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生忠
(寧夏社會科學院 社會學研究所, 銀川 750021)
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是新時代盤活農村集體資產,健全集體經濟治理體系,實施鄉村振興的新舉措,也是推進農村現代化的重要保障。從2016年中央、國務院印發《關于穩步推進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的意見》以來,每年的中央“一號文件”以及國家“十四五”規劃中,都對集體產權制度改革提出具體要求。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深化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壯大集體經濟”之后,《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進一步指出“深入推進農村集體產權制度‘三變’改革,發展多種形式的股份合作社”。可見,在國家制度層面已經夯實了集體產權制度改革作為鄉村振興戰略實施的基礎。
根據農業農村部發布的消息,全國先后組織開展了五批次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試點,截至2021年底,除港澳臺外,31個省、市、自治區基本完成,形成由點到面逐步擴展至所有涉農縣區。目前,全國共清查核實鄉、村、組三級集體資產6.5萬億元,確定集體成員6億多人,43.8萬個村完成經營性資產股份合作制改革[1]。各地的實踐探索既有創新經驗,也有改革困境。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與鄉村振興之間的內在關聯,引起學界的廣泛關注,多方面、多視角開展研究:
一是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與鄉村振興如何銜接的機制探討。有學者提出在“產業興旺、治理有效、生態宜居、鄉風文明和生活富裕”等五個方面,促使集體產權改革與鄉村振興有效銜接能夠擺脫改革的困境,逐步實現共同富裕[2]。集體產權制度改革構建“縣、鎮、村”三級聯動,走“城鄉融合”發展之路,最終實現共同富裕[3]。同時,建立健全“城鄉要素融合”自由流通的政策體系,使之成為鄉村振興以及農業農村現代化的必由之路[4]。
二是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中利益相關者之間的邏輯關系,由此分析鄉村振興建設,側重鄉村治理、農村新型經濟組織治理問題。例如從“地方政府、村委會、村民”三方面分析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發現“經濟邏輯與政治邏輯”并存,“政府權利與村莊權利”交織,成為鄉村振興和農村未來發展的大局[5]。從“三變”視域建構“利益共享機制、集體經濟運行新機制、集體資產法人治理機制、風險防控監管機制”,推動鄉村振興[6]。
三是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后建立的新型集體經濟組織,怎樣促進鄉村振興以及共同富裕目標的實現。農村新型集體經濟組織的經營類型有“產業發展型、鄉村旅游型、為農服務型和資源開發型”等四種模式,這是農村統分結合經營的有機平衡,成為鄉村振興的實踐樣本[7]。此外,新型集體經濟有著“資源整合、統籌協調、多方認可”的獨特優勢,從村集體“內部”更新思路、完善管理,從“外部”強化合作、優化政策,實現鄉村振興[8]。
事實上,隨著農村現代化的發展,農村長期以來積累的集體資產因產權模糊、權能殘缺,難以適應市場經濟發展要求,集體成員的收益也缺乏契約性規范,不利于農村“共享”發展。那么,如何創新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的體制機制,為推動鄉村振興建設提供源動力。
W村地處西部某省,是國家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試點村。隨著城市規模的外延村級的邊界已經非常模糊,并且與市政府職能部門、商鋪、廣場、學校等融為一體,唯一能夠作為村莊標識的符號便是村辦公大樓門口左側掛著“村支部委員會”、“村民委員會”和“村監督委員會”的牌子,而不是“XX社區”。然而,右側懸掛的“某省興南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和“W村股份經濟合作社”兩塊牌子,表明該村已經超出傳統意義上村莊的范疇,由城郊村變成城中村,浸受城市化的洗禮。W村共有6個村民小組,654戶2 009人,耕地280畝,5家村辦集體企業。
首先,集體資產量化評估。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是促進資產有效利用,提升市場化水平的關鍵,通過清產核資,折股量化促進資產從“共同共有”向“按份共有”轉變。W村清產核資、登記造冊,明確集體資產的權屬關系,土地資源遵從集體所有和農戶承包經營等權屬關系不變,僅對經營性的“非地”資產改革。根據委托的會計師事務所進行全面的清理和審計,截至2018年改革試點基準日,集體資產總額53 193萬元,負債總額38 986.53萬元,凈資產總額14 206.48萬元。預留在建項目資金后,用于股權量化的經營性凈資產14 195.70萬元。其次,集體成員身份確定。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的核心和關鍵問題,是確定集體成員身份“保護農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權利”。W村按照“依據法律、尊重歷史、實事求是”的原則,根據戶籍關系、勞動貢獻兩項標準確定配股成員,以村在冊人口為綜合計算依據,共計認定成員1 870人。最后,集體產權股份制改革。W村堅持“只設人口股,不設其它股”,按照“一人一股”的人口股設置辦法,共配置股份654戶1 870股,每股量化經營性凈資產75 913元。股權管理有動態管理和靜態管理兩種形式,W村實行“增人不增股,減人不減股”的靜態管理。
W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成立股份經濟合作社,實施了一系列推動鄉村振興建設的措施:其一,做強集體經濟。W村先后投資建成10多個商住項目,既改善轄區群眾居住條件,又促進村集體經濟發展,2021年村集體純收入近2 000萬元,農民人均純收入約2萬元。其二,發展農村產業。W村依托城市優勢積極發展第二三產業,確保每戶有一個經營項目、商鋪或攤位,在2021年全村90%以上勞動力從事餐飲、加工修理、商品批發等產業。其三,提高村民生活水平。W村創立了“分紅+福利”模式,全村1 870名股民(村民)每年每股定期分紅;村集體經濟每年拿出部分收入資金作為福利金,補助大學生、代交全村新農合、補助農業生產、補助老年生活等,其中2019年發放福利金249萬元。其四,打造宜居環境。W村每年提取集體經濟純收入的30%,設立專項基金,用于農村公共服務建設,改善農村生態和生活環境。其五,規范基層治理。W村集體產權股權改革利益分配與農村治理鏈接,促進鄉風文明建設。一方面,成立了文藝隊、秧歌隊、籃球隊,統一購買了服裝、樂器、運動器材,不定期舉辦比賽,豐富群眾的精神文化生活;另一方面,制定村規民約,評選并獎勵“移風易俗示范戶”“道德模范戶”“孝敬公婆好兒媳”等,實行紅白事標準與村福利掛鉤,引導村民共享紅利、共建家園,先后獲得“全國文明村鎮”“民主法制村”等榮譽稱號。
所謂“產權”,指“包括一個人或者其他人受損或者收益的權利”,也就是說產權“是一種社會工具,能夠幫助擁有者進行交易時的合理預期”[9],“也是一個社會所強制實施的選擇一種經濟使用的權利”[10]。可見,產權是所有權制度的核心,現代產權理論認為,產權是所有制關系的表現形式,可以細分為所有權、占有權、使用權、支配權、收益權以及處置權和轉讓權。產權能夠“分割”的屬性,決定了其具有可“處置性”,如果合約沒有明確規定,產權所有人可以處置任何意義上的產權。從理論上說,所有權起著決定性作用,其它權能都是從所有權派生出來的,產權具有實體性、可分離性和流動性,產權主體不受限制地選擇特殊資源的用途[11]。集體產權是公有產權的一種形式,農村集體產權制度作為我國特有的產權制度,既有一般產權所具有的公共屬性,也具有村集體擁有的特殊屬性。集體產權是以“村集體”的名義共同占有,屬于每個個體所擁有的生產資料和勞動成果,集體產權改革就是協調和平衡政府利益、集體利益與個體利益的關系。
長期以來,由于農村集體產權限制了內部成員對其應有“份額”的權利,不利于產權流動、重組和治理結構的健全,需要“國家權力的介入影響產權制度安排的供給”[12]。通過改革破解產權歸屬不清、明晰產權范圍、明確權責關系,適應市場經濟的要求“重建合作制”。在集體所有制結構中農戶理論上的產權沒有經濟意義,他們對產權的使用權和收益權比所有權更為重要,必須在功能上體現權能的價值。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通過不斷調整和完善產權結構關系,旨在凸顯農民在集體產權中的收益權,保護農民的利益,維護他們的合法權益,也為農村集體經濟健康發展提供基礎,從而成為鄉村振興建設的重要抓手。
從理論層面看,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的學理研究包括三類:
其一,“產權清晰+制度激勵”的視角是基于產權的新制度主義經濟學理論。建立產權結構清晰明確的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適應市場經濟發展需要提升運行效率[13]。同時,激發參與者的能動性構建合理的激勵機制,一方面,改革始終堅持“還權于民”的思想,以賦權激發農戶的主人翁意識,積極參與集體資產保值增值和農村公共事務活動;另一方面,完善基層干部、村干部的正向激勵和考核機制,化解改革中的“產權悖論”,激發他們的主觀能動性并根據地方特色促進集體產權制度改革創新,為鄉村振興建設提供物質基礎。
其二,“產權秩序+基層治理”的視角是基于產權的政治經濟學理論。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建立“政經分離”的規范的產權秩序,防止著力于農村內部治理機制的產權改革導致的利益糾紛,健全基層社會治理機制[14]。集體產權改革存在顯著的政治效應,對國家與農民的關系以及基層治理產生深遠影響[15],國家保護農民合法權益的同時,通過資源配置發展集體經濟的新動能,而在農村集體產權的市場化改革與本土化治理中,產權要素與市場要素集聚混合,農民享受經濟效益的同時也承擔市場風險,構建“過渡性市場”即介于自由化與受保護市場,具有調控作用[16],維護農村社會治理效能。
其三,“產權結構+農村發展”的視角是基于產權嵌入性理論。農村集體產權中經營性資產產權結構包括集體層次和個人層次,資源性資產產權結構包括國家、集體和個人三個層次,并且形成“嵌套性”制度體系,國家層次的制度普適性、穩定性、連續性,以保障集體層次操作簡便和個人層次產權的完整性,通過正向促進和反向倒逼機制促進產權改革[17]。同時,農村集體產權嵌入在社會關系、制度情境、利益關聯中,產權結構轉型及所有制變遷呈現動態性和復雜性。因此,改革具有漸進性,從產權權能結構和治理機制出發,不斷完善資源要素市場化配置,優化政府監管體系[18],推動農村新型集體經濟發展,推進鄉村振興的多元化模式和多樣化地域類型。
綜上所述,農村集體產權作為我國特有的產權類型,其特點是以集體為單位,由集體共有。根據《民法典》規定“產權使用、變動依法經集體成員決定”,集體是一個抽象的整體概念,單個成員或少數成員無法形成集體產權。集體產權制度改革重塑產權結構和責權關系,維護農村建設主體(農民)的利益發展空間,調動參與農村事業的積極性,推動鄉村振興。
從政府視角看,通過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推進鄉村振興,最終實現農村現代化。現代化是一種全面理性的發展過程,農村現代化是一個有機整體,關鍵是釋放農村資源的潛能,破解抑制農村發展的體制機制因素。傳統的農村集體產權在農村發展中曾經發揮過重要功能,然而隨著現代化加速推進,集體資產的產權固化效應凸顯,在管理體制、責權關系等方面與時代脫節,不適應農村現代化發展要求,影響農村社會的和諧穩定,制約農村集體經濟可持續發展。W村堅持“公平、正義”的農村集體產權改革,就是調整各種利益關系,建立符合現代企業管理理念的集體經濟組織,以制度體系保障集體經濟的有序發展。
人是社會活動的主體,鄉村振興建設的主體自然是農民,他們是農村建設的最主要“利益相關者”,集體產權制度改革保障農民的財產權利,以財產收益權為動力,吸引并激發農民保護自身利益,進而參與農村公共事務,形成“財產權利—公共權力”之間的良性運行[19]。在現代化的進程中科技、資本等生產要素不斷涌入農村,農民的思想觀念、文化知識、技術技能逐步更新和提高,民主意識逐漸增強,期望獲得更多的權利。W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實現“資產變股權、村民變股東”,讓農民參與新型股份經濟合作社經營管理,維護他們的合法權益,進而給集體經濟發展注入新的活力。
從村集體的視角看,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建立新型集體經濟組織,為鄉村振興提供經濟資源。“集體”在某種程度上是國家治理農村的虛擬中介機構而非實體,它在保證農村生產力的發展,促進農民獲得利益,均有不確定性[20]。因此,集體產權市場化改革讓市場機制合理配置資源,改革產權、生產、交易和分配制度,建立符合市場體系、規范市場秩序、確立市場運行機制,構建高效有序、健康文明的制度環境。W村順應市場需求,投資興南摩爾購物廣場等十余個項目,并根據城郊流動人口多的特點,改造農房建鋪進行租賃,使農村集體經濟不斷發展壯大。
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通過明確集體經濟組織收入和成員個人所占有的股份配額,改變“人人有份、人人無份”的模糊狀態。改革后,從經濟結構屬性角度看,集體資產的屬性沒有改變,仍然是集體所有,股權量化,按股分紅,增強了成員分配收益的合法性;從財產權屬角度看,經過清產核資量化到人的股權,既可以抵押、轉讓,也可以享受集體經濟收益,財產權屬性質沒有改變,只是分配收益制度的改革。集體資產的經營者可以是集體經濟組織“法人”,也可以聘任職業經理人,專程負責投資事宜,理順了成員與集體之間的利益關系。
從村民視角看,集體產權制度改革實現集體資產由“共同共有”向“按份共有”轉變,使資源變資產、資金變股金、農民變股東,賦予農民增加財產性收入的權利,激發他們參與鄉村振興建設的積極性。此外,為了保證集體經濟組織持續運行,集體成員配額的股份在制度層面不允許兌換成現金。新型集體經濟在市場機制對資源的有效配置中,實現所有權與經營權分離,所有者只憑借所持股份分享收益,經營者依據經濟效益最大化為原則,可以理性選擇產業項目參與市場競爭,保障集體資產的保值增值。W村根據資源稟賦,結合城中村的優勢,依托城市服務城市,投資旅游、餐飲、加工等產業,促進第一二三產融合發展,實現鄉村產業振興。
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構建了新的分配機制,一方面,農村集體經濟發展壯大后,農村有一定數量的資金積累,增強了村級組織建設公共服務和改善農民生活條件的底氣,W村將改造老舊院落與興建住宅樓、景區建設相結合,打造生態宜居的環境。另一方面,健全農村法治德治自治相互融合的治理體系,推進“農村組織建設、農村規則建設和農村精神培育,讓正式組織與非政治組織合力并進”[21],構建良善的農村秩序。W村從集體純收入中拿出部分資金,通過獎勵措施引導鄉風文明,推進移風易俗,樹立社會新風尚,同時成立文藝隊、籃球隊等民間社團,開展文體活動,豐富農民群眾的精神文化生活,改變農民群眾的精神面貌,實現有效治理。
1.集體產權制度改革內部治理機制:法人治理結構
目前,新型集體經濟組織有三種形式:有限公司、經濟合作社、村股份合作社。根據《憲法》規定“社會主義經濟制度包括全民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民法典》進一步規定“農民集體所有的不動產和動產,屬于本集體成員集體所有”,以此保障農村基本經濟制度和政治制度。農村集體產權改革后地方政府主管部門給新型集體經濟組織頒發證明書,便于申辦組織機構代碼證、開立銀行賬戶、刻制印章、申領票據、訂立合同等問題。W村所屬市政府頒發了“股份經濟合作社證明書”,幫助新集體經濟組織建立完備的市場主體地位,并且以戶為單位向所有股東頒發了“W村股份經濟合作社股權證”,作為享受股權和參與分紅的憑證。按照《公司法》規定股東登記人數在50人以內,而農村新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較多,所以只能選舉股東代表行使全體股東的權利,其他經濟組織成員則被隱去股東身份被稱作“收益性股東”。
法人治理結構是企業內部股東會、董事會、監事會、經理層等機構,根據制度設計或法律規范形成利益的分配與制衡,這種結構要求企業所有權與控股權的分立,各機構之間不是縱向的等級關系,而是橫向的契約關系。股份經濟合作社是一種新型的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形式,兼具有企業和農村經濟合作社的“二元結構”特征:從企業運作層面看,設有董事會、監事會,用股東大會代替股東會,由于股東人數又超過公司法規定的上限,所以沒有明確的出資方;從農村經濟合作社層面看,對股東成員數量沒有限制,W村有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股東)1 870人。根據《W村股份經濟合作社章程》設立了股東大會、股東代表會議、董事會、監事會等,提出股東大會是最高權力機構。法人治理結構在決策、管理、監督等環節采用民主機制,確保能夠科學有效運行。
2.集體產權制度改革外部治理機制:主體治理結構
外部治理機制的核心是村自治組織與新型集體經濟組織分立。農村集體產權制度除了不能適應制度供給變化、市場化、工業化發展之外,另一個原因就是長期以來農村集體經濟有基層政權及其代理人“村兩委”代管,自我拓展和自我革新的動力機制不足,容易形成“內卷化”狀態。改革后村集體經濟雖然較改革之前取得了巨大成就,但是新成立的村股份經濟合作社負責人,通常由村黨支部書記或村委會主任擔任。“村兩委”與村股份經濟合作社之間的關系,特別是公共職能與經濟職能、經費賬戶管理與使用、村合作社與村委人員職能交叉等方面的關系,均沒有明確的規定,容易造成監管困難,故而應該建立“村經”分離機制。
農村股份經濟合作社以建立農民群眾成為投資主體、決策主體和受益主體地位為目的。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通過清產核資,能夠理清債權債務,摸清村集體的家底;通過資產量化、股份到人,能夠在產權關系上真正體現村民的主人翁地位。國家雖然沒有出臺新型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有償退出、股份抵押、擔保貸款等政策的細則,但是鼓勵地方政府根據《關于穩步推進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的意見》等政策法規,按照實際情況自主探索農民的集體資產股份有償退出的條件和程序。依據W村《股份經濟合作社章程》的規定,“股權可以繼承,但不得轉讓、贈與(含遺贈)、抵押、質押及退股提現。特殊情況在集體經濟組織內部按照規范性章程,以合法性程序進行轉讓”。可見,新型集體經濟組織以規章制度的形式,約束股權流動的方向,旨在保護集體經濟股份不外流,永遠保留在本村的集體屬性。
2016年,國家出臺了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的指導性意見,明確了改革的任務目標、時間表和路線圖,通過頂層設計勾畫改革路徑,保證改革的“規定動作”不走樣。其實,早在2014年國家就開始試點農村集體資產股份權能改革,堅持問題導向,聚焦重點任務,通過先易后難、梯次展開,取得了顯著成效為鄉村振興奠定堅實的制度基礎。從某種程度上看,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的過程就是中層理論化的過程,中層理論是指涉觀察的經驗資料,但比經驗概括更高一層,可以發現普遍性規律的理論體系[22]。國家通過“先行試點、全面展開”的路徑選擇,在改革試點地區的具體案例中觀察總結經驗,再通過抽象歸納出體系性的改革思路并提升為理論,再以新理論引領新的改革實踐,充分體現了中央對農村集體產權改革的高度重視。實際上,通過改革盤活農村集體資產,釋放農村發展活力,構建完善的集體經濟治理體系,做強做大農村集體經濟;通過改革激活農村發展的內源性動力,并與外源性動力整合,從而奠定鄉村振興的物質基礎。
新時代,農村集體產權制度在各地展開改革,各級黨委政府承擔組織領導、宣傳引領、監督實施等多方職責。省級政府具有中間樞紐性功能,對上承接中央政策法規,確保政策有效延續,對下鏈接基層政府的改革經驗推衍。具體而言,省級政府根據國家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的范圍和標準,結合區域地理條件、資產和資源的結構特點,綜合考量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因地制宜制定本區域集體產權改革的詳解方案,保證改革“自選動作”有創新。一方面,省級政府深化研判改革的核心內容、具體目標,再出臺改革細化政策,確保正確的政治方向、規范每個環節,使改革工作平穩運行,在改革中堅持以農民自愿互利為原則,堅持集體經濟的性質不變,并保證集體資產保值增值;另一方面,省級政府監督改革工作,承擔技術服務,科學規范改革事宜,解決改革中遇到的共性問題,優化培育鄉村振興新動能。
基層政府在這里包括縣級政府和鄉鎮政府兩級,形成縣、鄉鎮以及村三級組織聯動機制。其中,縣級政府以農村集體產權改革為契機統籌協調發改局、國土局、鄉村振興局、稅務局、經融服務局、農業農村局等機構相互配合,使改革順利推進;鄉鎮政府具體負責所轄改革村狠抓落實工作,以農村集體經濟可持續發展為途徑,以農民增收為目標;村委會執行鄉鎮政府的決策,落實本村集體產權改革的各項事宜。改革后,新型集體經濟組織以新發展模式和利益結構模式,促進農村公共領域的穩定發展,改善農村的人居環境,提高農民群眾的獲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進一步推動鄉村振興。
從經濟效益看,現代市場經濟體制中市場對資源的配置起決定性作用,集體產權制度改革是面對農村市場發展的新環境和農民利益的新訴求而作出的制度變革。政府給予新型集體經濟組織進入市場在政策、法律、資金等方面的積極支持,針對新型集體經濟組織抗風險能力較弱的現實,引導其有限參與市場競爭,選擇風險可控、競爭較低的尋求穩定發展,以防集體經濟被市場洪流吞噬。新型集體經濟組織產權關系和股權關系歸屬清晰、權能完善,符合市場經濟發展的規律,創新能力和自我發展能力不斷增強。新型集體經濟組織與企業、公司有效對接,構建新利益連接橋梁實現共創共贏,使農民所屬資產的潛能隨之激活,農民分享的收益隨之增長,從而推動農村經濟持續穩定發展。
從社會效益看,新型集體經濟組織既要保證發展贏利,帶動農村經濟發展的經濟效益,還要為農村共同體發展提供公共服務具有社會效益,故而要發展將時效性和前瞻性目標并舉,做好整體布局。政府根據基層的實踐經驗,通過制度設計、政策規劃等調控措施,確保集體經濟組織健康運行,并且制定法律、完善政策法規,防止集體資產外流。同時,農民的權利邊界既要在合法的范圍內行使,也要保障公平公正權利,在共建共贏共享的基礎上促進鄉村振興。健全新型集體經濟組織內外部治理結構融合機制,剝離長期以來“村兩委”對集體經濟組織管理的職能,農村公共事宜根據基層建設政策措施推進,集體經濟組織的經營管理事務有職業經理人負責。從而構建職業經理人、村支部書記、村委會三者之間的分工協作、各司其職、相互監督的鄉村振興新治理組織機構。
從政治效益看,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是新時代對現有農村社會生產關系的重構,以制度的政治功能彰顯國家意志。實際上,集體產權建立的初衷就是以通過國家規制保護農民的利益,例如土地、農村公共資產均為集體所有,任何個人沒有經過集體成員同意,無權處置集體資產。隨著農村經濟的發展,一是農村建設政策導向,促使大量社會資本下鄉刺激農村集體資產的發展;二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后,向基本實現現代化生活邁進,農民生活水平逐步提高,利益訴求增多;三是城鎮化加速推進部分農民離村進城,卻要求獲得原有農村集體資產的收益。可見,農村社會的內外環境的深刻變化最直接的體現就是要求改革集體資產的規制,激活農民手中“潛性”資產變為“顯性”收益。如此看來,國家意志的政治功能被賦予新使命,集體產權制度改革就是重塑集體產權制度的政治功能,滿足農民最現實最直接的利益,尋求新型集體經濟更大的發展空間,推動鄉村振興。
在新時代,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作為深化農村改革的一項重大舉措,是農村經濟結構的進一步解放,也是社會結構的進一步創新,更是鄉村振興建設的現實需求。在我國,農村發展總是嵌入國家關懷之下,需要國家承擔相應的責任和資源供給,同時國家的治理也會融入農村的發展之中,在構建鄉村共同體保障和公共物品供給方面得以呈現。因此,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推動鄉村振興,需要兼顧農村內部和外部環境的雙重特征。
首先,構建新型集體經濟再生性發展與鄉村振興產業協同發展機制,協調產權要素與市場要素混合帶來的機遇與風險,探索農村資源整體性盤活運營和農村總體性發展,走全面發展之路,從而夯實鄉村振興的物質基礎。
其次,始終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思想,統籌安排中央、省、市的優惠政策,協調集體利益與個體利益的關系,合理分割占有、使用、收益等權能,以農民的主動參與為基本方式,從而夯實鄉村振興的群眾基礎。最后,發揮新型集體經濟作為農村社會利益代表主體和資源所有權主體作用,嘗試建立黨委領導“政經”分離的治理結構,從而夯實鄉村振興的治理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