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權侵害禁令：不準前夫網絡暴力

文/歐陽峰

一場離婚官司

吳琳與楊慶結婚時，楊慶還在廣東省廣州市增城區給裝飾材料市場老板開貨車。婚后不久，楊慶創業做建材生意，向吳琳的哥哥吳平借錢。吳平愿意拿出50萬元做啟動資金，但條件是讓吳琳做法定代表人，楊慶同意。于是，吳琳辭掉工作，與楊慶開辦家裝材料公司。

楊慶熟門熟路，采購和銷售一把抓，經常出差跑業務。吳琳負責內勤和資金進出，兩人齊心協力，公司從年盈利十多萬元到年盈利近百萬元，只用了五年時間。

吳琳婚后沒能懷孕，2019年10月23日，她和嫂子去醫院看望生孩子的堂妹，迎頭撞見楊慶抱著嬰兒和一名20多歲的女子從病區出來。楊慶臉漲得通紅，慌忙指著身旁的女子說：“這是我的異父妹妹，不要誤會。”吳琳當面戳穿道：“你哪有妹妹，越描越黑。”

當天，吳琳的嫂子托人查了新生兒出生醫學證明，上面明確記載著父親楊慶。楊慶不得不坦白了事實。一年前，他認識了孩子的母親，并致使對方懷孕。想著妻子遲遲沒有生育，遂決定把孩子生下來。楊慶請求吳琳原諒，吳琳態度堅決地提出離婚。楊慶求好不成，惱羞成怒地說：“離婚就離婚，公司的資產對半分。”吳琳拒絕。

當地法院開庭審理離婚訴訟，楊慶主張公司雖然和妻子共同經營，但全是憑自己的業務資源才發展到現在的規模，因而財產屬夫妻共有，要求平等分割。吳琳反駁道，公司是獨立法人，企業資產不等于家庭資產，且創業資金全部是其個人出資，楊慶無權要求分割。吳琳還提供了楊慶出軌并生育小孩的證據，訴稱楊慶違背了夫妻忠實義務，存在嚴重過錯。

經過調解，吳琳作出了讓步，同意付給楊慶150萬元。楊慶與吳琳達成調解協議。

一道禁止令

楊慶覺得吃了啞巴虧，他和吳琳的資產已超過千萬元，覺得只拿到150萬元實在太虧。

2020年2月28日凌晨，楊慶在某平臺發布視頻，痛訴前妻“包養情夫，伙同家人侵吞共同財產800萬元”。楊慶直接點名前妻吳某是家裝材料公司的女老板，并說該公司經他一手打拼出來后，前妻的哥哥眼紅公司利潤，慫恿妹妹獨霸公司，而他是外地人，害怕前妻娘家人報復，只能將公司拱手相讓。視頻中，楊慶聲淚俱下。為了增強說服力，視頻里還發了汽車、別墅、公司實景以及打了馬賽克的吳琳照片。

吳琳發現該視頻后，立即聯系某平臺，要求將視頻刪除。某平臺很快將該視頻下架。然而，此后數日，當地的各類微信群仍有該視頻出現，甚至在吳琳居住小區的業主微信群也有傳播。楊慶發布的視頻還給吳琳帶來生意上的困擾，門店變得越來越冷清。

吳琳出現了失眠、情緒低落等癥狀。2020年3月29日，她吃了三粒安眠藥仍然睡不著，百無聊賴中打開微信朋友圈，赫然看見楊慶發布的視頻，頓時崩潰得大哭。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后，吳琳去了精神衛生中心就診，被診斷為創傷應激障礙，需要定期進行心理疏導。

2020年10月30日，吳琳向法院遞交了民事訴訟狀，起訴楊慶、某平臺承擔侵權責任。與此同時，吳琳還遞交申請書，申請法院簽發停止人格權侵害禁令，禁止楊慶繼續發布損害吳琳名譽的相關視頻和言論。

當地法院經審查認為，吳琳的申請符合法律規定，遂發布人格權侵害禁令，禁止楊慶發布和編輯侵害吳琳人格權的視頻和文字。

一次公開道歉

2020年12月21日，當地法院開庭審理吳琳與楊慶、某平臺的名譽侵權案。

吳琳請求法院判令楊慶、某平臺停止名譽侵權，徹底刪除平臺發布的所有嚴重損害她個人名譽的虛假信息和偷拍視頻，責令楊慶、某平臺向她公開道歉，要求楊慶及某平臺賠償精神損害撫慰金30萬元。

2021年3月1日，一審法院判決楊慶在某平臺App上發布道歉聲明不得少于七日，為吳琳消除影響、恢復名譽，賠償吳琳律師費、精神損害撫慰金共計1萬元。

楊慶提出上訴稱，視頻中沒有吳琳，標題雖有不雅字眼，但內容并非胡編亂造，不足以構成名譽侵權。此外，楊慶發布的視頻僅在平臺上留存9個小時，至于各類微信群出現該視頻，應屬于二次傳播，并不是楊慶的延續行為。

二審法院綜合評判認為：首先，楊慶在某平臺發布的視頻，盡管內容未涉及吳琳，但對話中的“裝飾材料市場女老板吳某”具有特定性，視頻封面亦是吳琳的圖像，針對性明確且帶有明顯貶損，足以影響他人對吳琳的認知。在楊慶未能證實涉案視頻標題內容真實的情況下，一審法院依據查明的事實，認定楊慶發布涉案視頻的行為構成對吳琳名譽權的侵害，合法有據，二審予以確認。

其次，根據吳琳提供的病歷記載，其抑郁癥發作雖是因婚姻家庭糾紛所致，但因楊慶發布的涉案視頻貶損明顯且傳播范圍較廣，不可避免影響到吳琳的身心健康乃至加重病情，一審法院酌定楊慶向吳琳支付精神損害撫慰金5000元以及律師費支出5000元，并無不當。

最后，雖然涉案視頻在平臺上的存續時間為9個小時，但根據其傳播范圍，再考慮道歉聲明與涉案視頻無論在內容上還是對用戶的吸引度上均不相同，一審法院據此判令楊慶應在某平臺發布道歉聲明不得少于七日，合法合理。2021年4月15日，二審法院終審落槌，駁回楊慶的上訴，維持原判。（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以案說法】

人身保護令是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家庭暴力法》第二十七條之規定,為保護家庭暴力受害人及其特定親屬的人身安全，防止家庭暴力繼續發生，根據申請人申請，由法院核發的具有強制力的裁定。也就是說，在遭受家庭暴力的情況下，受害人可向人民法院申請人身安全保護。人格權侵害禁令是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規定，民事主體有證據證明行為人正在實施或者即將實施侵害其人格權的違法行為，不及時制止將使其合法權益受到難以彌補的損害的，有權依法向人民法院申請采取責令行為人停止有關行為的措施。

人格權侵害禁令與人身安全保護令不同之處在于，人身安全保護令適用于共同居住的家庭成員之間，而人格權侵害禁令適用于所有人，而人格權的范圍包括生命權、身體權、健康權、姓名權、名稱權、肖像權、名譽權、榮譽權、隱私權等權利。《民法典》將人格權獨立成編，突出了對人格權的重視和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