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愛》是墨子的代表作,共分為上、中、下三篇,教材選的是上篇。在這一篇中,墨子提出了他的核心思想——“兼愛”,認為“天下兼相愛則治,交相惡則亂”。春秋戰(zhàn)國時期是中國社會的大轉(zhuǎn)型、大變革時期,這時奴隸制度已經(jīng)開始崩潰,封建制度正在逐步建立,禮崩樂壞、王權(quán)衰敗、生靈涂炭,社會的動蕩給人民帶來極大的痛苦。墨子對現(xiàn)實生活給予積極的關(guān)注與思考,站在平民的立場上,認為一切的災(zāi)難和邪惡都是人們不相愛帶來的惡果,因而提出“兼愛”這一政治主張。從這一點上說,墨子無疑是“中國的良心和靈魂”(墨學(xué)研究專家張知寒語)。
但是墨子的《兼愛》在邏輯論證上并不是很嚴密,甚至存在很大的“漏洞”,值得警惕。我們不妨先來梳理一下《兼愛》的論證邏輯:墨子認為“圣人以治天下為事者也,必知亂之所自起,焉能治之”, “當(dāng)察亂何自起?起不相愛”;接著墨子以父子、兄弟、君臣、盜賊、大夫、諸侯為例加以印證;再接著提出解決問題的方法——“若使天下兼相愛”,那么“不孝不慈亡”“盜賊有亡”“大夫之相亂家、諸侯之相攻國者有亡”, “則天下治”。墨子的邏輯鏈非常簡單:天下亂起自不相愛,相愛則天下太平。在墨子看來,“兼愛”是一劑包治百病的良藥,而且藥到病除,功效卓著。然而真正的邏輯和事實是這樣嗎?
我們以其中的“父子之亂”來考察一下墨子的邏輯。墨子說,“子自愛,不愛父,故虧父而自利”“父自愛也,不愛子,故虧子而自利”“是何也?皆起不相愛”。墨子認為父親與兒子之間產(chǎn)生矛盾都是因為不相愛,然而這樣的邏輯顯然是經(jīng)不起推敲的。我們看看身邊,父子之間有矛盾的難道都是因為不相愛嗎?“愛之愈深,恨之愈切”,因愛生恨的例子太多,我們發(fā)現(xiàn)父子之間的矛盾沖突大多不是因為不相愛,而是因為愛得太深。父子之間產(chǎn)生矛盾的原因太多,可能因為觀點不同,也可能因為理念不一,也可能因為溝通不暢……同樣,兄弟、君臣、盜賊、大夫、諸侯之間“亂”的原因也是多種多樣的。與此同理,解決“亂”的方法也是多種多樣的, “兼愛”只是方法之一,而不是唯一方法。在這里,墨子犯的錯誤就是“唯一歸因”——把復(fù)雜的矛盾歸結(jié)為單一的原因。
大家不要小看這種“唯一歸因”的危害,同學(xué)們在寫作議論文時就常常會不自覺地犯這種毛病。寫“堅持”時,就是“所有的失敗都是因為沒有堅持,只要堅持就能成功”;寫“目標”時,就是“所有的失敗都是因為沒有目標,只要有目標就能成功”;寫“奮斗”時,就是“所有的失敗都是因為沒有奮斗,只要奮斗就能成功”……這樣的論證與“所有的亂都起自不相愛,只要相愛天下就會太平”是不是如出一轍?
既然如此,作為思想家、軍事家、科學(xué)家、教育家的墨子,怎么會犯這樣低級的邏輯錯誤呢?答案是為了流行。墨子要讓他的學(xué)說流行于大眾,被世人接受,那么他的觀點就要簡單化。能客觀而全面地向大眾說清楚當(dāng)時社會混亂的種種原因固然好,但這既會花費他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且大眾也不一定能理解,更會沖淡他“兼愛”的政治主張。他必須通過這種簡單歸因和反復(fù)強調(diào)的方法才能突出他的“兼愛”主張。同時他努力通過追求語言的淺顯和論證的形象化來讓自己的主張變得極容易理解,這樣才能讓更多人接受他的主張。事實上并非墨子一人,諸子百家為了讓自己的理論流行,都會造出一些概念。而為了讓人們更容易接受,更容易記住這個概念,他們必須將概念簡單化,為此他們選擇犧牲一定的論證嚴謹性。
我們在寫作中要警惕這種做法,要努力讓自己的論證嚴謹,分析全面客觀。很多事情都處于一個復(fù)雜的系統(tǒng)內(nèi),一方面事情的成敗取決于很多因素,另一方面任何一個因素都只能在一定條件下才能起作用。比如,同學(xué)們在寫以“堅持”為主題的作文時,喜歡引用美國作家馬爾科姆·格拉德威爾在《異類》中提出的“一萬小時定律”: “人們眼中的天才之所以卓越非凡,并非天資超人一等,而是付出了持續(xù)不斷的努力。一萬小時的錘煉是任何人從平凡變成超凡的必要條件。”但事實上這個“一萬小時定律”真的對嗎?任何人經(jīng)過一萬小時的訓(xùn)練都能成為大師嗎?如果對的話,那么為什么很多人做了一輩子飯也沒成為著名的廚師?其實堅持做某件事,只是成為某方面專家的一個前提,同時還要有專注、及時反饋、不斷挑戰(zhàn)等相關(guān)條件的配合才能成為大師。同時有的事也并不需要堅持“一萬小時”,也許幾百小時就可以成功;而有的事堅持了“一萬小時”依然也不能成功,可能還需要更長的時間。而且有時如果方向錯了,堅持“一萬小時”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所以我們要學(xué)會從多角度分析原因,警惕“只要……就……”這種充分條件的論證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