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 楠 廣州城市理工學院 講 師 碩 士(通訊作者)
陳蘭娥 廣州城市理工學院 講 師 碩 士
以歐洲為主體的外國古代建筑史,知識本身的復雜性導致了知識體系不清晰、理解困難,這是課程難以解決的核心矛盾。歐洲建筑史在目前國內流行的教材中,講解上往往具有跳躍性,僅介紹某一時期的代表建筑,這是由于篇幅限制、不能過多展開,而外建史的講授本身就帶有“偏見”,是以歐洲本體論為前提下選擇代表性國家的代表建筑,同時意味著忽略了其他地域非典型性建筑的表現,而典型與非典型是在時代背景下相互關聯的、共同構建時代特征的[1]。建筑是時代的縮影,將這些建筑間以一定的線索聯系起來,透過建筑個體來尋找其線索的共通性、規律性,構建時代背景,則能揭示建筑背后的影響因素,這不僅僅能增強對典型建筑的理解,更能發現建筑發展的深層根源,從更廣泛更深刻的角度來建立建筑文化發展機制,并對當下建筑進行經驗吸取和審視、多學科知識互通,真正達到提高建筑學素養的目的。
歐洲建筑的表現豐富,建筑單體直接受到戰爭、地域經濟、人口變動、個體影響的推動作用,這是直觀而淺層的;建筑也需服從宗教、生產力狀態、社會結構的需求,這些對建筑體系的形成起到決定性的作用,而深層的邏輯線索則是宗教、經濟、戰爭等因素一直在一定的地緣范圍內即一定的文化圈內發揮作用,也就是文化圈所影響的地緣關系在建筑的發展上起到了本質的作用,是地緣范圍內建筑的共性,越向深層挖掘越體現更多的共性、規律性。依據這些線索,梳理教學知識,即可將歐洲古代建筑史的諸多看似松散的內容完整地提契起來,也是揭示其本質的關鍵所在。這些線索分布在諸多建筑細節表現之中。
戰爭、經濟、人口以及個體對建筑都可起到左右建筑發展的作用,這些使得建筑的表現異常豐富,同時也對建筑的發展規律起到反向模糊的作用。
歐洲歷史上實際戰爭從未斷絕,戰爭有正反雙向的促進作用。如波希戰爭中希臘勝利后,直接促成了希臘人將歷史上積累的接近成熟的建筑風格在雅典進行了集中的展示,成就了雅典衛城,勝利神廟也點明了衛城與戰爭的直接關系[2]。伯羅奔尼撒戰爭使希臘滅亡、建筑普及,是建筑史進程的重要轉折點[3]。羅馬帝國早期因羅馬城為首都,是經濟文化的交匯點,大量人口集中,為羅馬公民服務而建立了大量的浴場、角斗場,同時帝國因戰爭而集中了當時最先進地域內的文化特別是希臘文明,建筑技術得以大幅創新。其中因希臘高度文明,羅馬更傾向于繼承希臘建筑體系并借助帝國影響力而推廣至地中海沿岸,又因大量戰俘淪為奴隸而使得宏大的建筑有充足勞動力來集中建造,這是戰爭帶來經濟文化交融、人口的聚集[4]。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宏大的建筑在此時歐洲歷史上短時間集中出現,為何歐洲柱式的建筑體系在此時奠定,也為后來中世紀文明的遺失埋下伏筆。
個體對建筑的影響在美第奇家族表現得最為明顯。喬凡尼為伯魯乃列斯基搜集古羅馬文獻、資助教堂建設,才有了圣百花大教堂為文藝復興帶來“春訓”;奧利十世利用圣彼得教堂的形制問題表達宗教傾向并廣發贖罪券,也成為宗教改革的導火索;凱瑟琳、瑪麗姑侄的兩次法國皇室聯姻,將佛羅倫薩建筑帶到了法國,為法國古典主義建筑提供了參考模板[5]。
戰爭、經濟、人口及個體對建筑產生著直觀的影響,解釋了歷史上建筑的偶然性與差異,以理解建筑之間相似與相異的表現,使建筑倒退式發展、突變、雜糅等現象顯得合乎邏輯與便于理解。
基督教經一系列分裂后分為天主教與東正教,因此,建筑的價值觀、審美取向上可見一致的特征,但宗教間的差異使得建筑體系又區分明顯。生產力決定了建筑發展的整體進程,也正因此西歐、北歐建筑長期處于落后狀態。社會結構的不同使得階級矛盾不同,矛盾又引發了不同的社會變革與戰爭。
基督教分裂實際上是漫長的,天主教在文藝復興時期分裂出更多的支系也是社會問題醞釀發酵后集體爆發的結果。基督教大分裂原因是歐洲東西、南北部生產力發展的不平衡,西部北部落后、分裂,宗教在西歐政權缺位期間起到了維持社會系統穩定的作用。在宗教的統治維持下,西歐逐漸形成統一宗教信仰、并依據教義建立起羅馬風建筑。生產力發展后,資產階級興起,與剛剛穩定的政權此消彼長,或斗爭或依附,宗教統治逐漸被打破,在三股權力較量的過程中,體現不同階級的審美價值的建筑相繼出現。最突出的表現即是天主教與東正教的建筑內外空間處理手法、營造意匠的差異;其次是在建筑裝飾上融入了市民樸素的世俗審美理想,即是我們看到的圣索菲亞大教堂、巴黎圣母院,而哥特建筑技術上的飛躍,是生產力發展、奴隸被技術工人替代所倒逼的結果。
資產階級登上歷史舞臺后,文藝復興的建筑又有新的表現,一邊向古典時期尋求思想上的武器,一邊創造自己所需的新形式,因此出現了圣百花大教堂、巴齊禮拜堂這樣既恢復柱式體系又擺脫宗教束縛的雜糅建筑。文藝復興后建筑風格多元,巴洛克、洛可可、法國古典主義的建筑及題材,一則表達對宗教更強烈的反抗,二則是生產力發展后推動對建筑語匯的探索。伊斯蘭建筑在文藝復興之前在歐洲是先進的建筑體系,隨著伊斯蘭國家對西歐、中歐部分地區的統治,出現了部分伊斯蘭與文藝復興及巴洛克風格結合的建筑,如銀匠式、超級巴洛克,也出現了文藝復興時期德國倒追哥特建筑這樣的歷史現象。東歐的俄羅斯直接引入了當時先進的拜占庭建筑,寒冷地區民族偏好濃烈色彩,建筑又需兼顧保溫,于是產生了玩具式建筑。這是宗教在不同文化圈、不同社會結構下融合與斗爭的結果。
以上內容,概述了歐洲建筑的整體歷史進程,將個體納入了大的建筑發展體系之中,回答了常見的建筑歷史問題,視角是宏觀的。
在以上諸多影響因素下,對建筑進行分析,又發現建筑的宗教、地緣關系、文化語系呈現出一定的規律性,即地緣因素下文化圈的價值認同,因果倒推,也正是這些因素引發了戰爭、經濟繁榮、人口流動,進而引起宗教的分裂與改革、社會結構之間的矛盾斗爭。
歐洲兩大文明發源地有兩河流域、埃及,二者均圍繞地中海,而其后的愛琴文明、希臘文明是在二者之間逐漸向西、北的大陸推移[2,6]。中國路上絲綢之路終點在更長時期里穩定在地中海東岸、阿拉伯半島北部、兩河流域以西的地域。在羅馬之前歐洲可分為“東方”“希臘”“日耳曼”三個文化圈,羅馬統一了三個世紀;在羅馬分裂之后又變為“東方伊斯蘭教”“希臘東正教”“拉丁天主教”以宗教及語言來區分的三大部分。這與羅馬前后的歐洲三大文化圈基本保持一致[4],此時的東歐斯拉夫文化圈剛剛起步且相對獨立,這樣的格局又繼續維持到第一次世界大戰前。三大文化圈受建筑技術與宗教信仰影響所形成的建筑系統,以穹頂與疊澀、穹頂與帆拱、柱式與骨架券為主要特征[2],穹頂與柱式從羅馬建筑發展而來,羅馬繼承了希臘柱式體系并推廣至環地中海區域[2]。
三種建筑體系記錄了三大文化圈的先后發展與相互影響,及在地緣關系上的對應關系。與整體三個主要的歐洲文化圈的交界處,是戰爭、經濟貿易、文化交流最為活躍的地域,且呈現由埃及及兩河流域伊始,向西、北、東逐步推進的趨勢。歷史上東羅馬遷都、十字軍東征、耶路撒冷圣地爭奪、文藝復興中心,均在這些交界區域,特別是希臘文化處在歐洲多文化圈中間,該區域及其東部地區在中世紀末期之前是世界的中心,這個區域也是產生文明最早的區域之一,亦是人類宜居的地域;西歐北歐地理上遠離早期文明,長期處于落后狀態。
以上解釋了希臘羅馬建筑奠定了歐洲建筑體系的基礎、伊斯蘭建筑先進且與羅馬有諸多共性的原因,同時解釋了中世紀西歐文明遺失與產生哥特體系的原因,遵從了地緣關系上由兩大文明發源地逐步向內陸推進的過程,同時地緣的文化差異關系,又各自保持相對獨立。東歐的斯拉夫文化圈亦遠離早期文明,起步晚、生產力落后,并且長期受蒙古制衡,是在直接學習拜占庭的文字、建筑、宗教基礎上又進行的自我創造[1]。海上路上兩條絲綢之路先后被阿拉伯、奧斯曼帝國掌控,導致西歐新興國家被迫在航海技術發展后開辟新航路,結果偏離航線導致了新大陸的發現[7],成為文藝復興的背后推手。多種條件最終形成合力,使西歐在15世紀后發展成世界的中心,因此中世紀晚期至現代主義時期,主要建筑活動都轉移向西歐。
中國由于地緣關系保持獨立與先進,通過絲綢之路對外輸出、遙遠地影響歐洲文明的進程。圖1中顏色疊加越深的地方文明發源越早,可以看出在地緣上由兩大文明發源地向西、北、東發展推進的過程。絲綢之路的兩端聯系了東西古文明,戰爭、經貿、宗教、建筑早期均發生在這里。歷史上,蒙古帝國曾由西伯利亞地區長驅直入歐洲,但因文化價值上的不認同,蒙古帝國在內亂后,歐洲領地迅速脫離統治回到原狀態,印度的外族統治的維持是靠種姓制度的種族隔離來實現的[2,8],證明不同文化圈的排他性使統一在短時間難以維持。

圖1 文明在地緣上的推進與文化圈①(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無論歐洲古代建筑如何表現豐富,均是在其文化基礎上發展而來。在工業革命以前,文化圈是相對穩定和緩慢遷移的,保持了地域或國家的統一、持續對外影響,也就是靠統一的文化價值認同來維系,是可靠的、本質性的。這種文化圈建立的前提,在人口流動性低、信息傳遞頻率低的古代,是地緣關系。在文化圈交界的地域,交流則更為活躍、更具創新性。
以上淺、中、深層線索所列舉的案例,是在研究了諸多文獻的基礎上,結合典型建筑的表現而提煉出的,屬總結性的論斷,并將結論歸結成三個層次的線索。對于歐洲歷史事件、文化演進、人種的遷徙等內容的研究已屢見不鮮;但將這些內容與建筑史結合,并由淺、中、深逐步揭示發展線索并鮮明指出地緣與文化是建筑的發展根源,是屬于創新,是最快速抓住建筑發展本質的[9]。
將建筑的背景歷史分為三個層次,以淺層線索來解釋建筑個體之間的局部差異,以中層線索來理解建筑的發展動因,以深層線索來建立建筑之間的共性與發展邏輯,就可以對各時期代表性建筑有立體透徹的認識,也對建筑的本質有更深刻的思考[10]。建筑個體或某一時期的風格是肌肉,線索是骨架,建立骨架即知識的體系,會影響個人的思維方式,進而建立宏觀的歷史觀、價值觀,亦達到思政教育的目的,將思維方式帶入到當下設計工作中又會創造出新的火花。
授課的整體安排中,首先緒論課上結合地圖與時間軸講述各個歷史時期,并提示注意影響建筑的線索有哪些,對線索進行前期提示與鋪墊(圖2);主體的講授環節中,結合地圖講解建筑產生的具體時代背景,建筑的個體詳細解說中,將相關知識點比較,比較的形式可以有表格、思維導圖、圖片羅列等;比較的內容上可以融入時間軸、建筑技術、文化淵源、價值取向、建筑理論、社會格局等等,比較中即融入了淺層、中層、深層線索的內容,線索與建筑表象一一對應由淺入深,學生順理成章地將建筑個體與背景線索聯系,理解其發展根源,由微觀走向宏觀認識。回顧課將歷史上典型建筑置于地圖上按時間軸再次講解,其中融入淺、中、深不同層次的線索,時間、空間、偶然事件與抽象價值觀等等共同形成立體的建筑時空,每一個建筑都處在歷史節點上,此論述視角更為宏觀,有醍醐灌頂之效。

圖2 時間軸及重要影響事件②(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通常論述需要在已有知識的比較前提下進行,相似的案例可以令學生進行論述——該案例可能存在的影響因素有哪些,其可能的發展方向及表現有哪些。論述的過程是梳理知識、建立聯系、發現規律的過程,是驗證學習效果的直觀手段。論述也可以通過考試、論文、小組匯報等形式。
學習建筑不能限于僅僅認識個體的特征,必須在歷史背景中去理解其時代性。教學線索的融入,最根本的方式是比較。“比較”也是以史為鑒的真正含義,是通過史實的可比性來指引當下的行為。而建筑的線索背景變化后、建筑可能觸發何種變化,就需要學生來借鑒推測,這樣做的意義在于以古觀今,得以要領,最終將設計提升到古今集成、可持續發展的水準。
線索式教學,對授課效果予以評價、及時完善,是建立新教學模式必要的環節。效果評價可以多方面、多環節結合。目前疫情極大地推動了線上教學,線上教學雖有弊端,但也帶動了教學的多樣化,更豐富了評價教學的方法。
3.1.1 過程性評價
線上教學可以提供一定的統計數據,如在超星學習通上可以按個人統計任務點的學習時間、時長、重復率,也可以統計某一視頻的網絡觀看峰值,亦可統計各視頻的觀看比重。如整體觀看的重復率、觀看時長,可對熱門章節排名。系統提供了一定量的有參考價值的數據。還有一部分評價可以轉移到線下,如調查問卷、師生互動等。
3.1.2 比較性評價
學習成果的上下屆比較也是較直觀的評價方式。針對調整的部分來考察驗證是教學的重要關節。如雷同的基礎作業或設計命題中,比較改進前后的成果是否有提高。考察內容的設計要有目的性、系統性,對結論的得出更為有利。不同屆的試卷及課程作業等,足夠的樣本及年限,可以連貫地體現教學與成果的互動關系。
3.1.3 實踐性評價
實踐能力也是驗證教學的重要方式,是更高的教學目標。方式可以是在考試中設置自由論述題目,也可以在課堂討論、課程作業中布置。如要求學生設計具有歐洲古典元素的居住區大門,學生需要既理解古典的元素,同時能依據功能、時代審美,進行元素提取、重組與協調,這一轉換需要理論與設計實踐建立完好的聯系,能將歷史延續到當下的建造問題中,學則能用,教與學的意義得到真正的體現。
從過程與結果、線上到線下、客觀到主觀,多方面評價,建立多方向多層面的評價體系,可以使評價更準確客觀,網絡教學的融入,也提供了更多可能性。
線索式教學經驗證是有效的,主要表現在聯系性上的增強、主動性上的提高、應用性上的轉化。單一講授建筑個體,學生容易斷章取義、生記硬背;加入背景后,建筑是“代表時代、地域范圍內的現象”而不是“個體的曇花一現”,有了聯系便能更準確地認知建筑的時代意義,建立更大的歷史框架。該過程是一個生動的過程,建筑在背景下是有生氣的,是引人入勝的,那么學生的學習主動性也自然提高,不斷反饋后,形成思維模式,遇到設計需求時會主動在構建的歷史建筑框架下思考,應用上的轉化也水到渠成。
歐洲古代建筑歷史,采取線索式的教學思路,再結合多種教學形式,可以有效地將知識串聯,達到以點代面快速建立知識體系的效果。而線索是分層級的,戰爭、經濟、人口、個體作用、宗教、生產力、社會格局、地緣關系下文化圈的價值認同由表及里對建筑起到作用,也是由里及表將個體納入到建筑體系之中,貫穿整個建筑的發展史。線索也是對建筑本質的揭示。從本質看建筑也是更為深刻而必要的。這樣的教學模式,不再限于知識的灌輸,而是建立歷史價值觀,是富有創新精神的,對建筑設計素養的提升作用深遠。
注釋:
①圖1為作者自繪。圖中列舉了持續時間較長、對建筑影響較明顯的國家或歷史時期,時代劃分參考陳志華《外國建筑史(19世紀末葉以前)》,多數國家的版圖是動態的、成立與解體不是整體的和確定的,是以建筑史為角度的。
②圖2為作者自繪。時間軸上所標識的時間參考劉先覺《外國建筑簡史》并結合其他歷史論述來劃分,傾向于建筑史上的劃分,內容依據作者認為對建筑有影響的線索來羅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