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明珠,王 亞
(首都經濟貿易大學 勞動經濟學院,北京 100070)
勞動力供需平衡對人口與經濟、城市的協同發展具有重要意義?!笆濉睍r期以來,北京市積極探索超大城市功能疏解新路,開展以減量發展驅動高質量發展的實踐。非首都功能疏解也帶來了人口疏解,帶來人口老齡化加速、勞動力供給下降等問題,對未來北京勞動力市場形成嚴峻挑戰。第七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2020年北京常住人口為2189萬人,與2015年相比僅增長0.7萬人;然而,15—64歲勞動年齡人口卻減少74萬人,在總人口中的占比也從78.3%下降至74.9%,呈加速下降趨勢。此外,勞動年齡人口內部也呈現老化特征,年輕勞動年齡人口呈斷崖式下降,而大齡勞動年齡人口卻依然上升。其中,15—24歲組五年間減少約80萬人,同期45—64歲組增加約13萬人。勞動年齡人口規模下降直接減少了勞動力供給,而勞動年齡人口內部的結構老化則進一步降低了勞動力供給效率。
“十三五”時期以來,各地區的人才競爭已經逐漸演變為人口競爭。北京的疏解非首都功能政策導向使得北京在人口人才爭奪戰中處于較為弱勢的地位。2018年,北京成為當年超大城市中唯一出現常住人口下降的城市。也是在這一年,首次出現了人才從北京向上海的凈流出。2019年11月,清華大學發布《數字經濟時代的創新城市和城市群發展研究報告》,報告聚焦全球26個大城市的數字人才圖譜,發現上海位列人才吸引力最強的五大城市之第三,而北京位列七個數字人才流出大于流入的城市之首。北京、上海、廣州和深圳這四個城市比較,2015—2020年間,人口增量分別為19萬人、72萬人、518萬人和618萬人,增幅分別為0.87%、2.97%、38.35%和54.32%?!笆濉逼陂g區域人口發展態勢的差異,助推中國經濟形成了“南強北弱”、“南快北慢”的發展格局。
2021年5月,《求是》雜志發表了習近平總書記重要文章《國家中長期經濟社會發展戰略若干重大問題》,文章提到了兩個客觀規律,即增強中心城市和城市群等經濟發展優勢區域的經濟和人口承載能力是客觀規律;產業和人口向優勢區域集中也是客觀經濟規律。2021年7月,北京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出臺《北京市引進畢業生管理辦法》,北京人才政策迎來重大調整。2021年9月,北京市政府發布《北京市關于促進高精尖產業投資推進制造業高端智能綠色發展的若干措施》。緊接著在9月6日的“服貿會”上,北京市商務局宣布“北京農貿批發市場布局將面臨重大調整和變革,將推進大型農產品批發市場建設”。這意味著北京不僅不會再疏解“農批市場”,還將推進大型“農批市場”的建設,“非首都功能”的疏解政策可能也在發生微妙的變化。這一系列的強力政策若能落到實地,將會帶來戶籍人口的大幅增長,對流動人口也更加友好,“北京歡迎你”的時代可望重返,這些變化都將大幅增加北京勞動力供給,促進經濟增長。
同時,北京作為科技發展中心、金融發展中心的定位,將進一步促進經濟增長方式轉變和產業結構升級,這些變化也將影響勞動力需求。在新的人口與經濟形勢下,北京勞動力市場將發生重要變革?!笆奈濉?時期乃至到 2035 年,北京勞動力供給與需求的內外環境都將面臨深刻變化與不確定性,是挑戰也是機遇。在此背景下,科學預測未來勞動力的供需趨勢對規劃城市發展、輔助治理決策和風險預警具有重要意義。
勞動力供給與需求的相關研究呈現如下幾個特點與局限:第一,從研究區域范圍看,絕大多數相關研究都是針對全國的,針對某個省或市的研究較少,只有上海市勞動力供需的研究相對豐富但新的成果不多,而針對北京勞動力供需的研究則較少且較早,2010年以后的相關研究尚未檢索到。第二,從研究方法來看,針對勞動力供給的研究主要基于人口自身發展規律,且假定為封閉人口,較少考慮人口流動的影響;需求方面,主要集中在對勞動力需求影響因素及作用機制方面的研究,對勞動力需求的直接研究與預測則更少,這些研究采用的測算方法比較單一,如就業彈性系數法結合產業結構的變動、生產函數反演法等,對預測參數的假定主觀性較強。第三,從研究結果來看,對勞動力供給的預測較為穩定,通常認為未來勞動力供給將減少,但對未來勞動力需求的預測結果相差較大。尤其是近年來人工智能的發展對未來勞動力需求的影響成為研究熱點,形成不同的研究結論。有學者認為,人工智能降低了現階段企業勞動力的總體需求。也有學者認為“歷次工業革命的歷史表明,技術進步對就業規模的擴大效應顯而易見”,此次人工智能革命亦不例外。還有學者認為,技術進步對勞動崗位的替代與創造效應將長期共存,但后者影響會越來越明顯。
總體看,針對北京市的勞動力供給與需求方面的研究仍較為缺乏,關于人口流動對勞動力供需市場的影響研究不充分。雖然北京勞動力市場存在明顯的戶籍人口與外來人口的分割,且戶籍人口與外來人口勞動力的年齡結構、勞動參與率等特征存在明顯差異,但在以往相關預測中并沒有對二者進行區分,與北京勞動力市場分割的實際情況不符。此外,不同年齡段勞動年齡人口的勞動參與率差別較大,之前的相關研究大都沒有分年齡段進行研究,而是給出15—64歲人口總勞動參與率,這種假定不符合北京人口年齡結構變動較大的實際。本文將對以上幾方面的局限進行補充和回應,對北京市未來中長期(2021—2035年)勞動力供給和需求進行預測,并模擬理想的平衡狀態下所需要的各項人口與經濟變動參數,進而提出從供給和需求兩端同時發力,促使勞動力供需達到平衡的解決思路。
1. 北京勞動力供給與需求具有特殊性與復雜性
從供給端看,北京勞動力市場開放度高,尤其是從屬勞動力市場幾乎完全開放,受遷移、流動的影響非常大。北京勞動力供給不僅取決于本地人口自身發展規律,更受外部勞動力供給的影響,2020年北京就業人員中常住外來人口占比已超過50%。一方面,雖然全國范圍內勞動力在低工資水平下幾近無限供給的時代已經結束,勞動力供給下降,但地區間的發展差距和工資率上的差異,使得北京仍然有接近無限的勞動力供給,這種情況可能會持續到2035年。另一方面,潛在的供給能否轉化為實際的勞動力供給,還將受到北京“十四五”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的引導與約束,以及其他城市人口與人才政策的影響。
從需求端看,一方面,減量發展背景下,經濟增速放緩,就業增長可能會下降;另一方面,以人工智能為代表的科技發展和創新在推進經濟增長方式轉變和產業結構升級的同時,也將顯著影響勞動力需求,然而技術進步將增加或是減少就業崗位,在不同發展階段、對不同行業可能會有截然不同的影響,具有不對稱性。
以上這些特性增加了未來北京市勞動力供給與需求的不確定性,對北京市勞動力供需平衡形成較大挑戰。
2. 北京勞動力供給者和需求者進入勞動力市場的路徑
北京勞動力市場的開放度非常高,2020年就業崗位中有一半是外來人口,然而勞動力市場仍具有多重分割特性,主要體現為外來人口大多在從屬勞動力市場就業,在工資福利水平、公共服務獲得方面普遍低于戶籍人口。在勞動力市場多重分割條件下,厘清勞動力供給者和需求者進入勞動力市場的路徑是研究北京勞動力供求問題的起點。
從圖1可以看出,北京勞動力供給和需求更多的是在從屬勞動力市場上表達的。外來人口大都在從屬勞動力市場、非正規部門就業,而戶籍人口則有更多機會進入正規勞動力市場。部分外來人口可通過落戶成為戶籍人口,還有部分外來人口可通過獲得工作居住證進入正規勞動力市場。然而,通過這兩個路徑最終進入正規勞動力市場的外來人口比例非常低。為降低成本或受落戶限制,一些正式部門會在從屬勞動力市場雇傭外來人口,提供區別于正規勞動力市場的薪資和福利,也即盡管外來人口可以進入正式部門,卻難以進入正規勞動力市場。

圖1 北京勞動力供給者和需求者進入勞動力市場的路徑
1. 預測方法
勞動力供給預測方面的研究成果非常豐富,方法多樣,應用較多的方法有三類。第一類是模型法,基于勞動力供給的歷史數據進行數學擬合,趨勢外推測算未來勞動力供給;第二類是分要素人口預測法,先通過分要素法預測未來勞動年齡人口,再根據歷史數據與影響因素模型對勞動參與率進行假定,進而計算出未來勞動力供給;第三類是脫離教育人數法,先推算各教育階段畢業后不再升學的16歲以上人數,再加總扣除各年齡死亡人口,得到每年新增勞動力規模。其中,模型法的優勢在于所需數據較少,在人口變動趨勢比較平穩時準確性較高,但當人口發展出現轉折點或有明顯的外生變量干預時,如人口政策調整時,該方法無法做出及時修正。分要素人口預測法利用分性別年齡生育率、死亡率預測人口,預測參數變動平穩,趨勢明確,且勞動參與率能夠依據政策變化靈活調整,預測準確性較高。脫離教育人數法從教育數據中計算新增勞動力供給,有較強的現實依據,但該方法要求的基礎數據較多,不易獲得,且在計算中假定參數較多,忽略了失業、未接受教育等部分群體。
本研究預測北京市勞動力供給時分別測算15歲及以上戶籍人口與外來人口規模與結構。綜合考量各方法優、劣勢,采用分要素人口預測法預測戶籍人口15歲及以上人口數,之后設定勞動參與率等其他參數,得到最終的戶籍勞動力供給;外來人口則是基于歷史趨勢與未來規劃,設定較低和較高兩種不同流入方案。
分要素人口預測法的基本原理是通過人口平衡方程進行推算,具體公式如下:
(+1)=+(,+1)-(,+1)+(,+1)-(,+1)
(1)
其中,+1時點的總人口(+1)等于時點總人口加上到+1之間出生的人口(,+1)減去到+1之間死亡的人口(,+1),這一過程為人口的自然變動;再加上到+1之間遷入的人口(,+1)減去到+1之間遷出的人口(,+1),這一過程為人口的機械變動。預測+1時點的人口的(+1)取決于對各種參數的調整以及人口變動方案的設定。
分年齡性別人口預測思路為:首先,看自然變動,設定適合本區域的生命表,即分性別生育水平、生育模式、死亡水平與死亡模式,預算出已有人口在下一年的存活人數。由于本文預測的是2021—2035年15歲及以上人口的勞動力規模,這些人在預測基年2020年已全部出生,故此預測不受生育水平與生育模式的影響;其次,看機械變動,這取決于戶籍凈遷移人口(遷入-遷出)的年齡結構與規模,將其并入下一年人口基數中;最后,依次類推,逐年預算出下一年的15歲及以上人口的年齡結構與規模。
2. 預測參數
首先來看戶籍人口變動方案。遷移總量與結構方面,結合近年北京凈人口遷移情況和趨勢,本文設定了兩種方案。第一種為基準遷移方案:假定未來每年凈遷移量保持在當前水平不變,維持在10萬人;第二種為高遷移方案:假定未來凈遷移水平由當前水平逐漸增加到2025年15萬,之后保持不變。年齡結構方面,通常遷入的人口結構更為年輕,考慮到家屬隨遷等因素,采取當前戶籍人口與常住人口年齡結構的均值作為戶籍凈遷入人口的年齡結構。
戶籍人口自然變動方面,由于預測期為15年,未來勞動力供給與出生水平無關,只涉及死亡水平與模式。根據北京市衛生健康委信息中心數據,2020年北京市戶籍人口男性預期壽命為80.04歲,女性為84.90歲。假定預測期內,預期壽命按聯合國慢速增長模式,至2035年,男性預期壽命達到81.20歲,女性為85.97歲。死亡模式參照寇爾—德曼模型生命表西區模式。
其次再看外來人口設定方案。七普數據表明,北京市外來人口規模達到841.8萬人,外來勞動年齡人口占外來總人口的比例測算為86.5%,與六普數據相比下降了6個百分點,這說明外來人口也在老化。同時,全國兩次普查數據中勞動年齡人口占比同樣下降6個百分點,再次印證了外來人口的老化趨勢。未來人口老齡化趨勢會進一步加深,據聯合國《世界人口展望2019》數據預測,中國勞動年齡人口將由2020年的70.3%下降至2035年的64.5%,15年下降5.8個百分點。后續預測中,設定兩種外來人口方案。
第一種為基準流入方案:即假定外來人口規模保持現有水平不變,直到2035年。外來勞動年齡人口占比逐年下降,下降幅度與《世界人口展望2019》預測的各年數據保持一致,至2035年占比降為80.7%。
第二種為高流入方案:即假定外來人口總量從當前水平逐步增長,至2025年達到900萬,其后繼續逐步增長,到2035年達到1000萬;外來勞動年齡人口占比變動與第一種方案保持一致。
最后來看勞動參與率。結合既有研究成果,受人口老齡化影響,當前中國15—64歲勞動參與率處于下降階段。從國外發達國家經驗來看,勞動參與率下降至一個低點后,會再次回升。例如,世界銀行數據顯示,日本、德國和瑞典等人口老齡化程度較高的國家勞動參與率在下降到一定水平后都有顯著回升??疾旖?0年15—64歲組的勞動參與率變動趨勢,發現日本勞動參與率從1990年的70.1%上升到2019年的79.8%,德國從1990年的70.2%上升到2019年的79.1%,而瑞典從1990年的84.0%下降到2004年的低點77.6%后,又開始逐漸回升,到2019年達到83.1%。這為本文設定勞動參與率的變動趨勢提供了很好的借鑒。由于外來人口與戶籍人口的年齡結構、勞動參與率都有較大不同,這里分別進行參數估算。
戶籍人口勞動參與率方面,根據2010年人口普查數據測算,北京市15—64歲勞動參與率為67.0%,已屬于較低水平。在人口老齡化背景下,勞動參與率有較大上升空間。由于不同年齡組勞動參與率差別很大,而預測期內北京市戶籍人口年齡結構變化較大,這里分年齡組給出勞動參與率的變化參數。以近年來課題組在北京做的大樣本實地調研結果為基礎,結合以往官方數據,以及世界銀行發布的處于相近發展階段的其他國家勞動參與率變動情況,估算2021—2035年北京市分年齡組勞動參與率。根據世界銀行數據,中國2019年15—24歲勞動參與率為57.4%,本預測以此作為北京戶籍人口15—24歲勞動參與率,并假定保持到2035年不變。根據2010年人口普查數據,計算出北京25—44歲人口的勞動參與率為86.2%,這已經是比較高的水平,這里假定保持不變直至2035年。本文預測,到2035年北京戶籍人口中45—64歲人口數已經超過15—44歲人口數,因此45—64歲人口的勞動參與率成為關鍵預測參數。結合世界銀行數據庫中其他國家處于相近發展階段時期勞動參與率的歷史變動情況,以及中國推遲退休年齡的政策導向,假定此階段勞動參與率逐步提升,從目前推算的55%勻速增至2035年60%的水平。在此預測參數下,2021—2035年北京15—64歲戶籍人口總勞動參與率將穩定地保持在68%左右的水平,原因在于雖然45—64歲人口勞動參與率明顯提高,但是勞動參與率最高的25—44歲組人口占比在下降。
外來人口勞動參與率方面,根據“十三五”期間課題組針對北京市朝陽區外來人口的多期監測數據,外來人口總體勞動參與率約為88%,據此假定未來北京市外來勞動年齡人口勞動參與率仍保持在88%的水平。
總體看,北京常住人口15—64歲組的勞動參與率在2021—2035年之間保持在77%—78%的水平,較為穩定。65歲及以上的老年人口也是勞動力供給的一個部分,不可忽略。結合北京市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數據及2015年小普查數據的發展趨勢,本文假定北京65歲及以上人口的勞動參與率從目前的約5%逐步提升到2035年的8%。
3. 勞動力供給預測結果
(1)戶籍勞動力規模變動特征與趨勢。基準遷移方案下,“十四五”期間戶籍勞動力總量逐步下降,到2025年減至627萬人,2030年之后下降趨勢收斂并開始小幅回升,到2035年達到614萬人,仍低于當前水平。高遷移方案下,“十四五”期間戶籍勞動力規?;究梢跃S持目前水平不變,之后小幅下降,2030年后開始增加,到2035年增至647萬人,高出當前水平,詳見表1。對比兩種方案,基準遷移方案下,即若保持按當前戶籍凈遷移規模不變,未來15年內,戶籍人口勞動力規模將持續下降;高遷移方案下,最初十年沒有帶來戶籍勞動力的增長,然而隨著年份的推移累積效應開始顯現,2030年后將帶來戶籍勞動力規模的快速上升。這說明,未來15年內阻止戶籍勞動力供給下降的有效途徑是放寬戶籍限制,加大戶籍人口遷入總量。

表1 不同方案下戶籍勞動力、外來勞動力與總勞動力規模 萬人
(2)外來勞動力規模變動特征與趨勢。外來人口勞動力規模受政策影響較大?;鶞柿魅敕桨赶拢鈦砣丝谝幠13?020年841.84萬人不變,但由于外來人口年齡結構也同步發生老化,導致外來勞動力持續下降。按前述預測參數,至2025年減少8萬人,至2035年減少37萬人,降至606萬人;高流入方案下,隨著外來人口流入規模增加,外來勞動力持續增加,至2025年增加36萬人,至2035年增加近80萬人,達到720萬人,詳見表1。對比兩種方案,若保持當前外來人口總規模不變,則外來勞動力供給將持續下降;如果外來人口規模適當增長,則可以克服年齡結構老化的負面影響,并帶來外來勞動力供給的上升。
(3)總勞動力規模變動特征。在戶籍勞動力與外來勞動力的預測中,我們分別設計了基準方案與高方案,將戶籍勞動力基準遷移方案與外來勞動力基準流入方案結合,形成總勞動力供給預測的基準方案,將戶籍勞動力高遷移方案與外來勞動力高流入方案結合,形成總勞動力供給預測的高方案,兩種方案代表了在各自假設下北京未來總勞動力供給的可能變動區間,陰影部分形成北京市勞動力可能的供給帶,見圖2?;鶞史桨赶?,北京未來勞動力供給將持續下降;高方案下,即加大戶籍遷移與外來人口流入規模后,勞動力供給將穩步上升。對比兩種方案,至2035年勞動力供給將在1221萬到1367萬人之間波動,勞動力總量差額達近150萬人,詳見表1。

圖2 北京市2021—2035年勞動力供給帶預測
(4)勞動力年齡結構變動特征與趨勢。分年齡組考察,25—44歲“黃金”年齡組勞動力規模下降最快,而45—64歲大齡勞動力規模持續上升。兩種方案下,15—24歲組規模均經歷了先下降后上升的趨勢;25—44歲組在“十四五”期間規模相對穩定,2025年后高方案下此年齡組勞動力規模也開始快速下降,至2035年較基年減少74萬人,基準方案下更是減量近160萬人;與此同時,45—64歲組規模在快速上升,即使在基準方案下,這一年齡組的勞動力規模仍呈現持續上漲趨勢,至2035年上漲50余萬人,高方案下上漲100余萬人;與此同時,65歲及以上年齡組勞動力雖然總量規模較小,但在老年人力資源開發的大背景下,也將呈快速上升趨勢,詳見表2。

表2 不同方案下勞動力內部結構規模 萬人
總體看,2021—2035年,北京市勞動力內部年齡結構將經歷持續老齡化的過程。下面以基準方案為例來展現各年齡組占比的變化趨勢,詳見圖3。

圖3 各年齡結構的變動趨勢(基準方案)
1. 預測方法
勞動力需求主要受經濟增長、資本、技術稟賦以及產業結構等因素影響,不同的經濟理論下,勞動力需求的影響因素會各有側重。從中國的實際情況出發,影響勞動力需求的因素主要有兩類:一是經濟增長因素,包括總量與結構變動;二是就業彈性,即經濟增長所拉動的新增就業量。本文也將從這兩個角度分別進行勞動力需求預測,并對兩種預測結果進行交叉驗證和綜合分析。
2. 預測參數
(1)就業彈性系數。就業彈性系數表示GDP每增長1%所帶來的勞動力人數增長的百分率?;竟饺缦拢?/p>
就業彈性系數=勞動力需求增長率/GDP增長率
(2)
通過測算,發現近年來北京市就業彈性有所下降,“十三五”期間在0.3上下波動。“十四五”期間,減量發展背景下,疊加疫情的持續影響下就業增長有下降趨勢;同時,以人工智能為代表的科技發展和創新在推進經濟增長方式轉變和產業結構升級,也可能在一定發展階段降低勞動力需求,因此預期就業彈性將明顯下降。2020年,受疫情影響,北京市就業人口為1259.4萬人,比2019年減少13.6萬人,就業人口增長率為-1.07%,而2020年GDP增長率為1.2%,因此就業彈性系數陡降到-0.9,考察1978年以來歷年就業彈性變化特點,通常在陡降之后,次年會明顯回彈。因此,本文假定2021年就業彈性回升至0.29并在預測期內勻速下降到2035年的0.15。
(2)經濟增長速度。經濟增長直接影響勞動力需求,合理判斷北京市經濟增長趨勢,是預測勞動力需求的前提。2000—2010年,北京市GDP增長率始終保持高位,2010年以后增速有所放緩,2015年以后隨著經濟新常態以及非首都功能疏解,北京市經濟發展結構和動力有較大調整,增速進一步放緩,步入減量發展時代。2020年受疫情影響,GDP增長率僅為1.2%,但2021年上半年GDP增勢良好,與2019年同期相比,兩年平均增長4.8%。結合北京市“十四五”規劃中GDP年均增速為5%的目標,假定2021年GDP增速提高到5%,并保持到2025年不變,2026—2035年保持年增長率4%。
(3)產業結構。產業結構的調整會引起地區勞動力需求的變化,北京市產業結構接近國際大都市水平,趨于向精細化、高端化發展。1978年以來北京市三次產業比重變化情況基本趨勢為第一、二產業占比逐年下降,第三產業占比逐年上升,目前均處于變動趨勢放緩階段。2020年,北京第一產業GDP占比僅為0.3%,而第三產業達到83.9%。結合國外發達城市經驗與變動速度,對未來北京市產業結構變動作出如下假定:第一產業穩定在0.3%的水平;第二產業勻速下降,至2035年達14.3%;第三產業勻速上升,至2035年達85.4%。
3. 不同方法下勞動力需求預測結果
(1)就業彈性系數法。此方法是將前面對GDP增長率與就業彈性參數的預測假定代入公式(2),計算未來各年勞動力總需求?;?021—2035年GDP增長的參數假設,采用1978年的不變價格,且以1978年的GDP總量為100計算,得到預測期內各年的GDP總量,詳見表3。預測結果表明,2025年北京市勞動力需求總量將達到1347萬人,2035年達到1456萬人。
(2)經濟總量與結構法。此方法考察產業結構變動、經濟增長對勞動力需求的影響,利用2000—2020年間第三產業占GDP比重及GDP指數對數作為自變量,實際就業人數作為因變量,建立勞動力需求預測的計量模型。由于自變量之間共線性比較明顯,可通過嶺回歸解決這個問題,具體步驟為:導入歷史數據,并對嶺回歸模型中的值進行確定。結果顯示,當=0.01時,第三產業系數由負轉正,符合現實情況,將值設定為0.01,預測出未來勞動力需求,詳見表3。

表3 不同預測方法下北京市未來勞動力需求預測
考慮受教育程度提高會帶來質量對數量的替代,本文以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構造教育指數,以修正最終的勞動力需求。基本思路為:基于過往北京市歷年受教育年限數據,對未來受教育年限進行估計。2020年北京市受教育年限為12.6年,已屬較高水平,未來增速將持續放緩至穩定,假定至2030年達到14年,至2035年達到14.5年后保持不變,其余年份采取線性內插方式。得出未來各年的受教育年限后,以2020年為100,形成教育指數。之后,以此教育指數調整嶺回歸得到的勞動力需求,調整后的勞動力需求見表3。
(3)最終勞動力需求。就業彈性法中對就業彈性的假定已經包含了人力資本提升后勞動生產效率的提高對勞動力數量的替代效應,因此無須再用教育指數調整。比較就業彈性系數法和調整后的經濟結構模型法結果,發現總體相差不大,說明預測結果比較穩定。取兩種方法的簡單算術平均值,形成最終的勞動力需求,詳見表3最后一列。
1. 北京未來勞動力供給與需求的矛盾分析
未來北京勞動力供給與需求變動特征將體現為總量及結構兩方面的矛盾。首先,從總量上看,未來北京勞動力市場供不應求的矛盾將越來越突出,詳見圖4。兩條供給線之間形成的陰影帶代表著勞動力供給的變動范圍。在高方案下,到2025年,勞動力供給規模將小幅增至1314萬人,而需求為1326萬人,供需之間的缺口約12萬人;到2035年,勞動力供給將增至1367萬人,此時勞動力需求上升到1388萬人,供給缺口將逾20萬人。在基準方案下,勞動力供需之間從2021年就開始出現缺口,并將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加大。預計到2025年供給缺口超60萬人,到2035年供給缺口將增至168萬人。

圖4 北京市未來勞動力供需趨勢
其次,從結構上看,勞動力老化將加重就業市場的匹配性矛盾。兩種預測方案下,25—44歲“黃金”年齡的勞動力規模都將下降,而45—64歲大齡勞動力都將持續增加,這將加劇結構性就業矛盾,需要年輕、高素質勞動力的行業或崗位將出現更為嚴重的勞動力短缺。
2. 勞動力供給與需求的平衡路徑分析
從以上分析可知,勞動力需求增長趨勢快于總供給,即使在高供給方案下也與總需求存在一定的供需缺口,基準方案下這一缺口更大。為解決勞動力供需的矛盾,必須從供給端和需求端兩側發力。為使北京市勞動力供需在中長期內保持基本平衡,本文測算出“理想”狀態下的各項參數變動,給出勞動力供需匹配的實現路徑。
從供給端看,提高勞動參與率。結合發達國家經驗,勞動年齡人口的勞動參與率在下降到一定水平后會開始回升。世界銀行數據表明,瑞典、日本、德國等發達國家15—64歲勞動年齡人口的勞動參與率在2019年均達到了80%左右,并保持上升趨勢;反而是欠發達國家,勞動參與率較低且持續下降,如印度,近十年勞動參與率持續下降至52%左右。雖然受教育程度提升,勞動參與率下降,但是從長遠看,受過更高教育的人,實際工作年限變長,總體勞動參與率會上升。因此,勞動年齡人口80%的勞動參與率是一個理想的、具有可行性的目標。
從需求端看,須通過提高勞動生產率來降低就業彈性,進而減少經濟增長所需要的就業數量。若就業彈性能在前述假定的基礎上進一步下降,到2035年降為0,即隨著技術水平的進步與人工智能的發展,勞動生產率進一步提高,則每創造一個增量的價值需要的勞動力更少甚至不再需要新增勞動力。長遠看,這個目標也是具有可行性的。經濟發展的無限性與資源環境承載力的有限性使得未來經濟增長與就業將達到高質量平衡,即經濟增長不再帶來新的崗位需求,就業彈性下降到0甚至為負。
在以上提升勞動參與率、降低就業彈性的“理想”情況下,勞動力供給規模增加,需求增長趨緩,勞動力供需的平衡路徑逐漸實現。在“理想”設定下,高方案下,2027年左右勞動力供給與需求可達到基本平衡。2028年及之后,勞動力需求始終處于高方案與基礎方案的勞動力供給帶中,但與高方案下的勞動力供給更為接近。這說明,即使在勞動參與率進一步上升、就業彈性進一步下降的“理想”狀態下,目前北京戶籍遷移與外來人口流入水平所代表的基準方案,仍不能滿足北京未來經濟發展所需要的勞動力需求,詳見圖5。

圖5 平衡路徑下北京2021—2035年勞動力供需比較情況
基于勞動力供需匹配的實現路徑,若在一定程度上同時提高勞動參與率并降低就業彈性,在大幅提升戶籍人口凈遷入與流動人口凈流入規模的假定下,北京未來勞動力供需總量可基本達到平衡狀態。在此研究結論的基礎上,本文從供給和需求方面給出如下政策建議。
1. 勞動力供給方面
(1)降低落戶門檻,加大年輕人才引進。若保持當前戶籍凈遷入規模,戶籍勞動力供給將持續萎縮。2021年北京市陸續出臺《北京市引進畢業生管理辦法》、《北京市“十四五”時期優化營商環境規劃》等政策,政策層面擴大落戶規模已經較為明朗,需加快將北京市戶籍制度改革落到實處,結合城市人才需求,放寬落戶限制,加大年輕高素質人才引進,以保障人口老齡化背景下勞動力市場的平穩運行。
(2)優先關注結構優化,在結構優化中促進減量發展?!笆奈濉惫ぷ髦匦膽煽偭肯拗妻D向結構優化,把握規模和結構的平衡。北京勞動力結構存在嚴重老化的風險,“十四五”時期乃至2035年,北京人口發展的主要目標需從人口總量調減向結構優化、質量提升轉變。
(3)積極實施包括延遲退休在內的促進就業政策,擴大就業水平,尤其是45—64歲及以上年齡組勞動參與率及中老年女性就業水平。一是提升全社會勞動參與率,加強就業政策激勵,完善就業幫扶服務促使更多的勞動者進入勞動力市場,提高全員勞動參與率。二是重點提高45—64歲及以上年齡組勞動參與率,建議在延遲退休政策平穩實行的同時,適時啟動大齡勞動力人力資本開發行動計劃,提高大齡勞動力就業技能和人力資本水平,提升這部分人口的勞動參與率。三是促進50歲以上女性保留在勞動力市場。當前北京市女性人口預期壽命已經接近85歲,大部分女性的退休年齡卻在50—55歲。建議適時啟動大齡女性勞動力人力資本開發行動計劃,提高大齡女性勞動力就業技能和人力資本水平,增加這部分人口的勞動參與率。
(4)提高勞動力素質,以質量提升替代數量需求。一是通過職業培訓提升現有勞動力素質。勞動力素質提高是經濟增長的重要推力,需不斷完善教育和培訓體系,增強勞動力的質量優勢以緩解數量下行的壓力。二是通過加大教育投入,全面提升未來勞動力質量。當前,制約中國人力資本提升的主要矛盾仍然是教育投入不足,北京市也面臨同樣問題。北京市未來經濟增長將更多依靠知識積累、技術進步和勞動力素質提升,這就要求加大教育投入,提高財政性教育經費支出占GDP的比例,提高教育普及水平,提升未來勞動力質量。
2. 勞動力需求方面
(1)轉變經濟增長方式,全面提高勞動生產率,降低就業彈性,減少勞動力需求。促進經濟增長向高質量發展,加快經濟方式轉變與經濟結構轉型,提高勞動生產率,促使就業彈性不斷下降。可加快技術進步與知識成果轉化,促進勞動密集型產業向資本密集型產業的轉型升級,使每創造一個經濟增量所需要的勞動力增量減少,進而降低勞動力需求,解決未來勞動力供給下降的問題。
(2)提高勞動力與新技術的協同性,減少結構性失業風險。技術進步尤其是人工智能的發展正在實現生產的智能化,可通過對低技能甚至部分較高技能崗位的直接替代來降低勞動力需求,但需警惕崗位替代過程中可能存在的結構性失業風險。積極培養復合型人才和與人工智能等新技術相關的專業人才,提高勞動力與新技術的協同性,促進勞動力供需結構的匹配與優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