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芳
在后山與潭城的交界處有一座橋,橋下緩緩流淌著湘江的支流——涓水。這是潭城的母親河,她側身而臥,滋養一方,綠樹蔥蘢,又得名青山。曾經,青澀年少的父母便相遇在這座位于潭城西南邊陲的青山橋,從此故鄉便有了名字。
剛過臘月,我便掰著手指頭數著春的腳步,等鄉間的一場春雨,等爺爺撥來的電話。車緩緩從橋上過河,沿著青山橋至易俗河的公路,蜿蜒而下駛過顛簸的山路,看到不遠處西邊的山坡上屹立著的兩棵毛栗樹,便是家了。路邊電線桿上的麻雀聽到車輪壓過碎石子的聲音后,撲棱了三兩下翅膀,便朝后面的山里飛去。車駛進院子,我一打開濺滿泥土的車門,便聽到爺爺奶奶在屋檐下響亮地喊著我的乳名,一家人熱熱鬧鬧地擁進了屋里。
記憶里,每至三四月,爺爺都會背上竹簍,進山挖冒尖的春筍,一采就是一下午。如今,爺爺上了年紀,動作反應逐漸遲緩,但“不時不食”的古話卻讓爺爺記了一輩子?!斑@個時候的筍是最好吃!最嫩的!”爺爺一邊替姑姑張羅著上山挖筍的工具,一邊感慨。
不同于冬筍,春天的筍纖維更少,口感更為細嫩,尤其是家鄉野生的嫩竹筍。正如汪曾祺先生在《故鄉的野菜》中寫的:“凡野菜,都有一種園種的蔬菜所缺少的清香?!?/p>
削蔸(dōu)、去皮、剝殼,母親熟練地褪去春筍褐色的外衣,翠白水靈,討喜得很。她先將年前熏制的臘肉放入大鍋里,炒得油滋滋的,再將過了水的筍切成絲,和自家種的藠(jiào)頭一同放入,快速翻炒,香氣撲鼻。清香可口的筍,配上透亮的臘肉和爽口的藠頭,一盤浸滿鮮汁的臘肉炒竹筍便可出鍋了。隨著熱氣升起,身體也仿佛生機勃勃起來。不到30 厘米的嫩春筍,一出土便赴宴,可見當地人們對它的喜愛。

3 月底,清明漸近,村里路邊野地里的艾葉泛出最鮮嫩的綠色,是制作艾粑的最佳時節。微風吹過時,葉柄彎曲,翻轉的葉尖朝下,露出發白的葉背。趁著姑姑上山挖筍,奶奶便帶著我們來到野地上,教我們分辨艾葉。
采摘完成后,我們每人提著滿滿一袋,跑到廚房里“獻寶”。母親便笑著把艾葉拿出來,不時還拎出摘錯的苦蒿,調侃我生疏的手法,頓時廚房哄笑聲一片。挑好之后,母親先把艾葉入熱水焯一會兒,撈出來后浸泡在涼水中,再將泡好的艾葉擠去水分,在砧板上捋齊剁成碎末倒在稍大的面盆里。隨后,再加適量糯米粉或者面粉,把它們搓揉成一個個軟糯的面團。最后,將面團分成小塊放入鍋中,壓成餅狀,溫火慢煎。值得一提的是,在放糖的環節上,母親的做法有些特別。母親會把紅糖放在鍋里,加水攪拌,熬成絲狀后,再把煎好的面團倒進去攪拌。那帶著淡淡綠色的艾粑經過反復煎制,變成了焦糖黃色,咬一口,拉絲的糖,滿口的艾香,滿口的甜糯。
中國人向來對食物抱有一種較為廣泛的見解,正如林語堂所說的:“凡有益于身體者都是藥物,也都是食物的?!倍枢l,就像春天的艾葉粑一樣飽含獨特的味道,流連在每一個游子的心頭。