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中老年人慢性病共病現狀及其空間分布研究

王浩，張琳，方曉雅，鄧茹月，姚俊，，3*

在全球老齡化的背景下，各國家和地區的人口預期壽命幾乎都在增加，與此同時慢性非傳染性疾病患者的基數也在不斷增加，多病共存狀況愈發嚴重[1-2]。慢性病是全球疾病負擔的主要來源[3-4]，也是我國實現“健康中國2030”目標的最大阻礙[5]。2019年我國因慢性病死亡的人數占死亡總數的88.5%[6]。相較于僅患1種慢性病，慢性病共病對患者生命安全和生存質量的威脅更大，有研究結果顯示，疾病數量每增加1種，患者的預期壽命平均縮短1.8年[7-9]。也有研究結果顯示，老年慢性病共病患者是新型冠狀病毒肺炎（COVID-19）的易感人群之一，且慢性病共病患者的死亡風險明顯升高[10]。在醫學領域的研究中，約80%的數據都具有空間屬性[11-12]，充分利用數據的空間屬性是正確認識疾病流行規律的保障。地理信息系統（geographic information system，GIS）是分析數據空間屬性的有效工具[13-14]，近年來已被應用于探索糖尿病、高血壓等慢性病的空間分布特征，取得了一定成果，為慢性病區域化防控措施的制定提供了數據支撐[15-17]。國內關于慢性病共病的研究起步較晚，既往研究多局限于現狀調查和健康管理等方面，缺乏關于慢性病共病空間分布的研究。因此，本研究基于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調查（CHARLS）數據和GIS技術，對我國中老年人慢性病共病現狀及空間分布規律進行分析，以期為慢性病共病區域化防控措施的制定提供科學依據。

1 資料與方法

1.1 資料來源 本研究的開展時間為2021年3月，使用的數據來源于CHARLS。CHARLS數據是一個可代表我國中老年人個人及家庭的高質量微觀數據庫，主要用于分析我國人口老齡化問題，推動老齡化問題的跨學科研究。CHARLS采用分層多階段隨機抽樣方法，在我國除香港、澳門、臺灣、海南、寧夏和西藏外的28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的150個縣、450個社區（村）開展調查訪問，主要對象為≥45歲的中老年人[18]。本研究使用的是2018年采集、2020年公布的第四期追訪數據。CHARLS第四期追訪調查共納入19 816個樣本，刪除缺少健康狀況和功能問卷數據的樣本64個、＜45歲的樣本254個，最終納入分析的樣本為19 498個。

1.2 研究方法

1.2.1 變量收集及定義 本研究納入CHARLS健康狀況和功能問卷涉及的14種慢性病，包括高血壓、血脂異常、糖尿病或血糖升高、癌癥、慢性肺部疾病（如慢性支氣管炎或肺氣腫、肺心病）、肝臟疾病、心臟病（如心肌梗死、冠心病、心絞痛、充血性心力衰竭及其他心臟疾病）、腦卒中、腎臟疾病、胃病、情感及精神方面問題、與記憶相關的疾病（如阿爾茨海默病、腦萎縮、帕金森癥）、關節炎或風濕病、哮喘，慢性病患病情況均為受訪者自我報告。對中老年人的定義為年齡≥45歲。對慢性病共病的定義為同時患有2種或2種以上的慢性病。收集的其他指標還包括中老年人的性別、年齡、學歷、婚姻狀況、所在省份。

1.2.2 空間自相關分析 包括全局自相關分析和局部自相關分析，用于判定鄰近空間單位某一變量屬性值之間的關聯程度，即是否存在空間聚集性。本研究使用莫蘭指數（Moran's I）作為衡量全局和局部自相關程度的指標，其取值為[-1，1]。Moran's I值的正負對應空間上的正/負自相關，其絕對值越接近1表示這種正/負自相關越強，取值為0則表示不存在空間相關性。

1.3 統計學方法 采用Stata 15.0統計軟件進行數據清洗和統計分析，呈正態分布的計量資料以（±s）表示，計數資料以相對數表示，計數資料的組間比較采用χ2檢驗和趨勢χ2檢驗。采用ArcGIS 10.2軟件制作慢性病共病情況的空間分布地圖，采用Geoda 1.18軟件進行全局和局部空間自相關分析。以P＜0.05為差異有統計學意義，三組間兩兩比較調整檢驗水準為0.016 7。

2 結果

2.1 中老年人的社會人口學特征 19 498例中老年人中，男9 281例（47.60%），女10 217例（52.40%），年齡45～118歲，平均年齡為（62.1±10.2）歲，學歷以小學及以下居多〔12 786例（65.58%）〕，婚姻狀況以已婚居多〔16 644例（85.36%）〕。

2.2 中老年人慢性病患病和共病情況

2.2.1 慢性病患病情況 患0、1、≥2種慢性病的中老年人分別有4 018例（20.61%）、4 606例（23.62%）、10 874例（55.77%）。不同性別、年齡、學歷、婚姻狀況中老年人的慢性病患病種數分布情況比較，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見表1。14種慢性病中，患病率排在前4位的分別為關節炎或風濕病（39.15%，7 634/19 498）、 高血壓（37.91%，7 391/19 498）、胃病（30.20%，5 888/19 498）、血脂異常（22.15%，4 318/19 498），其余10種慢性病的患病率均＜20.00%，見表2。

表1 不同社會人口學特征中老年人的慢性病患病種數比較〔n（%）〕Table 1 Comparison of the number of prevalent chronic diseases among middle-aged and elderly Chinese people by sociodemographic characteristics

表2 14種慢性病在19 498例中老年人中的患病情況和共病情況〔n（%）〕Table 2 Prevalence and comorbidities of 14 chronic diseases in 19 498 middle-aged and elderly Chinese people

2.2.2 慢性病共病發生情況 （1）女性中老年人的慢性病共病發生率高于男性，差異有統計學意義（χ2=58.097，P＜0.05）。（2）中老年人的慢性病共病發生率隨年齡的增長而升高，差異有統計學意義（χ2趨勢=757.073，P＜0.05）。（3）不同學歷中老年人的慢性病共病發生率比較，差異有統計學意義（χ2=79.945，P＜0.05）。其中，小學及以下學歷者的慢性病共病發生率高于初中/高中/中專學歷者，差異有統計學意義（χ2=78.020，P＜0.016 7）；小學及以下學歷者和大專及以上學歷者、初中/高中/中專學歷者與大專及以上學歷者的慢性病共病發生率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χ2值分別為5.309、0.184，P＞0.016 7）。（4）已婚中老年人的慢性病共病發生率低于其他，差異有統計學意義（χ2=111.909，P＜0.05），見表1。

2.2.3 慢性病共病組合模式 （1）與其他慢性病共病發生率排在前4位的依然為關節炎或風濕病（58.23%，6 332/10 874）、高血壓（57.67%，6 271/10 874）、胃病（46.33%，5 038/10 874）、血脂異常（36.81%，4 003/10 874）， 見表2。（2）3 928 例（20.15%） 中老年人合并2種慢性病，2種慢性病共病的組合共86種，發生率排在前3位的分別為胃病+關節炎或風濕病（16.68%，655/3 928）、高血壓+關節炎或風濕病（13.67%，537/3 928）、高血壓+血脂異常（6.57%，258/3 928），見表3。（3）2 796 例（14.34%）中老年人合并3種慢性病，3種慢性病共病的組合共221種，發生率排在第1位的為高血壓+胃病+關節炎或風濕病（8.12%，227/2 796），見表3。

表3 中老年人2種慢性病共病和3種慢性病共病的前5位組合模式〔n（%）〕Table 3 Top five prevalent combinations of two and three chronic diseases in middle-aged and elderly Chinese people

2.3 中老年人慢性病共病空間統計分析

2.3.1 慢性病共病發生率空間分布 我國各省份中老年人的慢性病共病發生率為39.86%（廣東省，405/1 016）～75.25%（新疆維吾爾自治區，76/101）。其中廣東省、浙江省、貴州省為低患病地區，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內蒙古自治區、青海省為高患病地區。14個省份的患病率集中在49.09%～58.55%，見表4。中國中老年人慢性病共病發生率空間分布地圖請掃描本文二維碼獲取。

表4 中國各省（自治區、直轄市）中老年人慢性病患病情況〔n（%）〕Table 4 Prevalence of chronic diseases among middle-aged and elderly Chinese people in various provinces（municipalities and autonomous regions） of China

2.3.2 慢性病共病空間自相關分析 我國中老年人慢性病共病發生率全局 Moran's I=0.303 542，Z=2.738，差異具有統計學意義（P=0.006），見圖1。從全局范圍來看，中老年人共病患病率空間分布呈正相關，存在聚集性，即患病率高的地區周圍患病率也高，患病率低的地區周圍患病率也低。進一步行局部自相關分析，結果顯示，青海省、甘肅省、福建省的Moran's I值具有統計學意義（均有P＜0.05）。其中，青海省、甘肅省聚集類型為高-高相關，其自身患病率高且周圍被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四川省、內蒙古自治區等高患病地區包圍，即我國中老年人共病主要聚集區域在我國西北部；福建省為低-低聚集地區，其自身患病率低，且被廣東省、江西省、浙江省等低患病地區所包圍。中國中老年人慢性病共病發生率的局部空間自相關分析聚集性地圖及顯著性地圖請掃描本文二維碼獲取。

圖1 中國中老年人慢性共病發生率全局空間自相關分析散點圖Figure 1 Moran scatter plot for global spatial autocorrelation analysis of the prevalence of chronic comorbidity among middle-aged and elderly Chinese people

3 討論

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的結果顯示，我國≥65歲人口占比達到13.5%，即將進入深度老齡化社會（≥65歲人口占比14.0%）[19-20]。隨著老齡化的深入、人口預期壽命的提高及危險因素的廣泛流行，我國慢性病患者數量不斷擴大，多病共存情況也愈發嚴重[2，6，21]。本研究旨在通過全國性的調查數據，對我國中老年人慢性病共病現況進行描述，并應用GIS技術分析其空間分布規律，以期為慢性病共病區域化防控措施的制定提供科學依據。

研究顯示，我國中老年人慢性病共病發生率為55.77%，高于王梅杰等[22]對我國中老年人慢性病共病發生率的Meta分析結果（41%）和ZHANG等[23]對北京市老年人慢性病共病的研究結果（53.2%）。這種差異可能是由不同研究數據質量、納入的人群和疾病種類等方面的差異所致。另外，女性慢性病共病發生率明顯高于男性，與既往研究結果一致，這可能與女性預期壽命高于男性，危險因素暴露時間長，且其喪偶和獨居的比例高，導致會出現一些精神心理問題有關[24-26]。

與其他慢性病共病發生率較高的3種慢性病分別為關節炎或風濕病、高血壓、胃病，最常見的2種慢性病共病組合模式為胃病+關節炎或風濕病。這可能與關節炎或風濕病患者常使用非甾體抗炎藥，易造成胃腸道損傷有關。2種慢性病共病發生率排在第2位的為高血壓+關節炎或風濕病，3種慢性病共病發生率排在第1位的為高血壓+胃病+關節炎或風濕病，這與VERONESE等[27]2018年關于關節炎增加心血管疾病發生風險的研究結果一致，表明關節炎與高血壓的發生間存在強關聯，多種病理生理機制導致關節炎患者易患高血壓。

空間統計分析結果顯示，我國中老年人慢性病共病發生率在地理分布上存在差異，最低為廣東省（39.86%），最高為新疆維吾爾自治區（75.25%），總體上呈現北部高于南部、西部高于東部的趨勢。其中，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內蒙古自治區、青海省為慢性病共病高發生率地區。空間自相關分析結果表明，慢性病共病發生率在全國范圍內存在正自相關性，其主要聚集區域為我國西北部（甘肅省、青海省），這種空間分布上的差異可能與各地區間地理環境、生活習慣、經濟、醫療狀況等因素的差異有關。在接下來的研究中，本研究組計劃分析這些因素對我國中老年人慢性病共病空間分布的影響。

本研究的優勢在于：CHARLS數據的高質量及GIS技術在處理流行病學數據空間信息上的獨特優勢。本研究的不足在于：（1）研究納入的14種慢性病患病信息均為受訪者自我報告，但《中國心血管健康與疾病報告2019》顯示，我國高血壓、糖尿病和血脂異常的知曉率分別為51.6%、36.5%和31.0%[28]，因此自我報告的結果與真實情況可能存在偏差；（2）對危險因素進行干預是慢性病防控的重要內容，對危險因素的空間分布特征進行分析可以解釋各因素對不同空間單位疾病發病、患病等的影響，從而為疾病的區域化防控提供指導，但由于共病的病因復雜，其危險因素目前尚不明確，因此本研究未能對這部分內容進行分析，這也是下一步的研究方向。

綜上所述，我國中老年人受慢性病共病的威脅較大，女性、高齡、低文化水平和不良婚姻狀況可能是其危險因素。在慢性病共病的防控中，應著重關注高血壓等高發生率的慢性病，同時充分考慮區域因素，重點關注我國西北部的高患病、高聚集地區。

作者貢獻：王浩、張琳、姚俊進行文章的構思與設計，并對研究的可行性進行分析；王浩進行數據收集；王浩、鄧茹月進行數據整理；王浩、張琳進行統計學分析，并對分析結果做出解釋；王浩、方曉雅、姚俊撰寫論文；王浩、姚俊修訂論文；姚俊負責文章的質量控制及審校，對文章整體負責。

本文無利益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