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思齊
(安徽大學 經濟學院,安徽 合肥 230601)
長江經濟帶囊括三個跨區域性城市群,分別為長三角地區、長江中游地區、云貴川渝地區,具有巨大的發展潛力,在國家經濟下一輪高速發展中發揮舉足輕重的作用。但由于我國東中西部地區經濟存在差異,加上城鄉之間發展不平衡,不利于長江經濟帶的建設。
黨的十八大之后,通過精準扶貧、精準脫貧戰略的實施,我國在2020年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消除了絕對貧困。據國家統計局對全國農村貧困的監測調查顯示,自2013年到2018年,我國農村貧困人口累計減少8239萬人,貧困發生率從10.2%下降到1.7%。到2018年底,我國農村貧困人口為1660萬。到2020年,農村貧困人口達到我國現行標準的脫貧目標以下,從而使我國貧困治理從消除絕對貧困轉變為治理相對貧困。然而相對貧困將長期存在,其主要原因是地區間發展不平衡、制度不完善等。
學術界對貧困的認識,經歷了從一個維度概念到多個維度概念的過程,即從收入層面單個維度的研究[1],到包括教育、醫療衛生、道路、飲水等多維度的研究。在國外的研究中,起初,學者將貧困定義為收入或者營養無法達到最低生活需求。隨著對貧困研究的深入,有學者認為貧困表現為福利的缺失,福利不僅與收入有關,還與教育、醫療衛生、道路、飲水等非貨幣收入有關[2]。Sen A K(1976)基于亞里士多德有關生活質量的論述和斯密有關生活必需品的論述,提出了“能力貧困”的思想,即一個人有價值的可行能力包括擁有獲得食品、衣著、居住、行動、教育、健康、社會參與等各種功能性活動的能力,并把這些功能性活動所構成的基本可行能力的被剝奪定義為貧困[3]。在國內的研究中,王小林(2012)將貧困分為“貧”和“困”兩部分來看,既包含由于收入因素而導致的不能滿足基本生活需要的“貧”,也包括沒有能力獲得教育、衛生、飲水、社會保障等基本服務的“困”[4]。
絕對貧困與相對貧困,均是與社會公認的基本需求相聯系的貧困概念。其中絕對貧困是指在特定的社會生產生活方式下,個人或者家庭通過勞動或者其他合法手段所獲得的收入不能維持最基本的生存需要和條件,導致生命的延續受到威脅[5]。絕對貧困不僅應滿足最基本的生存需要,還應該基于整個貧困比較領域進一步滿足更高的生活需要[6]。相對貧困是指個人或家庭雖然滿足最基本的生活需求,但并未達到社會平均生活水平。Townsend P(1979)提出相對貧困是由于個人在吃穿住行和社會參與等方面的機會低于社會平均水平,從而導致機會被剝奪[7]。相對貧困線標準的設定主要是收入/支出或者平均收入/平均支出的某個比率[8][9]。世界銀行將收入低于平均收入1/3的社會成員視為相對貧困人群;歐盟將收入低于平均收入中位數的社會成員定義為相對貧困人群,即低于平均收入水平50%的人口為相對貧困人口。一般來說,采用相對貧困線標準測量的貧困發生率高于采用絕對標準測量的貧困發生率。
隨著國內學者近幾年對相對貧困的研究,李實和李玉青等(2020)在對中國農村地區相對貧困情況進行研究時,發現新農保和最低社會保障支出等對緩解相對貧困具有一定的作用[10]。徐進和李小云(2020)研究得出,影響我國農村貧困的因素,包括不同區域的差距、城鄉之間的差距,且不會隨著絕對貧困的消失而消失[11]。李彥軍和劉夢帆(2021)認為影響農村收入差距的因素分別是教育、家庭中被撫養成員占比、非農經營以及健康狀況[12]。仲超和林閩鋼(2020)通過分析2018年CFPS數據發現影響我國相對貧困因素包括戶主、家庭和戶籍制度[13]。姜安印和陳衛強(2021)從效用差異、能力差異、發展差異、政策差異和文化對相對貧困形成的原因進行了分析[14]。
本文將分析長江經濟帶三個區域相對貧困狀況的變化以及當前的貧困現狀,并在已有研究文獻的基礎上,對長江經濟帶內三個區域之間的關系進行深入研究,揭示其空間貧困關系,對長江經濟帶的發展和建設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本文主要參考Alkire S和Foster J提出的多維相對貧困指數測度原理[15],選取健康、教育、生活標準、收入和家庭資產5個維度的部分指標對長江經濟帶各個地區家庭的相對貧困程度進行識別和綜合比較。
將每個貧困維度設置一個貧困臨界值,并將樣本的每個貧困維度的取值和對應的臨界值進行比較,可判斷出每個樣本在該單一維度上是否處于貧困狀態。在此基礎上,計算每個樣本在不同維度上的總得分,并將該得分與設定的多維相對貧困臨界值進行比較,判斷每個樣本的多維相對貧困情況。
具體測算方法如下:
假設有n個樣本,貧困維度由d個指標組成,則有yij表示第i個樣本的第j個指標的取值,其中i=1,2,…,n;j=1,2,…,d。
設在第j個指標的貧困臨界值為zj(j=1,2,…,d),當yij<zj時,則表明第i個樣本在第j個指標上處于貧困狀態,此時得分為1,即認為gij為1,否則為0。由于不同指標的重要性不同,則為每個指標賦予不同的權重,即wj(j=1,2,…,d),則每個樣本的總得分為wjgij,其中(0<ci<1)。
設定多維度相對貧困臨界值為k,若ci<k,則表明該樣本未處于貧困狀態,否則處于貧困狀態。
其中,q表示處于多維貧困狀態的樣本個數,因此有多維貧困發生率。
由此可以得出,多維貧困指數與多維貧困發生率和平均被剝奪程度有關,即MPI=A×H。
1.數據來源
本研究數據來自2015年CHNS(中國健康與營養調查),將長江經濟帶劃分為3個區域,分別為長三角地區(包括上海和江蘇數據)、長江中游地區(包括湖南和湖北數據)和云貴川渝地區(包括貴州和重慶數據)。
2.維度設定
借鑒國內外對多維相對貧困指標的設定,本文確定的多維相對貧困評價體系包括5個不同的維度和12個不同類型的子指標。其中5個維度包括健康、教育、生活標準、收入和家庭資產,如表1所示。

表1 多維相對貧困指標的設置
3.指標權重的設定
關于多維相對貧困各指標權重的確定有多種標準,本文分別使用等權重賦值法和主成分分析法對各指標設置權重。
等權重賦值法就是賦予每個維度相同的權重,同時每個維度下的各指標權重相等,各維度下一個層次的指標權重之和等于該維度的權重,如表2所示。

表2 不同賦權情況下的指標權重
本文通過SPSS軟件計算出主成分因子負荷量,見表3,并測算出每個指標對應的權重。主成分分析法計算出的健康層面、生活標準層面和家庭資產層面的權重高于等權重賦值法權重,而教育層面和收入層面的權重低于等權重賦值法權重。

表3 不同指標體系下的因子負荷量
本文針對CHNS(2015)數據對長江經濟帶的長三角地區、長江中游地區和云貴川渝地區所有城鄉家庭的多維相對貧困進行分析和測量。通過對家庭數據進行Vlookup函數的處理之后,剔除缺失值,共獲得2882個有效樣本,具體有長三角地區956個樣本(包括475戶城鎮家庭和481戶農村家庭),長江中游地區960個樣本(包括320戶城鎮家庭和640戶農村家庭),云貴川渝地區966個樣本(包括400戶城鎮家庭和566戶農村家庭)。根據表1對多維貧困相對指標的設置,對不同家庭在各指標上賦值為0和1,貧困發生率即賦值為1的家庭數占總家庭數的百分比。表4為各個維度下不同區域城鄉之間貧困發生率情況。

表4 城鄉家庭貧困發生率情況
健康層面,城鄉醫療保險貧困發生率較低,反映了醫療保險的普及。但感到壓力和身體質量系數BMI較高,說明城鄉家庭在健康層面上貧困發生率偏高,可能與越來越激烈的市場競爭有關。由于長三角地區的就業機會更多、薪資更高,因此長三角地區感到壓力和收入的貧困發生率低于長江中游和云貴川渝地區,城鎮的就業機會也會高于農村。但由于長三角地區工作占用的時間和娛樂設施的豐富導致缺乏鍛煉,該地區的BMI貧困發生率更高。
教育層面、生活標準層面和收入層面,在長三角、長江中游、云貴川渝地區不同區位條件下,貧困發生率均呈緩慢上升趨勢。由于長三角地區重視教育,且教育體系全面,教育貧困發生率最低,農村貧困發生率明顯高于城鎮,表明教育分配不均衡。長江中游地區城鄉之間教育差距最小,云貴川渝地區整體教育水平最低,教育貧困發生率整體偏高。由于各個地區的基本生活水平得到保障,生活層面貧困發生率整體明顯較低。
家庭資產層面,由于長三角地區基礎設施建設和經濟總量顯著高于其他兩個地區,因此交通工具和智能手機指標的貧困發生率明顯更低,但高房價造成的住房/公寓所有權貧困發生率略高于其他兩個地區。
隨著對多維貧困的研究,Alkire S和Foster J在Sen A K的可能能力理論的基礎上,提出了一套包含貧困識別、加總和分解的多維貧困測度方法,簡稱為A-F法,A-F法測度的多維貧困指數MPI廣泛運用于多維貧困研究中[15]。
采用A-F法對長江經濟帶各個地區的城鄉家庭多維相對貧困廣度H、深度A和強度MPI進行分析。當貧困總得分大于k時,認為該家庭處于多維相對貧困。隨著k的增加,多維貧困發生率H會逐漸降低,平均被剝奪程度A會逐漸上升,同時由于多維貧困指數、多維貧困發生率和平均被剝奪程度有關,多維貧困指數MPI會減小。隨著k值的增加,MPI的下降主要是由H的下降所致,雖然A值逐漸增大但其增長速率遠小于H的下降速率,且k的逐漸增加使得三個區域的多維貧困指數趨于一致。
表5和表6分別為等權重和主成分方法下城鄉的多維相對貧困的情況。雖然兩種方法驗證結果并不完全一致,但總體衡量結果相似。就多維相對貧困發生率H、平均被剝奪程度A和多維貧困指數MPI而言,從長三角地區到長江中游地區再到云貴川渝地區均逐漸升高,且農村家庭高于城鎮家庭。長江經濟帶由西到東,MPI平均下降速率逐漸上升,且農村家庭MPI平均下降速率低于城鎮家庭。

表5 等權重賦值法下長江經濟帶不同地區城鄉家庭多維相對貧困測算結果

表6 主成分分析法下長江經濟帶不同地區城鄉家庭多維相對貧困測算結果
無論是等權重賦值法還是主成分分析法,長三角地區的貧困發生率往往低于長江中游地區和云貴川渝地區。當k=0.3時,三個區域之間的差距更顯著,因此本文選擇在k=0.3的情況下,分析三個區域城鄉之間、不同維度對多維相對貧困指數的貢獻程度,如表7所示。

表7 不同維度下貢獻度情況(k=0.3) (單位:% )
從等權重賦值法的角度來看,教育層面是最容易導致三個地區產生多維相對貧困的因素,長江經濟帶由西往東教育因素對多維相對貧困的影響越來越大,且對農村家庭影響更大,因此在解決相對貧困問題上,應多關注教育分配,提高農村教育質量。健康層面,長三角地區對多維貧困指數的貢獻率最大,其次是長江中游地區和云貴川渝地區,且城鎮的貢獻率大于農村。由于感到壓力和缺乏鍛煉導致BMI不在正常范圍內,使城鎮家庭貧困的可能性大于農村家庭,導致長三角地區貧困的概率更高。由于不同地區消費和收入水平較為同步,同時基礎設施的普及和公共政策向農村傾斜,使生活標準和收入層面對多維貧困指數的貢獻率最小,且城鎮貢獻率大于農村。生活標準和收入層面,云貴川渝地區對多維貧困指數的貢獻率最大。
家庭資產層面的因素對解決相對貧困問題總體貢獻度較高,說明家庭資產的不平等容易造成家庭多維相對貧困,房價的上漲導致房屋擁有權偏低,長三角地區對多維貧困指數的貢獻率最小,云貴川渝地區次之,長江中游地區最大,且城鎮貢獻率高于農村貢獻率,說明家庭資產對城鎮家庭貧困的影響大于對農村的影響。
從主成分分析法角度來看,不同指標維度對多維貧困指數的貢獻率與等權賦值法略微不同,其中長江經濟帶三個區域中的城鄉家庭健康貧困被剝奪概率最大,家庭資產層面的貢獻次之,最后為教育層面。
雖然兩種方法對權重的設置不同,導致結果不完全一致,但總體衡量的結果相似。對于長江經濟帶三個區域而言,教育、健康、家庭資產是造成所有城鄉家庭被剝奪可能性的主要因素,生活標準和收入層面的貢獻程度最小。健康層面和家庭資產層面對城鎮家庭的多維貧困指數的貢獻率高于農村家庭;教育、生活標準和收入層面,農村家庭被剝奪的概率高于城鎮家庭。城鎮家庭MPI下降速率快于農村家庭,從長三角地區到長江中游地區再到云貴川渝地區,城鄉家庭的MPI下降速率逐漸放緩;k的逐漸增加使三個區域的多維貧困指數趨于一致。
本文對健康、教育、生活標準、收入和家庭資產5個不同維度的12個不同類型的子指標進行研究,利用等權重賦值法和主成分分析法分別對各個區域城鄉家庭之間相對貧困進行分析。雖然兩種方法得出各個維度對多維貧困系數的貢獻率情況存在一定差異,但總體分析結果類似:城鎮家庭的多維貧困指數MPI下降速率快于農村家庭,從長三角地區到長江中游地區再到云貴川渝地區,城鄉家庭的MPI下降速率逐漸放緩。同時隨著多維度相對貧困臨界值k的逐漸增加使三個區域的多維貧困指數MPI趨于一致,說明多維相對貧困的強度隨著k的增加趨于相同。
健康層面的問題是導致長江經濟帶城鄉家庭發生貧困的主要原因之一,由于感到壓力和缺乏鍛煉導致BMI不在正常范圍內,使城鎮家庭貧困的可能性大于農村家庭,導致長三角地區貧困概率更高,即長三角地區對多維貧困指數的貢獻率最大,其次是長江中游地區和云貴川渝地區。同時由于醫療條件不完善,導致農村家庭陷于多維相對貧困的概率偏高。
造成長江經濟帶城鄉家庭發生貧困的另一個主要原因是教育層面。長江經濟帶由西往東教育因素對多維相對貧困的影響越來越大,且對農村家庭的影響程度更大,所以在解決相對貧困問題上,應多關注教育資源分配,提高農村教育質量。
由于長三角地區就業機會更多、薪資更高,相比之下長江中游和云貴川渝地區收入的貧困發生率高于長三角地區,農村的就業機會也低于城鎮。在生活標準和收入層面,云貴川渝地區對多維貧困指數的貢獻率最大。
更加科學和全面地制定相對貧困的多維識別標準。消除絕對貧困之后,我國逐漸進入相對貧困治理階段,其中貧困識別是扶貧工作的關鍵。可以參考我國前一階段將貧困線標準和“兩不愁、三保障”目標相結合的模式,設置收入的相對貧困線并充分考慮健康、生活標準、教育、家庭資產等切實影響城鄉居民生活水平的因素,科學制定量化指標和權重,形成相對貧困的多維識別標準。
重視城鄉家庭健康狀況,健全醫療機制,提高醫療服務水平。一是通過教育宣傳、講座普及等方式增強各家庭養生知識的學習和應用,提升疾病的預防觀念。二是政府部門和衛生相關部門應加大篩查常見病、慢性病等疾病,早發現早治療,有效解決健康貧困問題。三是健全醫療保險,提高醫療服務,完善醫療公共服務人才保障機制和醫療配套設施的供給機制,保障所有城鄉居民的身體健康。
逐步建立以改善城鄉相對貧困家庭生活條件為目的的綜合扶貧體系。一是結合區域實際生活水平進一步完善城鄉居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提高城市相對貧困家庭基本生活條件。二是完善城鄉相對貧困家庭在教育和住房等方面的幫扶策略,在保障相對貧困家庭基本生活水平的基礎上,提高城市相對貧困家庭成員的教育條件,增強其尋求自身發展的機會和擺脫相對貧困的能力。
降低收入差距,始終貫徹實施收入再分配政策。相對貧困的治理需要結合考慮貧困個體與社會環境,單方向的治理不能使效率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