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孔豐
桐城派的思想譜系,多元多樣,復雜豐富。其中,有三條思想脈絡尤為重要。一是以程朱理學為主的儒學思想,從 “桐城派三祖” 方苞、劉大櫆、姚鼐到桐城派殿軍 “二姚一馬” (姚永樸、姚永概、馬其昶)皆奉程朱為圭臬,建構起桐城派思想體系的底色和主色;二是老莊思想,劉大櫆、姚鼐、曾國藩、郭嵩燾、郭慶藩、王先謙、吳汝綸、馬其昶、嚴復等人亦服膺老莊之學,大多著書以立其說;三是佛禪思想,姚鼐、方東樹、姚永概、方鑄等人亦耽悅佛禪之學,其著述中或多或少地表露出佛性禪心。這三類思想,相互并存,相互競爭,相互影響,關系異常復雜。總之,這些思想支撐起桐城派思想譜系的大廈,深刻地影響著桐城派的學術活動與文學創作,同時也影響到清代思想史的發展。
當然,倘若就桐城派所尊奉的儒學思想而言,其內部態勢也較為復雜多樣。除了程朱理學被公開宣揚外,陸王心學也一直潛伏于桐城派的思想脈絡之中,不時精光閃現。我們知道,陸王心學自晚明盛極而衰后,在清初至中葉百余年間一直處于低落狀態,至清末復興,影響較大。在桐城派不同發展階段,一些文士亦肯定或服膺陸王心學。如劉大櫆就屬王學左派,非常推崇王陽明,宣稱 “我愛新建伯,術業何崇隆” (《奉題學使公所得王新建印章次原韻》);姚瑩幼時即好讀王陽明《傳習錄》, “平居以賈誼、王文成自比” (方東樹《姚石甫文集序》);曾國藩亦敬仰王陽明,肯定其事功之學,認為 “陽明之文亦有光明俊偉之象” (《陽明文集》),強調 “象山、姚江亦江河不廢之流” (《復夏教授》);方宗誠輯《陸象山集節要》,將陸九淵列入賢儒行列,等等。這些思想資源,無疑豐富了桐城派的 “思想倉庫” ,同時也折射出清代陸王心學發展的一些光影。
當前,學界對桐城派思想雖已有一定關注,但繼續探討空間較大。相關研究主要集中于探討程朱理學與桐城派的關系,至于老莊哲學、佛禪思想與桐城派的關系探討較少。不僅如此,桐城派的思想與文學表達的關系,問津者也不多。像在桐城派陣營中并不起眼的理學家方潛的思想,更是少有關注。
桐城方潛一生,歷經嘉慶、道光、咸豐、同治四朝,思想上始宗程朱之學、后又宗陸王心學,進而浸淫于佛老之學,所著《心述》融心學、釋、道于一爐。但是,他在咸、同年間與吳廷棟、倭仁、方宗誠等理學名儒交往后,思想又有轉向,嚴辨儒釋、心性之關系,復著《性述》,重回程朱之學。可以說,方潛多元多變的思想癥候為觀察桐城派思想的復雜態勢提供了一個有價值的范例。
本期刊發的《論方潛的 “心性之辯” 及其詩歌表達》,專門圍繞方潛的 “心性之辨” 問題,探究其產生的歷史語境與內在邏輯,揭示出他從重心學轉向重性理的動態演進過程。不僅如此,論者還探討了方潛《永矢集》中詩歌創作與學術思想的關系,指出其詩歌作品與其心性、儒釋之辨多有關照,呈現出由浸淫佛老到返歸程朱的心路歷程。
綜上,桐城派思想及其文學表達問題,是桐城派研究領域值得關注的一個重要論題。本篇論文以方潛作為個案,做了深入探討,為我們研究桐城派思想及其與文學的關系提供了有益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