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輝,尹譽霏,潘桂平,羅薇,馬貴君,邵靜,譚淑平,楊甫德
北京大學回龍觀臨床醫學院,北京回龍觀醫院,北京市 100096
應對是指個體處理因壓力而產生的內部和/或外部需求而做的認知和行為上的努力[1];應對方式是指個體在面對挫折和壓力時所采用的認知和行為方式,在心理應激與心身健康之間扮演重要的中介調節作用[2-3]。精神分裂癥患者應對缺陷十分常見,是其發病和復發的重要影響因素之一[4]。精神分裂癥患者常缺乏有效的應對策略[5],更少采用積極的應對策略,面對壓力時缺乏應對的多樣性和靈活性[6-7]。此外,精神分裂癥患者也由于個體易感素質更容易有壓力感,同時由于缺乏社會支持更容易出現應對困難[8]。提高精神分裂癥患者的應對技巧十分重要。
內觀認知療法(Naikan cognitive therapy,NCT)最早由李振濤于1995 年提出[9],源自吉本伊信創立的內觀療法(Naikan therapy)和阿隆·貝克創建的認知行為治療(cognitive behavior therapy,CBT)的 整 合[10]。NCT 遵循“內觀三主題”回憶經歷過的生活事件,多角度觀察和感受重要的人際關系,重溫滿足、感動和愧疚等情感體驗,動搖和改變執著的自我中心主義意識,對非理性認知進行覺察和矯正,使主觀與客觀趨于和諧[11]。CBT、內觀療法和NCT 均被應用于精神分裂癥的治療[12-15]。NCT也是心理護理一項非常實用的技術,可提升精神障礙患者應對技巧。
臨床實踐發現,慢性精神分裂癥患者由于衰退導致興趣下降、情感淡漠,存在難以堅持治療的問題;患者對于往事的回顧,特別是早期經歷,往往冷靜、理智,缺乏細節和情感色彩,內觀回憶的心理層次難以深入,尤其涉及羞愧、內疚、后悔等負面情緒相關的回憶,以及面對自身錯誤認知時,部分患者有回避、阻抗或脫落的傾向;NCT單次治療時間很長,對作息規律的封閉病區患者不太適用。
本研究對傳統NCT進行改進:①將治療時間和病區作息相結合,以適應封閉病房環境;②加入音樂回憶技術,提高參與興趣,鞏固治療聯盟,提高治療依從性[16],促進情緒情感體驗,加深心理層次,增加積極體驗和資源,提高患者面對負面情緒和錯誤認知的能力和能量。
音樂回憶是接受式音樂治療技術之一,廣泛用于精神心理疾病患者的心理護理。通過歌曲或樂曲喚醒或激發對過去生活經歷的回憶,通過感受的表達和討論達到改善心身健康的目標,常用于心理支持、童年回溯、促進表達、增加積極體驗、改善記憶功能和認知缺陷等[17]。音樂回憶具備審美和娛樂價值,音樂能增加回憶的情緒體驗,與NCT 結合可發揮兩者的優勢,起到互補的作用。
于2020 年5 月,在北京回龍觀醫院招募長期住院患者72 例。依據樣本量計算公式[18]和現有文獻[12],取α=0.05,β=0.20,流失率20%,干預組和對照組各應入組14例。為滿足自愿入組原則,加之抗疫常態化影響,按音樂組和對照組約1∶2 的比例進行特質匹配,根據患者診斷、年齡、性別、病程、首次發病年齡、分診類型,將其分成對照組48 例和音樂組24 例,對照組由于惡意答題、多答、漏答等原因,實際納入43例。診斷符合《精神障礙診斷統計手冊》第4 版(fourth edition of 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DSM-Ⅳ)精神分裂癥的診斷標準[19]。
納入標準:①女性,年齡18~60 歲;②接受單一非典型抗精神病藥物治療(奧氮平、利培酮和氯氮平等),折合氯丙嗪平均劑量(406±155)mg/d,陽性癥狀得到良好控制,既往1 個月和估計今后3 個月藥物劑量和種類不需要調整;③自殺風險因素評估<10 分,攻擊風險因素評估≤1 級;④病程>2 年;⑤自愿參與研究并簽署知情同意書。
排除標準:①伴精神發育遲滯、腦器質性疾病以及物質濫用;②自殺、自傷行為,嚴重抑郁、焦慮、沖動興奮或衰退;③聽、視覺感知障礙,嚴重軀體疾病或藥物副作用;④孕期或哺乳期;⑤生活自理缺陷。
兩組一般資料比較,音樂組受教育年限少于對照組(P<0.05),對照組無業人員占比可能更高(P=0.053);兩組其他資料無顯著性差異(P>0.05)。見表1。

表1 兩組一般資料比較
本研究嚴格遵守知情同意、保密和有益無害倫理原則,經北京回龍觀醫院醫學倫理委員會審核批準(No.2017-72),所有患者均簽署知情同意書。
采用小組治療,于團體治療室進行。治療環境清潔、舒適、安靜,每組8~12 例,每次2 h,每周2 次,共12周。治療師為有多年精神科工作經驗且接受過專業訓練的心理治療師。病區護士定期評估自殺自傷風險、攻擊風險、日常生活能力,實施風險評估,保證治療有序進行。工具為NCT 指導手冊[20]和音樂NCT指導手冊、音響等。對照組接受NCT,音樂組接受融合音樂回憶的NCT。
1.2.1 NCT
NCT 圍繞內觀三主題開展,包括自己為對方做的、對方為自己做的,以及對方給自己添的麻煩。治療師引導小組成員回憶與主題相關的生活事件和成長歷程,多角度重新觀察人際關系中的付出、收獲與損失,重溫其中的情感情緒體驗,增加換位思考和主客觀結合的能力;隨后引導成員理解、覺察和自我調整,識別自動思維和真實性檢驗,并對非理性認知進行調整。NCT 分為6 個階段:建立關系與導入,激發興趣,內觀學習,規范流程,內觀體驗和認知調整。
其中分散內觀1 h,其余時間為導入、指導和討論。
1.2.2 融合音樂回憶的NCT
NCT流程與對照組相同,分別在激發興趣階段和每階段的分散內觀部分融入音樂回憶技術。治療師通過音樂激發或喚醒小組成員對生活經歷的回憶。激發興趣階段的音樂主要以激發積極的回憶與體驗為主,如愛好、成就感、幸福、友情、夢想、旅行等,達到充分挖掘積極資源和鞏固支持系統的作用,增強成員在內觀體驗中的勇氣和能量。每階段的分散內觀部分在體驗前加入音樂回憶引導語,幫助成員更快進入內觀回憶狀態;分散內觀體驗時加入背景音樂,促進成員靜心、專注、深化情緒情感體驗,將內觀回憶的內容具象化,同時也有調解回憶產生的負面情緒以及解除阻抗的作用。
兩種治療方法的干預過程及對比見表2。

表2 兩種治療方法的干預過程及比較
由經過統一培訓的主管心理技師于干預前后進行評定。
1.3.1 簡易應對方式量表(Simplified Coping Style Ques‐tionnaire,SCSQ)[21]122-124
SCSQ 共20 個條目,包括積極應對方式、消極應對方式2 個因子,采用0(不采用)~3(經常采用)4 級評分。本研究中,除消極應對方式的前測Cronbach α 系數為0.622,其他因子的Cronbach α 系數均>0.70,符合測量學標準。
1.3.2 焦慮自評量表(Self-rating Anxiety Scale,SAS)[21]235-238
SAS 共20 個條目,采用1(沒有或很少時間)~4(絕大部分或全部時間)4級評分。本研究中,SAS總分的Cronbach α系數0.68~0.71,符合測量學標準。
1.3.3 抑郁自評量表(Self-rating Depression Scale,SDS)[21]194-197
SDS 共20 個條目,采用1(沒有或很少時間)~4(絕大部分或全部時間)4級評分。本研究中,SDS總分前測Cronbach α 系數為0.563,后測Cronbach α 系數為0.685。
采用SPSS 25.0 統計軟件對數據進行分析。脫落病例采用治療意向分析,即脫落病例的評分用治療前的數據代替。計量資料服從正態分布,用()表示,采用2(分組)×2(時間)設計的重復測量方差分析。顯著性水平α=0.05。
音樂組研究期間出院3 例,退出2 例;對照組出院7例,退出4例,1例未采集到SAS數據。均以治療前數據替代。各量表評分見表3。

表3 兩組干預前后各量表評分比較
SCSQ 積極應對方式的交互效應顯著(P<0.05),消極應對方式的時間主效應顯著(P<0.05),SDS 交互效應顯著(P<0.05)。見表4。

表4 兩組各量表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結果
進一步以分組為自變量行簡單效應分析,兩組干預前各項評分差異均不顯著(P>0.05);以時間為自變量,干預后SCSQ 各因子評分和SDS 評分差異均不顯著(P>0.05)。
本研究顯示,融入音樂回憶的NCT在改善慢性精神分裂癥女性患者的應對方式上可能有一定優勢,對改善抑郁沒有優勢,對焦慮沒有明顯作用。具體而言,融入音樂回憶的NCT能提高積極應對。
既往研究顯示,內觀療法、音樂治療和CBT均有一定改善應對方式的作用[12,15,22-23]。將音樂回憶融入NCT,可能會增強內觀回憶的效果。
相對于融入了音樂回憶的NCT 來說,單純NCT對抑郁的效果更為顯著。從SDS的抑郁程度劃分標準來看,對照組和音樂組前后測的抑郁情緒均處于輕度抑郁的水平,都沒有恢復到正常水平。這考慮與抑郁情緒不屬于精神分裂癥核心癥狀有關,也和被試的抑郁程度不重有關。有待進一步研究。
從SAS 的結果來看,是否融入音樂回憶對焦慮癥狀沒有顯著性差異。由于兩組干預前后焦慮均處正常水平,難以分析結果。有待進一步研究。
融入音樂回憶能進一步提高NCT對慢性精神分裂癥女性患者應對的效果,作用機制可能與以下幾方面有關。①音樂回憶帶來的積極資源強化有助于提高參與興趣和能量;②音樂的情緒性有助于加深內觀回憶的層次和感受;③音樂的全腦激活性有助于廣泛的思維聯系和認知加工等。
NCT的內觀回憶內容不完全是積極的體驗,會涉及一些不愉快的往事,而成員在面對自身錯誤或偏差認知時,可能出現情緒低落、回避、否認的情況,從而影響治療效果。在激發興趣的流程中增加團體音樂回憶,引導成員回憶積極的體驗,如與喜好、旅行、青春、友誼、夢想、成就、幸福有關的往事等,進行積極資源強化,一方面可以提高參與興趣,另一方面有助于挖掘積極資源和鞏固支持系統,事先做好心理建設,有利于增加成員進入內觀回憶的能量和勇氣。
音樂的情緒性是另一個可能的機制。臨床發現,精神分裂癥患者的內觀回憶常過于理智,缺乏深刻的情感體驗,對羞愧、憤怒、悲傷等負面情緒有回避傾向,從而影響內觀回憶的心理層次。音樂通過影響邊緣系統、腦干網狀系統和情緒神經回路,調節情緒和自主神經系統的平衡[24]。在內觀回憶中增加音樂回憶技術和背景音樂可能通過音樂的情緒性,加深回憶的層次和感受,使治療取得更好效果。
音樂的全腦激活性也可能發揮治療作用。腦科學研究顯示,音樂并非像傳統理論所認為的主要激活右腦,而是有全腦激活效應,能廣泛聯系感知覺、回憶、情緒、認知、想象,甚至運動、協調和行為[25]。因此,音樂的加入有可能促進NCT中的思維加工、認知調整和情感體驗等,從而增加采用積極應對措施的可能。
綜上所述,融入音樂回憶能增強NCT對精神分裂癥女性患者應對方式的效果,易于實施,但對患者的情緒調節方面還需要進一步研究。
本研究受新冠疫情影響,病區之間聯系不足,因此只研究了女性被試,也沒有采用隨機對照設計;由于隨訪愿意和追蹤困難等原因,沒有長期隨訪。有待進一步研究。
利益沖突聲明:所有作者聲明不存在利益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