皺巴巴的生活

◎ 章銅勝

我們對生活的憧憬，有時候過于理想化了，總認為眼前將要開始的生活，是一張剛剛展開的白紙，簇新、平整、潔凈，未來的一切皆有可能，仿佛今后生活是可以任由我們去描畫、涂抹的。而現實和我們的想象相去甚遠，它可能會將這張白紙，無情地揉搓、折疊，將它團成一團，弄得皺皺巴巴的?；蛟S皺巴巴的生活，才是生活該有的樣子吧。

我對生活的期望值并不高，甚至可以說是比較簡單的，可即便如此，有時也會覺得它難以為繼，會發現生活皺縮、委曲的面目來，這是我不想見到，卻又不得不去面對的。當我試圖去理解這些時，卻會覺得皺巴巴的生活，也有其有趣、可愛的一面。

我們都會疏于對時間的管理，很多時候，都會覺得自己對于時間，是難以把握的，對于時間的流逝，是無可奈何的。從來不曾有人說過，自己能把控時間的流速和流向，更何況我們呢？可是，我們是能夠憑自己的努力，利用好時間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是在我們心中存在的關于時間的概念，而在很多時候，我們忽視了三者之間應有的界限，或者說是模糊了其中的界限。更多的時間里，我在想已經過去的一些事情，總對未來缺乏太多的信心，也很少作出可行的計劃，或是規劃，又極其容易忽略自己正在做的一些事情，生活總是過得糊里糊涂?，F在的生活可能就是沉浸在對某些事情、經驗的回憶之中，而極容易地將現在變成了對過去的回憶時間，或是在將來某一天可資回憶的內容，等到想要理清頭緒時，才覺出生活原本的紛亂、無緒，才發現那些記憶，也是干癟的、皺巴巴的樣子。當生活成為回憶的樣子時，它便失去了原有的活力，再也無法變得平整如新了。

生活過得皺巴巴的，是因為我們知道得太少，卻又總喜歡自以為是。很多年來，我一直堅持著閱讀的習慣，所讀的書雜亂、不成系統。書讀了一些，疑惑反而更多，以前知道的一些東西，現在也開始懷疑了，以前不太敢涉及的想法，卻能形成一個大概的印象，雖然還是不敢肯定，但總覺得已經有些了解了。有時候，也很懊惱，不知道在自己打開下一本書的時候，又會發現一些什么，它會顛覆我以往形成的某些觀念、想法，或是篡改我對某種人、事、物的印象嗎？即便如此，我還是喜歡繼續隨意地讀一點東西，讀和寫，知與行，會讓生活過得充實一點。雖然認知會有重疊、反復，會看清被揉皺的生活應有的樣子，但它也會告訴我們一些應該了解的生活的真相。唯有如此，我們才會活得真實、坦然一些。如此看來，皺巴巴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好呢？

這幾年，我比較在意季節的變化，比較在意自然中的草木生靈。在不斷的關注中，也發現了其中一些有趣的現象。我知道應時而開的花，應季而結的果，知道春鳥的喧鬧、夏蟬的嘶鳴、秋蟲的夜語。我所見到和留意到的，可能只是一些停留在表象的東西，而自然界更多的秘密，是難以為人所知的，它們層層疊疊地遮蓋著生活的真相，等著我們用心去體會和發現，我們所能見到，或是認知的永遠只是生活的某一面。生活的面，是無數個形狀各異的樣子，它們朝向每一雙注視它的目光，一樣的真誠，一樣的坦蕩，本來就是皺巴巴的一團，只是不知道你看到它的是哪一個，或是哪一些生活的表面。

我的書桌上，擺著兩盒大小不同的便箋紙。在讀書，或是寫東西時，會偶然想起一些與正在讀的書，正在寫的內容無關的事情、想法和一些句子。我通常會根據想起的內容的長短，將它們記在那些便箋紙上，然后放在那兒，繼續忙著正在忙的事情，不去管它了。有些記下來的內容，覺得有必要去處理一下，便會接著便箋紙上記下的內容，延伸思路，繼續寫下去，或是去做便箋上記下的事情。有些內容記在便箋紙上，不久便忘記了，放在那兒，越積越多。等到有一天閑了下來，或是無所事事，再翻看那些便箋紙時，才發現，有些內容能想起來，有些內容卻很陌生，甚至想不出來自己當時為什么會寫下這些文字，一種很茫然的樣子。想了一會兒，仍然想不出來，便隨手將那些便箋紙一搓一揉，揉皺了，團起來，扔進廢紙簍子里，那張紙上記著的，便是一團被自己揉得皺巴巴的某一段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