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創新、金融穩定性與經營績效

黃剛 林盈吟 李文筑

【摘 要】 金融創新可以提高銀行經營績效，穩定有序的金融體系有利于持續發展。然而，金融創新的本質會導致匯率和通貨膨脹率的高度波動，降低金融穩定性和經濟發展的可持續性。為探究金融創新與金融穩定性對銀行經營績效的影響，文章采用119家中國商業銀行2010—2020年數據作為研究樣本。實證結果表明，金融創新與金融穩定性對銀行經營績效有正向影響;金融穩定性在金融創新與經營績效之間沒有調節作用。然而，金融創新水平高的商業銀行對經營績效有正向影響，金融創新水平低的商業銀行對經營績效無影響。提出如下政策建議：我國商業銀行業提高金融創新能力，增加非利息收入經營業務，達到提升銀行經營績效的目標;同時，金融監管機構要為銀行創新活動提供良好的環境。

【關鍵詞】 金融創新; 金融穩定性; 經營績效; 商業銀行

【中圖分類號】 F83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22）08-0095-08

一、引言

近年來，因金融危機、中美貿易戰爭與新冠肺炎疫情等影響，中國商業銀行主要經營活動——存貸款利差逐漸縮減，因此商業銀行必須積極進行金融創新，來提升經營績效。“十四五”規劃提出，要完善現代金融監管體系，在審慎監管前提下有序推進金融創新，穩妥發展金融科技，加快金融機構數字化轉型，強化監管科技運用和金融創新風險評估。根據金融創新理論，金融機構需不斷創造新金融商品和服務，滿足客戶需求以實現追求利潤與降低市場風險的目標[1]。熊彼特[2]指出，創新是建立一種新的生產函數，即企業對其經營要素進行新的組合。就金融市場而言，金融創新是指金融商品、技術、制度、服務和交易方式等的新組合[3-4]。美國金融自由化政策為金融創新活動提供積極的宏觀環境，許多創新金融商品順勢而生，尤其是衍生性金融商品，如按揭貸款抵押債券、結構債券、信用違約交換等為金融機構帶來可觀的手續費收益和經營績效，然而，激進的金融創新商品也導致2008年金融危機，許多金融機構倒閉，帶來重大損失[5]。

英格蘭銀行于1994年首先提出金融穩定一詞。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各國政府、商業和學界都積極強調金融穩定的重要性，認為金融穩定是指維持金融體系的平穩運行，使得儲蓄有效配置到不同的投資機會，以達永續經濟發展的目的[6-7]。中國人民銀行發布的《中國金融穩定報告（2021）》中指出，商業銀行業務涉眾性強、風險外溢性大，一旦處理不慎，可能引發系統性金融風險。資本是商業銀行經營的本錢，夯實資本對于提高銀行支持實體經濟和防控風險能力具有重要意義。也就是說，商業銀行經營需要穩定的金融市場結構和秩序，才能順利開展業務，提升經營績效。

當前研究主要從微觀的金融商品創新維度和宏觀的金融穩定性維度來分析銀行經營績效，鮮少有學者同時從兩個維度探討銀行永續經營的問題。因此，本文采用中國商業銀行2010—2020年的面板數據進行兩個維度分析。首先，本研究運用熵值法對資本充足率、資產質量、收益率、流動性與市場風險敏感度五個重要因素構建出金融穩定性指標;其次，檢驗中國商業銀行金融創新與金融穩定性對經營績效的影響;最后，探討金融穩定性指標對金融創新與銀行經營績效的調節作用。

二、文獻綜述與研究假設

（一）金融創新與經營績效

商業銀行經營需要提供客戶全方位金融服務，為了得到利潤機會需要制定滿足客戶需求的經營戰略。具體來說，商業銀行重組各項“生產函數”來進行金融創新，包含手續費收入為基礎的中間業務，支付清算手段、金融工具、金融監管以及組織制度等，來增加利潤[8]。學者研究結果指出金融創新對銀行經營績效有正向的關系。■-Kunt et al.[9]對101個國家1 334家商業銀行的實證結果表明，非存放款的利息收入對銀行績效有積極的影響。Akhisar et al.[10]聚焦23個發達與發展中國家銀行2005—2013年的數據，研究發現互聯網銀行業務（E-banking）對銀行績效有正向影響。Hamdi et al.[11] 選取20家土耳其商業銀行2005—2012年進行數據分析，發現收入多元化對銀行風險調整后資產收益率（RROA）和風險調整后凈資產收益率（RROE）有顯著正向影響。隨后，Brahmana et al.[12]對馬來西亞15家商業銀行2005—2015年數據進行研究，也得到一致的結論。總體上來看，研究結果表明銀行可以通過金融產品創新和多元化服務來擴大業務發展規模、降低經營成本、提高銀行績效水平[13]。雖有研究提出不同看法，認為金融創新對經營績效有負向的關系，例如：Alkhouri et al.[14]以6個海灣合作國家的69家傳統銀行和新興伊斯蘭銀行2003—2015年數據探討收入多元化對績效與風險的影響，結果發現非利息收入多元化對風險調整后資產回報率（RROA）與托賓Q值有顯著負向影響，但這一負向影響主要是受金融危機所致。

綜上所述，本研究在金融創新理論和現有實證研究的基礎上，認為商業銀行不斷創新的商品與服務可以增強市場競爭力，提高經營績效。因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設1。

H1：金融創新對經營績效有正向影響。

（二）金融穩定性與經營績效

從宏觀層面看，穩定有序的金融體系可以讓儲蓄和資產充分配置到各個不同的投資機會中[15-16]，同時降低投資風險，提升經營效率[17]。國內外研究實證表明金融穩定性對經營績效有正向作用。例如：Tan et al.[18]以中國商業銀行2003—2013年的數據研究發現，金融穩定性水平越高，商業銀行的資產回報率（ROA）增長也就越高。朱葉曼[19]通過浦發銀行和中信銀行2013—2017年的數據分析，進一步證實去杠桿化可以降低負債率和融資風險，提升金融穩健性水平，有利于持續發展。基于上述研究結論，本文提出研究假設2。

H2：金融穩定性對經營績效有正向影響。

（三）金融創新、金融穩定性與經營績效

學者研究認為金融創新和金融穩定對經營績效的影響是一把雙刃劍。金融市場穩定性可以確保資金流動順暢，避免存款擠兌[20]。因此，在金融穩定制約的環境下，銀行可以組合生產要素，進行金融創新，配置資金投資，來獲取利潤。然而，高強度的金融創新會導致匯率和通貨膨脹率的高度波動，降低金融穩定性和經濟可持續發展性[21]。事實上，在微觀層面上金融創新的表現為規避金融風險和提高金融效率，可以促進金融市場發展，在宏觀層面上金融創新的表現為貨幣融通，有助于穩定金融體系和金融發展安全[22]。Arteaga et al.[23] 以歐盟28個國家2000—2018年數據探討金融穩定性對金融創新的作用，研究發現，技術水平越高的國家，諸如德法等國，其金融穩定性阻礙金融創新的負向影響會減弱;相反的，西班牙、葡萄牙、希臘等國家，其金融穩定性對金融創新有顯著負向影響。綜合上述觀點，推論出金融穩定性對金融創新和經營績效之間的關系起到調節作用。因此，本文在假設1和假設2的基礎上提出假設3。

H3：金融穩定性在銀行金融創新與經營績效之間具有調節作用。

三、研究的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以中國119家商業銀行（包括國有大型商業銀行6家，全國性股份制商業銀行11家，城市、農村商業銀行102家）為研究對象，收集整理了2010—2020年各銀行年度數據，包括資產規模、非利息收入、貸款總額、存款總額、不良貸款等數據，這些數據主要來自國泰安數據庫（CSMAR）、各銀行年報等。

（二）變量定義

1.被解釋變量

經營績效：學者研究通常以資產收益率（ROA）或凈資產收益率（ROE）作為經營績效的衡量指標，但忽略了多元化收入有利于分散風險和提高績效的作用。為了反映銀行長期經營的績效和本研究目的，本文選取風險調整后資產收益率（RROA）作為績效的衡量指標。

2.解釋變量

（1）金融創新

國外學者多使用研發投入指數來評估企業創新能力，但由于商業銀行并非使用高新技術進行創新，而是在原有產品、服務等方面進行改良[13]。為反映商業銀行的金融創新能力，本文借鑒廖戎戎等[24]的研究，以銀行非利息收入占總資產比例作為自變量，來衡量銀行的金融創新。

（2）金融穩定性指數

國內外學者對于金融穩定性指標沒有一致的定義。根據綜合評價法，該指標涵蓋范圍很廣，可以分為5個維度、14個指數。本文從巴塞爾協議的微觀審慎監管角度出發，借鑒董小君等[25]、李中山等[26]對中國金融穩定性研究，選取資本充足率、資產質量、收益率、流動性與市場風險敏感度五個因素，作為中國金融穩定性指數的構建因素，再運用熵值法計算出各指標的權重，以構建出金融穩定指數（FSI）。

其中，Xi為資本充足率、資產質量、收益率、流動性與市場風險敏感度五個因素，Wi為第i個因素的權重。

計算步驟如下：

第一步，原始數據的標準化處理。本研究中金融穩定性指數（FSI）構建的因素分為：正向指標，即指標值越大越優指標，如資本充足率、收益率、流動性與市場風險敏感度;負向指標，指標值越小越優指標，如資產質量。

正向指標的處理方法：

負向指標的處理方法：

其中，X'ij為X在第i季度、第j項指標的歸一化數值; minXij和maxXij代表在整個研究期間X在第j項指標的最大值和最小值。

第二步，計算每項指標的信息效用值d（即差異性系數）：dj=1-ej;信息效用值取決于指標信息熵e與1的差，直接影響權重的大小，信息效用值越大，意味該指標對評價的重要性越大，其權重也越大。

第三步，計算評價指標權重：

第四步，計算各樣本的綜合評價值：其中，Zi為綜合評價值，Wj為第j個指標的權重，m為指標個數。

通過上述熵值法評價模型，運用Excel軟件進行估算各指標的權重，得出評價結果如表1所示。

最后，依熵值法計算所得各因素權重，代入以下綜合評價方程，計算出金融穩定性指數（FSI）：

其中W1—W5為通過熵值法計算權重，分別為0.091、0.241、0.242、0.214、0.213。

FSI值介于0—1之間，當FSI值越趨于0，表示金融穩定性越差，當FSI值越趨于1，則表示金融穩定越好。

通過圖1可見，2012—2017年金融穩定性逐漸趨于下降;尤其是2015年起FSI值低于0.5，2017—2020年FSI值介于0.24與0.35之間，顯示金融穩定性持續處于不穩狀況。

3.控制變量

參考過往學者的研究，本文控制資產規模、財務杠桿、存貸款比率、運營效率凈息差、風險承擔可能對銀行經營績效產生的影響。

變量定義如表2所示。

（三）模型設計

本文參考-Kunt et al.[9]、Tan et al.[18]與Arteaga et al.[23]的研究，構建模型如下：

金融創新對經營績效的影響模型：

金融穩定性對經營績效的影響模型：

金融穩定性對金融創新與經營績效之間調節作用模型：

四、實證分析

（一）描述性分析

本研究變量的描述性分析結果（表3）顯示，被解釋變量經營績效數值介于-0.764和16.687，均值為4.127，標準差為2.560。這意味著同是商業銀行，其經營績效差別很大。

從解釋變量來看，金融創新指標介于-0.321和1.038之間，均值為0.199，標準差為0.165;金融穩定指數介于0.247和0.647之間，均值為0.436，標準差為0.157。

（二）相關性分析

表4為所有解釋變量與控制變量之間的相關性分析，檢驗是否存在多重共線性關系。檢驗結果顯示，相關系數均未超過0.7，每個解釋變量與控制變量都可以獨立解釋因變量。

（三）實證回歸結果

模型1實證結果如表5所示，使用聚類穩健標準誤分別對其進行了混合回歸（模型1），面板數據回歸中，通過過度識別檢驗（Xtoverid），p-value=0.000，可得到固定效應模型優于隨機效應模型，進而得到個體固定效應（模型2）和雙向固定效應（模型3）。模型1—模型3中，金融創新（FIN）對經營績效有顯著正向影響，支持H1。

模型2實證結果如表6所示，使用聚類穩健標準誤分別對其進行了混合回歸（模型4），面板數據回歸中，通過過度識別檢驗（Xtoverid），p-value=0.000，可得到固定效應模型優于隨機效應模型，進而得到個體固定效應模型5和雙向固定效應模型6。模型4—模型6中，金融穩定性（FSI）對經營績效有顯著正向影響，支持H2。

模型3實證結果如表7所示，使用聚類穩健標準誤分別對其進行了混合回歸（即模型7），面板數據回歸中，通過過度識別檢驗（Xtoverid），p-value=0.000，可得到固定效應模型優于隨機效應模型，進而得到個體固定效應（模型8）和雙向固定效應（模型9）。模型7—模型9中，交互項均不顯著，說明對金融創新與經營績效之間不存在調節作用，不支持H3。

（四）內生性問題討論

考慮到內生性問題，本研究在模型1基礎上加入金融創新（FIN）滯后一期與滯后二期作為工具變量，采用廣義矩估計（GMM）方法進行實證。表8中模型10為實證結果，分析可知：金融創新（FIN）變量的滯后期與被解釋變量呈顯著正相關，表明金融創新內生性導致經營績效變量存在慣性;同時可以發現檢驗統計量AR（2）的p值大于0.1，表明誤差項（ε）不存在自相關問題;并且回歸結果中檢驗統計量Hansen的p值大于0.05且接近于1，因此，模型不存在過度識別問題。以上均符合廣義矩估計（GMM）的基本假設，表明模型是合理的，且無法拒絕“工具變量外生性”這一假定。

其次，提升金融創新程度可以帶動銀行經營績效的增長。進一步來說，在其他變量不變的情況下，總體而言，金融創新程度每增加一個百分點，就可以拉動經營績效表現增長約1.2個百分點，其對于績效表現的拉動作用較強。

（五）異質性問題討論

本研究按分年度的金融創新（FIN）變量的中位數將全樣本銀行分為兩組：（1）高于或等于金融創新（FIN）中位數者為金融創新水平高的商業銀行;（2）低于中位數者為金融創新水平低的商業銀行，分別考察了金融創新程度不同的商業銀行對其經營績效表現的影響是否存在顯著差異。

回歸結果顯示：表8中模型11表明金融創新水平高的商業銀行對經營績效有顯著正向影響，模型12表明金融創新水平低的商業銀行對經營績效影響不顯著。

五、研究結論及建議

（一）研究結論

本文以中國119家商業銀行2010—2020年面板數據，探究金融創新與金融穩定性對銀行經營績效的影響。結果表明：金融創新與金融穩定性對經營績效有正向影響;金融穩定性對金融創新與經營績效之間沒有調節作用。采用廣義矩估計（GMM）方法進行實證，金融創新程度每增加一個百分點，就可以拉動經營績效表現增長約1.2個百分點，其對于績效表現的拉動作用較強。另外，以按分年度的金融創新（FIN）變量的中位數將全樣本銀行分為兩組，研究發現，金融創新水平高對商業銀行經營績效有正向影響，金融創新水平低對商業銀行經營績效無影響。

（二）研究建議

對于銀行金融創新提升經營績效方面，很可能是由于銀行金融創新提升了市場競爭力，擴增獲利能力。因此，建議銀行業可加強金融創新能力，順應金融科技發展的浪潮，有選擇性地吸收金融科技的先進技術，提高服務效率與質量，推進相關業務的創新，以有效提升非利息收入的效益。但銀行在擴展非利息收入的同時，也要注意風險防范，不能盲目擴展，要考慮實行穩健的經營政策，從而達到提高經營效益的目的。

對于金融穩定性能提升經營績效方面，很可能是由于銀行經營環境穩定，可減低銀行經營風險，提升經營績效。因此，建議金融監管機構應適時完善金融市場，建立良好的法律和制度環境以及信用機制，為銀行業提供創新金融產品和服務的外部環境。此外，可通過調控資本充足率、資產質量、收益率、流動性與市場風險敏感度五方面因素維持金融穩定性，并拓寬銀行資本流通渠道，例如發行無固定期限資本債券、含定期轉股條款資本債券和總損失吸收能力債券工具等創新工具補充二級資本，提升銀行安全性和抗風險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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