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維彬
(中央民族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北京 100081)
中華民族共同體既是一個由全體國民有機組成的“個體”的共同體,也是一個由56個民族有機組成的“集體”的共同體。在國家意義層面的中華民族共同體之下,無論是基于政治身份的公民個體,還是基于群體分類的民族集體,都是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組成部分。將這種推演方式延伸到“邊疆與國家”的關系層面依舊適用,“邊疆與國家”是一種包含與被包含的關系,而非交叉或其他的任何關系形式。在這種意義上,無論邊疆的范圍多廣、面積多大,它只能是國家疆域體系中具有某些特殊性的個體單元。邊疆民族地區作為我國疆域的有機組成部分,同時也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場域。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就要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把民族團結進步事業作為基礎性事業抓緊抓好”[1]。邊疆治理作為國家治理的一部分,“邊疆治理現代化,不僅構成了國家治理這一循環鏈條賴以持續運轉的物質性基石,也是國家治理之治理追求在價值層面得以存立的要素補充”[2]。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我國新時代民族工作的主線,同時也是我國新時代邊疆治理現代化要求的核心要義。
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是中國近現代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重大事件,它不僅標志著“國家獲得獨立、民族獲得解放、人民獲得民主權利”,而且實現了“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的統一、民族國家形式在中國的建立”,預示著中國開始由傳統國家邁入現代民族國家的行列[3]。然而,新中國的建立并沒有隨即終結脆弱的邊疆狀態,碎片化的邊疆形態仍然需要國家從意識形態、政治制度、經濟行動、文化教育、社會動員等各個層面進行整合。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后,在馬克思主義國家觀的指導下,開啟了邊疆整合的系統性工程,推動邊疆地區的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等全方面的發展,增強邊疆與內地聯系的密切性,實現中國疆域內部各族人民更為緊密的團結與整合。邊疆整合,正是因應邊疆民族地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時代命題而提出的基于“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創新之舉。有學者指出,“邊疆整合是通過國家整合力量來維護和鞏固邊疆以及增進邊疆與內地間的整體性和一體化的過程?!盵4]邊疆整合既包含通過‘人’的維度實現‘地’的整合”的地域整合[5],也包含通過“地”的維度實現“人”的整合的社會整合,它是統籌協調邊疆人地關系的系統性工程,也是基于“邊疆治理現代化”而提出的邊疆民族地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理論與實踐創新。
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標志著中國由傳統王朝國家向現代主權國家的過渡基本完成。在主權獨立的現代中國,邊疆和內地本質相同地構成中國國家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是現代邊疆政治討論的首要前提。在主權國家的政治屋頂下,一方面,國家尊重邊疆民族地區社會文化的特殊性;另一方面,通過現代國家治理模式加強疆域體系的整體性。亦即通過政治的、經濟的、文化的、社會的等多重維度的整合式治理方式,增強邊疆地區人民群眾的向心力和凝聚力,提升國家疆域體系內部的統一性和整體性,進而構筑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整體命運意識。
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標志著一種嶄新的人民民主專政的社會主義制度在中國得以確立,包括內地和邊疆在內的全國各族人民開始成為這個國家的主人。 《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 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全國各族人民共同締造的統一的多民族國家”,這從國家根本法意義上確定了“全國各族人民”作為共同體之于國家政權的“統一性”和“主體性”。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以“解放”和“進步”為目標的革命運動,打破了邊疆民族地區傳統社會結構的封閉性與落后性,被動員起來的各族人民群眾主動參與到社會主義改造的國家政治工程中。革命時期“三座大山”(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 的壓迫,激發了個人與國家所分享的共同命運感,并在新生政權的制度配給中由國家主導向少數民族優惠分配物質和精神利益,進一步鞏固了個人文化身份與國家公民身份的同一結構,強化了邊疆少數民族的國家認同[6]。
人民民主專政政權在從憲法層面強調邊疆與內地一體性的同時,還通過一系列的制度供給推進邊疆與內地社會的整體性發展。這些制度既包括支撐共和國政權建設的基本政治制度,也包括特別指向邊疆地區的“屯墾戍邊、對口支援、財政轉移支付、邊民補貼、軍民(警民) 共建”[7](P151)等功能性邊疆治理制度?;谕苿舆吔貐^現代化發展的價值追求,穩定性的基本政治制度和靈活性的功能性政治制度有機結合,構成了社會主義新中國在邊疆地區政治體系建設的制度基石,體現了國家在邊疆地區建設中的領導作用,同時也是推進邊疆地區現代化發展的關鍵因素。
法治是現代社會發展的重要保障,哈耶克認為,“法治意味著政府的全部活動應受預先確定并加以宣布的規則的制約——這些規則能夠使人們明確地預見到在特定情況下政府將如何行使強制力,以便根據這種認知規劃個人的事務?!盵8](P73)中國共產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行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確立了依法治國的基本方略。邊疆作為國家疆域的重要組成部分,“依法治疆”是依法治國方略在邊疆地區的體現,也是我國邊疆治理的重要方式。改革開放之后,經過對國內政治經濟文化等一系列制度的調整,重新樹立了建設“文明邊疆、法治邊疆、平安邊疆、富裕邊疆、和諧邊疆、美麗邊疆”的價值理念,實現邊疆善治[9](P266-272),更為有效地推動了當代中國的邊疆整合進程。
民族區域自治制度是中國共產黨將馬克思主義普遍理論與中國多民族國家的具體國情相結合的制度創新產物,是我國基本政治制度之一,也是解決我國民族問題的基本形式。中國共產黨成立之初就注意到了邊疆民族問題的重要性,并按照蘇聯經驗提出了解決蒙古、新疆、西藏問題的政策主張,但這些主張大都脫離了中國民族情況的具體實際,不具備在中國推行實施的合理性基礎。隨著中國共產黨在革命和建設事業中不斷成熟,黨和政府逐步探索出了符合中國國情的民族政策——民族區域自治制度。民族區域自治制度對于國家整合與政權統一的作用有著四層內涵[10](P69):第一,民族區域自治制度以維護和促進國家主權統一為理念基礎;第二,民族區域自治制度是單一制國家制度結構的嵌入式部分;第三,民族區域自治將民族自治與區域自治相結合,能夠淡化民族界線和民族隔閡,消解民族對立意識,增進民族間的依賴與互信;第四,民族區域自治機關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地方政權機關。
生產力的發展與經濟制度的現代變革,是現代化在經濟層面的兩個重要表現。在對中國傳統社會的經濟想象中,我們常常把中原地區“男耕女織”的農業經濟和邊疆地區“牧羊放馬”的游牧經濟區分開來。事實上,這兩種經濟生產方式都是基于特定的自然氣候條件而生成的適應性經濟行為模式,彼此之間有著很強的關聯性和互補性。游牧經濟的流動性和脆弱性特點,恰恰與農耕經濟的固定性和穩定性互為補充,古代的“朝貢貿易”和民間的“茶馬互市”“絹馬互市”等均體現了這一點。賀衛光指出,“互補性是歷史上游牧文化與農耕文化間關系的基礎”[11]。新中國成立后,隨著現代經濟發展模式的普及,傳統的農耕社會和游牧社會都在很大程度上實現了變革與重組。經濟的現代化在本質上渴望生產要素的充分流動與優化組合。因此,邊疆和內地經濟發展的現代化要求更高層次的經濟整合。
基于對國家內部的整體性發展和縮小邊疆內地經濟發展差距的綜合考量,國家開始從整體發展的戰略層面加大對邊疆民族地區的支持力度,平衡邊疆與內地之間的經濟社會發展水平。西部大開發、興邊富民行動、精準扶貧等都是黨和國家從宏觀層面實施的促進西部與邊疆地區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戰略舉措。以西部大開發為例,從某種意義上講,21世紀初實施的西部大開發也是邊疆民族地區的大開發。西部大開發的目的不僅是協調區域之間的均衡發展,而且包括促進族際之間的均衡發展。西部大開發戰略的啟動,標志著中國區域經濟發展理念由區域經濟非均衡發展戰略向區域經濟協調發展戰略的重大轉變[12]。為了進一步推動西部地區的發展,2020年5月17日,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了《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新時代推進西部大開發形成新格局的指導意見》[13],重點圍繞“創新發展理念、‘一帶一路’、生態安全、深化改革、改善民生、政策支持”等方面推出了極富指導意義的36條舉措。
統一而高效的經濟網絡既密切了邊疆和內地的經濟聯系,也促使東部較高的發展效益向邊疆地區的流溢。正如許倬云先生所言,“中國有一個相當聚合的地形。從秦漢形成的道路,經過歷代不斷地擴大和加密,至今仍是龐大的網絡。各地以其特產的聚散,彼此交換,互相謀利。于是,中國經濟上的區間互賴,也是維持中國凝聚為一個整體的重要因素”[14](P205)。為了推動區域經濟的協調發展、縮小東西部之間的發展差距,國家從整體發展戰略層面加大對邊疆民族地區的支持力度,平衡邊疆和內地之間的經濟社會發展水平,以便實現國內不同區域、不同民族之間的協調發展。得益于國家基礎設施建設的完善、交通通信技術的發展、網絡電商平臺的應用、精準扶貧政策的支持,國內經濟網絡基本建立并不斷得到完善。尤其是隨著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和完善,國內統一經濟大市場將全國各區域、各民族緊密地聯系在一起。產自云南大理的芒果借助現代電商平臺,動動手指即可銷往全國各地;遼寧丹東的海鮮也可以“乘坐”飛機,數小時內保質保鮮地端上無數家庭的餐桌。在黨和國家的統一領導下,現代經濟網絡已將邊疆和內地緊密地聯系在一起,邊疆和內地的經濟整合程度會隨著經濟網的完善不斷強化和深化。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文化興國運興,文化強民族強[15]”。教育是一個國家和民族文化傳承的重要方式,也是培養公民健全人格的重要途徑。新中國建立以來,我國的國民教育一直處在不斷完善的過程中,發展至今基本形成了較為完善的國民教育體系。我國是一個有著遼闊邊疆地區的統一多民族國家,國家在制定統一教學規范、教學模式、教學方法和教學內容的同時,也兼顧了邊疆少數民族群眾擁有自己的語言、文字的特殊性。因此,國家在規定符合條件的公民享有接受教育的權利和義務的同時,也在民族地區實施少數民族語言和漢語相結合的雙語教學,并興辦了各個層級的民族學校,保障民族教育事業順利開展。國家在制定邊疆民族地區的教育政策時,充分考慮并尊重少數民族群眾語言和文字的特殊性,通過政策和法律手段來保障少數民族群眾使用本民族語言文字的權利。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國家從法律、財政、科技、人才等層面不斷加強對民族地區文化教育事業發展的支持力度,為我國少數民族文化教育事業的發展提供了重要保障[16](P129)。
現代國民教育是實現人的政治社會化的重要途徑,也是影響族際政治整合重要因素。蓋爾納指出,“對于大多人來說,個人的可雇用性、尊嚴、安全感和自尊取決于他們所接受的教育;他們在其中受教育的文化范圍,也就是他們在道德和職業方面賴以生存的范圍。”[17](P48)國民性和國家認同感的培養,是大多數現代國家在國家建設進程中面臨的重要任務?,F代國民教育作為培育公民國家認同感、實現公民政治社會化的重要途徑,其在培養各民族青少年學生文化知識和社會技能的同時,也對學生進行正式的、系統的、強有力的政治社會化教育。張會龍在論及族際整合的國民教育機制時提出了國民教育在民族成員的思想教育方面的三種方式:[18](P136)其一,直接的政治教育;其二,知識傳授中間接的政治教育;其三,國家統一規范的學校組織的學生活動,比如升旗儀式等。
民族-國家時代的到來意味著個人命運與國家命運的緊密相連,流動性極強的現代社會中,個體性獲得解放的同時也意味著我們無法脫離“共同體”而孤獨地存在。從現代國家組織結構來看,邊疆地區的少數民族早已和社會主義新中國的命運緊緊聯系在了一起,共和國內部的各個民族如同共同生活于同一家庭的家庭成員一樣,風雨同舟,榮辱與共。亨廷頓提出的“文明沖突論”將世界劃分為主要的八種文明[19](P24-26),是基于“民族-國家”實體而進行的文明分野方式依舊沒有脫離“民族-國家”的范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源自以家國情懷、社會關愛和人格修養為主要內容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熔鑄于民主革命時期的革命文化和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的社會主義先進文化[20]。在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的感召與浸潤下,全國各族人民群眾形成了強大的凝聚力和向心力,緊密地團結在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堅強領導下,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宏偉目標而不懈奮斗。
對于現代國家而言,交通、通信、水電等基礎設施就像“血脈、神經網和骨骼”一樣,在國家區域整合和民族整合的過程中發揮著巨大作用。交通是人類社會發展的重要紐帶和基礎,人類歷史在一定意義上也是交通網絡的形成史和交通工具的發展史。1949年至今,我國邊疆地區的基礎設施建設日趨完善,交通、通訊、水電、郵政等基礎設施漸成體系,邊疆社會面貌發生了滄海桑田般的變化,鐵路、公路等交通運輸,電話、互聯網等電子通訊,水電、郵政等基礎設施,都已初步構成了網絡化布局。安東尼·吉登斯在闡明交通通信的發展與民族-國家行政一體化的鞏固之間的關系時,使用了時-空融合的概念,尤其是電子通信技術對機械化運輸方式的革命,使得整個國家的行政體系可以被掌控在作為現代組織核心的時-空秩序——時間表之中[21](P213)。時間數字化和空間時間化成為現代民族-國家的兩大特征,時空壓縮和空間距離在時間意義上的縮短,為現代民族-國家的整合提供了技術便利。
生產要素的快速流動和有效配置,激活了整個社會的發展活力。中國共產黨十八大以來,我國交通運輸發展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尤其是隨著“八縱八橫”高速鐵路網概念的提出并相繼建設開通,內地與邊疆、邊疆與邊疆、內地與內地之間的聯系變得更加緊密。以我國面積最大的邊疆省區——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為例,新中國建立初期,這里只有簡易公路3361公里,而到2014年底,新疆的公路總里程達17.55萬公里,基本形成了以烏魯木齊為中心,環繞兩大盆地,溝通天山南北、輻射主要地州、東連內地、西出中亞、通達全疆的公路網。鐵路的發展更是實現了質和量的雙飛躍,從“零”到“一”字形到“人”字形到網狀再到建設中的環狀鐵路,并實現了由“內燃時代”“普速時代”向“電氣化時代”“高鐵時代”的跨越?;A設施建設方面,自治區成立以來,國家已累計完成水利建設投資582億元,建成各類大中型水庫538座,總庫容達169.08億立方米,建成大小水廠1315座,解決了1100多萬人的飲水不安全問題[22]。黨和政府各種利民工程的部署建設,增強了邊疆少數民族群眾的凝聚力和向心力。
現代交通的發展實現了社會成員快速地跨區域流動,邊疆社會的社會結構也隨著人員的快速流動發生著動態性調整。伴隨“一帶一路”建設的穩步推進,中蒙俄、新亞歐大陸橋、中國-中亞-西亞、中國-中南半島、中巴、孟中印緬等經濟走廊運輸通道的建設,我國邊疆地區的地緣經濟和地緣政治地位更加突出。邊疆地位的提升以及邊疆地區經濟的發展,使得整個邊疆社會基本處在“動態的平衡,流動的穩定”狀態。有學者研究指出,“‘一帶一路’倡議是繼20世紀90年代西部大開發戰略實施以來又一次引發我國西部邊疆地區社會結構變遷的制度性因素,它使我國西部邊疆地區的社會流動和社會分層加速,族際格局發生變化,形成民族交融的新型族群生活樣態”[23]。在此情況下,國家有意識地引導邊疆社會流動的有序性和合理性,維護邊疆地區的穩定和整合狀態,實現邊疆社會持續向好的現代化發展。
邊疆是國家疆域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邊疆社會的現代化發展直接關系到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和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在新時代背景下,邊疆民族地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對于推動邊疆社會的高效能發展,凝聚邊疆地區各族人民群眾的精神共識,維護邊疆地區的穩定與安全,進而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皆有著重大的現實意義。
整合式的邊疆發展是現代主權國家政治社會發展的應有之義,也是邊疆民族地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有效推進途徑,“邊疆民族地區實現高質量發展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呈現為一組辯證互動的邏輯”[24]。邊疆民族地區的發展層次和發展質量直接影響著國家的整體發展水平,實現邊疆民族地區發展質量的提升是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內在要求。新中國成立之后,針對少數民族群眾聚居的邊疆地區,黨和國家實施了多個以“穩邊、固邊、興邊、富邊”為價值導向的戰略行動。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邊疆民族地區的“基礎設施建設、科學人才培育、經濟結構改善、發展效益提升”等各方面都彰顯著邊疆地區朝著更高層次的現代化方向發展,也逐步實現由基于經濟數量的“硬性發展”到統籌經濟數量質量的“綜合發展”的轉變。邊疆民族地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能夠有效凝聚社會發展力量,團結各族人民群眾,整合經濟社會資源,為邊疆民族地區的現代化發展營造穩定和諧的社會環境。邊疆整合作為邊疆治理現代化的重要方式,體現了“合力治邊”[25]“文化戍邊”[26]“多元治理”“整體治理”[2]的新時代邊疆治理現代化的方略與方向,推動著邊疆民族地區現代化治理能力和現代化建設事業的共同進步和發展。
基于多民族社會結構現實而進行的民族互嵌式社會結構塑造,既是邊疆民族地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社會路徑,也是推動邊疆民族地區民族工作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內容,是實現從機械團結到有機團結轉化的有效途徑。作為一個歷史悠久的統一多民族國家,“多民族”既是我國民族現狀的一大特征,也是我國社會發展的一大優勢。費孝通先生指出,在現代化的過程中通過發揮各民族團結互助的精神達到共同繁榮的目的,繼續在多元一體的格局中發展到更高的層次[27]。中央政府歷來秉持民族平等、民族團結和各民族共同繁榮的民族政策原則,構建和諧的民族關系、鞏固民族團結大局、維護多民族國家穩定統一是一以貫之的目標[28]。在平等、團結、互助、和諧的社會主義新型民族關系打造方面,黨和國家所倡導的“互嵌式民族社會結構”“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和“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在內在邏輯上是一致的,這同時也顯示出黨和國家民族政策的科學性、整體性和系統性。滕尼斯指出,“它們——各個局部——只要參與整體,都是相同的;而只要每一個局部都表示著自身,有它固有的活動,就是不同的,豐富多彩的”[29](P249)。這種表述正與費孝通先生基于統一多民族國家中國的歷史和現實而提出的“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有著相通之處?!岸嘣惑w,作為一個歷史間之于現實的理論概括和現實描述,是一個統一多民族國家內部民族構成的現實情況;而國內各個民族對這個現實的認同程度,則在相當程度上決定著這個統一多民族國家的命運,這種事關國家分合與存續的整合認知,又與各民族的自身利益密切相關”[30]。邊疆地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正是在費孝通先生提出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的理念基礎上,構建起富含中國傳統智慧的“和而不同”式有機團結秩序的偉大實踐。
習近平總書記在2018年6月召開的中央外事工作會議上提出“世界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31]這一重大論斷。這一時代變局深刻地表現為“大國力量對比發生深刻變化、科技進步影響深遠并伴隨許多不確定性、民眾權利意識普遍覺醒、人口結構變化復雜深刻、國際貨幣體系演化、多邊體系瓦解與重建、美國內部制度頹勢顯露和中美博弈加劇”[32]等諸多維度。尤其是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大流行更是加速了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演進,既催化了全球和地區沖突與風險的集聚,也形成了構建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的窗口期[33]。在這一復雜多變國際背景下,我國各民族、各地區、各行各業更應當團結一心,凝聚在以習近平總書記為核心的黨中央堅強領導之下,攻堅克難、銳意進取,“奮力實現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決戰脫貧攻堅目標任務,在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新征程上創造新的歷史偉業。[34]”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既是促進各民族共同繁榮發展的需要,也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內在要求。邊疆民族地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關系到整個邊疆地區的穩定和發展,它既是國家現代化建設事業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國家現代化建設事業穩步推進的重要保障。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國際背景下,只有推動國內“邊疆-內地”整合發展,強化國家疆域體系各部分的整體性,才能凝聚各民族、各區域、各行各業的力量致力于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偉大事業。在中國共產黨的堅強領導下,以更加團結、更加凝聚的中華民族共同體來應對日益復雜的國際局勢。
近代以來,民族國家制式作為西方國家主導構建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的基本模式漸趨獲得支配性地位,但這種模式并未充分考慮西方以外地區的特殊性,非洲和中東地區“橫切豎割”的國家版圖輪廓顯示了殖民時代弱國“任人支配”的隨意性。具有數千年文明歷史的中國,在近代資本主義列強狂虐的殖民戰爭時代,也數度面臨“亡國滅種、瓜分豆剖”的民族危機和邊疆危機。邊疆地區的特殊性經由王朝國家時代向民族國家時代轉型之后愈加顯現,也幾番被帝國主義列強利用,炮制出了“滿蒙非中國論”等企圖肢解中國的歪理邪說。在主權獨立的現代中國,邊疆和內地本質相同地構成中國領土疆域的一部分。然而,由于歷史和現實的因素影響,邊疆地區的異質性特征仍然存在,“一體”和“異質”之間的矛盾在現代民族國家語境中被凸顯出來[35]。新中國成立之后,在馬克思主義國家觀的指導下,開啟了邊疆整合的系統性工程,從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等多重維度增強邊疆與內地的整體性,實現中國境內各區域之間更為緊密的團結與整合。邊疆作為中國領土的組成部分,其現代化進程直接關涉到整個中國的現代化發展。邊疆民族地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邊疆現代化的重要途徑和保障,對于建設一個“經濟發展、政治昌明、文化繁榮、社會穩定、生態良好、人民安康”的新時代社會主義現代化邊疆,增強邊疆民族地區各族群眾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以及應對日益復雜的國際變局都有著極為重要的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