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貴書
摘 要:7世紀,日本推動構建以天皇為權力中心的宗教性國家體制“天皇制”,既是為了解決國內危機,將豪族聯合國家改造為統一國家、將大臣大連執政的寡頭政治改造為天皇專制的君主政治,確保天皇的統治地位千古不易、萬世長存;同時也是為了應對中國和朝鮮從分裂走向統一并日益強大的國外壓力,將豪族和一般民眾團結在天皇周圍,舉全國之力對抗隋唐帝國和新羅王朝,“實現欽明在南鮮占有領土的愿望”,最終實現神武天皇“八纮一宇”詔敕宣布的國家目標,即“由天皇統一全世界”。
關鍵詞:日本;內外危機;神國;天皇制;“八纮一宇”
中圖分類號:K313.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5099(2022)02-0111-14
一般認為,7世紀是日本面臨“內憂外壓”的時期,也是構建天皇制的關鍵時期。7世紀構建天皇制的原因和目的,日本學者說得很清楚。“國內的相剋、內戰、傾軋,削弱了國力,成為難以解決半島問題的內部禍根。為了消除這一禍根,圣德太子進行改革。”[1]32“為了實現欽明在南鮮占有領土的愿望,大和朝廷以整頓國家體制為急務。”[2]55“大化改新的目的,可以理解為對抗大陸的威壓、強化日本的國家組織。沒收豪族的領地、領民及田莊,也是為了在對外關系上強化國力。”[3]44即強化國內體制的目的,在于“實現欽明在南鮮占有領土的愿望”,對抗并趕超中國。“白江口戰役”失敗后,體會到與中國存在實力差距的天皇制國家雖未發動對外戰爭,但提出了披著宗教外衣的侵略思想,宣布了征服世界的國家目標“八纮一宇”,將征服世界作為“神”的旨意和子孫后代的使命。本文擬對7世紀日本構建天皇制的過程進行詳細梳理,理清日本天皇制構建的歷史脈絡,分析日本天皇頒布“八纮一宇”詔敕”的意旨及其影響。
一、內憂:氏族貴族爭斗導致國內危機
關于日本古代天皇制的構建,需要從邪馬臺國說起。2世紀在北九州地區出現的邪馬臺國,是以邪馬臺國為盟主、由約30個部落國家構成的聯合國家,女王卑彌呼為盟主時是其極盛時代。
據中國史籍《三國志》記載:“舊百余國,漢時有朝見者,今使譯所通三十國。”“其國本亦以男子為王,住七八十年,倭國亂,相攻伐歷年,乃共立一女子為王,名曰卑彌呼。事鬼道能惑眾,年已長大,無夫婿,有男弟佐治國。自為王以來,少有見者,以婢千人自侍,惟有男子一人給飲食,傳辭出入,居處宮室樓觀城柵嚴設,常有人持兵守衛。”卑彌呼死,“更立男王,國中不服,更相誅殺,當時殺千余人。復立卑彌呼的宗女壹與,年十三為王,國中遂定。”[4]可見,(1)內亂之后,眾部落國家首長協商推舉有“事鬼道”(知神意)本領的卑彌呼為王,借助宗教權威實現政治統一;(2)國王由諸國家首長協商推舉產生,王位還未由某一王族世襲占有;(3)寡頭政治,“知神意”的卑彌呼充當統治權的源泉,男弟、眾部落國家首長行使統治權。600年,倭國遣隋“使者言倭王以天為兄,以日為弟,天未明時出聽政,跏跌坐,日出便停理務,云委我弟。”[5]1225石井良助解釋說,天皇夜里聽政,天明將政務委之男弟。即天皇進行夜政(即祭祀),負責執行政務的男弟進行晝政(稱朝政)[3]52。《隋書》使者所說系指推古女王與圣德太子的關系,稱其為卑彌呼與男弟的關系應不為錯。
3世紀末,邪馬臺國衰落,以大和為中心的畿內地區興起一大國,即以大和國為中心、由眾多氏族國家構成的豪族聯合國家,也稱大和國家、大和政權。“王家的全國統治,是以大王為畿內豪族聯合政權的盟主開始的。”“3世紀的奈良盆地,有許多君(首長),王家不過是其中之一。”[6]287478年,倭王武致宋順帝的上表文稱:“封國偏遠,作藩于外,自昔祖禰,躬擐甲胄,跋涉山川,不遑寧處。東征毛人五十五國,西服眾夷六十六國,渡平海北九十五國,王道融泰,廓土遐畿,累葉朝宗,不衍于歲。”[7]2395“毛人”“眾夷”和“海北”,指“蝦夷”“熊襲”和“朝鮮”。“渡平海北九十五國”,即大和國對朝鮮半島南端的侵略擴張。
大和國是“以氏姓制度為根干”[8]133“法規范尚未出現,通過氏族規范支配的國家。”[8]155內部危機的根源,在于“氏族共同體”的國家構造、主從關系的社會結構,大王只是聯合體(共同體)的盟主,并不具有絕對凌駕于諸王的地位和權力,也缺乏有效控制諸王的制度。
第一,大王與豪族(諸王)身份差異的相對性。圣德太子改革前的日本社會是“氏族社會,全國大大小小的氏族共同體,形成以天皇氏族為頂點的縱向階梯式主從關系結構。”“主從關系由上下支配服從關系和平行對等關系兩種原理組成。”“無論居上位者還是居下位者都具有兩重性格:居上位者既是居上位者又是與其他成員對等的;居下位者既是居下位者又是與其他成員對等的。”[9]日本學者這樣說,“上代天皇統轄諸氏上,但天皇本身是大氏上。從這個角度上看,與諸氏上是同格的。”[10]118原大和國的王作為盟主稱為“大王”“王中之王”,但“王中之王=大王,理念上與構成聯合政權的成員處于同等地位,只是作為其中的盟主而存在。”[11]14-15大王“與諸豪族在身份上的差異是相對的。”[2]59-60倭五王請求中國皇帝冊封時又請求對貴族授予軍政要職,為之提供了佐證。438年,倭王珍“又求除正倭隋等13人以平西、征虜、冠軍、輔國將軍號”,451年,倭王濟要求“并除所上23人以軍、郡”[7]3295(軍,將軍號;郡,太守號)稱號。日本東洋史家崛敏一氏認為,這“是有必要通過中國王朝授予的官爵明確倭王和臣下之間的上下關系”“珍和濟要求官爵的對象應該是構成王權的王族和有力豪族。”“以宋王朝授予的官爵明確君臣的身份差距”。總之,“至少在倭王濟的時代,倭王作為聯合政權盟主的地位,與臣下的身份差并不怎么大。”[11]78-79因此,圣德太子改革和大化改新的首要任務,就是確立以大王為天、以豪族為地的君臣關系。
第二,大王與豪族(諸王)互酬的同盟關系。近畿地區的首領(大王)與各地域首領的關系,僅止于“贈與和互酬的程度,即前者贈與后者銅范鏡(用相同的鑄模制造的銅鏡),而后者對前者進奉若干貢物。”以此為媒介,“維系著松散的同盟關系。”[12]25豪族既是天皇家的臣屬者,也是同盟者、合作伙伴。“大和朝廷由畿內諸豪族構成,以天皇家為首長”[2]37-38。“葛城、和珥、平群等大和的在地豪族,也是天皇家的同盟者。”[2]44此外,“在四、五世紀的大和朝廷,吉備氏、毛野氏等地方豪族作為王家的盟友,與中央豪族處于同等地位。地方豪族的子弟到王宮奉仕大王,其兵力與王家和中央豪族的軍隊一起到朝鮮半島作戰。即地方豪族是王家的同盟者。”[6]291總之,“很多豪族本來都是構成倭王權同盟的成員。”[11]184強化國家體制的重要任務之一,就是將豪族轉變為以天皇為權力頂點的、中央集權國家的官僚。
第三,豪族(諸王)擁有王位繼承者的推舉權。“擁立天皇,除先君的遺志外,朝廷諸豪族”“和地方君主國造的擁戴還是必要的。”[2]22雖然王位由王族世襲繼承,但“王位的繼承首先需得到畿內有力豪族們(群臣)的同意,再由神確認王位的正當化。”[6]289朝廷內定的即位者或太子,在先王死后“也不能馬上即位,必須由朝廷中的豪族們擁戴即位,并由群臣獻上象征大王地位的鏡和劍等神器。新即位的大王開始任命新的大臣和大連們。即使是先帝時代的大臣和大連們,也必須重新任命,每一代大王都需要建立新的組織機構。”[13]98雄略、繼體和欽明朝整備的即位式,其核心內容:一是“群臣向新大王獻上象征王位的寶器——所謂三種神器。”二是大王“任命大臣、大連、臣、連、伴造等。”即“新大王的即位式,也是承認群臣地位的儀式。”“群臣的擁戴和神委任的統治權,都是不可或缺的。”[11]145-148群臣的擁戴和神的委任缺一不可,它象征著王位的合法性,也是傳統或者氏族規范的體現。
第四,分割支配和多元化的君臣關系。在大和國,“大王承認分立于各地的小國諸‘王’的統治地位,并對他們間接行使自己的統治權,這意味著大王是在各小國聯合形式下的日本君主。”“大王成為統一君主之后,過去的各個小國中的諸‘王’,作為豪族臣服于大王的同時,一如既往地繼續統治人民。”[14]他們“在祭祀、裁判和軍事等方面依然保持獨自的權限,并沒有喪失獨立性”[12]35-36。石井良助明確指出,“上代的國制,各氏上在服從天皇的形式下支配其‘國’,因而可以稱為統合的分權制。”[3]16熊谷公男強調說,6世紀倭王權的內部構造,“多元的君臣關系廣泛存在”“尚未形成大王之下一元化的君臣關系。”[11]188因此,摧毀豪族的獨立性、建立一元化的君臣關系也是大化改新的首要任務。
國內危機還源于“豪族分掌國政”的政治制度——氏姓制度,權威與權力二元分離的運作模式,大王“君臨而不治”,主要是充當統治權的源泉。
大和國是大王和豪族(諸王)聯合主政的氏族國家,政治形態的特征是“大臣大連執政”[10]104-105。大王作為盟主并不親政,“王家也沒有根據自己的意志決定萬事的絕對權力,畿內豪族層的意志左右政治。”[6]289大王之下的執政官、“大夫合議制”的召集人大臣、大連掌握實權。大和時代的強勢豪族主要是“大臣”葛城氏、平群氏、蘇我氏和“大連”大伴氏、物部氏。“構成五世紀大和朝廷的諸氏族,還有政治上不太強大,但發揮重要作用的所謂歸化人,即姓氏錄中稱為諸蕃的一類諸氏族。”[2]38-39他們與蘇我氏的關系最為密切。
6世紀,倭王權的中樞是在倭王之下設置執政官大臣、大連,“重大事務與大夫合議決策。”“大夫出自阿倍臣、紀臣、巨勢臣、膳臣、葛城臣、平群臣、坂本臣、春日臣八個臣姓氏族,大伴連、物部連、中臣連三個連姓氏族及三輪君,共計十二氏。除連姓三氏及其以和泉為根據地的坂本氏外,剩余臣姓七氏和三輪氏均為以大和為根據地的氏族。”[11]186井上亙論述說,6世紀豪族分掌國政的體制,在天皇(大王)宮里“大夫”集議國政的“大夫合議制”下,是朝廷的“伴造-品部制”和地方的“國造制”。在這種原始官制下,“國政機關并不集中設置在王宮里,而是分散在各豪族家(豪族私邸)”。大夫握有“‘奏宣權’‘參議權’‘皇嗣決定權’。”律令制建立后,“前代大夫所有的奏宣權劃歸于令制大納言、參議權劃歸于太政官,而且,皇嗣決定權也被孝德天皇以后的‘讓位’代替了。”總之,“前代大夫所有的一切權限都被天皇沒收了。”[15]可見,大和國實行的是“寡關政治”。
所謂“氏姓制度”,即“以氏族為基礎、以姓為身份標志的統治制度”[16],也是氏族性質與國家性質交織的政治制度。“6世紀前半期,倭王權刷新地方支配體系,直接仕奉倭王權的中央有力豪族的存在方式發生了重大變化,這就是氏的成立。”所謂“氏”“如蘇我、物部、大伴等,主要以大和及其周邊為據點的中央的氏族集團,這些通過父系系譜構成的同族集團、親族集團,也是與倭王權結成一定的政治關系,分擔大王的政治輔佐、軍事、祭祀和特殊技能等的王權職務的政治組織。”同時,“與氏一起,還成立了標志著王權職務分擔組織的姓。”“姓”就像蘇我臣、物部連、上毛野君等那樣,在氏的名稱后加上臣、連、君、造、直、首、史等稱號,“以表示氏在王權內的政治地位。”[11]182-183顯然,這是“強化以朝廷為中心的國家組織的制度表現。”諸氏族的“氏上在天皇之下,領有自己的私地私民,具有某種公法的權限。”[10]97“氏”既是以血緣為中心的、有共同宗教儀式的親族集團,也是政治集團。
“氏上是氏的首長,掌氏神的祭祀、氏人的統率、氏人的訴訟裁判及與外部的交涉,大和朝廷成立后,(通過后來的姓)擔任朝廷官職,參與國政。”[10]18即大和朝廷的政權組織以有姓的氏為基礎。“姓”是大王授予氏上表明身份地位的稱號,猶如等級“爵位”,是任官資格,受姓的氏上稱為氏姓貴族。中央級“氏上”授予“臣”姓、“連”姓等,并從臣姓和連姓中各選一名最有實力的氏上擔任執政官,即“大臣”“大連”(相當于左右宰相)。地方級“氏上”,按實力授予“君”姓、“直”姓等,擔任地方政權的國造、縣主等職。“臣姓之祖波多、臣勢、蘇我、平群、紀、葛城、江沼七氏,都是在近畿繁榮起來的。其中,波多、江沼兩氏在中央沒有勢力,葛城、平群、蘇我三氏最盛,構成權力支柱。”“大臣家主要是大和的豪族葛城、平群、蘇我三氏,大連家主要是大伴、物部兩氏。”[17]“氏”或冠以居住地名,如蘇我氏;或冠以職業名,如中臣氏;或冠以祖先名,如久米氏。
氏姓制的基本原則:一是豪族承認大王的盟主地位和王位由王族世襲繼承,二是大王承認“大臣大連執政”。大王主持國家層面的祭祀、對外宣戰、媾和,對權力賦予合法性;執掌國政的是大臣、大連,其次是“與大臣并列參與政治的大夫。”“七世紀前半期,稱為大夫的氏族有蘇我、平群、阿部、許勢、紀等臣,大伴、佐伯、安云、中臣等連,這是當時大和朝廷支配性的氏族,國事的決定由這些諸氏族的合議進行。”部“以一定的職掌世襲仕奉宮廷,以他們為軸構成朝廷的諸職能部門。”[2]60總之,大王之下、民眾之上的豪族掌握中央和地方的統治實權。
大化改新前,握有統治實權的“葛城、平群、巨勢、大伴、物部、蘇我等巨大的臣、連,在不同時期威脅天皇。”[8]168政治斗爭主要表現為爭奪朝廷的控制權,“王族內部的王位爭奪戰與王族外部實力集團的代理人推選戰交織在一起,使王位的繼承變得異常復雜激烈。”[18]王位繼承往往伴隨著朝廷內訌、豪族反叛和內戰,以及新舊勢力的交替。
允恭大王(412-453年在位)死后,眉輪王為報殺父奪母之仇殺害安康大王(453-456年在位),繼而與雄泊瀨王子爭斗,葛城氏支持眉輪王反叛。雄泊瀨王子成為雄略大王(456-479年在位)后,消滅葛城氏宗家,任命平群真鳥為大臣、大伴室屋和物部目為大連。雄略大王為奪取和鞏固王位,殺害八釣白彥王子、坂合黑彥王子、眉輪王、市邊押盤王子及其弟御馬王子等王族,削弱了王族的實力并造成王位繼承危機。其子清寧大王(480-484年在位)死后,京城沒有合適的王族繼承人,只得從播摩國迎立仁德大王的三世孫弘計王(即顯宗大王,485-487年在位)。498年,顯宗大王之兄仁賢大王(488-498年在位)死,“大臣平群真鳥欲在日本為王”,太子聯合大伴金村消滅平群氏宗家并登上王位,即武烈大王(498-506年在位),大伴金村稱霸朝廷。506年,武烈大王死后無嗣,近親中無合適人選,金村迎立應神大王的五世孫、彥主人王之子男大跡王,即越前國豪族繼體大王(507-531年在位)。但是,大和豪族視其為地方王族的篡位者,長期不承認其王統資格,即位后20年也未進入大和時代的政治中心地區大和。繼體即位前已有安閑、宣化兩子,即位后與武烈大王之妹生下欽明。繼體去世后,大伴氏擁立安閑、宣化,蘇我氏擁立欽明,于是,安閑(531-535年在位)、欽明和宣化(535-539年在位)、欽明兩朝對立。539年,宣化死,欽明王朝一統天下,大伴金村失勢,蘇我氏與物部氏總攬朝政。
蘇我稻目因擁立欽明大王(539-571年在位)之功,成為最有力的外戚和豪族,兩個女兒成為王妃,生下用明、崇峻、推古。587年,用明大王(585-587年在位)死,蘇我馬子與物部尾與分別擁立泊瀨部王子和穴穗部王子,朝廷兩分,馬子殺尾與,泊瀨部王子成為崇峻大王(587-592年在位),此后不設大連,大臣蘇我馬子成為“獨裁者”。592年,殺害崇峻天皇后,確立起蘇我氏的霸權。馬子立敏達大王的王后為大王,即推古大王(592-628年在位,天皇譜系中的第一位女皇)。推古女王之后,蘇我蝦夷于629年、641年擁立舒明大王(629-641年在位)、皇極女王(641-645在位,天皇譜系上的第二位女皇;655-661年作為齊明天皇在位)。643年,“蘇我大臣蝦夷……私授紫冠于入鹿,擬大臣位”,執掌國政。同年,入鹿派兵殺害王位的有力競爭者山背大兄王一家(大兄即王位繼承人)。
中央豪族爭權奪勢、威脅大王之際,地方豪族也不安分。五世紀后半期,吉備氏圖謀反叛;527年,筑紫國造盤井起兵叛亂,內亂持續近兩年。
“五世紀中葉至六世紀三十年代的七、八十年,朝廷內訌,地方貴族叛亂,朝鮮經營的衰退等,確實是內憂外患的時代。”[2]49稱為“外患”,是將日本在朝鮮的殖民地視為日本的國土。6世紀30年代以后,“內憂外壓”益發嚴重。562年,任那日本府被新羅滅亡;587年,蘇我氏與物部氏武力沖突;589年,隋統一中國并向周邊發展;592年,蘇我馬子殺害崇峻大王。內斗、內亂“削弱了國力,成為難以解決半島問題的內部禍根。”為了“復興任那”、繼續占有朝鮮的領土,圣德太子進行改革。
二、壓力:東北亞建立統一的中央集權國家
東北亞國家的統一對日本的壓力,或日本學者所說的“外患”,主要是指中國和新羅越來越強大,構成日本“復興任那”向東北亞擴張勢力的障礙。特別是被日本視為屬國的新羅,為統一朝鮮半島,內強實力、外聯中國,已由弱國發展成為能與日本抗衡的強國。
“內憂外壓”加深之際,圣德太子派往中國的僧旻、南淵請安、高向玄理等留學生、學問僧相繼回國。“他們親眼目睹隋唐完備的文物制度,切身感受唐帝國壓服四鄰的威容,特別是貞觀十八、九年(644、645)太宗親征高麗的情報,放棄任那以來的對外危機感益發深刻。”[2]70他們向貴族傳播中國的典章制度,強化國家體制、對抗并超越中國日益成為共識。
來自外部世界的壓力,還得從日本的地理環境、發展模式和對外政策說起。
賴肖爾的研究認為,“日本的生存有賴于世界貿易,這是由它的經濟地理條件所決定的,并且也決定了它與外部世界的關系。”“日本的地理位置和自然資源促使日本人選擇了他們過去所走的道路。”[19]日本是位于亞洲東北部、太平洋西北角的列島國家,自然環境的特點或缺陷是耕地面積小、礦產資源少,海外資源和市場構成日本發展的基礎,因而日本人的眼睛總是盯著海外資源和市場,日本的發展方式天生具有擴張性的一面。
吉田茂曾明確指出,“缺乏天然資源,這是日本最致命的缺陷。”[20]135因此,“日本是一個充滿冒險精神的民族,日本人的眼光決不狹隘,不會只局限于日本這個范圍。明治天皇的那五條誓文就充分表達了日本人的進取精神。”[20]143不言而喻,冒險精神、進取精神的背后就是擴張精神、侵略精神。日本學者也坦率表示:“在島國上生活的日本人,有史以來就渴望土地。明治以后,日本人所貪圖的就是土地;”“所謂‘大東亞戰爭’,歸根結底,日本夢寐以求的還是在于獲得領地。”[21]“日本的天然物產,種類雖多,但數量極少。”“對近代經濟的發展來說,量的不足卻構成致命的缺陷。”“正是這樣貧乏的資源,構成左右近代日本歷史動向的重要原因。”[22]需要指出的是,日本獲取海外資源和市場的擴張性發展方式,或者說對外侵略擴張,并非始于近代,亦非始于武士時代,至少是始于建國之初。
朝鮮的《三國史記·新羅本紀》記載說:“3世紀初以后,邪馬臺國曾多次出兵朝鮮半島南部”[23]。3世紀至6世紀末,東亞大陸的中國處于魏晉南北朝動亂時期。4世紀初,朝鮮半島北部的高句麗日漸強大。313年,滅亡中國在朝鮮的樂浪郡,中國勢力退出朝鮮;346和356年,南部的馬韓和辰韓形成百濟國、新羅國,朝鮮進入三國鼎立時代。面對高句麗的南下政策,剛剛建國的百濟向日本尋求支援,為大和朝廷向半島擴張勢力提供了機會。
360年,大和朝廷與百濟結盟;369年,派將軍荒田別、鹿我別到卓淳國,在百濟協助下平定比自(慶尚南道昌寧)以下七國[1]3,建立任那地區,“設‘任那府’統治之”[24]9371年,百濟在日本軍支援下進攻高句麗的重要據點平壤;372年,百濟王向倭王贈送精鐵制成的“七支刀”。建于414年的高句麗好太王碑(亦稱廣開土王牌)記載了大和國向朝鮮擴張勢力的活動,如“倭以辛卯年(391)來渡海,破百殘(百濟)□□新羅,以為臣民。”[25]427年,高句麗遷都平壤,進一步南下擴張勢力。日本學者這樣論述說,“百濟……除依賴日本外別無他法。”“461年,百濟王之弟琨支君到日本仕奉天皇,相當于人質。新羅苦于高句麗駐軍,通過任那向日本求助,日本出動任那軍隊解救新羅,擊退高句麗(“雄略紀”八年)。”[1]17-18因此,日本將百濟和新羅視為屬國。
乘中國退出朝鮮和朝鮮半島三足鼎立,以及百濟、新羅還較弱小,日本抓住機會侵占朝鮮半島南端的土地,奠定了日本以后北進東亞大陸、變海洋國家為大陸國家的基石。
武光誠等人認為,“倭國進出朝鮮半島的理由,是為了得到鐵器的材料,將南端的加耶諸國置于其影響之下。”“朝鮮半島南端的加耶,雖然小國林立,其中的金官加耶國作為優質鐵的產地而聞名,大和王朝既無鐵礦石,精煉技術也不熟練,所以,希望通過金官加耶國之手,獲取鐵器的素材,以整備軍事力量和生產基礎。”[26]伊田熹家也認為,“侵略活動的目的,主要是想獲得朝鮮的先進技術和鐵資源等。”[27]阿爾伯特·克雷格的研究說:“日朝關系對大和朝廷至關重要”“與百濟結盟使得大和朝廷能夠在日本國內擴張勢力。鐵制武器和工具的輸入增強了她的軍事力量。從朝鮮移居日本的陶工、織工、書吏、冶金工匠以及其他技工,壯大了她的財政實力。這些移民帶去巨大的文化影響力,這一點從他們的后代往往成為顯赫的貴族可見一斑。此外,百濟還是將中國文化輸入日本的中轉站。”[28]除鐵器材料、生產技術之外,日本還想侵占土地、擴大勢力范圍、建立自己的小帝國。
404年,日本在與高句麗的戰爭中慘敗,高句麗軍乘勢南下,迫使日本軍后退。于是,413年,倭王主動與中國建交;418年,又“向東晉遣使獻方物”;421年,“宋武帝授倭王贊安東將軍倭國王的稱號”[24]10。 438年,珍“遣使貢獻。自稱使持節都督倭百濟新羅任那秦韓慕韓六國諸軍事、安東大將軍、倭國王。表求除正,詔除安東大將軍、倭國王。珍又求除正倭隋等十三人平西、征虜、冠軍、輔國將軍號,詔平聽。”宋文帝詔除“安東大將軍、倭國王”。443年,“倭國王濟遣使奉獻,復以為安東將軍、倭國王。”451年,倭王濟第二次遣使,“加使持節、都督倭新羅任那加羅秦韓慕韓六國諸軍事,安東將軍如故。并除所上二十三人軍、郡。”462年,倭王興(濟之子)遣使朝貢,宋孝武帝封“安東將軍,倭國王”。478年,倭王武遣使上表,宋順帝“詔除武使持節,都督倭新羅任那加羅秦韓慕韓六國諸軍事、安東大將軍、倭王。”[7]3294-3296日本一再向中國請求的封號,將包括新羅、百濟在內的朝鮮半島南端劃為勢力范圍,也向中國表示自己是擁有屬國的帝國。
倭五王向中國請封的動機,日本學者說,5世紀初“與高句麗作戰失敗的倭王”再三遣使中國,是“企圖以中國南朝為后盾,恢復在朝鮮半島的權威,使新羅和百濟從屬于日本。”[26]34想通過中國授予的稱號,“說明中國承認其統治半島各國的正當性,然后借中國的權威君臨各國”[29]38“憑借中國王朝的權威,保護、安堵我國的對鮮權益。”[2]34日本向中國朝貢、稱臣的同時,又要百濟、新羅向自己朝貢、稱臣,建立自己的小帝國,并要中國給予幫助。倭王武控訴“句麗無道”[7]2395“請求宋朝援助討伐高句麗”[24]11也表明日本的朝鮮經營已呈頹勢。由此亦可見,日本傍強、凌弱的對外戰略,并非始于近代。
對于中國并未完全滿足倭王的請求,以及日本的對策,熊谷公男認為,“倭之五王執著地要求確認其對半島南部的軍政權,是期望中國王朝授予那種小世界的支配者的官爵。可是,對自認為天下唯一支配者的皇帝來說,承認天下之中小世界支配者的地位,畢竟是沒有道理的。”于是,“在倭王武時,倭王決意脫離冊封體制,與中國訣別,走向作為獨自的‘天下’世界之王的道路。”[11]82此后的日本,從請求“賜封”走向了“自封”的道路[30]38。不過,《南齊書·倭國傳》和《梁書·倭傳》說,479年和502年中國還分別對倭王授予“鎮東大將軍”“征東(大)將軍”稱號[30]41。即直到502年,中國仍在對倭王進行賜封。
任那“日本府”被新羅滅亡,確實與日本的內部危機有關。5世紀末以降,日本在不斷的內訌中消耗國力,百濟和新羅則大力建設中央集權制度,國力顯著增強。新羅在503年前后整頓州縣制,516年設兵部,520年制定律令和百官公服。百濟在6世紀初完善地方制度,554年以都下為五部、地方為五方,各置方領1人,統兵700至1 200人的軍事性地方制度,迅速中央集權化[2]41。可見,百濟和新羅比倭國先建立中央集權制度。512年,百濟要求割讓任那西部四郡(全羅南道西半部),大連大伴金村應允;次年,又要求割讓已汶、帶沙(全羅南道東部)。與此同時,新羅向任那諸國施壓。為對抗新羅, 527年,朝廷派近江毛野臣率兵6萬赴朝,結果因盤井叛亂而流產,朝鮮經營益發惡化;532年,日本在任那的根據地金官國(金海)投降新羅。562年,新羅滅亡任那“日本府”[2]51。
“倭王權……念念不忘‘復興任那’。欽明三十二年(571),欽明天皇留下‘復興任那’的遺言。繼位的敏達繼承其遺志,575年(敏達)向新羅等派遣使者施加軍事壓力。”[11]167“后來的幾代天皇也都曾為實現這一遺詔而苦心焦慮,但都由于國力不足沒有辦到。”[29]55圣德太子攝政時,利用朝鮮半島的爭亂,“于591-595、602-603年二次出陣筑紫,威脅新羅,構筑對朝鮮諸國的大國地位。”[31]雖然圣德太子“復興任那”的努力和體制改革以失敗告終,但日本并未放棄侵朝政策,從而引發中日之間的第一次大規模戰爭“白江口”戰役。
白江口戰役是以中國和新羅為一方,以日本和百濟為另一方的戰爭,“交戰的主要原因是日本覬覦大國地位。”[32]此外,還因為中日“雙方對朝鮮半島的侵略。”[33]有日本學者認為,“這是關系保持我國四世紀以來在南鮮權益之命運的最后一戰”[2]73。 660年,唐朝和新羅聯軍滅亡百濟。663年6月,初步建成中央集權統一國家、國力明顯增強的日本,派遣27 000人的大軍進攻新羅軍隊,奪取兩城。8月,雙方在“白江口”決戰,唐朝和新羅聯軍大勝,日軍敗退回國,百濟王逃往高勾麗,百濟的復國活動失敗。676年,新羅在唐朝支持下統一朝鮮半島,于是,“唐、羅、日三國并立,構成東北亞三足鼎立的國際關系新格局。”[34]54“在東北亞地區,出現700余年所不曾有過的大變局。”[34]56當然,這也是日本不愿意看到的。
梅原猛將663年作為“劃時期的分界線”,認為663年白江口戰役的失敗,“對日本的震動在某種意義上要超過1945年的‘大東亞戰爭’的戰敗。”因為“1945年的日本要清算長達80年的侵略大陸的過去,而663年的日本必須要清算更長的過去。”欽明朝“任那“日本府”的覆滅,表明日本朝鮮半島的勢力已經絕望。但白村江戰役使日本喪失了在朝鮮半島的這個據點,一下子打碎了過去的美夢。”[35]338-339編纂《古事記》和《日本書紀》的政治形勢,是“在白風以后的時代有兩種最具有強烈政治性的事件”,即白江口戰役和壬申之亂,“這是兩個無論如何都不能忽視的重大事件”。一個“使4世紀末以來朝鮮從屬的歷史告終。日本建國之后立即向海外出兵,把三韓置于自己的統治之下。古代日本的發展是建立于統治三韓這一事實之上。而國家的這種統治方式現在已經不可能了。”一個“則總算結束了自6世紀末蘇我氏與物部氏斗爭開始的長達百年的內亂。”[35]391-392白江口戰役的失敗,“持續三個世紀對朝鮮半島的支配力瞬間消失,反過來,現在還必須采取防備來自大陸的唐、新羅聯軍來襲的立場。因此,朝廷在壹岐、對馬、筑紫等邊境增派防人、設置烽臺,并在博多灣附近設太宰府。”[1]38-39此后的1 000多年間,日本也未侵略朝鮮半島。
岡田英弘認為“白江口戰役”失敗后,“倭人要面對世界級的唐朝和新統一朝鮮半島的新羅,而除了這兩大敵國外,就完全不知道還有其他的國家。”而且,“倭人在此之前并非僅靠日本列島生活。倭人需要的技術與人力資源都是從亞洲大陸經由朝鮮半島輸入日本列島的。對于倭人而言,與亞洲大陸的經濟關系、貿易關系才是王權的基礎,以及社會的基礎。而這些現在卻已經無法再依靠了。”[36]94“這種事變是前所未有的重大危機。至今為止,他們所知的全世界,都被唐朝及其同盟的新羅王國所征服。面對這樣的非常事態,他們采取的對策與明治時的‘版籍奉還’和‘廢藩置縣’的精神相同,也就是團結日本列島各地的諸氏族,以倭國王家為中心團結起來,組成統一的國家。”[36]210白江口戰役失敗后,“日本人的國家意識空前高漲,急欲向其他國家彰顯自身的存在及其由來。在研究神話時,這一背景不容忽視。”“當時的日本在與中國、朝鮮的交往中,迫切需要彰顯自己是一個以天皇政權為核心的獨立國家,《日本書紀》的編纂正是這一意圖的體現。”[37]可見,7世紀的一系列改革,既是日本的國內事務,也是針對中國和朝鮮“這兩大敵國”的。
圣德太子死后,消耗國力的“內部禍根”繼續惡化,國外的鄰國則發展成為中央集權制統一國家。鄰國由分立走向統一并日益強大,特別是新羅由弱國發展成為統一朝鮮半島的強國,日本失去了介入半島事務并向半島擴張勢力的機會,還要面對強鄰的壓力。嚴峻的國際形勢激發了日本的危機意識和強國意識。
三、建構:天皇制與“八纮一宇”詔敕
7世紀初,圣德太子“復興任那”的計劃破產后,立即啟動強化王權、抑制豪族的改革,試圖通過建立中央集權制統一國家,舉全國之力解決半島領土問題、對抗并超越中國。
603年,制定“冠位十二階”,以大王掌握冠位授予權,彰顯大王的“主權者”[3]37地位。604年,頒布“憲法十七條”,以“承詔必謹,君則天之,臣則地之”“國靡二君,民無二主”,強調“大王是日本唯一的支配者”[26]132。規定豪族必須“背私向公”,將國家(王家)利益置于豪族(氏族)的利益之上。607年和608年,致中國皇帝的國書稱:“日出處天子致日落處天子”“東天皇敬白西天皇”。一改倭五王對中國請封、朝貢、稱臣的姿態,自封為“皇”,第一次將對中國的外交放在平等的基礎上,在國際上“宣耀國威”[10]132,大膽挑戰中國傳統的華夷思想[29]60,奠定了對外政策的基調。自稱天皇的意義還在于,大王“與諸豪族的地位差異是相對的,通過自稱天皇得到超越于豪族的君主地位。”[2]60圣德太子以儒學和佛教為指導思想的改革雖然失敗,但是建立中央集權君主制度、解決半島領土問題以及對抗并超越中國的構想,卻為此后的改革者繼承和發揚光大。
645年6月12日,人身安全受到威脅的中大兄王子(626-671年)與遠離權力中樞的中臣鐮足(614-669年)發動宮廷政變,消滅蘇我氏宗家,結束了大和時代王族與豪族的較量。6月14日,皇極女王讓位(在位天皇讓位、王室自主決定王位繼承人之始)給其弟輕王子,即孝德大王(645-654年在位),中大兄作為太子掌握實權。6月19日,大王和太子召集群臣在神樹下集體盟誓,“天覆地載,帝道唯一。而未代澆薄,君臣失序。皇天假手于我,誅殄暴逆。今共瀝心血。而自今以后,君無貳政,臣無貳朝。若貳此盟,天災地妖,鬼誅人伐”[10]125-126。明確了中央集權制的指導思想,改年號為“大化”。石井良助評論說:“通過大規樹之盟,日本由以天皇為統合者的宗教的和氏族的統合國家,轉變為以天皇為統一者的律令的統一國家。”“現在,天皇是脫離氏上(氏上已變化官僚)和國民而超然的存在。……‘大君是神’。”[10]118-119至此,統一國家大王(天皇)親政的君主政治取代“豪族聯合國家”的寡頭政治。
646年元旦,頒布《改新詔書》。美國學者認為,“從大化改新詔書的頒布起,統治者起的作用不再僅僅是一個氏族首領,而是一個擁有無上權力的皇帝”[38]451。 “645年的政變和646年的詔書,顯著地激發了皇族的干勁。他們要權力,他們要趕超中國”[39]。20歲的王太子中大兄在32歲的中臣鐮足輔佐下,憑借其在宮廷政變中奪取的國家權力進行大化改新。
政治上,廢棄“大臣大連執政”體制和氏姓貴族的世襲制度,建立以大王為權力中心的中央集權體制,所有官吏均由君主任命。645年6月,建立以孝德大王(645-654年在位)和太子中大兄為核心的革新政權,以阿倍內麻呂為左大臣、蘇我石川麻呂為右大臣、中臣鐮足為內大臣,留學隋唐歸國的僧旻、高向玄理任國博士(最高政治顧問)參與國政,邁出了官僚化改革的第一步。8月,公布官制改革原則,“改去舊職,新設百官,及著位階,以官位敘”[40]357。官職與位階掛鉤,以位階為任官資格。位階由圣德太子的“冠位十二階”演變而來。647年,“制七色十三階之冠”;649年,制定“八省百官”制,整備與新國家組織相適應的中央官廳;同年改十三階為十九階制;664年,增至二十六階。
經濟上,廢除貴族的私地、私民,土地和人民歸國家所有,建立統一國家的經濟和社會基礎“公地公民制”。《改新之詔》一曰:“罷昔在天皇等所立子代之民、處處屯倉,及別臣、連、伴造、國造、村首所有部曲之民、處處田莊。”三曰:“初造戶籍、計帳、班田收授之法”,四曰:“罷舊賦役,而行田之調”[40]349-350。中大兄率先垂范,同年12月奏請大王曰:“天無雙日,國無二王。是故兼吞天下,可使萬民,唯天皇耳。”“故獻入部五百二十四口、屯倉一百八十一所。”[40]354。這樣,國家直接掌握了全國的土地和人民,充實了國力。
中大兄作為太子和天皇主導的一系列改革,使“君主之權力由原僅為對宗族之領導權而擴增至對每位擔任公職官員之龐大授權。所有地方長官由君主任命,所有稅收徑向君主繳納,舉國之下莫非王田。至此,日本由一松懈之宗族結合與半封建首長制急速地轉變至一密切結合的君主國。”[41]初步實現了圣德太子設計的“一君萬民”統一國家的構想。
天武天皇(673-686年在位)在從大王“向神的飛躍之戰”[11]325。 “壬申之亂”中奪取政權后,以絕對的權力和被皇族、貴族尊奉為“神”的權威深化改革,不僅制定律令、改正冠位、廢除部曲、整理食封等加強以天皇為權力中心的國家體制,而且將神道改造成為神化天皇及天皇制、神化國家、神化日本人的宗教,為天皇制提供宗教意識形態,構建神皇一體、神皇神統的政治神話、理論基礎,使天皇由“人”演變為“神”(“現人神”),天皇的統治大權來自天照大神的“神敕”、神圣不可侵犯,對天皇制賦予神圣性。其主要措施是:
首先,確立源自天照大神的君主號和國號,為君主和國家披上宗教外衣。608年,日本首次對外使用天皇稱號,天武則實現了從大王向天皇的嬗變,成為第一位群臣和皇族認可的、被用“天皇”之號稱呼的天皇,即成為“現人神”。從此,“日本的君主具有了強烈的宗教性質”[42]。所謂天皇制,即以天皇為權力中心的宗教性國家體制,靈魂在于天皇是“神”。
“在從‘治天下的大王’向‘天皇’這一君主號轉變的過程中,列島的君主開始向‘神’飛躍,成為日本的‘天下’的終極權威,同時還誕生了‘天皇’統治的‘日本’。”[11]16值得注意的是其宗教性、神性:(1)“‘天皇’的天,即天神,與至上神天照大神相通。天之日嗣、天孫,是直接與天皇相連的詞匯。天皇的‘天’即‘天神’,意味著天照大神的子孫,是明確顯示其神性由來的詞。”(2)“天皇”和“日本”的誕生,“是天武朝高揚天和日的王權意識形態的產物”“以‘日’為國號著眼于設置中心,‘日’即日神,即天照大神,意味著是日神的子孫——‘日之御子’統治的國家,因而稱為日本。……是世界中心的國家”“新的君主號和國號,都包含有天并不是偶然的。”[11]339-341我國學者宋成有先生認為,“天皇是‘天’與‘王’的結合,神權與政權擬人化的體現者。”[43]君主號強調“現人神”天皇是天照大神的后裔、不可逾越的終極權威;國號宣稱日本是神締造和統治的“神國”,高于其他國家。
681年天武下令編纂、689年持統下令實施的《飛鳥凈御原令》(22卷),首次將“日本” “天皇”“皇后”和“皇太子”的稱號制度化。
其次,扶持和倚重神道,以之作為神化天皇和天皇制的國教。“天武天皇以后,傳統的神的信仰開始以‘國家神道’的姿態登上了歷史舞臺。”[44]通過以天皇家的祖神“天照大神”作為全國的最高神和神道的主神,對天皇賦予至高無上的地位。天武天皇曾在朝明川河邊遙拜伊勢神宮的天照大神,祈求戰爭勝利。即位后,復活侍奉天照大神的齋宮制度,建立伊勢神宮20年遷建一次的遷宮制度,通過彰顯天照大神的威嚴強化尊皇意識。
天武認為,“必須要把天皇的祖先神擺在遠比其他氏族祭祀的神高得多的位置,這樣的神的制度一亂,就會產生思想的混亂、政治的混亂。”“要使天皇的權威超越大和豪族首長的地位”“就必須要創造出比過去遠為強大的天皇的祖先神,使其成為全民的崇拜對象。”[35]310我國學者姜建強剖析說,“要使天皇的權威超越大和豪族首長的地位,并使其影響擴及全民,就必須要創造出比過去遠為強大的天皇祖先神,使其成為全民的崇拜對象和祭祀對象。”[45]天武天皇的神道政策,使天皇家的氏神(皇祖神)“天照大神”成為全國的最高神和神道的主神、以及全民崇拜和祭祀的神,祭祀天照大神的伊勢神宮成為全國最高的國家級神宮。
再次,整頓神祗制度,創立神化天皇的“大嘗祭”。645年,皇極大王讓位于其弟輕王子,“標志著王權擺脫了朝廷內豪族們的控制,實現了制度上的自立。”[13]98天武天皇通過對傳統的新嘗祭“添加服從儀禮的要素”,創立神化天皇的“大嘗祭”,則使天皇成為“現人神”、終極權威和國家主權者,天皇的權威、天皇制的奧秘就在于天皇是“神”。
690年,持統稱制3年后即位。在公開的、面向人間社會的即位式上,“物部麻呂朝臣樹大盾。神祗伯中臣大嶋朝臣誦讀天神壽詞(眾神對天皇的祝福辭)。畢,忌部宿彌色夫知奉上神劍、鏡于皇后。皇后即天皇位。公卿、百僚羅列,匝拜而拍手焉。”[40]465熊谷公男強調說:“大王即位式的中心是群臣擁戴新大王,新天皇正當化的即位式則是承襲‘日之御子’的血脈和秉承先帝之意的含義,是確立王權的主體性儀禮。” “是換了新裝的即位式,是大嘗祭、大極殿和宣命等的成立。……天皇權威的制度化,是現神支配的日本誕生。這就是古代天皇制的成立。”[11]342-345由此也決定了“以皇祖神天照大神為頂點的神統譜”,起源于稻谷收獲祭的“新嘗祭,向皇祖神敬獻新谷,神和天皇共食新谷,天皇與天照大神一體化,天皇由祭祀的人變化為被祭祀的神。新嘗祭的大祭—大嘗祭,是持續4日的盛大祭典。”[46]20“從天武天皇起,天皇即位舉行大嘗成為定例。”“新天皇的即位儀禮,包括踐祚、即位式和大嘗祭三項。”[46]22此后,大嘗祭不斷完善,特別是非公開的、面向神的世界的部份。在充滿神秘性的“大嘗祭中,天皇與天照大神共進供于悠紀殿、主基殿中的新谷和由新谷釀成的酒,并披上天羽衣(大嘗祭時天皇穿的睡衣)臥于‘真床龍衾’,由此獲得天皇靈而完成即位。新嘗祭中,天皇也同樣用新谷上供,與神共食,體獲谷靈(依附于谷物中的神靈),在獲得神力之后現身于百姓面前。”[47]事實上,“新嘗祭”也發揮神化天皇的作用。
第四,“天孫降臨”神敕,天皇是神的依據和統治權的來源。681年天武天皇下令編纂、8世紀初編成的《古事記》和《日本書紀》,既是神道“圣典”、天皇制國家的政治神話和宗教意識形態,以及天皇是神的宗教依據,還是天皇制國家的國家觀——“神締造和統治的國家”、世界觀——“世界的中心、世界最優越的國家”、價值觀——“敬神崇祖、天皇崇拜和天皇信仰”、國家目標——“征服世界、天皇是萬國之總帝”的淵源。
《古事記》和《日本書紀》的神代史,即天神創造日本國土(神國論的依據)和天孫統治國土的歷史,貫穿其中的主線是天神系譜和天皇系譜,即神統系譜。天神系譜包括:天神誕生→天神伊邪那岐命和伊邪那美命創造日本列島→伊邪兩神生育主宰“高天原”(天上的世界)的天照大神(天皇的祖先神)→天照大神派遣天孫瓊瓊杵尊統治塵世,旨在說明日本是天神締造和天孫統治的神國。天照大神派遣天孫瓊瓊杵尊下凡治理“葦原中國”(地上的世界),賜與“玉”“鏡”“劍”三件神器作為皇位的象征。“天孫降臨”神敕稱:“葦原千五百秋之瑞穗國,是吾子孫可王之地也。宜爾皇孫就而治焉、行矣。寶祚之隆,當與天壤無窮矣”(天壤無窮,意為與天地共長存)。“授予寶鏡神敕”說:“吾兒視此寶鏡猶當視吾,可與同床共殿以為齋鏡。”[48]3聯接天神系譜的天皇系譜是:天孫瓊瓊杵尊的曾孫神日本盤余彥創建日本最早的國家→神日本盤余彥成為第一代天皇(神武天皇)、開啟萬世一系的天皇制度→綏靖、安寧等天皇→推古天皇(《日本書紀》延伸至持統天皇)。強調天皇家族的氏神、祖神是天照大神,統治日本的歷代天皇都擁有天照大神的血統。使天皇具“有不可冒犯的神格”,“被看成是萬世一系的化身而且他本人即是神—與中國皇帝受命于天的有條件和暫時的神性迥然不同。”[38]452-453總之,“記紀”神話宣稱天皇是天照大神的神胤、生而為神,皇位即神位;天皇的統治權來自天照大神的“天孫降臨”神敕,神圣不可侵犯。
還須指出的是,在近代日本,“天壤無窮”神敕又成了《大日本帝國憲法》和《教育敕語》的依據。憲法第一條規定:“大日本帝國,由萬世一系的天皇統率之”;《教育敕語》宣稱“朕惟我皇祖皇宗肇國宏遠”,并將“撫翼天壤無窮之皇運”作為教育的目的。
第五,對外侵略的“圣戰”教義,“八纮一宇”的國家目標。參加白江口戰役的天武天皇雖未發動對外戰爭,但他下令編纂的《古事記》和《日本書紀》滲透著對外侵略的“圣戰”教義,宣布了征服世界的國家目標,也是神國論、皇國論和武國論的奠基石。
7世紀初,天皇制建構剛剛啟動日本就對中國自稱天皇,意在表示與中國對等的地位;8世紀初,天皇制誕生的重要標志“記紀”神話杜撰的“神皇”,將日本置于中國之上。
日本學者岡田英弘認為,“第一部撰寫出來的史書,早已決定了該文明的個性,并能夠將這種印象固化,告訴人們他們到底是什么樣的人。”[36]4-5日本的第一部史書《日本書紀》是作為“天武天皇建國大業的一環開始發起”的。“《日本書紀》中表現出的‘日本與中國對立’‘奉天繼承獨自正統的國家’等封閉思想,永久地決定了日本的性格。”[36]236且不評論第一部史書決定國家性格的觀點,《日本書紀》鼓吹的“神國”思想、“神皇”觀念、征服世界的“八纮一宇”詔敕等,充當近代天皇制軍國主義的“圣戰”教義卻是不爭的事實。
《日本書紀》不僅杜撰了對外擴張的先驅神功皇后以激勵后人,“神國”一詞也是初見于這部官方正史。書中說神功皇后九年“征伐三韓”,懾于神功皇后武威投降的新羅王稱:“吾聞,東有神國,謂日本。亦有圣王,謂天皇。必其國之神兵也。豈可舉兵以距乎?”[40]124森島通夫解釋說:“神國主義,從字面上講意為‘神國論’或者表示這樣一種信念:即日本由天皇統治,他們的祖先是創世之神,因此,日本應凌駕于其他國家之上。”[49]征服世界的“八纮一宇”詔敕,同樣初見于《日本書紀》。
正如村上重良所言:“用‘圣戰’征服世界的教義,在第一代神武天皇‘八纮一宇’(為宇)的詔書中可以找到根據。”“六合是上下東西南北,八纮是四方和四隅。所謂八纮一宇,是由天皇統一全世界”[50]“記紀”塑造的第一代天皇神武天皇,是打通神人界限、聯接天神與天皇的橋梁。《日本書紀》(卷三)神武天皇“對諸兄諸皇子的東征”詔書稱,聽聞“東有美地,青山四周,其中亦有乘天盤船飛降者。”“余謂彼地必當足以恢弘大業,光宅天下。蓋六合之中心乎!厥飛降者,謂是饒速日歟!何不就而都之乎!”神武天皇親率諸王子,從九州向東進兵,平定大和,建立日本歷史上最早的國家。建都詔書說:“上則答乾靈授國以德,下則弘皇孫養正之心。然后兼六合以開都,掩八纮而為宇,不亦可乎!”[48]4當然,“神國” “神皇”“八纮一宇”等,有一個不斷發掘和發展的系統化、理論化過程。
“‘八纮一宇’具有強烈的實踐性,日本近代規模愈益膨脹(直至遠遠超出其國力允許范圍之上)的對外侵略戰爭,都是‘八纮一宇’理念的踐行。”[51]1868年3月,明治天皇“布國威于四方”的神圣《宸翰》,“朕與百官諸侯相誓,意欲繼承列祖偉業,不問一身艱難,親營四方,安撫億兆,開拓萬里波濤,宣布國威于四方,置天下于富岳(富士山)之安”[48]2,實為現代版征服世界的“八纮一宇”詔書。不久,又將“‘八纮一宇’詔書宣布的精神作為皇軍的使命。”[52]1940年7月,近衛內閣《基本國策綱要》的“基本方針”稱:“皇國之國是乃基于八纮一宇的肇國大精神。”[53]由此可見,侵略教義影響之深遠。
8世紀初確立的披著宗教外衣的天皇制,包括神道天皇制和律令的天皇制。前者尊奉天皇家的祖神為全國最高神和神道主神,天皇是天照大神的神胤、天皇的統治大權神圣不可侵犯。后者強調“天皇是站在官僚制國家頂端的政治首腦、超越律令法的存在,擁有官制大權、官吏任免權、軍事大權、對臣下的刑罰權(敕斷)、外交權和王位繼承權,太政官只是依存于天皇大權的‘他律的’合議體。”[31]74-75天皇制確立后,“所有權力,不經過天皇便沒有正當化而不能成立,所有權力的正當化不按記紀神話的操作便不能進行。”[54]即天皇成了權力和權力合法性的源泉。
四、結語
總之,7世紀日本推動構建天皇制在現實性上,國內針對制造動亂、威脅大王的豪族勢力,清除“難以解決半島問題的內部禍根”,國外則針對妨礙日本“在南鮮占有土地”的新羅和中國。盡管7世紀日本的天皇制還處于構建狀態,但深刻影響了此后日本的國家體制和國家目標。
至8世紀初,日本正式建成了以天皇為權力中心的宗教性國家體制“天皇制”,其核心是天皇(北畠親房的《神皇正統記》稱為“神皇”)和神國。一方面,通過宣揚皇即神、皇位即神位,天皇的統治權來自天照大神的“天孫降臨”神敕理念,使非皇族野心家不敢覬覦皇位,確保了天皇的統治地位世代相傳;另一方面,又賦予日本是天神創造的“神國”地位、將日本應凌駕于他國之上,構成日本對外侵略擴張的思想基因,面臨外來威脅、圖謀對外擴張之際,也是開發和利用侵略教義之時;同時還以神武天皇征服世界的“八纮一宇”詔敕,宣布了神國日本的國家目標。天皇制的確立,深刻影響了7世紀以后日本與世界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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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蒲應秋)
The Crisis of the Domestic and Foreign and the Costruction
of the Mikado System in Japan in the 7th Century
LOU Guishu
(School of History and Politics, Guizhou Normal University, Guiyang, Guizhou, China, 550001)
Abstract:
In the 7th Century, in Japan, the construction of “Mikado System”, the religious state system, with the Mikado as the power center was to solve both internal and external problems. To solve the domestic crisis, it transformed the united states of the noble families into a unified country, and reformed the oligarchy of the minister into the autocratic monarchy of the Mikado, so as to ensure that the Mikado’s dominant position will remain for ages and last forever. To cope with the increasingly strong foreign pressure from China and Korea for their development from division to unification, this system united the noble families and ordinary people around the Mikado, so as exert the power of the whole country against the Sui Dynasty, the Tang Dynasty and the Silla Dynasty, realizing the wish of Emperor Kimmei to occupy territory in Southern Korea, and finally realized the national goal declared by Mikado Jimmu’s imperial edict, namely, “to unite the whole world by the Mikado of Japan”.
Key words:
Japan; internal and external crisis; Kingdom of Kami; Mikado System; “Hakko Ichiu Philosophy (to unite the world under one sovereign by force of arms)”
34505005892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