政府長期以來重國立輕私立的高等教育政策導向,使其在整個日本高等教育體系中處于底端位置。一般私立高校通常建校時間短且辦學實力弱,為更好地向畢業生提供服務,不少學校選擇與所在地方合作,如將地方企業的招聘信息推送給畢業生,又如與地方組織合作為畢業生提供講座或咨詢。一些學校還開發了本校特色項目,如江戶川大學減免畢業生子女就讀本校的學費,在為畢業生提供服務的同時,也致力于緩解學校在少子化背景下的生源緊張問題。
私立大學不僅重視畢業生資源的獲取,還重視畢業生資源的優化與發展,如明治大學提出要“提高畢業生的附加值”[21],早稻田大學將“畢業生成為全球領導者支持社會發展”作為學校成立150周年(2032 年)的四大愿景之一[22]。私立大學將畢業生視為學校發展的重要利益相關者,甚至讓其以特定方式參與到學校管理當中。通過畢業生的不斷提升進而實現自身更好的發展,私立大學旨在與畢業生建立互惠共贏的關系。在這種理念定位下,私立大學圍繞畢業生發展需要開展服務。
國立大學長期遵循的管理體制使其在畢業生工作中仍慣性延續以學校發展為中心、自上而下的發展模式。以國立大學法人第四期中期計劃為例,比起關注畢業生群體本身,國立大學更多的是為了實現“外部資金的獲得”“在校生教育、就業方面的支援”“產學合作·社會貢獻活動的助力”“人脈網絡的構建”等學校層面的目的,而將畢業生作為一股支持力量納入進來。也就是說,國立大學雖然已經陸續開展畢業生服務,但并沒有真正體現服務的初衷與本質,仍處于“勸募-捐贈”的思維框架中,突顯出較強的功利性。這也就是為什么國立大學少有提供以提高畢業生生活質量為目的的服務。日本公立大學方面,雖然法人化漸成趨勢,但長期以來的地方財政扶持使得公立大學同樣忽視畢業生作用,目前尚處于組建校友會階段,在發展畢業生服務方面落在私立大學、國立大學之后。
在市場主導機制和濃郁的捐贈文化下,美國高校不管是私立的還是公立的,都非常重視社會捐贈。自21世紀初以來,校友捐贈便成為美國高校社會捐贈收入中的主體[23],這既是美國高校長期以來重視畢業生的結果,同時也是美國高校一直持續發展畢業生服務的動因。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校友會宣稱:“自1934年以來,我們的使命就是豐富校友的生活,并為其提供參與學校未來發展的途徑。”[24]美國高校畢業生群體的權力通常很大,可以參與學校事務管理,斯坦福大學校友董事會甚至有權參與大學校長任命。為做好畢業生服務工作,美國高校高度重視畢業生信息管理與更新,幾乎所有高校都建有相當完備的信息數據庫,如哈佛大學的在線校友名錄,畢業生可以按公司、區域、行業等搜索目標校友,構建自己的哈佛網絡[25]。在實力、理念、文化、經驗、技術等多種因素的作用和合力推動下,當前美國高校的畢業生服務走在日本高校之前,其中突出表現為在畢業生教育資源提供、職業支持、生活關懷等方面有著更加精細化、個性化的服務,如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耶魯大學等對女性畢業生、年輕畢業生、有色人種畢業生、無證移民畢業生分別予以專門關注與支援。精細化、個性化也是日本高校畢業生服務的發展趨勢,目前日本高校已有針對女性畢業生開展的專門服務,但比照現實中的豐富多樣性,當前日本高校相關服務仍處于起步階段。
當前,我國已進入高等教育普及化階段。普及化進程的推進勢必會對高校和畢業生雙方帶來沖擊與挑戰。高校方面,高等教育的屬性將發生變化,公益性降低,政府的投入減少;畢業生方面,累計數量將大幅增長,內部競爭性加劇。沖擊之時也迸生出發展契機,即高校走向多元經費籌措需要畢業生捐贈幫助其實現自身“造血”。從整個群體來看,畢業生有一定的能力資助母校,且此時畢業生自我提升、終身學習的需求與意愿空前強烈。但有能力并不必然導致畢業生捐贈行為的發生,這時便需要高校做出行動來激發畢業生情感,變契機為現實,比如提供畢業生發展所需的服務。從互惠利他視角來看,高校為已經走出校門的畢業生提供服務雖然在此時耗損了自身利益,但它激發了畢業生情感,強化了畢業生母校情結,促進了畢業生發展,創設了合作關系,在彼時會為雙方帶來增益。對高校的增益不僅包含經濟性的,還有聲譽、社會影響力、人脈、信息等非經濟性的,不僅有助于高校財政變革,同時對高校招生、人才培養等也彰顯出推動作用。實際上,相比于在校培養期間的投入,高校發展畢業生服務并不需要付出很多,尤其是在信息化手段不斷發展的今天,其行動重點主要在于延伸對自己的教育“產品”的關懷并與之保持互動。參照日本先行經驗,未來,我國高校應在認知、理念、行動三個維度上進一步發展畢業生服務。
當前,我國公辦高校主要依賴政府撥款辦學,民辦高校主要依賴學費收入辦學,兩者都亟須從單一經費來源向多元經費籌措轉型,從“輸血”式走向“造血”式發展。雖然目前我國畢業生捐贈數額在高校總經費中占比不高,但這并不代表它對高校經費籌措作用不彰,反而提醒我國高校應對畢業生資源采取進一步開發。未來,我國高校應充分重視畢業生的作用,將畢業生納入到學校戰略規劃的考慮當中,利用與畢業生之間的天然學緣關系,將爭取畢業生資源作為走向多元經費籌措的一條捷徑。考慮到我國缺乏傳統的捐贈文化和在非血緣關系中少見長期純粹利他行為,高校應通過開展更人性化的畢業生服務,構建與畢業生之間的互惠共贏關系,來激發畢業生更多的資源回饋,而非采取“大學勸募-畢業生捐款”的單向索取方式。當前我國部分高校已經開展畢業生服務,但僅靠一年一度的校友聚會、校友卡服務顯然是不夠的。另外,針對一些新建本科院校、民辦高校自身服務條件薄弱的問題,可以借鑒日本一般私立大學借助地方政府或企業等外力的做法,如充分利用國家開放大學正式上線的終身教育平臺,民辦高校可以對這些課程加以分類和整合,提供給需要的畢業生群體。
當前我國高校畢業生服務以學校發展為中心,明顯的理念偏差引發服務目的功利性、內容簡單化、流程形式化、開展行政化等一系列問題。其中目的功利性又具體表現為在服務對象上重精英校友,輕普通校友;在服務目的上,重捐贈獲得,少見將畢業生服務作為畢業生工作的宗旨。理念偏差之下,高校極易忽視畢業生的實際需求,因此我們很少看到我國高校為畢業生提供針對性生涯規劃、生活質量提升方面的服務。高校在感嘆畢業生對母校缺乏感恩之前,首先應思考一下,高校究竟為畢業生提供了什么?
以畢業生為中心應當成為高校發展畢業生服務的應有之義。高校可以通過與畢業生定期溝通,如利用基于效率的問卷、基于人文關懷的問候了解畢業生的真實需求。只有提供畢業生真正所需要的服務,才是有效的合作發起,才能有效調動畢業生共建合作共贏關系、回報母校的積極性。畢業生與母校已不構成管理學上的關系,“假如校友不能找到他們想要的,他們就會選擇離開”[26]。此外,日本高校的經驗還啟發我們,以畢業生為中心,不僅是要關注其中的精英群體,也要關注普通畢業生的價值。日本高校除了重視捐款總額外,還重視捐贈件數,有多少畢業生參與捐贈成為重點關注的指標。小額捐款對于畢業生來說負擔較小,畢業生有能力參與,小額捐款積少成多,其力量不可小覷。重視全體校友可以構建平等的校友文化,更加凸顯人文情懷,發揮更大的輻射效應和獲得更多的資源支持。
良好的畢業生服務始于認知,源于理念,成于行動。我國高校畢業生服務發展尚處于起步階段,仍待精進。事實證明,提供的畢業生服務質量越高,為畢業生帶來的支持效益越大,吸引畢業生參與合作、深化關系、回饋母校的可能性就越大。未來,我國高校應積極汲取已有成熟經驗,快速提升自身畢業生服務水平,如不斷豐富畢業生服務內容及層次;進一步發揮線上功能,如開發畢業生信息管理數據庫、打造線上交流平臺等,通過線上線下多渠道整合,不斷優化體驗、提高效益;以校友會為主體,全校協力助推畢業生服務,并且靈活運用校外支持力;除了全校校友會、區域校友會以外,鼓勵職業、興趣等校友組織的組建,進一步促進校友間交流互動,強化校友身份認同與母校情結;等等。
精細化、個性化是衡量畢業生服務質量的重要指標,可以作為未來深化畢業生服務的重要路徑與努力方向。高校應充分考慮不同職業、性別、年齡段的畢業生需求,有針對性地提供服務。好的畢業生資源開發不僅在于獲取,更在于優化和發展,畢業生獲得更好的發展既提高了自身的附加值,反過來進而提高了對母校的認可度及貢獻力,因此,關注畢業生服務質量的提升,有助于高校—畢業生雙方良好關系的構建與獲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