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朱仙鎮木板年畫傳承與發展困境的思考

云南大學歷史與檔案學院 / 劉宇庭 孫浩楠

一、朱仙鎮木板年畫的藝術價值

開封朱仙鎮木板年畫最晚出現于唐代，興盛與宋代，輝煌于明清，距今已有800 多年的歷史。朱仙鎮的木板年畫與其他地區的年畫用途并無不同，基本上均為表達百姓企求風調雨順、六畜興旺、農業生產順利，家庭幸福安康的情感，對美好生活的祝愿。朱仙鎮木板年畫上的故事多取自于民間生活及忠孝民俗故事，其畫面構圖對稱嚴謹，顏色變化多樣，畫面處理為基本不留空白之處，整版年畫人物形象飽滿，構圖線條遒勁有力，顏料用色大膽鮮艷。其顏料制取采用自然原料，工匠會從原生植物中提取天然原料進行著色，有的畫面會運用部分有色礦物著色，這些天然顏料在年畫上運用時以暖色系顏色為主，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顏色以黃、紅、青、白、黑五色為主，遵循五行之理。同時，在其他美術手工藝品中少見的紫色也被木板年畫大膽采用，用以填充圖案。

朱仙鎮木板年畫題材豐富，主要分為神話傳說類、武將演義類和民俗生活類。木板年畫顧名思義是用于辭舊迎新慶賀新年或慶祝喜慶事件之用，同時它在廣大勞動人民的心目中固有的概念是趨吉避兇，保護家族平安，但實際上這種最初帶有宗教性質的木板年畫是作為裝飾人們建筑的一種材料，它增加了人們日常生產生活的情趣，甚至成為了一片區域內生活著的人們的審美集合。朱仙鎮木版年畫從民俗的角度出發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建筑裝飾藝術，深受中外美術界和民俗藝術研究者的重視與喜愛。

二、朱仙鎮木板年畫的傳承模式

當前，朱仙鎮木板年畫的傳承模式主要分為三種，師徒傳承模式，家族傳承模式與現代學徒傳承模式①。首先，如大多數手工技藝一樣，木板年畫的傳承一直以來以師徒傳承為主。朱仙鎮木板年畫多以小作坊形式來進行生產銷售，作坊中的老師傅會在這個過程中招收學徒，在之后的時間內，師傅會考察學徒們的各方面才能，經過三到五年的篩選才會選擇徒弟并將自己的手藝傳授給弟子。擔任學徒這個過程一般是比較辛苦的，學徒要為師傅料理各種瑣事，沒有薪金報酬，由于過去的手工技藝的習得可以決定一個人的經濟狀況甚至改變其命運，故學徒在學藝過程中均是小心謹慎，不敢在產品上有絲毫馬虎。這種師徒傳承制古往今來在各行各業中都屢見不鮮，其存在一定的優勢，即保證了精湛手工技藝的保密性與傳承技能的完美性，在生產力水平較低的年代，師徒傳承也一直被視為手工藝人傳承技藝的正式途徑，但不得不承認這種傳承模式的成本較高②。

第二，家族傳承模式。該模式是現在朱仙鎮模板年畫傳承的主流模式，一般是擁有年畫制作技藝的手工業者將自己的職業技能傳授給自己的子孫后代，同時與部分非遺傳承一樣，木板年畫的傳承遵循著傳男不傳女的風俗習慣，嚴格使家族中的男性牢牢地將技藝掌握在手中。這種傳承制度的好處是傳承過程中由于血緣關系的存在，手工藝人不需要再花費時間去甄別弟子的優劣并且可以對自己的子嗣言傳身教，其子嗣可以將許多不傳之秘盡數習得，但這種制度極具壟斷性，一位優秀的木板年畫制作者未必就能將子嗣培養成才，許多殷實的家庭往往出現技藝斷代或技藝粗糙的情況。

第三，被社會比較推崇的傳承方式，即現代學徒制傳承模式。一部分學者提出為更好地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和促進其傳承，當前職業技術類高校應與現存木板年畫制作大師相合作，力求構成由木板年畫大師和美術專業教師組成的教師隊伍來教授學生從而更好地傳承傳統木板年畫手工藝。大多數木板年畫大師均為從小在年畫作坊中學習制作產品，雖然年畫制造技術精湛但卻沒有受過正規的美學訓練，專業教師和這些大師相結合一方面既可以使大師們言傳身教，指導學生們的實際操作，另一方面，學生們又可以系統地學習理論知識。磨煉技藝的同時，學生可以在自身對手工藝藝術理解的基礎上再進一步更好地傳承非遺技能。

三、朱仙鎮木板年畫傳承與發展困境

（一）朱仙鎮木板年畫傳承現狀

當前，朱仙鎮木板年畫傳承現狀為傳承人普遍老齡化，且傳承人數驟減，由于現代化社會先進生產力的沖擊，純手工制作的木板年畫已經不再符合市場的需求，一些年輕的傳承人由于生計原因紛紛轉行③。老一輩的木板年畫制作大師往往找不到合適的傳承人，一些傳統制作技藝如印金、灑金等已經失傳。雪上加霜的是現有的手工制作的木板年畫制式多比較粗糙，版本稀少，其畫面人物形象陳舊，形式傳統，無法激起消費者的購買欲望，銷售不佳。同時，最初所用的天然顏料由于成本原因也被替換成了化工顏料④。年畫刻板也多是民國時期遺留的舊版，傳承藝人雖然盡力開發了新版年畫刻板，但數量依舊稀少且不被大眾所接受。綜合前面的情況可以得出，由于傳統木板年畫適合不了市場的需求，原本在喜慶節日應張貼木板年畫的習俗變成了張貼機器膠印和噴墨的廉價年畫，這種年畫盡管廉價，但其風格多變，樣式緊跟潮流，深受消費者青睞，故就連在木板年畫發源地之一的朱仙鎮，這種張貼木板年畫的歷史文化記憶也即將消失殆盡。

（二）朱仙鎮木板年畫發展困境

近年來雖然有政府主導的對朱仙鎮木板年畫傳承保護的政策支持，但其傳承與發展已經陷入了惡性循環。正如前述所講，一方面朱仙鎮木板年畫青年傳承人由于無法靠生產銷售年畫維持生計紛紛轉行，本就不大的年畫生產規模又因此縮減，這就導致在市場規律下，傳統木板年畫由于其成本原因無法與同類產品競爭；另一方面，盡管年畫制作大師與高校進行了交流合作，但是由于朱仙鎮木板年畫傳承的羸弱愈發造成了它無法與人們的生產生活相結合，木板年畫的出現于發展最初是和百姓的生產生活息息相關的，由于當前其生產環節粗糙，銷售環節遇冷，木板年畫愈發地遠離人民群眾的生活。傳統的歷史文化記憶變成了在博物館中被小心呵護的死物，即愈保護其生存能力愈弱。綜上所述，當前朱仙鎮木板年畫發展面臨著從業人員少且專業技能不足，市場化與規模化嚴重不足的困境。而且，最令人惋惜的是該項非物質文化遺產本深深植根于當地人民的日常生活中，但由于在現代化進程下，其市場競爭力嚴重萎縮，甚至逐漸要淡出當地人民的文化記憶。

四、朱仙鎮木板年畫發展如何走出困境的思考

關于朱仙鎮木板年畫這類傳統美術類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保護，筆者認為必須回歸生產性保護。所謂生產性保護，是指依靠生產、流通、銷售等環節，將非物質文化遺產及資源轉化為生產力和實際產品，通過銷售產品獲得經濟效益并促使相關產業發展，使非物質文化遺產在實際生產過程中得到積極的保護，實現其與現代經濟社會的可持續良性互動⑤。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生產性保護是因其活態流變性特征決定的。現存羸弱的朱仙鎮木板年畫也一樣，需要在歷史的進程下與現實社會進行互動從而不斷地變化創新，在變化過程中，其立法保護其實是為留存這種文化符號的最后一道防線，一味地強調立法保護而不重新與朱仙鎮當地的歷史文化和民俗特色相互結合是不行的。如果不將其轉化為經濟活動并且創造經濟效益，不進行生產性保護的話，朱仙鎮木板年畫的傳承發展將是靜止不動的，其結果則是動用額外的國家財政來維持一種僵化的非物質文化遺產。

生產性保護是朱仙鎮木板年畫傳承發展的核心要義，但是這種傳統歷史文化再生產創造經濟效益是十分艱難的。現主要從以下五個方面思考。

（一）重塑歷史文化記憶

朱仙鎮木板年畫作為一項非物質文化遺產近年由于媒體的大肆宣傳并沒有使其重新走進當地百姓的心里，反而使其更加神圣化、珍貴化，對其感興趣的人們只能主動去木板年畫博物館進行考察學習。為了完成生產性保護，第一步是重塑人們的歷史文化記憶，將其重新與人民群眾的生產生活相聯系。筆者認為需要在一定范圍的中小學內，聘請專業的年畫非遺傳承人對學生們進行課外活動指導，該活動一是為了向年輕學子們介紹家鄉歷史悠久的文化符號，激發起他們的自豪感；二是從基礎階段培養孩子們的審美情趣，同時擴充其知識儲備⑥。這類活動需要政府牽頭，旨在學習博物館教育中的“館校合作”形式，使年輕人可以有機會貼近木板年畫的制造與功用。如韓國在政府主持下依靠多方力量鼓勵各行各界人士積極參加對文化遺產的保護事宜。其保護文化遺產的理念即是回歸文化的群眾參與性，使民眾自行組織活動，利用民眾性傳播并保護其民族非遺文化，使其民眾有參與感、獲得感⑦。只有先對一部分學生或年輕人重塑歷史文化記憶，讓他們主動地接受傳統民俗文化，才能夠為之后的生產性保護打下一定基礎。重塑過程既是主動豐富當地人民的文娛生活，也是在培養市場基礎。

（三）積極發揮現代學徒制

傳統朱仙鎮木板年畫的刻板老舊，盡管老一輩傳承人做出過創新努力但是依舊不被市場所接受，為了符合當代大眾的審美需求和消費訴求，必須有新的活力注入其中進行在創新，而現代學徒制則為這種需求提供了解答方案⑧。職業高校的學生在校接受專業老師的美學教育后再分批次跟隨老一輩傳承人認真學習，由這些年輕人進行活化創新，使朱仙鎮木板年畫再次迸發生命力。但是值得注意的一點是盡管現代學徒制比之師徒傳承與家族傳承具有制度優勢，但其成本依舊較高，這部分資金需要由國家來進行支持或者在當地社會上進行籌措。在朱仙鎮傳統木板年畫完成現代轉型之前，這將是一個艱辛的過程，但歸根究底，我們新一代的傳承人是為了在原有傳統木板年畫的色彩、線條及構圖等基礎上探索出新的造型版式來吸引消費者的注意。

（三）朱仙鎮木板年畫的品牌化與規模化

朱仙鎮木板年畫的銷售主要依靠當地的文旅事業。朱仙鎮木板年畫產品多在旅游旺季被游客作為旅游紀念品所購買，當地木板年畫市場規模是很小的且競爭烈度較大，生存壓力更大。有的學者實地調查發現，木板年畫生產及銷售均以小作坊和小商鋪為主，分布松散，無法形成規模化發展⑨；且年畫制式不一，制作粗糙，甚至容易被游客誤認為是現代工業殘次品，故愈發導致游客購買欲望的降低。規模化建設的結果即是能夠使產品精細化，一些濫竽充數的粗制濫造的木板年畫就能被淘汰出市場⑩。同時，朱仙鎮的木板年畫需要品牌化，建立品牌就是定義有競爭力、有活力的強勁價值，并堅持不懈地將所定義的價值賦予產品并交付給顧客?。當前，朱仙鎮的木板年畫產品同質化嚴重，消費者對其所購買的產品價值認知模糊，這都是需要函待解決的。筆者認為可以由政府扶持，根據具體情況創建若干個品牌，這樣既有利于產品差異化，又有利于年畫產品之間的競爭，只有競爭才能出現受消費者青睞的產品，也只有使其市場化才有利與其長期的傳承與發展。

（四）提煉文化符號并將實用性與藝術性相結合

獨特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可以為當地旅游業注入文化內涵，當前朱仙鎮木板年畫的銷售主要是依靠旅游業，游客購買后僅將其作為紀念品，并沒有其他功用。最初的朱仙鎮木板年畫既體現了百姓的樸素審美與關于生活的美好情趣，同時它是有著實用性的?。假如要求木板年畫在現代社會中發展得充滿活力的話，則需要傳承人們注重其藝術性的創造和實用性的創新開發。注重藝術性即是要繼承并發揚傳統木板年畫圖案中的藝術價值和美感，而注重實用性即是要求傳承人不斷開發受普羅大眾接受的產品，必須有目標地進入相關市場，擴大銷售渠道和產品規模。故需要傳承人開拓新的市場空間，激發新的社會需求。如滑縣的木板年畫在產品創新這方面做得就比較成功，年畫上的民俗形象與服裝衣帽、日用品等相結合，開發了一連串獨具特色的年畫衍生品，開發了一定的市場空間。

（五）利用發達的媒體來宣傳

如果想讓朱仙鎮木板年畫“活態化”并且走出來，則要求不斷地拓展其傳播空間和傳播渠道，使年畫記憶核心區域外的人了解它，主動參與各種形式的國內外文化交流?。所以，為了更深遠地傳播木板年畫則需要傳承人結合新媒體技術，跟隨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傳播途徑，力求培養新的文化受眾?。目前，“互聯網+”技術和云計算技術已經深入我們的生活，人們可以通過智能的自媒體軟件進行頻繁的互動，人與人之間的信息流動距離一再被收縮短，這恰恰可以被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發展所利用來進行宣傳。非遺文化在技術層面可以被更多的人接受然后再被受眾傳播，每一個人既是文化的受眾也是文化的傳播者，這間接為朱仙鎮木板年畫衍生產品的推廣起到了促進作用。

五、結語

朱仙鎮木板年畫脫胎于百姓的鄉土生活中，拯救其在現代化進程中沒落的唯一方法是使其回歸百姓的生產生活，為此需要重新塑造當地人民的歷史文化記憶，重新營造可以使其長存并發展的文化沃土。其本質是重新培養當地人民群眾對朱仙鎮木板年畫的文化認同與審美認同，這種認同將起到凝聚人心，聚合群眾力量的作用。朱仙鎮木板年畫作為珍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不可以僅僅作到將其保護在博物館中供人參觀或是僅作到只延續傳承人的僵化保護，這樣脫離百姓文化生活的保護是無法使其長期存在的。我們需要的是能夠融入人民群眾骨肉血液、思想靈魂中的“非遺文化”，它應當既能夠豐富當地百姓的文娛生活，又是其引以為豪的獨特文化符號，既能夠產生一定的經濟效益又能夠起到教化大眾的作用。朱仙鎮木板年畫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不僅是我國勞動人民辛勤智慧的實質成果，同時更是地方歷史文化的見證者，它承載著數百年當地百姓的文化記憶。盡管它現在已經沒落，但通過科學系統地重新開發利用，相信它將再一次重現輝煌，成為增強我國國家文化軟實力的一份力量且在世界美術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中占有一席之地。

注釋：

①吳晗，黃倩欣.基于現代學徒制的朱仙鎮木版年畫傳承路徑探索［J］.智庫時代，2019（46）.

②張莉，彭璐璐.朱仙鎮木板年畫發展現狀及對策分析［J］.旅游縱覽（下半月），2016（11）.

③張健.豫北地區傳統民間手工藝品傳承發展與產業化研究［J］.河南科技學院學報，2019，39（9）.

④代改珍.作為權力場域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以朱仙鎮木板年畫的十年歷程（2002-2012 年）為個案［A］.中國旅游未來研究會、華東師范大學商學院。中國旅游未來發展——結構轉型與服務創新研討會論文集［C］.中國旅游未來研究會、華東師范大學商學院：中國未來研究會旅游未來研究分會，2012：11.

⑤王春霞.“非遺”視角下臨夏磚雕藝術的傳承與創新策略［J］.藝術評鑒，2020（16）.

⑥黃舒琦.非遺文化傳播下大余旁牌舞的傳承現狀與保護［J］.戲劇之家，2020（25）.

⑦楊娟.“假面”與現代——韓國非遺視野下對貴池儺戲傳承的思考［J］.安陽工學院學報，2020，19（5）.

⑧尼瑪旺青.民族民間傳統技藝傳承與保護之策——河南開封朱仙鎮木板年畫的傳承策略探究［J］.民族大家庭，2016（1）.

⑨李星群，曹婷婷，侯成.“非遺”在旅游開發中的問題與策略研究——以“八朝古都”開封為例［J］.農村經濟與科技，2019，30（16）.

⑩張慶善.佛山木版年畫是佛山的一張文化名片——應該納入政府文化發展規劃之中［J］.神州民俗（學術版），2013（1）.

?魏力群.佛山木版年畫應結合當地其它非遺項目整體保護［J］.神州民俗（學術版），2013（1）.

?孫蕊.開拓非物質文化遺產（工藝美術）保護傳承新思路——以汴繡為例［J］.藝術教育，2020（9）.

?盧祎丁.朱仙鎮木板年畫的數字化創新發展研究［J］.大眾文藝，2019（4）.

?譚娜，劉妍，甄惠.陳官短穗花鼓文化內涵及非遺保護探析［J］.現代交際，20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