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記者成為高危職業

章江

不久前，墨西哥兩名記者在不到48小時內相繼遇害，當地輿論異常憤怒，要求徹查。

2021年10月27日晚上7點45分左右，墨西哥62歲的資深記者洛佩斯·阿雷瓦洛在恰帕斯州自家門口遭到槍殺。當時他和家人從恰帕斯州首府圖斯特拉-古鐵雷斯市返回，在那里慶祝了他母親的生日。當阿雷瓦洛從車里拿出一些東西準備進門時，蹲伏在附近的兇手對他開槍射擊，作案后騎摩托車離開現場。阿雷瓦洛生前曾擔任墨西哥《金融家報》和《宇宙報》駐中美洲的記者，目前是《加維爾》雜志的負責人。他是恰帕斯州本地人，從 21歲開始從事新聞報道。

在數十年的記者生涯中，阿雷瓦洛主要報道中美洲政治，在墨西哥享有較高知名度。1989年，他報道了危地馬拉和尼加拉瓜的選舉，講述了桑地諾民族解放陣線與維奧萊塔·查莫羅的斗爭。阿雷瓦洛在哥斯達黎加的圣何塞住了幾年，是墨西哥公共新聞機構的區域協調員，創立了瑪雅新聞社。1993 年，他被聘為總部設在危地馬拉的中美洲《環球報》的通訊員，還擔任了《洛杉磯時報》的聯絡人。近幾年，阿雷瓦洛的報道主要關注當地的民眾投訴、安全和司法問題。例如報道了家鄉著名的“薩帕塔運動”，采訪了負責人馬里奧少校，這是墨西哥原住民要求高度自治權的一場運動。阿雷瓦洛最后一次在社交網絡上發表文章是10月24日上午7點38分，他在推特上談到了圣克里斯托瓦爾市政廳不僅解雇200名工人，還拖欠超過2200萬比索的勞工費的情況。

10月28日，一群蒙面武裝分子闖入另一位名叫阿爾弗雷多·卡多索的墨西哥攝影記者家中，將其綁架，并對他的家人進行威脅。第二天，他被發現躺在自己的車中，遭受酷刑后身中5槍。卡多索立即被送往醫院救治，但因為傷勢過重，3天后去世。他生前在格瑞羅州阿卡普爾科市工作，不久前創辦了一個新聞網站，主要報道其所在城市的暴力犯罪和市政府存在的問題。卡多索所在的阿卡普爾科市靠海，曾被譽為墨西哥旅游業的一顆明珠。不過，該市過去十幾年逐漸成為墨西哥毒品暴力的溫床。

針對兩名記者相繼遇害的謀殺案件，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總干事奧德蕾·阿祖萊發表聲明表示強烈譴責。墨西哥總統洛佩斯指示立即開展案件調查。墨西哥國家人權委員會強烈譴責這兩起謀殺案件，強調“在墨西哥，由于其特點和規模，記者被謀殺是國家問題”。恰帕斯州州長魯蒂里奧·艾斯坎冬在自己的推特上發文稱：“我強烈譴責針對記者的謀殺行為，任何犯罪都不能逍遙法外，調查正在進行，我對阿雷瓦洛的家人和朋友表示聲援。”格瑞羅州州長薩加多在社交媒體上寫道：“我已下令司法部門跟進案件進展，對卡多索的家人表達哀悼之情。”

兩名知名記者相繼遇害，讓當地輿論異常憤怒。墨西哥新聞界對此表示哀悼，并要求檢察院為遇害記者伸張正義。阿卡普爾科市另一名攝影記者赫爾南德斯擔憂地說，“阿卡普爾科以及整個格瑞羅州的記者處境都在惡化，局勢真的很危險。一些人遭到威脅，不得已選擇搬到其他地方”。但阿卡普爾科市長貝拉斯克斯對新聞媒體大加譴責，稱其“在應該保持沉默的時候，拉響了（針對）暴力的警報”。這一言論激怒了當地的新聞記者，10月31日，一群墨西哥記者在阿卡普爾科市舉行抗議集會，要求徹查記者卡多索的謀殺案。

墨西哥記者招惹殺身之禍大都是因為揭露了國內龐大的販毒網絡，還涉及被販毒組織用金錢等賄賂手段收買的政府及執法和司法人員。“對于記者而言，墨西哥可能是世界上最危險的國家之一。”英國皇家國際事務研究所相關負責人雅各布表示：“針對擁有話語權記者的暴力犯罪，背后的主謀與當地販毒集團、貪污官員和商界人士有關。”

2011年，墨西哥發生過一起引發廣泛關注的記者遇害案。6月20日凌晨，55歲的記者洛佩茲·貝拉斯科遭槍擊死亡，他在生前主要從事政治與犯罪領域的報道。案發當天，貝拉斯科和家人正在熟睡中，襲擊者砸碎他家大門后入室，朝貝拉斯科、他的妻子及小兒子開了多槍。一個月后，貝拉斯科的報社同事約蘭達·奧爾達茲也遭殺害，她生前曾批評當局在貝拉斯科案的調查中進展緩慢。這兩起案件發生在韋拉克魯斯州，當時這里被認為是對墨西哥新聞記者而言最危險的州。時任州長哈維爾·杜阿爾特·德奧喬亞6年任期內，共有17名記者被謀殺。2018年，德奧喬亞因腐敗罪被判處9年監禁。負責上述兩起案件的檢察官曾指出，當地毒梟埃爾·納卡可能是主要嫌疑人之一，但最后案件調查被擱置，且至今仍未偵破。

2017年5月15日，墨西哥記者哈維爾·瓦爾德斯在錫那羅亞州首府庫利亞坎附近被槍殺。他在錫那羅亞州享有盛名，2003年創辦了一份專門調查貪腐和販毒行為的周刊，還出版了數本關于墨西哥毒品交易、犯罪以及危害的書籍。國際新聞工作者協會曾于2011年為瓦爾德斯頒發“新聞自由”獎，頒獎詞說“在一個毒品交易橫行、槍支泛濫的社會，瓦爾德斯一直在試圖揭露這些問題”。他在頒獎儀式上講述了書中記述的真實故事，“我想告訴墨西哥，悲劇正在發生，并且令我們感到羞恥”。

迫于外界壓力，墨西哥國會2012年通過一項法律，為身處危險之中的記者提供安全保護。

米羅斯拉娃·布里奇是一位墨西哥資深記者，30年來一直致力于調查報道北部奇瓦瓦州的犯罪新聞。2016年，她在墨西哥的全國性報紙《每日新聞報》上報道了該州地方選舉參選者與毒販之間的勾結。此后，她經常收到恐嚇信息，很多威脅都指向她14歲的兒子。2017年3月23日，她在家門外的車上被人連開8槍后身亡，當時孩子也在車上，親眼目睹母親遇害。兇手至今逍遙法外。布里奇死后，她曾為之撰稿的當地報紙《北方日報》宣布緊急停刊，以抗議墨西哥記者面臨的險惡生存環境。這份經營了27年的報紙最后一期標題是兩個大字——“永別”。總編輯穆爾吉亞在官方網站及印刷版的頭版刊登題為《永別》的公開信，公開布里奇被人開槍打死的真相。他悲痛地說：“生命中，凡事都有開始，有結束，需要付出代價。如果這是生命的話，我不想有更多同事付出代價，也不想自己付出代價。”穆爾吉亞承認，報社財務狀況緊張也是停刊的一個原因。墨西哥許多報社都依賴政府廣告作為收入來源，政府一直拖欠廣告費，令報社陷入經營困境。

洛佩斯總統2018年上臺后承諾對安全政策做重大改變，繼續增加這一項目的投資，并稱2018年至今受益的人數已增加近80%。然而批評人士認為，由于程序繁瑣，受官僚主義制約，人手與預算嚴重不足，政府的安全保護機制反應過于緩慢，并未真正奏效。

為了降低案件的受關注程度，墨西哥一些地方政府經常試圖將受害記者的死因與其職業撇清關系。在2017年5月，當米卻肯州電視臺負責人薩爾瓦多·阿達姆燒焦的遺體被發現時，檢察長隨即將案件定性為由戀愛問題引起的個人爭端。出于對犯罪分子背后組織的畏懼，一些地方政府對謀殺記者事件的調查也往往不了了之，韋拉克魯斯州新聞記者莫西斯·桑切斯2015年被謀殺，前政府官員被指控為兇手。但由于地方當局的拖延，兇手最后還是逃脫了。

保護記者委員會分析，有罪不罰讓謀殺記者成本變低，從而助長了謀殺記者的歪風邪氣。一些有條件的新聞機構只好自行組織保安力量，展開自救。

洛佩斯總統表示，將結束對新聞界犯罪的有罪不罰現象，墨西哥總統府社會委員會總協調員赫蘇斯·拉米雷斯發布聲明稱“墨西哥政府致力于捍衛言論自由和保護新聞工作者，全國人權委員會要求當局建立有效機制，解決根本問題，并推進對案件的調查和對施暴者的懲罰措施”。但是，絕大多數謀殺案中沒有被告被定罪。

保護記者委員會墨西哥代表揚-阿爾伯特·霍特森批評洛佩斯總統缺乏對記者的支持和保護，“自2000年以來，墨西哥至少有100名記者遭到殺害，2020年和2021年分別有8名和9名記者遇害。犯罪集團常與當局勾結，導致記者不僅成為被攻擊的目標，而且無法從當局獲得任何救助。墨西哥聯邦政府在制止暴力犯罪方面做得不夠好，使得絕大多數殺害記者的罪犯逍遙法外，也助長了不法分子對記者的攻擊”。國際新聞工作者協會成員斯科特·格里芬表示，全球各地的新聞媒體從業者遭遇的公開攻擊正在增加，對整個社會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阻礙了人們行使知情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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