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燦
(安徽師范大學皖江學院 人文與傳播系,安徽 蕪湖 241008)
公文寫作在“秘書寫作”整個課程體系中處于關鍵地位,也是“秘書寫作”課程教學中不可或缺、極其重要的部分。在各黨政機關工作崗位上,熟練掌握公文寫作能力是廣大秘書學專業學子所必備的專業素養和技能。然而,當今大學生在學習公文寫作的過程中出現許多明顯的問題,如文體意識模糊、語言使用不規范、結構層次不清晰等,必須引起高度重視。中國古代文論蘊含豐富的寫作理論,在公文寫作方面也有系統的理論,對于現代公文寫作的學習與教學依然具有很好的指導與啟示。曹丕、陸機、劉勰等古代文體理論家有著強烈的文體意識,形成了明確的文體觀。分析他們的文體觀并融入如今的課堂教學中,以此來進一步強化學生的公文文體意識,具有非常重要的現實意義與實踐價值。為此,本文從古代文論中的文體觀出發,分析其對當下公文寫作教學實踐的探索意義與作用。
“文體”的概念在我國古代不同時期有著不同的含義,在流變與發展中論述較多,范圍也較為廣泛,內涵豐富。根據論述的角度,本文所要論述的文體觀主要是指文章體式的基本理論、基本觀念。
隨著古代哲學思想的不斷發展,“體用一如”的思維方式在漢末魏晉時期進一步形成,體用觀念也進一步明晰,人們習慣用這種整體性思維方式來觀照外在世界,設置出具有整體核心性質的本體,然后由本體顯現出外在之用。在古代文體觀上也體現了這種“體用一如”的整體文體觀。曹丕一生不僅撰寫了大量的公文,并且在此過程中逐漸形成了自己的寫作理論,他的《典論·論文》不僅是中國第一部具有文體學意義的著作,還標志著中國古代文體觀的生成。“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1]他高度評價公文的價值與功用,深刻意識到公文在治國理政、治國安邦的重大作用,把公文這一文體的價值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可以看出,曹丕將文章與個人榮樂、生死做比較,認為文章更具有深遠的意義,有很強的社會政治價值。更為重要的是,曹丕具有強烈的公文寫作意識,在《典論·論文》中第一次提出了文體的分類,闡述了四科八體論的文體論思想,指出了各個公文文體的特點。“夫文本同而末異,蓋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詩賦欲麗。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唯通才能備其體。”[2]這里,曹丕指出文章的本質特征是相同的,用文辭語言來表達思想內容。而“末”則指的是文章具體呈現出來的樣貌,在具體的文體特征等方面則是有差異的。文章本體通過各類文章顯現出來,亦體現了這一時期“體用一如”的文體觀。總體而言,其文體論總體概括了文章的整體性與差異性,即無論哪一種文體都是用語言來表達內在的沉思與情感內容,差異就在于具體的文類文體的語言風格、表現樣貌等的不同。從“文本同而末異”中可以看出具體的風格對文體的直接影響,我們要重視不同文體的不同特點。這既初顯了他的文類文體意識,也是他對這一時期的實用之文與詩賦所形成的普遍性總結。不僅如此,他還強調了“文以氣為主”,指出了“氣”影響文體的形成。對此,文學批評史家郭紹虞先生曾評說道:“這是文體論較早的意見……可以推知‘本’是實用,是社會交際中表情達意的實際應用。這實際應用,隨著社會事業的進展,于是逐漸發生特殊的要求與作用,而所謂‘末’也就不得不異了。隨著不同的要求與作用,于是文有不同的風格,同時也即形成不同的體制。這是本同末異的主要關鍵。”[3]
到了西晉時期,相較于《典論·論文》,陸機撰寫的《文賦》更進一步將文體問題推向了深入。他不僅論述了文體形成前創作主體的精神準備活動,而且指出了文體形成的具體過程。“遵四時以嘆逝,瞻萬物而思紛。悲落葉于勁秋,喜柔條于芳春……其始也,皆收視反聽,耽思傍訊,精騖八極,心游萬仞。”[4]陸機告訴我們創作主體的情感來源,即在自然之中獲取;緊接著指出想象與沉思的重要性,能夠創造出心中所描繪的藝術形象;又進一步論述了文章的具體思路與結構問題,做到有條理、層次清楚,所謂“理扶質以立干,文垂條而結繁”。從“體有萬殊,物無一量”,到“吾未識夫開塞之所由”,他又具體論述了文體的形成過程,并且對各種文類文體都有具體而明確的質的內在規定性。“詩緣情而綺靡,賦體物而瀏亮”等,這比曹丕的分類更為細致。“《文賦》所體現的文體觀比《典論·論文》無疑有了很大的深入與創新,隨著文人們用文體展現才情越來越洶涌的狂潮,必將迎來文體觀念發展的大盛時代。”[5]
劉勰的《文心雕龍》是古代關于文章寫作、理論體系完備的體大思精的巨著,在中國寫作理論史上具有重大意義,受到學術界廣泛關注,研究成果甚豐。“章表奏議,經國之樞機”[6],劉勰同樣強調了“章表奏議”等公文服務于治國政務的關鍵地位和樞紐作用,提出了公文的“宗經”“征圣”原則。“夫才童學文,宜正體制”[7],言下之意表示幼童開始學習寫文章,需要遵從一定的文體格式,要從小培養孩子們的文體意識。可見,劉勰也將“體位”看作辨別文章優劣的重要標準。并且,從《詔策》到《書記》所論述的都是公文文體,其中所提到的譜、籍、簿、錄、律、令、法、制等都屬于當時的公文。他對公文的文體系統有詳細的論述,對公文追本溯源、釋名定篇,分析其文體的語言、風格、技巧等。“體”在公文寫作中是創作者首先應該考慮的要素,所謂“構位之始,宜明大體”,緊接著“隨事立體”“即體成勢”,最后方能“內義脈注,跗萼相銜,首尾一體”。劉勰在當時就根據行文方向,劃分出了如今通行的公文文體劃分方法,將公文劃分為上行文、下行文和平行文。 如將屬下行文的詔策、檄移、封禪放在一起,屬上行文的章表、奏啟、議對列為一組。不同公文的文風特點也是劉勰關注的重點,如檄文的剛健,章表、奏啟的典雅等。《歷代名臣奏議》《皇明經世文編》等明代出現的公文類選集都明顯受到劉勰強烈的公文意識與公文文體論的影響。
此外,顏之推、徐師曾、姚鼐等對文體都有過精到的論述,對后人辨析不同的文體,對文體進行分類,強化文體意識,指出公文的現實意義與精神價值,都具有重要的理論與借鑒意義。
公文是黨政機關實施領導、履行職能、處理公務的過程中所產生和使用的文書樣式,具有特定的效力,在文體、格式、語言等方面都有明確的規范和要求。筆者在近年來的公文寫作教學中發現,許多學生存在文體意識較為淡薄、結構層次不夠清晰、語言使用不夠規范等問題。
寫作是一項主體性很強的腦力實踐活動,寫作主體的思維與意識至關重要,公文寫作亦是如此。作為寫作主體,首先要對各種不同的文體有清楚地認識,明確區分不同公文文種的特點,要知曉公文文體與文學性文體的明顯性差異,如此才能在寫作的過程中準確運筆。然而,許多大學生缺乏文體意識,以為公文僅僅是傳統文體寫作的一種,不加重視區別,經常混淆相近文種的使用。2012 年7 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頒布的《黨政機關公文處理工作條例》中規定了15 種正式公文種類。但很多學生對這15 種公文文種經常難以區分,如“公告”與“通告”、“獎懲性決定”與“獎懲性通報”等等。學生不認真辨別識記,比較隨意,導致寫出的公文成了“四不像”。
公文寫作結構層次上有著內在的規律性,遵循規律使用起來不僅符合文體規范,而且會更加便捷。“正文格式的研究設計會使‘文本圖式’和‘篇章宏觀功能結構’這些文本內在規律具有可以直接觸摸的物質外殼,成為每個人都能夠方便把握的寫作閱讀利器,為寫作者的‘規范化’構思提供對號入座的現成藍圖,為閱讀者的‘規范化’解碼提供一目了然的導游指南。”[8]然而,在教學過程中發現,很多學生的公文寫作像構思散文一樣,沒有清晰的結構,諸如“條項貫通式”“前述后證式”等結構不會運用。
公文文體在格式、語言等方面都有著嚴格的規定,體現了公文的權威性和嚴肅性,不可隨意為之。《黨政機關公文處理工作條例》和《黨政機關公文格式》中對公文的發文字號、發文機關標志等要素都有明確的使用規定。語言上也要求簡潔經濟,以突出文義。然而,學生對這些格式、語言等的掌握差強人意,原因還是在于公文寫作訓練較少,沒有形成使用規范的格式與語言的習慣。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針對以上問題,結合古代的文體觀,我們能發現提升寫作教學的秘訣。文體的發展隨著時間的更迭有所變化,但在流變的過程中,其本質性的東西不會改變。“一種特定的文體往往是一個由眾多規范所組成的系統,而標志其根本特征的往往又是其中某一個占支配地位的核心規范。支配性規范的移位常常導致文體的根本性轉化。”[9]古代的文體觀能夠為我們在寫作教學上提供有益的借鑒與啟示。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到,曹丕、劉勰等的文體觀對于后世文體的發展有著重要的影響,現代寫作學的日趨豐富完善,亦是建立在古代寫作理論的基礎之上。所謂鑒古知今,我們需要繼承和發揚古代的文體理論。對此,寫作學教師需要在寫作課堂上將曹丕、劉勰等為代表的文體論穿插于秘書寫作的教學中,讓學生知其本源,更好地融會貫通,建立起自己的公文寫作知識體系。
曹丕、陸機、劉勰等文體理論家都特別重視文體的自覺,明確不同文體的形式及特點。劉勰在《文心雕龍·體性篇》中說道,“夫情動而言形,理發而文見;蓋沿隱以至顯,因內而符外者也”。這里就強調了寫作主體意識的重要性。現代社會從事公文寫作,也必須明確公文寫作的文體意識。“文體意識指作家對其文體創作有著自覺的反思與認識。”[10]這里強調了寫作者的主體性,其本身在寫作過程中要明確寫作何種文體,該文體有何種要求等等。公文是一種嚴肅莊重、明確規范的文體,與文學文體在形式上有著很大的不同。公文特別看重受命性、目的性、時效性和權威性,其本身為公務而生,要求作者主體要根據工作實際內容,充分領會上級或工作的意涵或需要,真實地反映工作、解決問題,而不能只根據自己的喜好去寫作,更不能憑空進行文學想象。
古代寫作理論研究者對不同的文體都給予了不同的分類與概括,這也為后人從事相關類型的公文寫作提供了指導。我們在教學過程中也要從古代文論中獲取對具體公文文種特點的概括,對具體的公文文種重點講解,讓學生得以明晰,熟悉掌握運用。這是公文寫作規范性的必然要求。《黨政機關公文處理工作條例》規定的15 種正式公文種類,每種公文都規定了明確的適用范圍,要根據具體內容來確定文種,不可簡單混為一談。例如,“通報、通知、通告”等3 種公文聽起來相似,但行文目的卻有明顯的不同。“請示”和“報告”都是上行文,但在實際工作中也經常使用錯誤或誤用,需要加以注意。同是對重要問題和事務的處理,“提出見解”要用“意見”,而“做出決策和部署”則需用“決定”進行行文。
誠如曹丕所說:“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詩賦欲麗。”不同文體的語言也是有差異的。有學者就提出,從文學語體到公文語體的轉變是公文寫作教學需把握四個“轉變”之一,指出“追求語言表達的準確性是公文語體區別于文學語體最明顯的特征”[11]。公文是處理各種政務事務的文體樣式,這就要求語言上簡潔明了、敘述流暢、客觀平實、準確嚴謹,不需要運用華麗的文學語言,既要開門見山,直奔主題,用最樸實的語言把問題陳述清楚即可;也要盡量少用方言以及專業術語,使用規范化的語言進行表達。此外,一如曹丕撰寫的詔文等,圍繞減輕賦稅、發展農業等具體問題論述,我們也要注意使用上的一事一文,明確寫作意圖,突出實用性,達到解決問題的效果。
中國古代文論思想博大精深、內涵深厚。我們在寫作的語言、文體、立意、選材等各個方面需要認真研讀,從中發現為現代寫作學所用的精華。曹丕、陸機、劉勰等人的文體觀有著明確的文體意識,是在長期的寫作中對寫作理論的總結,對于當今公文寫作課程的教學實踐探索具有重要意義與現實價值。無論是公文寫作還是應用寫作,不僅需要課程教學的古今貫通,打通知識體系,而且需要學生本身的長久練習,久久為功,提升寫作素養,方能練就扎實的寫作本領,發現寫作的現實與精神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