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自公元527年查士丁尼繼承帝位之后,拜占庭帝國便開啟了東西羅馬帝國分立后志在恢復羅馬帝國統一疆域的大規模軍事征服時代。但作為查士丁尼時代收復西部領土再征服運動重要的組成部分,汪達爾戰爭僅歷時一年便取得完勝,而后進行的哥特戰爭卻曠日持久,在意大利陷入了長達二十余年的拉鋸戰,使整個帝國為這場戰爭付出了高昂的代價。兩場戰爭在耗時上如此懸殊,究其原因,一方面固然是東哥特王國、汪達爾王國之間在綜合實力上存在著若干明顯的差距,政權的穩定、統治階級的能力存在差異,另一方面是拜占庭帝國從“光復者”到“剝削者”的角色轉換,亦成為左右戰爭勝負的關鍵因素。
關鍵詞:拜占庭帝國;汪達爾戰爭;哥特戰爭;意大利;北非
中圖分類號:K13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2)05-0107-04
一、兩場戰爭的起源及大致經過
(一)汪達爾戰爭的大致經過
汪達爾人是公元四世紀以來進入羅馬帝國的眾多蠻族之一。公元406年末,為逃避匈奴人席卷中歐所引發的動蕩,汪達爾人向西遷徙侵至羅馬帝國治下的西班牙,以羅馬帝國的同盟者身份在當地定居。公元429年,利用羅馬阿非利加行省總督伯尼菲斯之亂的契機,汪達爾人領袖蓋薩里克帶領族人進入北非,將羅馬人的勢力排擠出去后以迦太基為首都建立了汪達爾王國。
汪達爾人立國后,將海上劫掠作為其國家的重要活動,富庶的羅馬世界則成了它主要的劫掠對象。如此一來,汪達爾人逐漸成為羅馬—拜占庭皇帝們不得不予以重視的心腹之患。東羅馬(拜占庭)帝國皇帝利奧一世曾于公元470年興兵討伐汪達爾,但卻大敗而歸。公元476年,芝諾皇帝被迫承認汪達爾治下的北非獨立。
至查士丁尼一朝,汪達爾王位幾經傳承,交到了第五位國王蓋利莫爾手中。土地肥沃的北非在羅馬—拜占庭皇帝們眼中一直具有重要的地位,對于志在“光復”羅馬世界的查士丁尼皇帝來說更是如此,他致力的統一大業必先收復這個行省,“……當皇帝優斯提尼安(查士丁尼)認為無論國內事務還是同波斯的關系都是十分理想的時候,他便考慮利比亞的局勢了。”[1]他的出兵理由看似是名正言順的,從宗教上看,拜占庭帝國信奉基督正教,而信奉阿里烏斯派基督教的汪達爾王國一直迫害著其治下的正教信眾;從政治上看,當查士丁尼施行統治時,與其私交甚篤且擁有羅馬血統、皈依基督正教的第四任汪達爾國王希爾德里克遭到罷黜,新上臺的國王蓋利莫爾對拜占庭采取敵視政策。
基于上述原因,查士丁尼皇帝于公元533年6月派遣大將貝利撒留率軍1.6萬余人進軍北非。貝利撒留以西西里島為跳板登陸北非,旋即驅船一路挺進,沿途安撫本地居民,避免發生沖突,至當年9月已兵抵迦太基城外。蓋利莫爾聞訊試圖組織軍隊合圍拜占庭軍,但因各部進展不一而在德西莫姆遭遇戰中戰敗,隨后貝利撒留拿下汪達爾王國的首都迦太基。當年12月,棄都西逃的蓋利莫爾集合汪達爾全部軍隊于特利卡馬龍發起第二次會戰,拜占庭一方再度取勝,蓋利莫爾被迫再次敗走,一路逃至努米底亞的巴布亞山上接受摩爾人的庇護。至次年3月,難以忍受被困期間摩爾人艱苦生活環境的蓋利莫爾被迫向拜占庭軍隊投降,“其殘部淪為奴隸,后來迅速被其征服者所同化,汪達爾民族從此滅絕。”[2]209
相較于查士丁尼執政前期與薩珊波斯帝國在東方邊境代價高昂的拉鋸戰,汪達爾戰爭可謂是其執政生涯中第一場重大軍事征服勝利。自蓋薩里克于公元429年攻克北非希波城立國以來,至滅亡之日,汪達爾人享國祚尚且僅百余年。
(二)哥特戰爭的大致經過
查士丁尼時代所發起的哥特戰爭目標指向是意大利的東哥特王國,東哥特人是此前進入羅馬帝國定居的日耳曼蠻族。他們原本在黑海北部建立有自己的國家,但由于匈奴人的入侵以及戰亂,至公元5世紀時輾轉定居于東羅馬(拜占庭)帝國境內的色雷斯。公元489年,時任拜占庭帝國皇帝芝諾為了轉移境內東哥特人的騷亂矛盾,慫恿東哥特人首領狄奧多里克進攻意大利。此時西羅馬帝國已瓦解,出身蠻族的軍事首領奧多亞克統治著意大利全境。這項提議正中狄奧多里克下懷,欣然同意舉族遷往意大利。其后的爭鋒中,憑借著自身的才智與謀略,狄奧多里克打敗奧多亞克并攻占意大利全境,在公元493年得到君士坦丁堡皇帝的承認后,東哥特王國以拜占庭帝國藩屬的身份正式立國。
至查士丁尼皇帝統治時,賢明的狄奧多里克已然作古。繼承王位的狄奧多里克外孫阿塔拉里克年幼無知,作為新國王的母親,狄奧多里克的女兒阿瑪拉松塔以王太后身份監國。阿瑪拉松塔是受過羅馬教育的聰慧女性,她執政時期對羅馬人采取親近政策,與拜占庭帝國皇帝查士丁尼也保持了良好關系。她對羅馬人的偏袒引起了東哥特族人的不滿。公元534年自己的兒子駕崩后,阿瑪拉松塔在與表兄提奧達圖斯的政治斗爭中失敗,旋即遭到刺殺。但這也剛好給了剛剛結束汪達爾戰爭的查士丁尼主持“正義”、討回公道的借口,拜占庭帝國于公元535年正式發動對東哥特王國的戰爭。
公元535年至540年,查士丁尼遣伊利里亞將軍蒙頓進攻達爾馬提亞,貝利撒留率軍進攻西西里,哥特戰爭的第一階段拉開帷幕。至公元536年6月,拜占庭克復達爾馬提亞,貝利撒留則于當年11月初攻占那不勒斯。東哥特人不滿國王提奧達圖斯賣國求榮的消極怠戰行徑,于同月將其罷黜,另立出身寒門的維蒂吉斯為王繼續抵抗。維蒂吉斯深知貝利撒留兵鋒凌厲,即位后便引軍北上拉文納,將羅馬城留給了自那不勒斯攻來的貝利撒留,后者旋即在這座古都構建工事嚴密防守,等待東哥特人反撲。自公元537年2月至538年3月,貝利撒留指揮羅馬軍民在一年多時間里接連打退東哥特軍隊數次反攻,其時因拜占庭將軍約翰在北意大利攻入東哥特首都拉文納鄰近區域,維吉蒂斯被迫撤軍。公元538年至539年,雙方圍繞北意大利繼續展開鏖戰,期間由于查士丁尼派遣至意大利增援的宦將納爾西斯與貝利撒留意見不合,拜占庭一度受挫,攻克的米蘭城得而復失。但貝利撒留仍在假意應允東哥特貴族將接受擁戴自立為帝后,于公元540年進入東哥特首都拉文納,“貝利撒留和普羅柯比帶著維提卻斯(維蒂吉斯)和其他哥特顯貴回到君士坦丁堡,其余的哥特人則退回波河以北居住。”[3]163
自公元541年起直至554年,哥特戰爭進入第二階段。公元541年9月,此前敗退波河的東哥特人推舉托提拉就任新王。托提拉是一位有作為的國王,他利用當時拜占庭帝國在意大利的統治漸失民心且將帥不和的機會,重整東哥特軍隊發起反攻,在之后的三年內連戰連捷,于公元543年攻占那不勒斯,迫使查士丁尼皇帝于次年急調貝利撒留重返意大利試圖挽回敗局。然而重返意大利的貝利撒留缺兵少糧,還受到忌憚其功績的查士丁尼皇帝猜疑,得不到拜占庭本土和意大利諸將的支援,一世盛名的軍神在意大利連吃敗仗,甚至丟掉了古都羅馬,最后只能黯然離開意大利。查士丁尼這才將意大利的全權以及一支龐大的軍隊交由宦將納爾西斯,授命其徹底征服意大利。至此,哥特戰爭進入最后階段,在堪稱名將的納爾西斯指揮下,拜占庭軍隊扭轉戰局,于安科姆海戰以及布斯塔·加洛魯姆會戰當中取勝,托提拉在作戰中負傷,其后不治。東哥特人與拜占庭帝國的最后一戰發生于德拉科河,末代國王泰伊阿斯戰死。至此,公元554年,拜占庭在歷時近二十年后,終于取得了哥特戰爭的勝利。
二、哥特戰爭耗時遠長于汪達爾戰爭的原因
(一)政權的穩定差異
作為在西羅馬廢墟上建國的日耳曼民族,汪達爾人和東哥特人在建國伊始均存在共同的問題,即如何在社會發展遠落后于羅馬的情況下,對其領土進行統治。對治國道路的選擇,造成了兩國間在政權穩定上相差甚巨。
盡管汪達爾人建國前或多或少接受了羅馬文化的洗禮,但是直到占領北非前,從未進行過治理國家的實踐。正因如此,汪達爾人對羅馬原有的制度盲目繼承:如北非原本隸屬于羅馬的公私領地改換由汪達爾的寡頭軍事貴族繼承;本地原有的政治機構原封不動地保留下來。那些支配農民生活的舊羅馬法律,也被巧妙地保留了下來。在宗教政策上,汪達爾人與本地教派水火不容。汪達爾人信奉基督教阿里烏斯教派,是該派狂熱的信徒。北非地區的羅馬居民則大多信奉基督正教,因此汪達爾人統治北非后,便開始大規模地殘酷迫害正教基督徒。由于汪達爾人的統治在北非不得人心,當拜占庭軍隊渡海遠征而至,偌大的國家在頃刻間便土崩瓦解。
反觀東哥特人,盡管統治意大利的時間不長,但是東哥特政權卻十分注意與意大利深厚的羅馬文化相融合。在竭力淡化自己外來入侵者身份的同時,甚至還有意標榜自己為羅馬傳統的守護者。如開國君主狄奧多里克便向人民強調他對羅馬傳統的重視。在政治制度上,東哥特政府依托意大利作為羅馬文化發源地的優勢,大批起用羅馬元老貴族在其政府中擔任要職執掌內政。在宗教政策上,盡管本民族信奉阿里烏斯派基督教,但東哥特政府實行寬容方針,對于臣民的宗教信仰不做過多干涉,“……(狄奧多里克)充分尊重羅馬正統派教會的自由和特權,并且任命羅馬正統派的教會人士充當行政和外交官員。”[4]總體而言,東哥特王國治下的意大利不同群體皆得到了安撫。正因如此,當哥特戰爭爆發時,盡管東哥特人幾度戰敗,但仍能憑借著此前和平時期對意大利治理所爭取的一定民眾基礎,在賢明的國王(如托提拉)的率領下頻頻反攻,致使拜占庭帝國始終無法取得徹底的勝利。
(二)統治階級的能力差異
封建時代,統治階級秉性品質的好壞,往往在國家發展中起推波助瀾的作用。綜觀這兩場戰爭,我們可以看到兩國統治階級存在著較為明顯的差異。
作為末代之君,國王蓋利莫爾是汪達爾戰爭中汪達爾人統治階級的典型代表。在個人能力上,此君靠篡奪親拜占庭的前國王希爾德里克而上位,當貝利撒留率軍渡海而來時,他還在撒丁尼亞鎮壓叛亂,導致汪達爾海軍完全沒有發揮出作用。在德西莫姆會戰當中,汪達爾軍兵力三倍于拜占庭遠征軍,一度占據優勢,然而國王卻因弟弟阿馬塔斯戰死而悲痛欲絕,“只顧舉行盛大的葬禮儀式,失去了一舉打敗敵人的戰機。”[5]在特利卡馬龍會戰當中,蓋利莫爾因畏懼貝利撒留直攻其大本營,拋棄自己的軍隊落荒而逃,致使汪達爾人喪失了戰勝拜占庭帝國的最后機會。最高統治者尚且如此,整個統治階級缺乏抵抗到底的決心也就不意外了。定居后的汪達爾人沒有轉向有組織的生產生活,仍舊醉心于劫掠所帶來的既得財富,統治階級內部沾染上了羅馬貴族腐朽的生活習慣。長期沉湎于奢華的生活中,汪達爾統治階級的精神和體魄早已萎靡墮落,難以堅持抵擋拜占庭軍隊的進攻。
反觀東哥特統治階級,則有著國王托提拉這般積極進取的統治者,他們能團結民眾繼續抗爭。以托提拉為例,他繼位之前,東哥特王國飽受內亂之苦,在位的君主或是短命,或是在抗擊拜占庭的戰爭中無所作為,致使東哥特人在意大利的戰事當中連吃敗仗,幾乎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托提拉上臺后,他利用當時貝利撒留被召回后拜占庭諸將群龍無首、各自為戰的現狀,率軍南下在意大利打出成功的反擊戰,“到公元544年,托提拉已經控制了意大利全境,貝利撒留在此前所取得的一切都化為泡影。”[2]219同時他仿效先王狄奧多里克,積極團結意大利人民支持東哥特人,“(他)對手下東哥特士兵無法無天的擾民行為絲毫不會姑息,懲治力度甚至超過貝利撒留。”[6]以托提拉為首的東哥特統治階級在長達十多年的時間里扭轉了原本的頹勢,與同一時期在意大利四處為惡的拜占庭軍隊形成鮮明對比,后者不僅丟掉了戰爭頭幾年所得到的一切,還幾乎輸掉整場哥特戰爭。
(三)拜占庭帝國的角色轉換
除汪達爾與東哥特兩國自身的原因外,拜占庭帝國在兩場戰爭中的“角色定位”亦是左右戰爭進程的重要因素。正如前文所述,對于拜占庭帝國皇帝查士丁尼來說,兩場戰爭均是“收復”統一羅馬帝國法理領土的“正義”之爭。這樣的想法并非純粹個人主觀,生活在被日耳曼民族統治的西部領土的民眾仍奉君士坦丁堡朝廷為正朔,“那些淪于阿里烏斯派統治下的各省居民把查士丁尼視為他們唯一的保護者。”[7]
正因如此,在汪達爾戰爭以及哥特戰爭早期,拜占庭軍隊都以“光復者”的身份與他們的日耳曼對手交戰。如汪達爾戰爭中,飽受汪達爾人迫害的北非羅馬民眾熱烈響應貝利撒留的遠征軍。即便是在東哥特統治較為溫和的意大利,拜占庭軍隊也曾受到了當地人民的積極擁戴。可以說,正是意大利民眾的支持,哥特戰爭前期拜占庭帝國才能很快將東哥特人趕到波河,奠定總體大局的優勢。
然而,人民支持能夠讓拜占庭帝國在短短幾年內相繼征服北非和意大利,卻也可使這個偌大的帝國深陷意大利戰場的泥潭長達二十年。公元539年,當貝利撒留攻克拉文納后,出于對這位名將的妒忌,查士丁尼皇帝將他召回,使東哥特政權得到了喘息的機會。不僅如此,拜占庭帝國隨后對意大利的統治出現重大危機,查士丁尼派出的財政專使亞歷山大及各路地方官濫用職權,對意大利居民橫征暴斂,引發強烈不滿。由于查士丁尼在召回貝利撒留后沒有指定繼任統帥,以約翰為首的幾名拜占庭將軍在意大利各行其是,再加上軍餉屢屢遭到克扣,他們麾下的士兵軍紀迅速渙散,開始倒行逆施。意大利民眾逐漸不再將帝國視作正義的“光復者”,而只是令人可鄙、敲骨吸髓的“剝削者”,“意大利居民飽受折磨和蹂躪,他們甚至希望蠻族軍隊能早日到來。”[3]168如此一來,東哥特政權能堅持抵抗近二十年也就不足為奇了。
三、結語
汪達爾戰爭和哥特戰爭是查士丁尼在位期間兩次最重要的軍事行動,正是憑借這兩場戰爭的勝利,這位皇帝如愿實現了統一東西羅馬帝國的夙愿。然而,這樣的勝利對于拜占庭帝國來說并非皆大歡喜,由于哥特戰爭耗時近二十年,畢竟作為代價,帝國的國力幾乎為此消耗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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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理銘(1997—),男,漢族,重慶渝中人,單位為西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民族學院,研究方向為世界史羅馬—拜占庭史。
(責任編輯:朱希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