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形式對影片的修辭淺析

周倩

【摘要】 電影作為一門綜合藝術，融合了多種形式創作而成。色彩作為表現力極強的創作形式之一，對影片創作產生獨特序列、隱喻人物命運的結局、推動劇情發展和奠定影片基調等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在傳遞創作者主觀想法、便于接受者對內容的理解上以及表現影片情感價值，色彩發揮的作用也是不容小覷的。可見，色彩為影片內容的傳達和內涵的表達有著極大的影響。

【關鍵詞】 《布達佩斯大飯店》;俄國形式主義;色彩

【中圖分類號】J905?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10-0093-03

俄國形式主義被視為現代西方文藝理論的開端，對結構主義、讀者反應批評、解構主義、符號學等文藝思潮有直接影響。[1]俄國形式主義理論家們認為，電影是一門不同于其他任何藝術的新型種類，電影就像要將文字語言詩歌化一樣， 重在探討關于電影形式修辭的問題。形式主義理論家們不滿于只將現實中的鏡頭材料直接搬上銀幕， 他們追求的是一種帶有更多美感與詩意的藝術形式。[2]因此本文將以電影《布達佩斯大飯店》為例，分析影片在創作過程中，創作者運用色彩這個在影視作品中隨處可見的形式，來藝術化地表現其影片的內容和內涵。

一、色彩是影片內容傳達的絕佳途徑之一

一部優秀的影視作品，其內容傳達的途徑絕不是單一的，而是多元的，例如利用音樂表達情感，利用字幕解釋情節，利用蒙太奇再造時空等等。而在眾多的使用途徑中，色彩是能夠引發大眾共同的審美情感，最為直接樸實的有效傳達途徑之一。色彩能夠直接作用于人們的視覺感官，從而直接影響人們的情感。因此在電影畫面的表現過程中，色彩可以渲染氣氛、參與人物性格刻畫和心理世界的塑造，不光如此，色彩也可以參與影片敘事過程，提供另類的表達方式。在影片《布達佩斯大酒店》中，導演韋斯·安德森巧妙地運用色彩元素抓住觀眾眼球，極具趣味地將故事展現在觀眾面前。

（一）色彩創作獨特序列

藝術的生命在于從生活中提取并不具有實用價值的素材。[3]色彩作為視覺語言形式之一，在影片制作過程中，與日常生活的色彩運用有所區別。在影視作品中，從簡單的色彩元素轉變為藝術創作的要素，脫離了色彩在日常生活中表現的隨機性。在《布達佩斯大飯店》的創作過程中，如果只是紀實地展現現實生活中事物的色彩，那么這部影片的精彩程度將大打折扣。相比于在一般的影片敘述過程中，創作者的創作手法是在對于色彩選擇中遵循自然的表現，從而進行紀實地表達，讓受眾將影片看作一個完整的主體。

而《布達佩斯大飯店》的導演韋斯·安德森對于色彩的安排則相當出彩。在《布達佩斯大飯店》中，影片故事是由多個小故事串聯成一個完整的故事體系，多個故事之間層層推進，又相互聯系，給了觀眾不同的觀影體驗。作者巧妙地運用粉色、黑棕色、藍色、白色等顏色，代表著每個小故事不同的主題情感色彩，因此將影片整體分割為幾個獨立的部分，形成了這部電影獨特的序列結構，從“一”分為“多”，提供的故事內容不是一個完整的序列，而是間斷又勾連的序列。

影片在開始講述古斯塔沃和布達佩斯大飯店的故事時，不管是遠處的山，還是布達佩斯飯店，或是酒店人員的制服，影片大量運用粉色基調，營造一種浪漫、夢幻、童話般的感覺。而到第二個主要的故事伯爵夫人去世后，在城堡里發生的故事，影片則運用了深色，如棕色、黑色，給人一種壓抑、陰暗的感覺。而到了第三個故事，導演則使用了灰色、藍色、白色等顏色，描述古斯塔沃在獄中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他在逃亡之路中發生的故事，以及在影片的最后，他為了保護門童而丟失生命時，影片的畫面運用的是黑白色調。不同的顏色，將對應不同的故事敘述內容，將整體分割為不同排序的單獨故事。不僅呼應了故事情節，而且突出了故事情感。

（二）色彩隱喻人物結局

色彩作為一種平常至極、簡單至極的物理現象，本身并不具有生命和靈魂。不過，一旦它與人的感知經驗相結合，便會在聯想和審美的基礎上，喚起人們的不同情緒[4]。受眾在觀影時，通常會將影片中的所觀所感與自己的期待視野相結合，來解讀電影。作為接受主體的觀眾，基于本身個人與社會的復雜原因，心理上往往會有既定的思維指向與觀念結構。

例如在一般的影視作品中，字幕、音樂、情節伏筆是暗示故事情節發展或人物結局的主要方式，而色彩帶有主觀化思想，與受眾的日常生活聯系緊密，觀眾對于創作者的暗示能夠很快理解。比如，人們看到紅色就會覺得代表熱情，看到綠色就會想到自然環保，在看到不同的顏色時，內心會有不同的反應。

在影視作品中，吸引受眾持續關注故事內容走向的主要原因便是人物的命運結局。作為影片可設置的最佳懸念之處，創作者一直利用觀眾的好奇心來牽扯著觀眾的注意力。從人物故事的走向到人物命運的揭示，二者之間構建著深深的聯系。因此，在《布達佩斯大飯店》中，將色彩與人物的命運結局聯結在一起，給了觀眾一種奇妙的視覺體驗——通過色彩的變化，向觀眾暗示人物結局。

《布達佩斯大飯店》主要講述了在伯爵夫人去世后，在遺囑中將一幅價值連城的名畫《蘋果與少年》留給了古斯塔沃，這個行為引起了她的兒子迪米特里的不滿，以此為開始，布達佩斯大飯店和古斯塔沃的厄運就此開始。影片故事跌宕起伏，創作者沒有選擇埋下伏筆的燒腦方式來暗示內容，而是巧妙地通過色彩，來隱喻人物結局，輕松又巧妙地讓觀眾接受創作者信息。

例如，古斯塔沃出場時身穿代表著高貴的紫色制服，梳著干凈利落的頭發，有條不紊地指揮著飯店中的一切事物，不難看出他在飯店中有著極高地位。而隨著故事的發展，古斯塔沃進了監獄時，整個畫面的冷色調都在暗示著古斯塔沃在監獄過著與在飯店截然不同的悲慘生活。特別是當古斯塔沃逃獄成功時，他的穿著：褐色的帽子，黑色的坎肩，灰色的襯衫，黑色的褲子，與他在布達佩斯飯店時的穿著形成鮮明的對比，暗示著他的命運從原本的生活已經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三）色彩推動劇情發展

在小說中，情節發展的四個主要階段由開端、發展、高潮和結局。在電影中，劇情的發展也講究起承轉合，同樣需要開端、發展、高潮和結局。在劇情進展中，合適的節奏和突出的矛盾是吸引觀眾注意力的兩大重點。因此劇情的順利進行，除了必要的前后內容連貫外，還需要在情節發展的整體中，重點突出局部，讓觀眾能夠擁有更為直觀的感受。在影片《辛德勒的名單》中，小女孩的紅衣與整個世界的灰黑色形成鮮明的對比，讓觀眾擁有極為強烈的主觀感受。可見，色彩作為直觀的畫面表現元素，是推進劇情發展的主力軍之一。

例如，在古斯塔沃逃出監獄后，阿加莎為了幫助戀人零和古斯塔沃，而進入布達佩斯大飯店，取走了名畫《蘋果與少年》，遇上伯爵夫人的兒子德米特里，被德米特里追趕的情節中，阿加莎有著亞麻色的頭發，身穿駝色的大衣，整個人是淺色系，代表著純真;而德米特里則是一頭黑發，留著濃密的黑色胡子，穿著黑色的外衣，整個人呈現出暗黑的感覺。在整個追逐過程中，可以看見德米特里在布達佩斯大飯店這個整體清新的環境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因為德米特里所代表的是黑暗和陰謀，在整個代表著純真浪漫的環境中，局部突出了黑暗，格外吸引觀眾的目光，從而順利推進劇情的發展。

（四）色彩奠定影片基調

色彩可以說是貫穿影片始終的基本要素，它占據人們主觀視覺的絕大部分，影片創作者運用色彩，控制電影的整體基調。不同的電影類型，不同的電影題材，甚至不同的電影導演，其最終呈現出的電影基調是不同的。比如在恐怖電影中，為了給觀眾營造一種驚悚駭人的電影氛圍，影片往往運用冷色調，低飽和度的畫面，來講述故事。而導演韋斯·安德森，致力于運用色彩，給觀眾呈現一個與現實有所不同的世界。在《布達佩斯大飯店》這部作品中，大量運用了粉紅、粉藍、橙黃、洋紅、絳紫，這些顏色的組合搭配下給觀眾營造出了一個童話世界，奠定了這部影片的整體基調是浪漫色彩。

例如在《布達佩斯大飯店》故事開始時，不管是影片的色調，還是酒店內的裝飾，都是以粉色為主調。在影片中，觀眾感受到一種童話般的夢幻色彩。而當故事發展到門童零與阿加莎從樓上掉進曼德芙糕點運送車上的一幕時，導演韋斯·安德森運用了粉紅、粉藍色彩包圍著這兩個甜蜜的愛人，這樣的色彩搭配讓觀眾暫時忘記兩人正在被追殺的危險處境，而是一瞬間被拉入門童零和阿加莎戀人之間甜蜜的氛圍。

二、色彩是影片內涵表達的主要方式之一

影片的作用除了講述一個完整的故事以外，更重要的是在深層次表達出內涵。任何一部優秀的影視作品，其內涵表達絕不會停留在表面，也絕不會使用單一的途徑去表達內涵。在影片中出現的任何構成影片內容的元素，都可能是導演為了內涵表達而做出的精心設計。然而，電影作為一門大眾藝術，面向龐大的觀眾群體時，需要巧妙地展現內涵，實屬不易之事。因而，色彩的表現在內涵表達中極為重要。

（一）易于傳達創作者的主觀想法

一部影片的最終呈現，是導演嘔心瀝血的創作，導演在其中融入自己的所悟所感，因此，導演最關心的事情之一就是把每個鏡頭都“傳遞給”觀眾，使觀眾能夠推測出每個段落的含義。[5]而在色彩的性能，使得在影片內涵表達過程中，大大提高了創作者傳達自己主觀想法的效率，讓受眾能夠更加直觀地了解其想法。

《布達佩斯大飯店》表面上圍繞著古斯塔沃進行發展，但是參考故事發生的社會背景，可以看出導演其實想傳達的深層想法是猶太人在二戰時遭到納粹的迫害。而這一想法，導演巧妙地利用色彩進行表現。影片中，第一次在火車上檢查古斯塔沃他們的軍官，穿著灰色的制服，代表中性，畫面呈現出暖色調，給觀眾輕松之感，最后軍官也幫助了古斯塔沃，給他們放行。同樣是在火車上，同樣是軍官在例行檢查，而最后一次在火車上檢查他們的軍官，身穿清一色的德國黨衛軍裝備，影片畫面的色彩是令人壓抑的黑白色，最后古斯塔沃也喪命于此。而在這里畫面的主色調使用黑白色，也符合古斯塔沃在此失去生命的結局，是對他的一種哀悼。同樣的被檢查，遇到同樣的問題，冷暖色調的強烈對比，古斯塔沃的不同命運，無需很多言語的表述，就能讓觀眾強烈地感受到創作者的想法，感受到創作者對于法西斯冷酷的指控。

（二）便于接受者理解影片隱喻

麥茨說：“不是由于電影是一種語言，它才講述了如此美妙的故事，而是因為它講述了如此美妙的故事，它才成為一種語言。”[6]當影片創作者將電影變成語言時，對于受眾而言，觀眾只有在自己的語言儲存中找到相應的隱喻表達時，才能理解電影的隱喻。對于影片中隱喻的理解，不能忽視的是基于社會背景和文化環境的影響，影片中的隱喻理應是當下生活環境中流行的，因為只有這樣，在受眾腦海中出現了清晰明確的視覺形象時，受眾的接受門檻才能大大降低，能夠輕松的理解。正是由于色彩一直以來都屬于社會流行的元素，所以受眾能夠通過色彩，更好地理解影片的隱喻。

在日常生活中，普遍認為藍色給人鎮靜、沉穩的感覺，因此在影片中古斯塔沃入獄這一段的故事，整體色調以藍色為主。而在古斯塔沃入獄期間，殺手喬普林一直在為迪米特里“排除障礙”，因此與代表黑暗的迪米特里一樣，喬普林也是身穿黑色皮衣、黑色褲子、黑色皮鞋、黑色襪子，黑色讓觀眾能夠很好地理解喬普林代表著陰暗面。最后，古斯塔沃逃獄成功，在逃獄采取的一系列過程中，影片又使用的是暖色調為主，暗示著古斯塔沃逃獄的結果。在這一段故事中，顏色的使用并沒有與大眾對于顏色的正常理解有所出入，與觀眾生活中對于生活的理解基本吻合，因此觀眾能夠很好地理解影片背后的隱喻內涵。

（三）利于表現影片主體情感價值

不難理解，電影向觀眾展示的時空是導演所創造的一個虛擬時空。在這樣一個虛擬時空中，所有人物以及事件等等元素都是靠著導演的意愿和天馬行空來運作的。色彩作為一種極其具有標識性的創作元素，成了影片主體情感價值與具體表現之間的橋梁之一。讓影片中虛擬時空的設定，更加貼近創作者想要表現情感價值的真實需要。因此，電影中的一些情節或者環境的設定與受眾的日常生活有所出入，是為了能夠將影片的主體情感價值完美體現。《布達佩斯大飯店》的導演韋斯·安德森被譽為是“好萊塢童話導演”，在他的光影世界中，對于色彩的運籌帷幄讓影片的情感價值體現得更加淋漓盡致。

影片中每一個版塊都會有相應的主要顏色。首先，在故事的開始，由一個年輕的女孩引入，她緩緩地走進墓園，滿地都是純白色的雪，這一個版塊主要是以白色為主，白色也象征著無邪和哀悼的情感。隨后，第二個版塊是由一個老作家的視角展開的，這一個版塊是回憶，因此主要象征的顏色便是黃色，與回憶之情相互對應。接著第三個版塊，講述古斯塔沃先生，這一章內容主要由粉色和紫色組成。紫色代表著高貴、神秘和嚴謹，是對古斯塔沃形象的象征，因為他在布達佩斯大飯店的地位極高。粉色主要是在展示布達佩斯大飯店時的主要顏色，象征著創作者對于布達佩斯大飯店的喜愛，所以運用了浪漫的顏色來表達。

而主要內容的第二章發生在伯爵夫人的城堡，在城堡的故事展現中，大量使用黑色等暗色系，給人壓抑的感覺。以及在影片后面的內容呈現中，都可以明顯地看出色彩對于情感的有利表達。

當然，在電影中環境設計是為了突出情感設定，在現實生活中觀眾也很難見到滿是粉色的大酒店，顏色鮮艷又分明的室內設計，在影片中對于喜愛的場景用浪漫鮮艷的顏色，對于令人壓抑恐懼的情節用暗色系，因而色彩對于影片主題情感表達的作用是顯而易見了。

三、結語

如今，觀眾對于電影所要講述的故事早已不是簡單地觀看，而是運用自己的審美經驗，去理解體會影片的內涵。因此，創作者運用各類外在形式來講述電影時，除了將影片內容精彩地傳達外，更重要的是讓受眾便于理解，才能讓受眾與影片搭建深刻的共鳴。而在各類形式中，色彩的使用是極為重要的。因為色彩強烈的視覺沖擊，對受眾的感知體驗造成深刻影響，色彩也從簡單的影片構成材料變為影片藝術元素。可見色彩作為一種非常重要的視覺元素和畫面構成，不僅賦予電影藝術更多的表達空間，而且大大提高了影片的價值，發揮著十分重要的作用，突出了色彩在電影中獨特的藝術價值。

參考文獻：

[1]陳禮珍.俄國形式主義文學倫理學再評判[J].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學報，2021，32（01）：18-27+157.

[2]王姝.簡析俄國形式主義影響下的蘇聯“詩電影”[J].今傳媒，2018，26（07）：105-106.

[3][5]艾亨鮑姆著，李恒基，楊遠嬰主編.電影修辭問題[M].楊遠嬰譯.外國電影理論文選[C].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5.

[4]畢翼飛.電影色彩藝術的美學探析[J].電影文學，2014，（09）：153-154.

[6]韓道營.電影《布達佩斯大飯店》的色彩運用與分析[D].魯東大學，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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